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玲精神 ”代代传承
——感言最新版《丁玲传》问世
2017-03-10涂武生
涂武生
(中国艺术研究院,北京 100029)
“丁玲精神 ”代代传承
——感言最新版《丁玲传》问世
涂武生
(中国艺术研究院,北京 100029)
胡也频与丁玲之子蒋祖林撰写的最新版《丁玲传》于2016年出版,该书与其他关于丁玲的传记有所不同,具有如下鲜明特征:一是浓浓亲情、母子情深的亲情感;二是以史为据、求真务实的史实感;三是不忘初心、不坠其志的传承感。而且这几个特性都是其他传记无法完全替代的。
《丁玲传》;丁玲;亲情;史实;传承
2016年3月,在北京鲁迅博物馆召开的“纪念丁玲同志逝世30周年座谈会”上,我同丁玲的后代又重新相逢、相聚。会后,与蒋祖林、蒋祖慧兄妹同行时,他们特别告诉我关于丁玲的新的传记已送出版社即将问世。我在撰写多篇“丁玲精神”系列拙文时,曾细读过他们已公开发表的回忆丁玲的众多论著,获益甚多,因此当即表示企盼早日拜读新著。前些日子,我收到了蒋祖林兄亲自寄送的《丁玲传》,喜出望外,便放下手边其他工作,聚精会神地将这部近50万字的书读完。掩卷沉思,感慨无限:这部著作真诚感人,特色鲜明,书中渗透的母子情深的亲情感、求真务实的史实感、不坠其志的传承感,是其他传记无法替代的。
一、浓浓亲情 母子情深
在我看来,撰写名人特别是文学艺术家和科学家的生平传记,还是多一点情感因素更能为读者接受和喜爱。也许是我个人的爱好,那些编年史式的名人传记或评传,固然能真实地记录传主一生的经历、事迹,拥有众多史实和资料,客观地介绍和评论他们的功过是非,但与文学性较高而又饱含情感的传记相比,还是后者更易吸引读者、震撼心灵。生平传记或评传的客观性、旁观性、平实性可以为研究者带来更多有价值的史料和史实,而浓烈的亲情回忆和叙述更能靠近和亲近传主,深入内心世界,切近心灵感受。
这部最新版的《丁玲传》是由胡也频和丁玲之子、高级工程师蒋祖林撰写的,该书除《尾声》《后记》外共18章,以图文并荗、栩栩如生的描写和厚实完整、真实感人的形象再现了胡也频与丁玲带有传奇性的、坎坷曲折的一生。作为革命家庭的后代,作者以浓郁的血缘亲情的特殊视角进行感受和感悟,回顾和描写父母等老一辈的人格魅力和人生的慷慨悲歌,其在场感是他人难以全部体察和体验,更是无法替代的。
虽然作者也曾撰写和出版过几部关于丁玲的传记或回忆录,如《我的母亲丁玲》(辽宁人民出版社2004年初版、2011年再版)、《往事的回忆——我与父亲胡也频母亲丁玲》(上海文艺出版社2014年出版),这次出版的《丁玲传》有的内容也不免与过去出版的一些论著部分重复,然而,无论从篇幅上还是从内容的完整性、准确性以及史料的丰富性上,都远远超越了作者的旧著,给读者和丁玲研究带来温馨的春风,使人耳目一新。
与丁玲自传重点在于“自说自话”不同的是,新版《丁玲传》不仅是丁玲个人和家庭的真实记录,树起了一个真实、立体、有个性的丁玲塑像,更倾注和渗透着父子、母子的深切关怀和亲情依恋,充溢着浓郁的父子情深和厚重的母子温馨之情,在这个层面上,更凸显出这部传记的不可替代性。
