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在时间后面的时光
2017-03-10李乐明
◎李乐明
走在时间后面的时光
◎李乐明
一位在矿山图书馆工作了大半辈子的忘年交,退休后从老家来电话:“小李,来山里玩玩,放慢时间,听听花开的声音。”不愧为与图书作伴的人,说话挺有禅意的。
是日,我如约而至。山村给我的见面礼很珍贵:翠翠的青山、袅袅的山雾、长长的石级,沿石级而上,麻麻的细雨、清新的空气、拂面的和风。我从俗世而来,亲近静谧的古老村落时,自觉放慢放轻了脚步,生怕打扰了山村。
山村有许多手艺人,坐在门前的小凳上,做的大部分是篾器。山里竹子多,篾匠自然不会少。簸箕卖给养蚕人,畚箕卖给种菜人,篮子卖给花店,火桶本地很畅销……手艺人有句行话:“时间等工夫。”说的是手工制品制作周期长,精工细作花时间。就说做火桶,一般两天,有时候三天才做成一个。山村人似乎总是不慌不忙,即使钱在门前排队了,他们也不着急往自家屋子里扫。
做手艺的都是老人家,村子里很少能见到年轻人的影子了。三两天做成一个火桶的寂寞,年轻人消受不了,他们享受城市的时光、谋生路去了。晚上,村前的石拱桥上,水银般月辉下锃亮的古铜色肌肤、摇着蒲扇的身影与家长里短的说笑成为村庄主要的元素。
第二天,我起得早,在村里闲逛。古香樟似华盖,籽粒啜满枝头。摘片叶子闻香,手真不愿意放下。门前修竹,戳向云天,与瓦蓝的天空对接上了。黄竹叶纷纷披披,静止了时光,忘却了流年。
老屋安然,闲草悠悠,屋檐下挂满了装菜的篮子,锄头、犁铧等农具挂在墙壁上,没完工的篾器在门前散落着,有间屋前还放着昨日赶集买回来的新衣、新包,很有原生态的味道。一片残墙上,络石的藤蔓倾泄而下,纸风车状的白花,开得缠缠绵绵。老人守着老屋,收获一季一季的作物,无念无欲地与静默的时光作伴。
日挑中竿,天井上投下来金黄色的光柱,照在门楣上,中堂上有挂钟,这里人家的钟却有意无意地慢上半小时,或十几分钟。钟有些年头了,不知是钟的原因,还是故意为之,没有人愿意把自家的钟调过来。我想,他们在静寂的时光里,是不是嫌光阴不够缓慢,还在一寸一寸的细数流年呢?
从天井投下的光柱照在斑驳的缝衣机上,有位老者在缝衣服。这部缝衣机许是陪伴老人一路走来的“吃饭家伙”,跟着老人山一程水一程,分享了老人许多忧愁、惬意。谁说老物件没有感情?见我来,老人抬头望了一眼,粲然一笑,豁牙,却很健朗。一只猫倚在老人脚边,脚步声在耳边了,也不眨一下眼,它在幽静地享受着光阴。钟敲了11下,猫才眨了几下眼,然后又继续睡,阳光把它的睫毛镀成了金黄色。
我欣赏着老屋木雕窗棂、屏风,老人不打扰,也不随从。一阵凉风吹来,缝衣机上的衣服飘然落地,盖在五六岁光景、在玩玻璃珠的孩童身上。“咚——咚——”,玻璃珠的碰撞声清脆了整座老屋。
我继续溜达。村里有条逶迤的小河,清清浅浅流到山外去。河边的几块大石板是山里人洗衣服的去处。有个老人似乎在砸着什么。近前一看,是褐而扁平、酷似豆角的东西。哦!这是皂荚,捣烂有不错的洗涤效果。
“阿婆,还在用皂荚洗衣服啊?”
“用惯了。”
“我小时候也喜欢皂荚,洗净的手帕有股淡淡的香味。”
阿婆没再应我,冲我一笑,又是豁牙。
中午时分,烟囱升起袅袅的炊烟。随性走进一户人家,阿婆在柴火灶蒸米饭,小小的饭甑水汽弥漫。柴火灶、饭甑,曾经是农家厨房的主角,现如今多数地方的主角已早让位给电饭煲、高压锅了。烧柴火灶,先猛火,后改为文火,做出的东西香味不一样。阿婆说,人少了,就做了小饭甑蒸饭,舍不得饭甑饭的味道。饭甑用杉木做成,水蒸气多通过木质的纹理散发出去,这样的米饭水分少,吃起来自然就极其香甜。
山村的光阴是澄澈的,可是至今仍如此澄澈的地方已不多了。珍惜那些淡淡、古拙、能滤去许多市井风尘的日子,它不是永远存在的……
(责任编辑 冷杉)
●李乐明,江西省作家协会会员,江西省定南县县委办公室主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