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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垣的民族史观

2017-03-11周少川吕亚非

关键词:陈垣姓氏西域

周少川, 吕亚非

(1.北京师范大学 古籍与传统文化研究院,北京 100875;2.河南师范大学 历史文化学院,河南 新乡 453007)

陈垣的民族史观

周少川1, 吕亚非2

(1.北京师范大学 古籍与传统文化研究院,北京 100875;2.河南师范大学 历史文化学院,河南 新乡 453007)

陈垣在长期的民族文化史和中外交通史研究中,形成了他多民族统一发展的民族史观。但是,他的这一思想一直没有得到学界的充分关注。而实际上,他通过对古代氏族和姓氏演变的历史分析,指出中华民族是多源形成的,那种把中华各民族笼统称为汉族的说法不妥。他在考察民族关系史的基础上,认为在中华民族形成的过程中,华夏文化以其成熟魅力吸引其他各民族的融入,各民族血缘与文化的相互交流和融合,造就了伟大的中华民族。他通过各民族在“华化”和融合的基础上共同建设、推进中华历史文化发展的具体史实,阐明了多民族共建中华历史的观点。

陈垣;民族史观;中华民族;历史融合

陈垣在20世纪中国史学近代化的发展进程中,坚持中国特色民族史学的发展方向,创获丰硕的史学成果,也形成了丰富的史学思想。他的弟子启功认为,陈垣史学的本质是“对中华民族历史文化的一片丹诚”[1],这是对陈垣民族文化史观的准确概括。在长期的民族文化史和中外交通史研究中,陈垣形成了多民族统一发展的民族史观。他深入发掘中国古代各种繁富的史料,以客观求实的态度,从中华民族的多源形成、民族组合和文化融合、多民族共建中华历史等方面,阐发了进步的民族史思想,实事求是地说明了中华民族的历史形成和发展。