例如,1931年2月,胡也频在上海被国民党反动派杀害时,蒋祖林出生不到4个月,丁玲不得不将他送回湖南常德的老家交给外婆抚养。因此,他只能从亲人口中知道父亲生前的所作所为。在《文艺的花是带血的》这一章中,作者有这么一段叙述:
11月8日,无论对于母亲,还是我,都是一个难忘的日子。那是我的生日。在生我的前一天,母亲住进了医院。这一天,是苏联十月革命节。生我的那天,父亲来医院看母亲,他很兴奋地告诉母亲《光明在我们前面》已经完成了,并说:“你说,光明不是在我们前面吗?”这本书终于完成与出版了,由春秋书店于10月20日出了单行本。母亲后来告诉我,父亲看着我们母子俩,哭了,很激动地哭了。他是难得哭的,究竟是为同情母亲而哭呢,还是为幸福而哭呢?母亲没有问他,他没有时间陪我们,又开会去了。第二天,他告诉母亲说他已当选全国苏维埃第一次代表大会代表时,母亲也激动地哭了。母亲看见父亲在许多年的黑暗中挣扎、摸索,找不到一条人生的路,现在找到了,他是那样地自信,勇往直前。母亲说:“好,你走吧,我将一人带着小频,你放心。”[1]124
这里没有过多的夸张描写和刻意的感情渲泄,读者看到的只是白描式的简单的历史记录和重叙;然而,在平实文字的字里行间,深藏着对父辈的怀念和崇敬,在理性抑制的平淡表象中,潜伏着满腔的悲愤和深情。这正是无法忘却的纪念,也是对“带血的”(革命的)“文艺之花”的永恒赞颂。
《丁玲传》的文本叙述,采用的是第三人称和第一人称的交叉与重叠。传记在以第三人称身份和角色平铺直述关于传主生平事迹中重大事件的同时,夹有大量的身份和角色转换到母子关系的第一人称回忆或对话片断,而这时的感情喷发和表达格外真切、浓烈。书中的许多场面和段落悲怆感人,让读者铭心刻骨、心心念念,引发无限情思。
事实上,作者与丁玲一生的坎坷起伏,是有着摆不脱的千丝万缕的联系的,是无法强制割断和撕裂的,先天的血缘亲情将二者的命运始终紧紧地焊接在一起。从父亲胡也频牺牲那天开始,生离死别、颠沛流离、悲欢离合就成为这个家庭的“常态”。作者从小离别母亲为外祖母抚养一直到8岁,然后和妹妹蒋祖慧一起被送到延安,全国解放后再到北京,1953年留学苏联;1957年母亲丁玲被扣上“反党集团头目”和“右派分子”帽子,“文革”中又被投入监狱,直到20世纪70年代末80年代初,蒙冤半个多世纪的丁玲回到北京,冤案被平反,名誉得到恢复,母子才重新见面和团聚,其中有多少鲜为人知、难以言说的酸甜苦辣和痛定思痛啊!
比如,作者用相当多的篇幅回顾了20世纪50年代中,丁玲被莫须有的罪名扣上“反党集团头目”和“右派分子”帽子的前前后后的过程,并详细记述了个人在经历这些家庭劫难中的心理历程。在我看来,这些描述是真实的坦露,是心灵的诉求,也是对先辈的缅怀。其中,写到1957年暑假作者从苏联列宁格勒回国探亲,与母亲相聚、相离、相慰、相泣的段落尤其感人。因为当时《人民日报》在头版以特大新闻发布《文艺界反右派斗争的重大进展——攻破丁玲、陈企霞反党集团》的消息,丁玲不得不一再劝说儿子提前离开北京,他们母子在短暂欢聚后又即将分离,书中有一大段描写:
母亲一直无言地坐在客厅里的一只单人沙发上。我希望自己在这离别的时刻表现得坚强一些,不要太动感情地同母亲告别。我极力克制着内心的悲怆,走到母亲跟前向她说:“妈妈!我走了,你自己多多珍重啊!”
