酃湖文化三考
2017-03-09林映梅
林映梅
(中共衡阳市委党校,湖南 衡阳 421003)
酃湖文化三考
林映梅
(中共衡阳市委党校,湖南 衡阳 421003)
通过检索中国文化地理古籍,对古酃湖水体、酃湖与酃酒、酃湖与酃县县治的渊源进行考证,挖掘并整理衡阳市古酃湖文化。
古酃湖;文化;考证
就衡阳城区而言,酃湖无疑是一个颇有历史深度的名词。2014年12月,衡阳市委、市政府决定开发酃湖公园。2015年10月,酃湖公园建设正式启动。市委强调,要坚持环境优先,坚持适度开发和产业配套,突出文化休闲,打造以酃湖水文化、酃县遗址文化及酃酒文化为主题的现代化大型城市综合体新城。为此,必须挖掘和整理古酃湖文化。我们在检索中国文化地理古籍的基础上,对古酃湖水体、酃湖与酃酒、酃湖与酃县县治的渊源进行了初步的考证,付诸于文,题曰《酃湖文化三考》。
(一)古酃湖阔、深考
从某种意义而言,文化就是自然的人化,文化属于人类,自然界是无所谓文化的。正如安托万·菲雷蒂艾在其编著的《通用词典》(1690年)中对文化的解释那样:文化是“人类为土地肥沃,种植树木和栽培植物所采取的耕耘和改良措施”。因此,考察文化就离不开对人与自然的关系分析。同样,考察酃湖文化,就必须了解酃湖水体及其与我们衡阳人和中华民族的关系。我们先来说说酃湖水体。
“孤蒲无边水茫茫,荷花夜开风露香。”这是苏东坡对西湖夜景的描述。中国古人把陆地中封闭水域称为湖泊,将水面长有水草的封闭水域称为湖,而将没有水草、可以行船和泊船的封闭水域称为泊。现代地理学把四面都有陆地包围的水域称为湖。古酃湖是衡阳市湛蓝的眼睛,是当年酃县和衡阳的代称,在中国历史的湖光水色中占有不可替代的地位。酃湖古已有之,那么,它的水体面积到底有多大、水深几何?
·《水经注·卷三十九》云:“又北过酃县东,县有酃湖,湖中有洲,洲上民居,彼人资以给酿,酒甚醇美,谓之酃酒,岁常贡之。湖边尚有酃县故治,西北去临承县一十五里。从省隶。”[1]99
·《读史方舆纪要·卷八十》云:“酃湖,城东二十里。湖水周三里,深八尺,湛然绿色,取水酿酒,极甘美。晋武帝平吴,荐酃酒于太庙。《吴都赋》:飞轻觞而酌酃酒。是也。”[2]3781
·《水经注疏·卷三十九》云:“县有酃湖,湖中有洲,洲上民居,彼人资以给酿,酒甚醇美,谓之酃酒,岁常贡之。会贞按:宋本《寰宇记》引郭仲产《湘州记》,衡阳县东有酃湖,周二十里,深八丈,湛然绿色,土人取此水以酿酒,其味醇美,所谓酃酒,每年常献之。晋平吴,始荐酃酒于太庙,是也。又《书钞》一百四十八引《吴录》,湖周匝四十三里。《续汉志注》引《荆州记》,周回三里。湖在今清泉县东二十里,通耒水,可溉田百顷。湖边尚有酃县故治,西北去临承县一十五里。朱西北上有此字。赵仍,故下增城字。戴删。酃县、临承并见《湘水》篇。从省隶。戴云:按晋太元二十年,省酃县入临承。此三字上当有脱文。《十三州志》曰:大别水南出耒阳县太山,北至酃县入湖也。孙星衍曰:此即舂水矣。会贞按:《汉志》耒阳县舂山,舂水所出,北至酃入湖。”[3]3219
上述3段引文,对酃湖水体面积有三种说法:“湖水周三里”、“周二十里”、“湖周匝四十三里”。对酃湖水深也有二种说法:“深八尺”、“深八丈”。那么,那些说法是正确的呢?我们先分析一下文本的本身,然后再谈谈我们的看法。
《读史方舆纪要》原名《二十一史方舆纪要》,古代汉族历史地理、兵要地志专著,常简称《方舆纪要》。作者顾祖禹(清朝初年人)在《书序》中说:“予小子既已奉遗命,采旧闻,旁搜记载,规之正史,稍成一家之言。”可见其资料源于“采旧闻,旁搜记载”,不是其亲历亲见,而对“酃湖”的记载亦无标注。
