循循善诱 金针度人
——许国璋先生语言学序言特色再论*
2017-03-09林有苗
林有苗
(湖州师范学院 外国语学院,浙江 湖州 313000)
循循善诱 金针度人
——许国璋先生语言学序言特色再论*
林有苗
(湖州师范学院 外国语学院,浙江 湖州 313000)
作为许国璋先生丰富思想遗产的一个部分,深深印刻着许式风格与标记的语言学序言,为当下学术著作序言撰写提供某种程度上的标杆意义。它在思想内容与写法上“不落窠臼,别具匠心”,于学术态度和方法上“循循善诱,金针度人”。许先生诲人不倦的治学态度,深邃独到的治学理路,茹古涵今的哲人底蕴,似春风化雨,润物无声,赋予读者无尽的启示意义。
许国璋;语言学序言;循循善诱;金针度人
一、引 言
2015年纪念著名语言学家、外语教育家许国璋先生①许国璋(1915-1994),浙江海宁人。1934年9月入上海交通大学学习。1936年9月转入北平清华大学外文系。1939年9月毕业于西南联合大学。先后任教于上海交大、复旦大学等校。1947年12月赴英国伦敦大学、牛津大学留学。1949年10月回国,在北京外国语大学任教直至终生。许先生堪称20世纪一位拥有千万学子的传奇教授,以其博大精深的学术思想、执着严谨的学术精神、恢弘富赡的学术成果,养育滋润着难以数计的语言学人。(1915-1994)百年诞辰之际,我们重读先生的语言学著作序言,曾以“不落窠臼,别具匠心”[1]为主题,探讨了许先生语言学序言“新、灵、真、实”之特点。我们认为,深深印刻着许式风格与标记的许国璋语言学序言,在为当下学术著作序言撰写提供标杆意义的同时,亦构成一道独特的学术风景,留给后世一笔难得的精神遗产。
今再读许国璋先生的其他相关序言[2] [3] [4] [5] [6] [7] [8] [9],仍觉意犹未尽,感到许先生语言学序言的某些特点还未能充分挖掘与概括出来,故有再度探索之必要。如前所为,我们的探讨并不囿于许先生语言文字和思想内容上的相关特色,而是将其宏富的语言哲学思想追溯或关联到许先生为人处世的优秀素养上来。亦即在我们看来,许先生之所以写出那般新颖灵动、真切敦实、文采斐然的语言学序言,很大程度上源于他日日为新、睿智深思、情真意切、敦厚淳朴的炽热情怀与宝贵品质!也正缘于此,我们选择“循循善诱,金针度人”作为本文之主题,目的亦不只是探究许先生在治学态度与方法上对于我们后学的谆谆教导和深刻启示,更在于感念与追怀许先生为人处世方面的崇高品质与博大气象!
二、循循善诱
“循循善诱”是许国璋先生语言学序言在治学态度上留给我们的深刻印象。
《论语·子罕》曰:“夫子循循然善诱人;博我以文;约我以礼;欲罢不能。”在此,我们心目中的“循循善诱”取其广义,包含许先生激发、培养、提升广大学人从事语言学研究热情与兴趣的相关举措和言论及其言后之效。
1989年,山西出版界有识之士创刊《现代语言学与应用》,责任编辑邀许国璋先生惠赐一篇“发刊词”,于是便有了《论语言学不宜分国界》一文。
发刊词中,为了激发广大语言学人对于语言学研究的热情与兴趣,许先生写道:
我同时又感到,真要把语言学学出个味道来,还必须有探索纯理论的兴趣。谁要能体会到两千年前第一个划分词类的思想家所碰到的困难,体会到1907-1913年间索绪尔在日内瓦大学教普通语言学,开创新的理论体系时所感到的极度烦恼,体会到青年乔姆斯基在设计生成论时所冒的风险,谁就会看到研究者对理论的相思之苦,得之之乐与护之之谨。有了纯理论的兴趣(和乐趣),可以培养做学问的素质,直至成为一个渴求知识,善于吸取知识的人。语言这个东西对我们不是陌生的,我们都有直接经验,以此为据点,学点探索理论的门道,从而提高我们对于科学知识的接受能力,何乐不为,也何为不乐?要说到应用,这是最大的应用。[6] [10] (P517-518)
从科学研究的兴趣和乐趣这一话题入手,许国璋先生循循善诱,热忱希望广大学人能体会或想象到科学新发现带来的快乐与满足!尽管实际探索过程中可能存在这样那样的烦恼或风险!