母亲想站起,双手撑着沙发的扶手,却没能站起来。她瘫软在沙发里哭泣起来。我一条腿跪了下去,头伏在母亲的怀里,再也控制不住感情的闸门,眼泪倾注而下,呜呜地哭了起来。这是我六天中第二次流泪。妈妈用手抚摩着我的头和耸动的肩膀,她的手不停地颤抖着。过了好一会,我抬起头来,母亲的脸上流淌着一行行泪水。我打算站起来,母亲伸开了双臂,我趁势把她扶了起来。母亲刚一站定,就扑向我,紧紧地拥抱着我,好像一松开就会永远失去似的。母亲泣不成声,断断续续地喊着:“儿子!我的儿了!”她全身都在颤栗。我好不容易止住的眼泪又夺眶而出。母亲终于松开了紧紧拥抱着我的双臂。我说声:“妈妈!我走了。我爱你,为了我,为了我们,你一定要珍重自己啊!”我狠下心来走了出去。在临出大门前,我回过头来最后地望母亲一眼,她无力地倚靠在北屋客厅的门框上,悲哀地目送着我的离去。
这生离,犹如死别。[1]457
这段引文对我来说之所以特别深刻和难忘,是因为我当时在莫斯科大学学习,也多少能够很实在、真切地理解和领会作者面临的困境,以及个人的矛盾心态和纠结。尽管在苏联留学生中没有像国内那样开展大规模的、急风暴雨式的“反右派运动”,但大使馆却在假期布置了对运动的学习和检查,而且也是人人过关的。我们系的一位同学,就因为自办、自编、自印了一份名为《布谷鸟》诗刊,同时对苏联社会有些不满情绪,结果就被指责有“右派言行”而中途被遣送回国。我因支持他办刊并同情他的遭遇,也不得不在党内支部会上多次检讨和受到严厉批评。蒋祖林一夜之间被划为“大右派”子女,肯定会感受到更大的压力和打击,各方面要求他划清界线和大义灭亲,包括丁玲痛楚和违心地要求他:“你要听党的话,党现在认为妈妈反党,你也应该这样认识。”看似唯唯诺诺、委曲求全,实则是亲情难割、骨肉难分。
新版《丁玲传》以20世纪大量翔实的系列重大事件为背景,描绘和复现了丁玲从出生到逝世的全过程,再现了胡也频和丁玲毕生可敬可佩的革命奋斗史和献身史。作者在这本书中,不仅描绘了自己亲历的许多重大事件,还引用和插叙了不少丁玲本人与作者的对话或丁玲的回忆,这些大大充实和丰富了传记内容,成为研究胡也频和丁玲等前辈事迹极为可贵的文献。
二、以史为据 求真务实
传记作者在《后记》中写道:“母亲丁玲曾说:‘我要告诫我的子女,我死以后,你们可以纪念我,也可以写文章,如果你们觉得有话说的时候。但千万不要吹牛,不要无中生有,不要把白的写成黑的。’我遵母训,力求写出一本事实准确、内容详实的丁玲传记。”[1]600本着这个原则,新版《丁玲传》从整体上提供给读者的信息不少是过去没有的或者与以往记载不同的,是值得重视的可靠的信史,是研讨丁玲的必不可少的见证史料。作者掌握的大量第一手资料(如丁玲的原始日记和与作者的谈话),以及自身经历的众多事件,披露了丁玲从出生到告别人世近一个世纪的许多鲜为人知的生活经历和奋斗事迹,它们大大丰富和充实了以往丁玲传记的内容,同时也重新校正了某些以讹传讹的史实。
例如,作者经过重新核实发现,丁玲的生日竟然不是通常记载的1904年10月12日,应是10月16日,因为这一天才正是那年重阳节的前一天。丁玲本人由于种种原因,“自己一生直到去世都没有弄清楚,弄确切”。我为此又专门重查了一次万年历,果然发现1904年(甲辰年)重阳节(农历九月初九)应为公历10月17日。过去的文献包括丁玲本人撰写的文稿以及年谱、传记、回忆录,甚至丁玲逝世后公开发布的《丁玲同志生平》,都以误为真了。虽然只相差几天时间,可澄清和还原历史本来面目,还是大有必要的。