一、中华民族多源形成的思想

晚清时期,政府腐败无能,屡战屡败,受列强欺凌,致使满汉民族矛盾激化。于是革命党人鼓吹兴汉的思想,孙中山更是提出了“驱除鞑虏,恢复中华”的口号。陈垣早年参加民主革命,也曾发表过一些宣传排满的文章。辛亥革命后,满汉民族矛盾已不复存在,而且孙中山至少在1919的《三民主义》中也已提出:“汉族当牺牲其血统、历史,与夫自尊自大之名称,而与汉蒙回藏之人民相见以诚,合为一炉而冶之,以成中华民族之新主义。”然而由于革命时期的宣传过分强调汉族与其他民族的分别,这些思想烙印仍存在社会民众一些人的潜意识之中,“大汉族”的观念也在社会意识形态中有不好的影响。陈垣长期致力于中华民族历史的研究,对于社会上仍残存的那种将中华各民族笼统称为汉族的提法,觉得不妥,认为应称为中华民族。1936年1月3日他接受《世界日报》记者采访时,谈到自己准备写一本《汉以来新氏族略》的书,并表达了自己对中华民族形成的看法。一方面,陈垣认为当时有关汉族的提法不符合历史事实,他说:“我觉得现在的人常常说汉族,这是绝大的错误。严格地说,只能说中华民族,因为我国没有纯粹的汉族,都是混合民族。”另一方面,陈垣觉得“这种分别的称呼,很容易使其他民族起疑,而发生无谓争执”,不利于民族团结。随后,他又进一步论证了作为单一民族的汉族的形成,他说:“其实我们单从姓氏一方面来考察,多半都是各族混合的。刻薄点说,都是杂种。本来在汉朝以前人名不尽戴姓氏的,汉以来人名始尽戴姓氏,有了姓氏才易分别父子兄弟的关系,同宗族的关系。后来外族加入日益增多,这种氏族有两种,一是旧氏新族,就是外来的种族,以名首字为姓,或戴二字三字的本姓。新氏新族,是外族到内地以后,或皇帝赐姓,或自取他人的姓为姓,或改复姓为单姓。现在的氏族,多半是混合外来的。同时汉族也不能算是一个族名,所以这种称呼是有疑问的。”[2]中国历史上这种姓氏的融入与变迁是很常见的,例如著名的北魏孝文帝改革,在迁都洛阳以后,下诏改鲜卑姓为汉姓,30年间将各部落的二音节、三音节等多音节姓氏都改为音近的汉单姓,如将拓跋氏改为元氏,步六孤氏改为陆氏,丘穆陵改为穆氏,独孤改为刘氏,贺楼改为楼姓等等,这就是所谓的“旧氏新族”,用一些旧的姓氏冠以新的族群。另一方面还制造出一些新的姓氏,如叱奴改姓狼,费羽改姓羽,纥骨改姓骨,渴侯改姓纸,俟伏斤改姓斤等等,都是汉族姓氏中原本没有的,这就是所谓的“新氏新族”,当时一共改了144姓[3]。随着其他民族姓氏的汉化,使得中华民族出现了很多“旧氏新族”和“新氏新族”,族群和姓氏相互混合,很难区分,所以单纯的汉族是不存在的。在接下来谈到中小学的历史教学问题的时候,陈垣又一次谈到民族混合问题,他说:“现在的中小学的历史教科书,有两个大遗憾,就是民族同宗教问题,多讲的不妥,没有远大的眼光。关于民族问题,不拿整个中华民族为标准,只是注重一方面,中国的民族,本系许多民族集合而成,历史上许多民族的竞争,是不免的,今日既是一家,就应将从前的旧事公平叙述,不能有所偏倚。现在一般的历史教科书对此点多不注意。”[2]他认为,历史上的民族矛盾是多种因素造成的,教材讲历史上的民族纷争,不应只讲其他民族的民变、叛乱,不讲汉族统治者的残酷压迫。尤其是当时日本已占领东北,建立伪满洲国傀儡政权,妄图瓜分中国,当此侵略者企图分崩离析我中华民族之时,陈垣在接受采访时,特别注意了不去强调满汉民族之间的矛盾,而突出强调了民族团结,一致对外。所以陈垣曾说:“史贵求真,然有时不必过泥。凡事足以伤民族之感情,失国家之体统者,不载不失为真也。”[4]220这也反映了他在治史求真的前提下,对于民族问题的高度重视。

1941年陈垣在为《伟大之中华民族》一书所列的提纲中,拟定了从姓氏考察民族混合,阐发中华民族多源形成思想的著述内容。首列“无一姓无外来民族加入”条,并认为“最要证明此点”。之后则从三个大部分,以中华各民族融合发展的历史为基础,结合姓氏学,阐述伟大之中华民族的多源形成。

第一部分为“外族之内徙”。这一部分设定为“前篇”,内容即“言历朝外族之同化”,叙述形式则“前篇以朝代为主,述历代归化之胡人”。分先秦、汉魏六朝、唐五代、两宋、辽金元、明清等若干历史阶段,在各历史阶段的叙述中,又特别分析“东来之姓,西来之姓,南来之姓,北来之姓。中部之姓,如荆蛮、豫蛮”。即以历代民族组合的历史为主线,考察从东西南北各个方向进入中原、融入中原的外族姓氏之变迁,又接着从“同语言、文字、风俗、习惯”以及“外来之宗教可成为中华宗教”等角度阐明民族融合之结果。其论证的结论是“凡以往侵略中国之民族,无不变为中华人”,“善能吸收外来民族,故能继续发展而不衰老”。以此表明民族组合的必然性和几千年来多民族组合成为伟大中华民族的发展趋势。