就语言理论引进和应用这一涉及方法论领域的话题,许先生还说:
不妨承认,现在发表在外语院校刊物上有关现代语言学的文章,属于语言理论的引进居多数,属于以本族语为语料加以发明论证的居少数……像北京大学外文系祝畹瑾教授那样研究近年来汉语普通话中“同志”和“师傅”两个称呼的消长,在现场调查的基础上,写出了有理论有实证的文章真是太少了!作为一个外语出身的研究者,她走进商店、邮局、在问询处、在十字路口、站着听着、记录着、整理着,她的作风难能,学风可贵!无论如何,外语同行里从事语言学研究的同志们,应该培养出一种顽强的作风,敢于也善于利用我国丰富的语言学资源,论证现代语言学的理论,用中国例子作证:或发明,或存疑,或修正,在语言理论的信息库里,储进我们的一份。另一方面,这个刊物如能把外语院系以外的研究者吸引进来,扩大研究领域,增强研究队伍,那将是刊物之幸,中国现代语言学之幸。[6] [10] (P519)
许国璋先生一方面不吝赞扬祝畹瑾教授那样难能可贵的学风,一方面又何等希望世界语言学理论的宝库中有我们中国人的一席之地!其赤子之志、拳拳之心,跃然于纸!这也完全契合先生一贯倡导的“充分利用我国丰富的语言学资源,论证并发展现代语言学理论”之主张!
1988年,英国著名语法学家伦道夫·夸克等人的《英语语法大全》汉译版即将面世时,许先生则写了“读后感·代序”。
阅读本书的原则不妨是:先识主干,略其枝叶;先识主干之一部,后及全部;先读传统的词法和句法,后读语义分析和语用分析;先掌握具体的规则,后阅读理论的概括。
……
初阅的困恼,赢来了再读时的快感;青年时期的涉猎,为日后的学问开辟了道路;今天读一部语法,也许是他日攻读语言学的先导;开始于一部学术著作的研究兴趣,也可能延伸到其他社会科学甚至自然科学;研究者列之唯详、析之唯精的治学态度,不知不觉间起了陶冶文化素质的作用。先贤所说用十年精神治百年之学,就是指的这个。[5] [10] (P232-237)
“读后感·代序”的丰富内容中涉及读书原则(先识主干,略其枝叶)、治学态度(列之唯详、析之唯精)及其可能的影响(开始于一部学术著作的研究兴趣,也可能延伸到其他社会科学甚至自然科学;研究者列之唯详、析之唯精的治学态度,不知不觉间起了陶冶文化素质的作用)。许先生就是这样善于发挥,探赜索隐,其治学态度亦绝非只及一点不及其余,而是条分缕析,精细入微,为后人相关研究树立了严谨治学的好榜样[11] (P797) 。
洛阳解放军外国语学院路式成、魏杰等主编,1992年由上海外语教育出版社出版的《外国语言研究论文索引》问世之际,许先生欣然赐序。他先是热情洋溢地肯定洛阳解放军外国语学院的严谨学风,然后回归到现代科学研究态度与方法这一重要话题:
洛外主编此书是非常恰当的。洛外是军事院校,素以严谨著称。正当许多院校发现自己的许多好东西在逐渐淡化的时候,洛外纯正如故。几年以前在一次有十多所院校参加的学生英语水平普测中,洛外取得众人称羡的排名,便是好学风的明证。好学风不用说也是一切知识产品的质量的前提条件。
书目和论文索引是现代科学研究的必需。现代科学论文的首段多半是“前研概述”,即评述前人对本课题的一部或全部已经作出的论证。研究者继承前人的研究而做新的探索,他有所发现,可以作出对前人论点的修正和补充。通过书目和索引,通过信息的传递,我们的科学研究不必是一时一地一人的“经验总结”(我们过去这类文章太多太多了),而应该是来自范围大得多的(包括国外的)论证的复核和提高。可以预卜,随着这本索引的问世,我国外语界的学术活动将有新的展现。[9] [12] (P261-262)
序言结尾处,许先生还特别强调:“为这样的书写序是一个愉快,它叫人有话可说,也有话想说,不须挖空心思去凑什么点子。”[9] [12] (P263) 说到这里,我们不由得想到,许先生在为自己及其弟子的著作写序时,有时只是三言两语,着墨不多,更是少了比较庸俗的那般自吹或相互吹捧之嫌。例如,《许国璋论语言》一书分量何其厚重,而先生的自序却分外之短!难道是他无话可说吗?也许在他看来,著作本身质量究竟如何,评判权不妨交与读者,而序跋之类的文字篇幅似不宜过长。“桃李不言,下自成蹊”,这样的道理想必许先生再清楚不过!我们不难想象许先生有着怎样的一种气度、一种修养、一种情怀!像许先生一辈的学者,很少顾影自怜,而是怀抱“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继绝学”的强烈责任感与使命感,苦苦探索国家与民族的前途及命运[13]。
