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贾平凹小说动物叙事的现实关怀精神及审美价值*

2017-03-09陈柳希黄爱华

湖州师范学院学报 2017年1期
关键词:贾平凹人性小说

陈柳希,黄爱华

(杭州师范大学 人文学院,浙江 杭州 310012)

贾平凹小说动物叙事的现实关怀精神及审美价值*

陈柳希,黄爱华

(杭州师范大学 人文学院,浙江 杭州 310012)

贾平凹作为当代文坛动物叙事的代表性作家,创作了大量动物叙事作品,从其表达意义和类型看,可分成赞美和批判的单纯型、对比和互渗的复杂型两大类。他以一名作家的敏锐眼光不断捕捉着这个世界的短痛之处,却以另一种方式向我们呈现。贾平凹笔下的动物世界是丰富的,他对人性和时代的诉求都寄托在动物叙事上,动物叙事的意义集中体现了其对现实的人文关怀精神:对被遮蔽的人性的呼唤、对于狭隘现代文明的嘲讽,对于生态平衡、自然和谐的美好世界的追求。他成功地运用个性化的形象塑造、奇巧的情节设置和厚实独特的语言,使作品别具一种独特的美,从而赋予作品恒久的审美价值。

贾平凹;动物叙事;现实关怀;审美价值

在文学作品中把动物作为描写对象我们早已司空见惯,在我国现当代文学中更是一个重要的文学现象。但把动物叙事作为一种叙事类型来研究,则是学界近十年的事。所谓“动物叙事”,按照最早对这一概念进行深入分析的唐克龙的理解,就是“以动物为叙事主体或与动物有关或涉及动物描写的文学作品都可称为动物叙事”。[1](P4)但是真正有意义的动物叙事作品,应该是透过以动物为叙事主体,将作家的思想情感、人文精神乃至对世界的看法曲折地展现出来。假如所描写的仅仅是动物意象,或被当作人的镜像来描写,则这类文学作品是不能作为动物叙事来看待的。

当代著名作家贾平凹,就写作有多部动物叙事作品,其中的每一个动物主角似乎都在用除却本性之外的特性来演绎着故事。贾平凹曾说:“面对着要写的人与事,以物观物,使万物的本质得到体现。”[2](P183)这也便是我们不能忽略的重要线索:贾平凹究竟想通过动物叙事展现他怎样的精神世界。本文即从文本细读入手,解析贾平凹小说的动物叙事类型,发掘和探析作品中蕴含的现实关怀精神及其审美价值。

一、单纯型和复合型:贾平凹小说的动物叙事类型

贾平凹作为动物叙事的典型代表之一,在他的小说中塑造了众多动物形象,用他独特的想象力丰富了当代动物叙事这一百花园。美国社会学家查尔斯·霍顿·库利曾在《人类本性与社会秩序》一书的开篇中这样说道:“如果我们追溯到足够遥远的过去,我们会发现人和其他动物有着共同的历史。除非我们从动物着手研究,否则就不可能对我,对自己的生命有一个清楚的概念。”[3](P1)解读贾平凹小说的动物叙事,确实能让我们对动物、对人、对生命有一个更加深层次的了解。

从作品表达的意义层次出发,可以将贾平凹小说的动物叙事分成单纯型和复合型两种类别。单纯型是指借一个动物叙事表达一种思想,而复合型则是由多个动物意象或动物和人物的互渗来把思想表达出来。

(一)单纯型动物叙事:赞美型和批判型

跟单纯型动物叙事相对应的是人类文明的早期,我们比较熟悉的单纯型动物叙事,多存在于神话故事、寓言故事及民间传说中。一般在寓言故事中,兔子总是善良的,猴子总是聪明的,老虎总是扮演着威严的角色,这些动物叙事离不开他们原有动物意象所代表的意思。单纯型又可以划分成赞美型和批判型两种。如鲁迅小说《兔与猫》,用善良的兔和罪恶的猫之间的关系,向我们表达出“大生命”概念和鲁迅式“复仇”的主题。[4](P5)综观贾平凹的小说,有不少动物叙事就是属于这种单纯型的,且以赞美型居多。例如狐狸形象,贾平凹是偏爱狐狸的,在他的作品中多次出现对狐狸形象的肯定,像小说《鸡窝洼人家》,为了救自己的小狐狸,老狐狸伪装成瘸子骗过了禾禾,表现出狐狸的狡诈却可爱的一面,因为它出于母性和母爱,所以还令人起敬。