第二部分为“各姓新族之参合”。这一部分为“后篇”,内容即“言各姓同化(参入)之外族”,叙述形式则“后篇以姓氏为主,述各姓参合之外族”。后篇即以研究姓氏为主,按音调分列有关姓氏,如“上平各姓,下平各姓,上声各姓,去声各姓,入声各姓”,例举各姓中“外族出身之名人”,考察相关各姓中所参入之外来民族,以证中华民族的多源形成。其结论是“昔之研究民族者喜言其分,今之研究民族者利言其混”。原因是以往国内民族有纷争,所以要有华夷之分。进入20世纪以后,中华各民族要求摆脱列强侵侮,国家独立和中华民族复兴的浪潮汹涌澎湃,所以要团结一致,抵抗外辱。30年代,又面临日本入侵东北进而想霸占中国的野心,在国难当头之际,更应抛弃前嫌,精诚团结,共同保卫中华民族免于亡国灭种的危险。

第三部分专门阐述从氏族入手研究中华民族形成过程的意义,其结论是“不研究氏族学,不知中华民族之大也”。首先,陈垣说明了中国姓的特征是:“一、不过二字,二、连名并呼,三、子孙沿用。前二条为中国姓之特征。后一条为姓之要素,非是,则名耳,非姓也。姓为家族之符号。族大则另起新号,故姓中又有氏焉。”接着,他讨论了中国古代姓氏的变化:“秦以前姓与氏分,一姓之中,恒有数氏,故有同姓异氏者焉。秦以前氏亦称姓,姓与氏混,《史记》称某人姓某氏是也。”“其后又有赐姓改姓之例,于是一氏之中又恒有数族,故有同氏异族者焉。汉以后之所谓氏族,适等于秦以前之所谓姓氏也。或经变乱,或经迁徙,则高曾名字且不知,况高曾以上统系乎?”[5]通过氏族学的研究,可以证明中国境内各姓之中在历史上皆有不同氏族或民族的组合,借以证明中华民族乃多源形成之理。可见,陈垣的中华民族多源形成的思想,是建立在充分考察史料的基础上得出的符合历史事实的结论。

陈垣有关中华民族历史形成的思想,科学地说明我国现代的以及在历史上曾经存在过的所有民族,其血统都不是纯而又纯的,都曾经经历过不同类型的融合与同化。各民族共祖同源和多源多流的亲密关系,在历史上曾起过维系民族团结的纽带作用。中华民族,正是一个基于长期交流与融合而形成的具有丰富内涵的民族共同体。

二、历史融合造就中华民族的理念

民族融合是历史上两个以上民族互相接近、互相影响交融,最终形成一个民族的现象,其中既有血缘上的混合,又有文化上的融合。陈垣在民族史的研究中较早地注意了民族融合的问题,并且发现华夏精神文化的优越,对于其他各族产生了巨大影响和吸引力,以致造成了“凡以往侵略中国之民族,无不变为中华人”的情况。早年撰著《元西域人华化考》时,陈垣就着重考察了元代西域各族人进入中国之后,对华夏文化自觉地吸收、接受和认同。

在《伟大之中华民族》提纲中,陈垣引述了《论语》:“丘闻有国有家者,不患寡而患不均,不患贫而患不安,盖均无贫,和无寡,安无倾。夫如是,故远人不服,则修文德以来之。既来之,则安之。”又引《中庸》:“凡为天下国家有九经:曰来百工也,柔远人也,怀诸侯也。来百工则财用足,柔远人则四方归之,怀诸侯则天下畏之。”以见华夏族修德怀远的历史传统。并准备从先秦、汉魏六朝、唐五代、两宋、辽金元、明清等若干历史阶段来讨论“历朝外族之同化”,考察历史上中原华夏族与周边少数民族的文化融合。对民族融合的认识标准,陈垣在此提纲中也进行了着重说明,他认为“非我族类,其心必异,此就猾夏时言,如同化以后则如兄如弟,无异尔心矣。猾夏时则相仇,同化久则相安。当其猾夏时则诛之,当其归仁后则与之,亦《春秋》夷狄而中国则中国之之意也。”当民族矛盾冲突时,则华夷之分是可以理解的,但当民族团结、文化融合之后则同为一家,如兄如弟,不应再有华夷之分。华夷之分,应以“礼义为准”,而不应以血统分,“夷狄而中国则中国之”。因此,对于民族史研究,陈垣以为应当“和众”,主张“昔之研究民族者喜言其分,今之研究民族者利言其混”[5]。1945年在《通鉴胡注表微》中,陈垣再次申明了自己的观点,他说:“昔之言氏族者利言其别,所以严夷夏之防;今之言氏族者利言其和,然后见中华之广。”[4]92