1987年,广东外语外贸大学李筱菊教授《交际英语教程》付梓之际,许先生也是不吝笔墨,用纯真优美的英文写就洋洋洒洒的长篇序言。须知,许国璋先生明白李教授倡导的交际教学法其实与自己的教材编写思想差别较大,但他仍鼎力相助,体现了老人家一种宽广包容的胸怀!(王初明语)[14] (P318) 列举该教程的诸多优势后,许先生在序文最后一段如此写道:
Ihavebeenaskedtowriteashortpreface,buthadtoendupwithanottooshortone:IhadfacingmesuchaplethoraofideasthatIfounditdifficulttobebrief.InmyownwritingsItookcognition,notcommunication,tobetheprimaryfunctionoflanguage,butobviouslythisisnottheplacetoargue.IbeganbysayingthatXiaoju’sfriends,hearingofher1979undertaking,allwishedherwell.Herbookisnowout,herideashavematuredintoabeautifully-thought-outpresentation,herexperiment,tentativeinitsinitialyears,hasgrownintoanacceptedprojectthatnotevendiehardsinourprofessionwouldwanttoignore.Pleasedandrelaxed,herfriendswillnowsay: “Welldone!Thereisstilluphillworktodo,andmostlikelynoendofit.ButneverfearthefearofSisyphus:wearebehindyou.”[3] [12] (P276)
尽管许先生并不完全接受或赞同书中的观点(许先生在自己的著述如“语言”的经典定义中,认为语言的主要功能是认知而非交际),他还是为新著作的问世、新思想的萌芽而呐喊助威!而且表示将不遗余力地大力支持(wearebehindyou)!
实际上,许先生在治学态度上的“循循善诱”,也具体地彰显于他日常的学术生活之中。
1991年第2期《中国语文》首篇刊出的《〈马氏文通〉及其语言哲学》是许国璋先生在语言理论和语言哲学领域执着追求的力作之一。在送清样时,卫志强编辑请教许先生,对“马建忠接触西学的两段时间和探求‘文通’的时间”作出如此详细论证的文献依据是什么?许先生非常坦率地笑着说:“我告诉你吧,材料源于台湾地区出版的一本关于马建忠之兄马相伯的传记。该书中对马建忠也有详细的评述。”许先生接着说,“在中国做学问其实并不难,只要肯下功夫搜集第一手材料,再动动脑筋,进行一些对比、分析,就可以写出有新意的文章。”[15] (P74-75) 许先生话语不多,初听好像很平常,其实,许先生是在教人治学之道。
三、金针度人
“金针度人”则是许国璋先生语言学序言在学术方法上留给我们的深刻印象。
古人云,“鸳鸯绣出凭君看,莫把金针度与人”。意思是说,被绣好的鸳鸯任凭欣赏,就是不要把针黹手艺教予别人。引申来讲,即指不把高明的方法传授给别人,或曰授人以鱼,却不授人以渔。而我们的许先生却是怎样做的呢?
智慧过人的许先生虽谙此道,却不是这般心胸狭隘,鼠目寸光!且不说他对于青年学子的请益问道做到有求必应;即便在著书立说之时,始终不忘传授机宜,不惮将治学法门示人!