关于《太阳照在桑乾河上》出版的波折,书中补充了一个重要的事实,那就是1949年3月,时任中共中央东北局书记的高岗,前往西柏坡参加中共中央七届二中全会期间,毛泽东特别对他说:“丁玲写了一本反映土改的小说,有争议。彭、周的意见是错的,丁玲的书是好的。你在东北给她出版。”高岗回答说:“已经出版了。”毛泽东放心地说:“那就好。”由此可以再一次断定,丁玲的这本书的出版,一开始不仅得到江青、胡乔木、艾思奇、萧三、陈伯达等人的肯定和支持,毛泽东还亲自过问和赞同。
关于丁玲与沈从文的关系和纠葛,作者在书中也补写了一些重要的事例和情节。例如,《文艺理论与批评》2016年第6期刊载了周良沛关于“丁玲问题”的两篇文章,其中一篇谈到沈从文的《记丁玲》和续篇时说:“丁玲从山西长治嶂头村回京治病,国庆前,不记得是日本学者中岛碧夫妇,还是日本作家吉佐和子来访时,就是手持这本《记丁玲》向她提出一些问题求答。”[2]蒋祖林在《丁玲传》中对这个问题做出了肯定回答:“1979年8月,日本汉学家中岛碧女士访问还住在友谊宾馆的丁玲。她送给丁玲两本书,即《记丁玲》与《记丁玲续集》。丁玲这才知道有这样两本关于她的书。”而且还说:“1980年,美国汉学家艾勃访问丁玲,也谈到沈从文的这两本书。”同时,作者又指出北平刚刚解放后,丁玲专程看望沈从文至少有三次,而不是目前人们已知的两次。作者还详尽地补充了1949年8月10日前后丁玲探望沈从文时亲历的细节[1]389。应当说,这些都具有相当重要的史料价值。
不仅如此,关于丁玲与沈从文的恩怨纠葛,到底谁是谁非,书中也披露和澄清了实情和真相。丁玲之所以对沈从文表示强烈不满,完全不是像最近还有某些人所说的那样,她“是一个得理不饶人,甚至为了一时的心境不适和对于命运不公的抗争,而不惜批评和迁怒自己曾经的友人——比如沈从文——甚至与之交恶,至死不肯原谅他们。”①事实是,沈从文在他杜撰的“拙劣小说”中任意诋毁和侮辱胡也频,以及不惜“编造、臆想、奚落、嘲弄”[1]523丁玲与胡也频的关系,而流传到国外并将它们作为研究丁玲的“入门书”,才是丁玲极端反感和愤怒的真实根由。沈从文对此不仅没有悔意,反而暗中对人称“这是真人真事”[1]522,丁玲已是顾全大局、忍无可忍,难道还能责怪她是“得理不饶人”吗?
当然,实事求是地说,这部最新的《丁玲传》也并非十全十美、无懈可击,全为定论、无可异议。例如,该书第一章《她是李自成的后裔?》就以“丁玲是李自成后裔”的传说作为首篇,并认为丁玲生前并未完全否定此说。而且还认为:“关于丁玲是否为李自成后裔的问题,我现在也只能说:丁玲有很大的可能是李自成的后裔。”[1]7这个似是而非的不确定的结论,仍然会引起史学界和丁玲研究中的争议。
再如,关于丁玲复出后热衷于创办大型文学期刊《中国》一事,按照作者的说法,包括子女在内的亲属是不赞同的,但丁玲本人却坚持创办,结果却引来许多意外的关于经费、人事等等矛盾和不愉快事件。书中说:“我常常想,假如母亲不办这个《中国》文学杂志,那她定能多活几年,哪怕只多活五六年,她的《在严寒的日子里》和自传体回忆录,就都可以完成了。”[1]548这种带有一定情绪化的“假如”,从愿望上来说无可非议,也不是一点可能性没有,可也不是那么实在和简单。
丁玲晚年创办《中国》杂志,不尽有个人的考虑,也是时代的呼唤。《中国》的创办和问世,在当时不仅有迫切的现实需要,实际也证明它有不可磨灭的历史贡献。而在当时的特定条件下,小说创作要在思想上、艺术上超越过去已经出版的作品(如《太阳照在桑乾河上》),对于年迈多病的丁玲来说,也许已有力不从心、无法达到初衷之难。历史无法翻转,“假如”总难改变历史事实,两者孰重孰轻,功过是非,恐怕亦一言难定。
三、不忘初心 不坠其志