在贾平凹的动物叙事里赞美的多是动物,就像《鸡窝洼人家》中老狐狸的聪明且富于母爱。而批判型的动物叙事,更多的则是通过动物形象的生动描写,批判潜隐在动物背后的人性的恶和社会的病态。比如《废都》中的奶牛形象,便是对现代文明赤裸裸地嘲笑,牛的反刍就是对现代文明的批评和对原始力量的向往。现当代的其他作家也有许多类似的表达,如《逝川》中,作者迟子建构想了一种异常美丽却一旦被捕捉上岸便会流泪的鱼,用这种鱼的眼泪来对人们破坏自然的行为进行抗争。杨志军的《藏獒》,用一旦灭除了所有的狼所带来一系列的恶循环的生态关系,向我们表明了维护自然生态系统的重要性以及对生命的思考和关怀。

单纯型的动物叙事能够更加直接地表达作者的情绪和思想感情,爱憎分明,但它所代表的意义毕竟比较单一,不能多元化、深层次地反映和囊括现代纷繁复杂的社会现象和社会矛盾,因而在现当代文学作品中又出现了大量复合型动物叙事。

(二)复合型动物叙事:对比型和互渗型

复合型动物叙事又分对比型和渗透型,对比型就是作品中将动物与人物或环境形成鲜明的对比,作者试图通过对比,让读者自发思考作者设定的主旨并展开思考。如贾平凹在小说《白朗》中有这样一段描写:“白朗终于看见了那眼山泉,他走近去,放下了短枪,俯身趴就喝起来……人们回到泉边拾起了短枪,枪被太阳晒得焦热,烫得手没抓住溜进泉中了,但入水嗤地一声冲出了一团白气,枪没有见了,水底里静伏着一条黑脊梁的银鱼……”[5](P228)这里是小说情节的一个重大转折,这里的鱼便象征着一种全新的观念:甘做水里一条无拘无束的鱼也不去特意追求什么。这是一个隐士的追求,是对之前所谓“英雄”做法的否定。“鱼”和“枪”的对比有点像我们现实中的“隐逸”和“成功”的对比,究竟应该如何取舍,就是这篇小说留给每个读者的思考。再如贾平凹的《怀念狼》,通过人与狼之间敌对和共生的关系,展现对“狼性”的渴望,拷问人类生存的意义及精神归属,呼吁对自然的敬畏并找寻相处的平衡点,这样的对比能够让读者从内心深处有所思并有所悟。

贾平凹在复合型动物叙事中,还经常采用互渗型,即动物有了人的性情或是人有了动物的特性或是人和动物享有共同的命运。在现实生活中,我们有时会感到宠物通人性的现象,这在贾平凹的小说中也经常出现。如《商州》中,秃子的那条黄狗便有着与秃子相似的性情:好色却遭人嫌、傲娇却很自卑。《怀念狼》中,傅山有着“长而尖,向上耸着”[2](P25)的耳朵,因为长期和狼接触便也有了与狼相似的形象,文中的“我”一眼看到便觉得“舅舅前世是狼”。[2](P25)共命运的现象在贾平凹的小说里并不鲜见,《古堡》里张老大的命运同“麝”这一动物的命运联系在一起,张老大人生的起伏和麝的生死联系在了一起:第一只白麝被光大打死时正是张老大和云云的恋爱出现危机的时候;第二只雄麝死去的时候,张老大挖矿的事业被阻碍并遭遇危机;第三只雌麝被光大打死的时候,张老大弟弟遇难,他也因为被人陷害而入狱三年。而这期间,若是麝平安于山间时,张老大的爱情事业均是处于平稳上升期。这样的命运关联让人物和动物结合得更加密切,麝也充当了预言家的身份预示着人物的命运。这样的人物命运关联与我们祖先对自然和动物的敬畏崇拜有关,也是贾平凹运用如此关联的原因。