《水经注疏》是清末杨守敬(1839—1915)与门人熊会贞历时数十年写成的地理著作。《水经注》是郦道元为《水经》所作的注文,而《水经注疏》则是对郦道元《水经注》的注解和解释注解的文字。杨氏博采群籍,相互参证,对前人之失多所指正,故疏文中屡有“失考”、“失误”、“郦所见之图籍有误”等语,态度严谨。此文“会贞按”点明了:(1)酃湖“周二十里,深八丈”源于宋本《寰宇记》引郭仲产《湘州记》;(2)酃湖“周回三里”,源于《续汉志注》引《荆州记》;(3)酃湖“周匝四十三里”,源于《书钞》一百四十八引《吴录》。杨守敬将酃湖面积的三种说法都摆在读者面前,让读者去索求、判断,用心很细,用功很深,实难能可贵。
经查,《湘中记》又名《湘中山水记》,西晋桂阳郡耒阳人罗含(292-372)著,此书今已亡佚无存,无考。《书钞》又名《北堂书钞》,始于三国魏文帝救刘劭、王象等人编纂的《皇览》。魏、晋之后,历代王朝取其分门排比,便于检阅的优点,屡屡组织人力、物力搜检政府藏书,辑成鸿篇巨制,但时及今日,多已佚失无存。清乾隆时修《四库全书》所录《北堂书钞》,为内府所藏明常熟陈禹谟校刊本,今有影印的本子,笔者阙如,待考。《荆州记》系南朝刘宋人盛弘之著,其书三卷亡轶过早,《隋书》也仅录其书名,正史中有部分记录。由此可见,按杨守敬指示的方法去按图索骥,加以考证,已不可能。现在的问题是,即便是作为一次信息载体(《湘州记》《荆州记》《吴录》)所记载的信息准确无误,二次信息载体(《寰宇记》《续汉志注》《书钞》)引证无误,我们又如何来判定酃湖水体的阔与深呢?从书面上来看,是没有办法的。本文作者认为,只有运用证伪的方法来求解:“湖水周三里,深八尺”是伪命题。理由如次:(1)《湘中记》系东晋罗含所著,罗含,耒阳人,任宜都(今湖北省西南部)太守时,宦游两湘多年,谙熟湘中山水风物、故实传闻,记而为书,较为可信。(2)《湘中记》虽早已亡佚,但其内容多散见于类书、杂史传记、前人注释等文献中,酃湖“周二十里”之说多次出现。(3)从“湖中有洲,洲上民居,彼人资以给酿,酒甚醇美,谓之酃酒,岁常贡之。”可知:若周三里之湖,其洲不会有“民居”,且洲上“彼人资以给酿”,“岁常贡之”,说明洲上之民不在少数,湖中之岛面积不小,“周三里”之湖难以涵盖。(4)酃湖应为构造湖或堰塞湖,应较深,“深八丈”可信。查“维基百科”“历代度量衡制演变简表”:东晋时,1丈=245cm,1尺=24.5cm,“深八丈”即现在的20米左右。当然,记载者也不一定是确指,含“形容”之意,以说明其深。(5)古酃湖北有舂水注入,下通耒水,应甚阔,当不在“周三里”之属。由此看来,古酃湖水体面积当为“周二十里”或“周匝四十三里”,“深八丈”。
(二)酃湖与酃酒渊源考
一提起酃湖或酃湖文化,人们就很自然地想到酃酒。是的,酃酒与酃湖是这样的密不可分,犹如白娘子和许仙相互依恋一样,谁也离不开谁。这是因为酃湖水好,“湛然绿色,取水酿酒,极甘美”,为酃酒提供了天然的养料;而“飞轻觞,而酌酃醁”(左思《吴都赋》)的诸多诗篇为酃湖名声的扩播插上了美丽的翅膀;“武帝荐酃酒于太庙”,则使酃酒的芳香飘逸于人、神两界,将酃湖蒙上了神奇的氤氲。湖因酒而名,酒因湖而美,真乃天作地合也。据查,最早将酃湖与酃酒并提者是我们耒阳人罗含所著的《湘中记》。罗含,字君章,号富和,东晋重臣,晋代著名文人,耒阳罗姓先祖。《湘中记》在南北朝至唐代时称为《湘中记》,到宋代时,有的记为《湘川记》,多数记为《湘中山水记》。该书以其精炼的文字,细致的观察,形象及意境化的描写,记载了湘中的山山水水。《湘中记》虽早已亡佚,但有部分文字为我国历史上许多类书所引用,如唐代欧阳洵编纂的《艺文类聚》、徐坚编撰的《初学记》、北宋李昉编纂的《太平御览》等。