1980年中国社科院语言所《国外语言学》杂志创刊之际,许先生特地撰写贺词——“希望于《国外语言学》的”,它大致等同于一篇序言。
《国外语言学》创刊,我们欢迎它,祝贺它,也感到它非常及时……语言学的价值(或者说语言作为理论探索的基地),受到哲学家、心理学家、社会学家、人类学家的重视,于是产生了各自相应的科际学科……现在,随着《国外语言学》出刊,无疑将会比较有意识地探测和采掘,进而有所品评与发现。从物质条件看,地球日益缩小,学科的国际接触日益增加。从科学活动本身看,杰出的语言学理论所以杰出,是因为它“富于解释的能力”,不仅解释一种语言,而且能广泛运用,例如,音位的理论。因此,有价值的语言理论,往往具有内在的国际性。利用前人已有的研究,作为自己的研究工作的参考甚至起点,是最聪明的。《国外语言学》创刊,是中国语言学界很有意义的一项活动,我们十分欢迎。[2] [10] (P510-511)
“春江水暖鸭先知”。在语言研究由传统规定主义走向现代描写主义的时代,许先生早已捷足先登,竟注意到杰出的语言学理论之所以杰出,就在于它“富于解释的能力”,不仅解释一种语言,而且能广泛运用。他还注意到,“利用前人已有的研究,作为自己的研究工作的参考甚至起点,是最聪明的。”何尝不是呢?科学研究不是海市蜃楼,它必须基于一定的研究基础,亦即适当借助于前人的相关成果或曰站在巨人的肩膀上!
接续上文,许先生还就美国两个代表性的语言学派——布龙菲尔德和乔姆斯基分别领导的结构主义语言学与转换生成语言学,从各自心理学基础,到解释语言的方法,再到各自理论的性质,一一做了比较分析。最后,又回归到可资借鉴的科学态度与方法这一话题上来!
好了,上面说了两个语言学家那么多的不同之点,那么我们抱什么态度呢?是“不归杨,则归墨”呢?或是认为这些都是“一致而百虑,同归而殊途”呢?或是“察之而几微必区以别之”呢?我看三种态度(如果可以这样分)都是允许的,但是要说理,要多看一看,平心静气,从尊重人家的模式出发,而不是先有本本条条。[2] [10] (P515)
是的,对待学术,许先生一贯就是这样的兼容并包和客观冷静:对前人的一切应做独立取舍,是其所是、非其非是,既不盲目推崇,也不以眚掩德[16] (P778) 。他本人对现代语言学的研究既深入又有主见,尤其能从哲学的高度来观察和分析。在其他相关场合,论及治学方法(或曰立说与实证)时,许先生认为实证虽于个人而言是第一位的,但从学科发展而言立说或更重要——愈是概括的学说,普遍意义也越大,解释力也越强![16] (P774)
再如,许国璋先生与王宗炎先生在为胡壮麟等主编的《语言学教程》一书合写的序言中,既肯定教材的贡献与优点,也间接指出今后努力之方向。他们说道:“现代化的目标不能停止在引进上。这一点,国内外语教材的改革颇有点像国内工业生产的改革;都忙于引进,说不上自创。”先生们的用意,可能在于指出相关教材引进有余,自创不足。为了指导语言界的学人们应该如何自创,“序”中进一步提出从“引进”走到“自创”的五个条件:
1. 引进的理论,能用汉语说得清,讲得懂;能用汉语的例证加以测验。
2. 凡有可能,不妨采用现场工作法。我国社会语言学、心理语言学和测试学研究者已做出榜样,值得学习。
3. 凡在汉语诸范畴中验证外国某一理论,其有解释力者肯定之,其解释力不强或不具解释力者指出之,其主观臆测者直言之,不以权威而护短,不以宗师而慑服。
4. 尊重我所不懂或不明白价值所在的理论,不以有用无用、正统邪说为取与舍的标准。对理论有矢志不渝的精神,理解深,教得熟,力求贯通,比较,自创。
5. 汉语研究者中的前辈已经做出的自创,外语系出身的研究者应该认真读,读懂,进而应用到自己的研究工作。[4] [10] (P531)
确实,包括胡壮麟先生在内的许多学者都一致认为,这五条标准对于我们后学(特别是外语学科的师生)如何治学意义深远,至关重要。从事外语的人,往往会放松或忽略对于汉语和祖国文化的学习与了解,一切唯“洋”是问,很少考虑“洋为中用”[17] (P59-60) 。学习了这五条标准后,我们自然是犹如茅塞顿开,醍醐灌顶。仅就笔者而言,先生们提出的“不以权威而护短,不以宗师而慑服”之思想对年轻作者确实有一定激励作用。倘若不是如此,针对学习与研究过程中发现的一些问题,我们何以敢不唯上、不唯书、只唯实,进而同一些名家名作进行商榷,从而逐步树立从事科学研究的信心!