二、贾平凹小说动物叙事的现实关怀精神

黑格尔在《美学》中如是说道:“一种可以指引到某一意蕴现象并不只是代表它自己,不只是代表那外在形状,而是代表一种东西,就像符号那样,或则说得更清楚一点,就像寓言那样,其中所含的教训就是意蕴。”[6]贾平凹动物叙事作品的精神不断地深入这个社会,用动物的视角向畸形的现实发出拷问,同时也在用自己的心保护着受伤的破碎现实。

(一)对被遮蔽人性的呼唤

通过动物叙事表达对人性的呼唤,这是贾平凹小说的重要主题之一。在《怀念狼》中,有这样一段狼和人的对比:老道士为狼治好疮,后来老道士死了,一群狼来悼他,为了感谢老道士还带给他一小块金香玉;而一对夫妇为了讹诈上司机赔偿费,竟活活将自己的孩子推向飞驰的汽车。狼尚且懂得感恩,可人却为了贪欲不惜断送孩子的生命。到最后银耳川里的人都有了狼的特性:为了发泄对行人又抓又挠,舅舅甚至成为了“人狼”,这是生命力的一种萎缩,人性在不断退化,这样的对比让人触目惊心。在这里,人丧失了人性而有了兽性,狼表现出的品质却恰恰是人类所缺失的人性。

在贾平凹的动物叙事作品中,“敬畏生命”这个主题也一直贯穿始终,它包括对动物生命和人类自身的尊重。贾平凹在作品中经常会涉及这样一个问题:被时代高度赞扬的伦理道德究竟是对是错。在他看来,盲目地崇尚伦理道德,对于生命本身的自由和美好却熟视无睹,这样导致的便是扭曲的人性。例如《五魁》的柳少爷这个别人眼里的“贵人”,对于伦理道德丝毫不放在眼里,认为女人本身就是拿来蹂躏的;而五魁这个贫民,则将女人当做菩萨一样供奉,不允许自己有任何杂念也不允许菩萨有任何污点。女人在这样极端的对待中丧失自己的防线,最后选择了“通人性”的狗来释放自己的本能欲望。小说中“狗”这个形象的存在,让我们重新审视生命,甚至将人们自以为的“崇高”撕破,用赤裸的真相唤起人们内心对于美好生命和情感的肯定。

(二)对狭隘现代文明的嘲讽

工业文明的汽笛在城市拉响,也吸引着农村人出来观望。如贾平凹在《废都》中,塑造了一头来自终南山、“有了人的思维,以哲学家的目光来看这个城市”[7](P48)的奶牛,并用奶牛的视角来表达自己的思考和质疑。这头奶牛是农耕文化的代表,“当它被选中要到这个城市来”[7](P312)时,它被周围的牛羡慕。它从农村出来的时候原本是有奶的,可是后来却瘦成了一副大骨架子,再也没有奶了,最后死去给主人留下了珍贵的牛黄。或许这正是作者想要表达的:农村被城市不断汲取、不断掠夺变得贫瘠,但依然还是为城市留下最后的财富。这头“哲学牛”跟着主人走过城市的大街小巷,也见识了千奇百怪的人和事。奶牛不能理解这个光怪陆离的世界,为什么原本干干净净的社会因为金钱变得不堪,人们甘愿堕落而不知悔改。在内心深处,它对人类的现代文明是极尽嘲笑的:“好得很,社会的文明毕竟会要使人机关算尽,聪明反被聪明误,走向毁灭,那么,取代人将要主宰这个社会的是谁呢?是牛!只能是牛!”、“悲哀人的美的标准实在是导致了一种退化。”[7](P223)贾平凹通过这头奶牛向工业文明发出了质询:在这个充满危机的“钢铁森林”里,人与人之间不信任,靠变态性欲发泄怨气,这样不合理的生活方式使得人类不断退化,退化的人类只能向自然索取更多,从而不断产生社会问题,甚至造成人类灾难,如此循环往复的怪圈真的是“工业文明”吗?人们应该做什么,应该怎样去应对自己的生活?