北魏郦道元的《水经注·卷三十九》对酃湖和酃酒关系的描述见前述。须指出的是,这里包含几层意思:(1)酃酒取酃湖水酿成,故“酒甚醇美”;(2)酃酒是酃湖“洲上民居”所酿;(3)酃酒当时是“岁贡”酒。此外,《太平御览》卷八百四十五《饮食部》《读史方舆纪要》卷八十都同时提到了酃湖与酃酒,文字与上同。历史上,酒的命名大约有3种:产地命名,如兰陵美酒、茅台酒;酿造方法和储器命名,如梨花春、状元红;牌号命名,如杜康、文君、董酒。显然,酃酒是因酃湖而命名的。就这样,酃湖和酃酒紧紧地捆在了一起,不可分离而相得益彰。如果说在魏晋南北朝时期,酃酒确指酃湖所产之酒的话,那么,至唐宋迄清,酃酒则成为了我国美酒的代称。酃酒名闻遐迩,其因有四:(1)确系美酒,是中国古代黄酒之翘楚;(2)是民间上貢皇上的贡品;(3)是祭祀神灵的荐品;(4)是历代文人驰怀托志的“杯中物”和讴歌的对象。不能小看文人“狼毫”之力,其歌,其咏,其诗,其赋,借“杯中物”之氤氲而飘洒流淌,赋予了酃酒品牌的含义和文化的底蕴。据考,最早将酃酒入诗者,是西晋的邹阳,其《酒赋》云:“清者为酒,浊者为醴。……流光醳醳,甘滋泥泥。……其品类,则沙洛渌酃。……”而最著名者当属西晋张载的《酃酒赋》。此后,吟咏“酃渌”的诗篇不绝于诗坛,不下300篇。这是酃湖文化的一大特色。
(三)酃湖与酃县县治渊源考
“one night in Beijing,我留下许多情,不敢在午夜问路,怕走到了百花深处。”——这是当下很多年轻人喜欢的《北京一夜》中的一段。歌里提到的“百花深处”,其实是北京真实存在的一条老胡同。如同歌中唱道的一样,中国的每个古地名,都承载着一段历史,承载一段段耐人寻味的故事。同样,作为衡阳市发肇之基的酃县县治,其城廓虽已不复存在,然而她的美丽却留在历史的画卷中,映照在酃湖的碧波里。酃县县治与酃湖有着不解之缘。
在此,我们先交代一下中国历史上郡县制的沿革。“县为国之基,民为邦之本。”在中国封建社会的皇权政治下,县治,即县令或知县驻住地,是一个县域的政治、经济与文化中心。据史料记载,作为行政管理意义的“县”是早于“郡”而设立的。春秋中后期,随着各国兼并战争的加剧,大国将拓土开疆新征得的土地不再进行分封,而由国君设县直接统治。这种中央直属、置官分守、地方官吏食禄不食邑、临民不临土、流动不世袭的地方行政单位即为县。郡的出现晚于县,初期皆设于边远荒僻之地,为军事防守而设,与县互不同属。随着大国在兼并中边郡地域的扩大,为便于通管,遂在数县之上置郡以统之。秦统一后,郡县制正式成为全国统一的行政区划。
酃县始设于何时?清同治《衡阳县志》载:“汉高祖五年,置长沙国,下领十三县,酃县为其一,其县治于此。”[4]63汉高祖五年即公元前202年,“于此”即今衡阳市珠晖区酃湖乡的耒水河畔,西依苗圃、六绪诸山,北临耒水,南望酃湖。1952年省文物工作普查队在酃湖之旁(今和平乡湖东村境内),发现酃湖县故城址。1956年,此处列为省重点文物保护单位,1991年5月,列为市重点文物保护单位。城址东面为老茶亭,南为胡家台,西靠排渍站,北频耒水,面积20万平方米。