对于中华历史上民族文化之融合,陈垣给予了高度关注。《元西域人华化考》为陈垣在这方面的名作,他在此书中将华化界定为“一旦入居华地,亦改从华俗,且于文章学术有声焉”[6]2,并以丰富的材料、严谨的论证,考察了有元一代,西域各族深受华夏儒学、文学、美术、礼俗、宗教影响的状况。元代西域人大批东来,在内地定居生活后,不可避免地要接触汉文化。“其初皆军人,宇内即平,武力无所用,而炫于中国之文物,视为乐土,不肯思归,则唯有读书入仕之一途而已”[6]16。西域人来内地的第一代、第二代多以武功取得高官厚禄,但随着战争的结束,其第三代、第四代遂多敦诗书而悦礼乐,甚至通过科举而取得功名,于是不少西域人在文学、艺术、哲学、史学等方面取得了很高造诣。由此可见,“华化”是一种不可避免的历史现象。1943年陈垣又拟写了《北朝之华化运动》《鲜卑同化记》的提纲,欲对五代十国时期的民族融合做一考察,惜未成书。但在《通鉴胡注表微》中,陈垣对这一时期的民族混合做了简要论述,他说:“隋唐之交,华人固有入北避乱者,然自五胡乱华以来,北人华化者不可胜计,隋唐混一而后,涵容孕育,又数百年,遂与诸华无异矣。”[4]228

民族的融合是多民族国家的普遍现象,是历史发展的必然趋势。古今中外民族共同体的形成、变化、发展,都与民族融合紧密相关。中华民族也是如此,正是多民族的交流融合促成了多姿多彩的中华文化。

三、多民族共建中华历史的观点

几千年来,中华大地上先后生息和居住过许多民族,一些民族消失了,另一些民族又勃然兴起。伴随着中国历史上各民族的多元起源与发展,以及统一、分裂、再统一的反复交替,古代各民族之间的文化交流和相互借鉴融合,促成了中国各民族共同的进步,各民族共同建设了中华历史。陈垣在民族史研究中,敏锐地观察到这一点,他在《元西域人华化考》中,一方面彰显了中华文化巨大的影响力,一方面也充分论述了我国历史上的少数民族和外来民族在华化之后,为中华历史文化发展所作出的突出贡献。在《通鉴胡注表微》中,他又再次申述了历史上中国的各少数民族,“经若干年,语言文字,姓氏衣服,乃至血统,与中国混而无别,则同为中国人矣,中国民族老而不枯者此也”的思想[4]244,旨在说明中华民族和文化之所以“老而不枯”,原因在于经常有新鲜血液的补充。中国历史上有南北朝、五代十国、元、清等由汉族之外的其他民族政权统治时期,在这些时期中,其他民族为中华文化所吸引,渐趋融入中华文明的同时,又将本民族的优秀文化引入华夏文化之中,为中华文明增添了新的活力,注入新的血液,为中华文化的延续与发展作出了巨大贡献。