就我个人的感受来说,最新本《丁玲传》的第三个无可替代的品性,就是作为丁玲后代的作者在书中渗透的浓浓丁玲精神。《丁玲传》再一次向读者全面、完整、形象地展示和解读了丁玲精神,并使这种精神感染和教育着读者。它还告诉我们,丁玲精神不仅是个人或家庭的传统品质,同时也是中国和世界一切进步人士所向往和追求的理想精神风范。
丁玲告别人世后,经中共中央书记处审定,公开发布了刊载于《人民日报》的《丁玲同志生平》,对她的一生作出了全面的高度的评价:
丁玲同志的一生,是和祖国人民的命运紧密联系在一起的。她的名字和作品,曾吸引和鼓舞许多青年走向革命,其影响远及海外。她留下的近三百万字著作,是中国人民宝贵的精神财富。她的光辉业绩,必将镌刻在中国革命和中国文学史册上。[3]
丁玲堪称名副其实的巾帼英豪,是杰出的无产阶级革命家,是当之无愧的国际著名作家。她的一生,都无私地奉献给了伟大的党、伟大的祖国和伟大的人民。她始终坚持不懈地追求真理,忠贞不渝地坚持共产主义信仰;即使长期身处逆境,对革命事业和共产主义的坚定信念仍“虽九死其犹未悔”。而这正是包括巾帼精神、延安精神、中华民族传统优秀精神和国际主义精神在内的丁玲精神的核心。
从“文小姐”到“武将军”,从“辉煌年代”到半个多世纪的“劫难”,从“风雪人间”再到“新生与涅槃”,荣辱沉浮、褒贬毁誉,丁玲都始终不忘初心、不坠其志,始终保持着正大光明、至人无梦的境界,真正做到了“至智弃智,至仁忘仁,至德不德,无言无思,静以待时,时至而应,心暇者胜”。
我们欣喜地看到,《丁玲传》是一部用丁玲精神写作的丁玲传记,它自始至终贯穿着丁玲精神。书中列举的大量事实足以证实,丁玲精神已成为以丁玲为代表的老一辈革命者的优良家风、学风和文风,而且会世世代代传承。作者认为,“丁玲既不‘左’,也不右。她的文艺思想,她的关于文艺问题的言论,都是坚持了社会主义的文艺方向”,而且,“只有一个丁玲,就是革命作家的丁玲、共产党员的丁玲,从来就没有两个丁玲”[1]342。丁玲精神的形成和成熟,自然有一个逐渐丰富、充实和不断发展的过程。然而,这种集中体现于丁玲著作和毕生活动中的核心的革命性,却是恒久不变的,它的完整性和统一性也不是断裂和分割的。
丁玲自幼就接受良好的革命家庭教育,她的母亲也称得上是一位巾帼英豪,是新女性的代表。她们冲破封建社会的牢笼,以天下为己任,立志自立于社会,追求社会改革和社会主义革命,服务于人民大众。因此,在胡也频被国民党反动派杀害后,她发誓要沿着他的血迹前进,继承他未完成的革命事业,就是自然而然,理所当然了。
《丁玲传》的作者多次深情地回忆起母亲对子女的教诲,带着浓烈的感恩情怀表达出对前辈的景仰,并誓言继承他们的宏伟事业。他曾说:“我从小失去了父亲。我出生后九十多天,父亲胡也频就被国民党杀害了。他慷慨就义,血洒龙华。我为有这样一个英雄的父亲自豪,决心踏着他的血迹前进,为他未竟之事业奋斗终生。然而,他的过早去世使我从小就没有得到过父爱,所以,我是把我全部的爱都倾注在妈妈身上的。”“她希望我不仅仅是一个儿子,而且是她的一个什么话都可以谈的知心朋友。同妈妈谈心是最令我神往的了。她思想敏锐,观察细致。当我向她述说我的学习、我的工作、我的生活、我的朋友以及我对一些事物的看法时,她常常说出令我信服的见解,没有说教,分析透彻。她谈吐风趣,有时,引一个典故,说一个故事,一切意思也就寓于其中了。”[1]479由于这种一脉相承的亲情关系和血缘感受,《丁玲传》的作者带给读者更多的是对丁玲精神的形象复现和细致解读,同时也流露出了对新世纪继承和弘扬丁玲精神的呼唤与期待。