不过,需客观指出的是,《语言学教程》一书确实有不少优点。据知,很多学人都是非常感激胡壮麟先生等编写团队以及该著本身的,因为它毕竟一直启蒙并伴随着我们年轻一代语言学者的学术成长与发展。何况,20世纪80年代的中国,大门甫开,国内一切还处于百废待兴的阶段。亦正如许国璋、王宗炎两位先生在序言开端所肯定的那样:“几位编者广泛取材,多方征求意见,反复修改,工作可谓扎扎实实。……看到这一改革,我们不妨说语言学课程的开设,又标志着中国外语教育的一个方面在现代化的道路上迈出了一步。”
在为黄长著主编、1991年由重庆出版社出版的《各国语言手册》所作的“序”中,许国璋先生说:
我之所以对长著作如此肯定,除了我了解他10年的学问进程以外,更是因为我看到《手册》的编订方法是可靠的,可以保证它的“详备”的。
《手册》采取的方法是:
一、按国家和地区分述一国一地的语言使用;
二、按世界上已经调查清楚的语系语族,分述所属不同语言各在何国何区使用。
我想,我不妨叫这种方法为“双重描写法”,因为它既采取概况编辑家“按国述语”的方法,又采取语言学家“按语述民”的方法。前者保证世界各国各地区的语言都有说明,后者保证世界诸语言各自的分布都有交代。这两者的结合是一张人文地理图和一张语言分布图的结合。10年的坚持学习使长著成为一个称职的这一双重描写法的使用者。[8] [10] (P497)
许先生既毫不掩饰自己对编著者的褒奖,又不忘向我国语言界介绍与传播语言学研究的相关方法与理路!更难能可贵的是,他并不强人所难,挟迫人们被动或盲目去接受相关的方法策略,而是和盘托出,交由广大读者自己来评判取舍!
当然,许先生忘不了方法上的善意提醒与士气上的热情鼓励!且看下文:
但是,现在门开了,“开放”列为国策了,涉外之事扩大了,变成文化涉外了。这个接触是存在的,避不掉的。以翻译对文化是对付不了的,以文化研究的心态去对付异文化,或许会多一点判断,多一点鉴别,多一点选择的能力。静心合十,祝愿读此书的同志,看到天下之大,邦国之众,民族之繁,语言之富,宁无所动,因何不学?启心智!立志向!斥矇昧!耻塞聪!一人勤学,可传十人!十人勤学,可传百人!有抱负,有坚持,取得成功!有大抱负,有大坚持,取得大的成功![8] [10] (P497-498)
这就是许国璋先生!为人者多情怀,为文者亦然!其序言字里行间始终洋溢着文化气息,民族之志;文字芬芳溢于纸面,且精神气象博大——“启心智!立志向!斥矇昧!耻塞聪!”
在《许国璋论语言》“自序”中,先生说道:
曾经有一位饱学之士,说“中国没有语言学”,又说“中国古人误以文字为语言”。我以为中国有语言学,积藏极富。许慎、刘勰、马建忠是语言学的大理论家。在当代,金岳霖在《知识论》里申述了自己的语言哲学;何乐士的《左传》《史记》语言研究显示了她的计量语言学功夫。[7] [10] (P521)
不难看出,许先生不仅是在为我国汉语言学前辈时贤及其学术研究成果积极辩护,从而帮助中国语言学人找到应有的学术自信,也是在向我们间接肯定、暗示、传授语言哲学及语言学研究的方法或理路。举例来说,许先生不仅躬耕实践,撰写了《从〈说文解字〉的前序看许慎的语言哲学》、《〈马氏文通〉及其语言哲学》等经典名篇,还很重视语言的定量研究,经常对LLBA(LinguisticsandLanguageBehaviorAbstracts)上的各类文章、著述进行统计,以分析国外语言学研究的发展趋势和动向。这项工作他一直坚持,历久不变[18] (P92) 。由此,许国璋先生倡导的基于语料的“计量语言学”研究方法在国内日益受到重视(许余龙语)[14] (P317-318) 。
对此,沈家煊先生很有同感,认为许先生给自己印象最深的是其引用一位西方哲人的话——“理论要彻底才有力量”。重温许先生遗著,沈先生觉得这句话正体现了许先生本人治学的一个特点。许先生提出的观点往往跟流行的或传统的观点针锋相对,字里行间透露的不仅有智慧,还有勇气和自信[19](P70) 。
还需提及的是,许先生不仅重视序言的精心撰写,也善于关注或学习他人的著作序言内容。何以见得呢?除了《从〈说文解字〉的前序看许慎的语言哲学》一文给我们的明确启示外,还可从其他几个实例中得到印证。在对《中国英语教学史》(李良佑、张日升、刘犁三位先生合著)一书的评论中,许先生就敏感地注意到主编者在序言里说出的抱负:
可以看出,本书把中国英语教学的发展看作中国教育现代化的一个组成部分,又把中国教育现代化看作中国的现代化的一个组成部分。作者把本书放在这样一个上下文里,他们的视景就大了,搜集到的材料异常完备,完备到叫我这样一段时期内的参与者惊讶不止,感激不尽。[12] (P223)
对于社科院外国文学所的罗新璋先生,许先生恰是通过阅读他编的《翻译论集》而认识并了解的。许先生对这本书予以高度评价,认为“功夫下的很深”“选材得当”,尤其是罗新璋先生写的长篇序言,许先生觉得有不少独到之处。还建议其他朋友一定要找来阅读。[18] (P92) 这至少说明,许先生自己不仅认真地读过,而且是细心地琢磨过、体味过!否则,他说不出如此具体的感受或印象来!
四、结 语