《元西域人华化考》是陈垣详细论述元代西域各族华化后,在共建中华历史文化中作出贡献的著作。全书从儒学、文学、美术、礼俗、女学等各方面考察了元代进入中国的色目人逐渐融入华夏文化的情况及取得的成绩。首列儒学篇20余人,陈垣以为:“儒学为中国特有产物,言华化者应首言儒学。元初不重儒术,故南宋人有九儒十丐之谣,然其后能知尊孔子,用儒生,卒以文致太平,西域诸儒,实与有力。”[6]8充分肯定了西域诸儒对元代尊儒治国及对儒学发展所作的贡献。《文学篇》列西域之文学家53人,说明他们的华化及其在元代文学领域中的地位和成就。其中诗家29人、文家8人、曲家16人。书中引元人戴良在《丁鹤年集》序文中所列贯云石、马祖常、萨都剌等十二人,以为他们皆居西北之远国,去中国不知其几千万里,而其为诗乃有中国古作者之遗风。可见西域诸人之诗歌成就,当世即为汉人文学家所称道。陈垣以为“此十二人者,其诗名高下不同,而其可与中国作者抗衡则一也”[6]51。《文学篇》又论元代西域人华化之后,在散文写作上的成就,指出:“至正间,诏修辽金宋三史,西域人预纂修之役者,《辽史》有廉惠山海牙,《金史》有沙剌班、伯颜师圣,《宋史》有斡玉伦徒、泰不华、余阙,皆一时之隽。”[6]67又引清人王士禛在《居易录》卷二里的评论曰:“元代文章极盛,色目人著名者尤多。”[6]67在分析元西域曲家的元曲写作之后,陈垣特别指出在元曲名家之中,“西域人特多,此西域人所以在元朝文学界中占有重要地位也”[6]73。充分肯定了西域文学家推动元代文学繁荣的贡献。《美术篇》列书家35人、画家5人、建筑家1人。陈垣说:“书法在中国为艺术之一,以其为象形文字,而又有篆、隶、楷、草各体之不同,数千年来,遂蔚为艺术史上一大观。然在拼音文字种族中,求能执笔为中国书,已极不易得,况云工乎!故非浸润于中国文字经若干时,实无由言中国书法也。元人主中国不及百年,色目人醉心华化,日与汉字相接触,耳濡目染,以书名当世者大不乏人。”[6]75西域人善书法者甚多,其中最著名者为巙巙,当时与赵孟頫齐名,号称北巙南赵。而元时西域画家高克恭亦有大名,是能与赵孟頫抗衡者。陈垣以为:“元朝书画,推赵独步,然与赵颉颃者,书画皆西域人,亦足见元西域人天资学力,不让汉人也。”[6]83西域人之中国建筑家,有也黑迭儿,元时大都都城及宫殿即为其所建造。陈垣以此为“极伟大而为吾人所未经注意者”,“元人自审除武力外,文明程度不及汉人,故不惜舍庐帐而用宫阙。也黑迭儿深知其意,故采用中国制度,而行以威加海内之规模”。并认为“(吾人)既知为也黑迭儿所为,今日不能不以此光荣还诸劳力劳心之原主”[6]87-89。赞誉之情,溢于言表。后来,他在为《北京历史风土丛书》作序时,又再次申述:“今人徒叹北京宫阙之宏丽,而不知其始建筑者阿剌伯回回教徒也黑迭儿也。”“此吾国士夫从来轻视异教徒及工程学者之过也。愿因瞿子书一表彰之。”[7]总之,陈垣在《元西域人华化考》中,既论述了西域人华化的历史事实,又记载了许多少数民族学者在华化之后,为中华历史文化发展所作出的突出贡献。在他对这些少数民族学者的赞赏中,充分表达了多民族共建中华历史文明的思想观点。

1935年,陈垣又撰有《切韵与鲜卑》一文,详细考察了《切韵》的作者陆法言的世系,阐明陆氏为鲜卑人,而久被华风,世传华学,“偃武修文,曾不数世,纯然华化,法言生于其间,濡染既深,握笔记述,遂为韵书不祧之祖”[8]。《切韵》不仅在当时成为考订古音及作诗文的根据,现在也成为研究汉语的中古音韵的主要资料。《切韵》一书上追古汉语,下启唐宋汉语,具有承先启后的作用,又因为《切韵》代表了中国研究语音的规则标准,所以《切韵》成为汉语音韵学的第一经典。鲜卑族华化的陆法言在中国语音史上具有重要的历史地位。