书中用大量的事实表明,丁玲还强烈地希望家中一代一代的后人都能继承这种大无畏的革命精神,都能全心全意地为普通劳动人民服务。传记作者回忆母亲曾对他说过:“我那时很想念你和婆婆,我真希望你快点长大,成为我的一个知心的朋友,同我一起投入革命的洪流,一起投入抗日的洪流。”[1]156正是在抗日的最前线,在革命的大熔炉中,丁玲将儿女扶养成人,使他们也成为革命的红色接班人。
延安精神的基因,在这个家庭中已是世代相传,长期的革命大家庭熏陶和感化,浸润和净化着一代又一代新人,他们牢记革命的宗旨,不忘初心、不改初衷,前赴后继、发扬光大。蒋祖林在《丁玲传》中自述:
我属于政治上早熟的这一类人,较早地建立了共产主义信仰,在未满十七岁时入了党。这是从小在革命队伍中成长,接受党的教育的结果,也是家庭影响的结果。我也较早地接触到政治运动,在延安参加整风审干,在晋察冀边区的反特斗争,东北解放区军队中的“三查三整”,建国后的整风、三反运动。由此,我体验到了,政治运动中也有搞错人、冤屈人的事实。因此,使我认识到,凡事要遵循实事求是的原则,并且也应该独立思考。[1]449
蒋祖林还披露,1977年他到山西省长治市嶂头村探望母亲,询问母亲面对自己半个多世纪遭遇的坎坷曲折和冤案,“可一度浮现过一丝轻生的念头”?丁玲的回答斩钉截铁:“没有,从来没有过。我有信仰,我有信念,我相信党,我相信群众,我相信历史终究会为我作出我是无辜的公正的结论。当然,我希望我自己能够活着看到这一天,我为什么要自寻短见呢?我如果自己去死了,岂不是正合那么几个人的心意了吗?我若是死了,我的问题要说清楚就更不容易了。再说,我要是死了,你们怎么办?”作者说:“我从她的话里,感到她的坚强,也感受到了一种伟大的母爱。多么坚强的意志,多么倔强的灵魂啊!”[1]494
丁玲在一封家书中深情地表达出对第三代的关爱和期望:“小延的一切都使我们愉快,本来我们就爱谈到她,现在就更要谈到她了。未来就像清晨的绮丽的云霞,人们总爱在它身上萦回着许多梦境。当看到各种征兆要变成现实的时候,就更引人沉醉在更多的希望之中。”她还直截了当地对孙女说:“我喜欢你是一个能全面发展,有见识,有能力的全人。一个人就是要这样,是一个有远见的,高尚的人。雕虫小技不是我们能满足的。你奶奶、爷爷,以至你爸爸、妈妈都为环境所迫,没有达到理想,都有缺陷和不足之处,我们就希望我们的下一代能完成我们的理想。”[1]496一字一句饱含着对红色革命接班人的殷切期盼和祝愿,坦露出心底的宏远理想和追求。
《丁玲传》是以这样感人的语言结束的:“‘她的非凡,在于她的坚定不移的信仰,在于她的光辉业绩,在于她的坚毅顽强的性格。她的平凡,在于她也有缺陷,在一些事情上,也脱不开凡俗。’我们永远爱她、怀念她。谨以此书献给我亲爱的母亲丁玲。”渗透着丁玲精神的最新版《丁玲传》,是读者学习和解读丁玲精神的生动写照,是继承和发扬丁玲精神的形象教材。
不忘初心、不坠其志。丁玲精神的种子,就是这样一代又一代地播撒、耕耘、浇灌和成长的;我们读到的这部最新版《丁玲传》,就是最亮丽、最鲜艳、最实在的丰硕之果。丁玲精神,代代传承!
注 释:
①袁盛勇《传记写作与丁玲思想的复杂性呈现》,载《丁玲研究》2016年第1期,第105-107页。
[1]蒋祖林.丁玲传[M].北京:人民文学出版社,2016.
[2]周良沛.关于复杂、严重了“丁玲问题”的冯达之两篇[J]文艺理论与批评,2016(6):19-37.
[3]丁玲同志生平[N].人民日报,1986-03-16.
(责任编辑:田 皓)
I206.7
A
1674-9014(2017)03-0086-05
2017-01-18
涂武生,男,湖北武穴人,中国艺术研究院研究员,研究方向为美学和文艺理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