综上所述,我们认为,许国璋先生的语言学序言不仅在思想内容与写法上“不落窠臼,别具匠心”,而且于学术态度和研究方法上“循循善诱,金针度人”。他茹古涵今的哲人底蕴,浓郁炽烈的史学意识与史家情怀也在其中得以充分彰显!作为一名博学睿智的思想家,许先生谙熟“学术乃天下公器”之理,充分利用一切机会或场合,播撒科学知识与智慧,传授为人治学之道,真可谓处处用心留学问![1] (P172) 亦恰如庄智象先生概括的那样——“许先生传给我们的治学哲理、方法、态度与情怀,于笔者而言,是治学之正道。”[20] (P4)
许国璋先生虽然离开我们已二十余年,其卓越的学术思想及精神却永远光照人间,泽被后世。王克非先生在《许国璋文集》序言中有一段非常精彩的相关评述,实令我们感同身受:“一个人的肉体生命是有限的,但他的精神生命却可以由于他的思索、他的创造,长久地延续下去。他的著述,那不泥于习不惑于常的见地,独具风格的鲜活的语言,演说般富有感染力的表述,对于我,以及许多的读者,总有一股恒久的魅力。”[10] [12]
[1]林有苗. 不落窠臼 别具匠心——许国璋先生语言学序言再读印象[J]. 外国语言文学, 2016(3):167-172.
[2]许国璋. 希望于《国外语言学》的[J]. 国外语言学, 1980(1) :5-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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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周流溪. 哲人修养作名师[J]. 外语教学与研究, 2015(5):773-78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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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黄长著. 许老风范, 长存天地[C]// 王克非. 许国璋先生纪念文集. 北京: 外语教学与研究出版社, 1996/2015.
[19]沈家煊. 缅怀许老[C]// 王克非. 许国璋先生纪念文集. 北京: 外语教学与研究出版社, 1996/2015.
[20]庄智象. 教育先驱, 学人楷模——追忆许国璋先生[J]. 外语界, 2016(1):2-5,52 .
[责任编辑 铁晓娜]
Giving Methodical Guidance and Offering Others A Knack of the Trade: A Further Exploration of the Characteristics of Prof. Xu Guozhang’s Linguistic Prefaces
LIN Youmiao
(Faculty of Foreign Studies, Huzhou University, Huzhou 313000, China)
As part of Mr. Xu Guozhang’s rich heritage, the linguistic prefaces deeply engraved with his style provide a benchmarking sense for the current academic work. Besides following no beaten track in terms of the ideological content and writing style, he is keen on giving systematic guidance and ready to offer others a knack of the trade in terms of the academic methods. His tireless educational attitude, unique and profound research methods, and learned philosophical heritage, function like salutary influence of education, offering readers endless enlightening significances.
Xu Guozhang; linguistic prefaces; keen on giving methodical guidance; ready to offer others a knack of the trade
2016-11-18
林有苗,副教授,主要从事语言学及语言学史研究。
H
A
1009-1734(2017)01-0105-0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