中华民族是中国古今民族在统一多民族国家的长期历史发展过程中逐渐形成的民族共同体。它不仅包括今天我国现存的五十多个民族,广义上也包括历史上活动在中国版图的许多古代民族。这个共同体在其形成发展过程中,既包容了各个民族的发展壮大,也包容了各民族的此长彼消,相互吸纳,以至相互混合。陈垣有关多民族统一发展的民族思想,充分说明正是在长期的历史发展过程中,各民族的交流、融合和共同建设,才构成了灿烂辉煌又生生不息的中华民族史。

四、余论

在世界历史上,民族问题都是极其复杂的问题,它不仅关乎学术,更关乎社会现实和国家治理。近代中国,内忧外患频仍,社会危机加重,民族问题日益彰显。1902年,梁启超正式提出"中华民族"的概念,中国传统民族观念开始走向现代,在救亡图存的历史使命之下,开创了中华民族大家庭构建的新起点。民国时期,有识之士均提出了自己的民族史观,为构建新的民族史学理论体系做出了贡献。在这样的大背景下,陈垣有感于晚清民国时期边疆民族危机的社会现实,对北方民族,特别是西北各族的历史及中外交流作了深入研究,对西北各族的"华化"问题提出了独到的见解,颇有自身的特点。可是,迄今为止,人们对梁启超、王国维、顾颉刚、王桐龄、吕思勉、林惠祥、李济、宋文炳、吕振羽等人的民族史观研究较多,而对陈垣在民族史研究方面的贡献却缺乏深入挖掘,甚为遗憾。

陈垣对传统史籍中的民族和民族历史进行了深入研究,以他对传统学术的深湛造诣论述了中国历史上各民族的融合。陈垣的民族史研究有自己的特点,那就是以丰厚的历史资料为基础,从氏族学的角度入手,从姓氏的源流和变迁考察民族融合,阐发中华民族多源形成的思想。他从氏族流变、民族交融和民族间文化交流诸多方面考察了历史上中华民族的形成,提出了中国民族的多源性、历史融合造就中华民族、多民族共建中华历史的观点。民国时期的民族史研究,在理论上已经认识到中华民族构成的多源性、汉族的多源合流以及民族间的融合互动,陈垣的民族史观恰恰是这一理论认识的重要组成部分。更为重要的是,陈垣深入到中华文化内部的氏族混合与交融层面上探讨中华民族的形成和各民族对推动中华历史发展与文化繁荣的作用,其理论贡献不容忽视。

[1]启功.夫子循循然善诱人[M]//励耘书屋问学记.北京:生活·读书·新知三联书店,1982:97.

[2]茜频.学人访问记——历史学家陈垣[N].世界日报,1936-01-05.

[3]郑樵.通志二十略[M].王树民,点校.北京:中华书局,1995:220-221.

[4]陈垣.通鉴胡注表微[M].沈阳:辽宁教育出版社,1997.

[5]陈垣.伟大之中华民族[C]//陈垣全集:第22册.合肥:安徽大学出版社,2009:122-125.

[6]陈垣.元西域人华化考[M].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2008.

[7]陈垣.瞿宣颖北京历史风土丛书序[C]//陈垣全集:第7册.合肥:安徽大学出版社,2009:863.

[8]陈垣.切韵与鲜卑[C]//陈垣学术论文集:第2集.北京:中华书局,1982:454.

[责任编辑 王记录]

10.16366/j.cnki.1000-2359.2017.05.012

周少川(1954—),男,广东汕头人,北京师范大学古籍与传统文化研究院教授,博士生导师,陈垣研究室主任,主要从事古籍整理及古文献学研究;吕亚非(1988—),男,河南鹿邑人,历史学博士,河南师范大学历史文化学院副教授,主要从事历史文献学研究。

国家社科基金重大项目(11&ZD109)

K82;C951

A

1000-2359(2017)05-0076-04

2016-12-1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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