为什么当年酃县属长沙国呢?这与西汉初年“郡国并立”的行政管理制度是分不开的。西汉建立之初,刘邦先后分封了七个异姓王。这七个异姓王分别是汉二年封的韩王信,汉四年受封为楚王的韩信、被封为淮南王的英布以及赵王张耳(死后由其子张敖继任),汉五年封的梁王彭越,燕王臧荼,以及长沙王吴芮。这七个异姓诸侯王的封地占当时汉朝疆域的一大半。当时全国有60多个郡,而汉朝中央政府直接管辖的只有15个郡。加上有的诸侯重兵在握,不受朝廷约束,这些诸侯国的存在构成了对中央政权的严重威胁。分封异姓王本来就非刘邦所愿,所以从分封之日起,刘邦就在策划如何一一消灭。至高祖十二年,七个异姓王消灭了六个,只剩下一个长沙王吴芮。这主要是因为吴芮对刘邦一直很忠心,其封国太小,又不会对汉朝造成威胁,故长沙国一直得以留存。长沙王吴芮于封王的当年病死,其子袭位,历5代,以无嗣而国除。然刘邦和吕后对异姓王并不放心,又委派了一位楚地出生、名叫利苍的亲信出任长沙国丞相,以监视和控制长沙王。而1972年考古工作者发掘的长沙马王堆汉墓一号墓,其墓主——那具千年不朽的女尸——就是利苍的妻子辛追。由酃县而牵扯到长沙国,由古长沙国而迁延至当今的考古发掘,这历史的故事就是这样地缠绕在一起。
那么,酃县又名自何来?地名是人们赋予某一特定空间位置上自然或人文地理实体的专有名称,是人们工作、生活、交往不可缺少的工具。地名命名的意义通常认为是地名的字面所表达的含义,它是人们为地命名时的着眼点,或者叫命名的因由或理据。一般说来,有按方位命名的,有按地物地貌自然景观而命名的,有以记叙人文历史事件而命名的,有以寓托思想感情而命名的,不一而足。酃县县治是“藉水以取名”。何以见得?依据可见古籍的记载:①见《水经注·卷三十九》,前已述。②《後漢·郡國志》有云:“酃屬長沙郡。劉昭註引荆州記曰:有酃湖周迴三里,取湖水爲酒,酒極甘美。”[5]3485其余容不赘述。光阴荏苒,酃县县治始设至今已历2300年。城廓无存,故址可觅;县治边的酃湖青春不再,而其文化犹存。
[1] 郦道元.水经注:卷三十九[M].北京:商务印书馆,1930.
[2] 顾祖禹.读史方舆纪要:卷八十[M].北京:中华书局,2005.
[3] 杨守敬,熊会贞.水经注疏:卷三十九[M]. 南京:江苏古籍出版社,1989.
[4] 彭玉麟,殷家俊,罗庆芗.衡阳县图志[M].长沙:岳麓书社,2010.
[5] 范晔.后汉书·郡国志[M].北京:中华书局,1965.
(编校 舒易红)
Textual Research of Ling Lake Culture
LINGYin-mei
(Party School of Hengyang Municipal Committee of CPC, Hengyang Hunan 421003, China)
By retrieving the ancient Chinese cultural geography books, this paper attempts to research the Ling Lake water, the relationship between Ling Lake and Ling liquor and the sources of Ling Lake and the administration of Ling County, and excavate and organize the ancient culture of Ling Lake systematically and comprehensively.
Ling Lake; culture; textual research
2016-11-14
林映梅(1975—),女,湖南衡东人,副教授,主要从事文化理论研究。
G127
A
1673-0313(2017)02-0140-0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