(三)对自然生态平衡的保护

狭隘的工业文明得以发展,相当程度上是打着发展的旗号对自然不断侵略而获得所谓的经济效益。他们疯狂地、毫无顾忌地破坏大自然中除人类以外的一切物种,人性在金钱面前变得扭曲乃至最后丧失人性。以贾平凹为代表的当代作家,敏锐地捕捉到这一现象,开始从高喊征服自然到呼吁保护自然、维持生态平衡的观念转换,为时人敲响警钟。

保护动物、维持生态平衡这一主题,鲜明地表现在《怀念狼》中。在雄耳川这片土地上,正因为有狼的存在,其他的物种才能和谐生存,人也能够在和狼的斗争中更好地生活下来。生命正是因为有所忌惮才能够活下去,可是这样的道理雄耳川人显然没有领悟到,他们成立了杀狼队不断地捕杀狼群,直到一头不剩。雄耳川人丝毫没有生态平衡的意识,他们对狼的存在价值是否定的,他们不知道狼的消亡并不会让人们的生活积极向上,相反因为狼的消失,缺了口的食物链开始向人类索取更多。贾平凹将那些捕狼者最后的境遇安排成“萎缩在炕上”,并且经历着身体的衰弱萎顿和被缠上身的各种怪病。雄耳川人民只能将他们无处释放的兽性向过往的行人发起,最后那一块地方渐渐成了“无人区”。如此颠覆性的结局无非是想让愚昧的人类彻底清醒过来,最后“我”清醒了,呐喊着“我们需要狼,我们需要狼!”[2](P181)作品中“狼”只是一个代表,怀念的是从前人与自然的和谐关系,怀念的是没有被人类破坏的自然的原始野性。

贾平凹通过动物叙事,用一个个沉重的悲剧故事警示世人,我们开始随着故事的发展对自己身边发生的事情作出对或错的判断,开始学会站在动物的角度审视人类的行为。比如动物频频袭击农场,过错方或许正是人类,因为人类大面积高频度地砍伐树木,将动物的家园毁灭,才会造成动物向我们索要它们的家园。人与自然的生态平衡本来就是天平,人类无尽地侵占、掠夺,最终只会导致整个天平倾覆,人类毁灭。

三、贾平凹小说动物叙事的审美价值

贾平凹是走在时代前沿、有着独到艺术洞察力的作家,他选择动物叙事这一独特的文学视角探析世界,同时在艺术上也进行了积极的探索。动物叙事以动物为主角,与通常以人类为主人公的文学作品有所不同,是对现实社会的一种曲折反映。但贾平凹照样能够成功地运用个性化的形象塑造、奇巧的情节设置和厚实独特的语言,使作品别具一种独特的美,从而赋予作品恒久的审美价值。

(一)动物角色的个性美

贾平凹动物叙述中的主角都独具个性美,让人在阅读过程中不由自主地喜欢上这个角色。由于都是大家熟悉的动物,他不过多地着墨外形描写,而是着重凸显动物的性格,为它们建立起鲜明的个性特征。如《废都》中的奶牛和《猎人》中的狗熊都是非常聪明的角色,但它们聪明的表现不一样。对于奶牛,着重展现它的思考能力,作家把自己对工业文明的思考都移植到奶牛的思想中,不断通过描写奶牛的心理活动来勾勒这个富于哲理思考的“哲学牛”。而对于狗熊,作家不仅赋予它说话能力,甚至还会用计策计谋调排原本来猎杀自己的猎人,突出它的狡黠和聪慧。

再如在《怀念狼》中,雄耳川共有十五匹狼,贾平凹对每一匹狼都不吝笔墨,通过行为描写来突出其个性。如九号肥狼一出场便骗过了“我”和烂头的搜查,它躲在瓷缸里盖上筛子,趁着“我”和烂头不注意之时,一跃跳出窗外,显示了它的聪明狡诈。后肥狼生了毒疮找老道士治病,前爪跪在地上一直呜呜,让读者不禁对它心生怜爱。作者还描述了八号黄眼狼的死亡情景,在它闭上眼睛之后,九号肥狼以及三号、七号、十号狼都跑过来围着它哭泣。一向被人视作冷漠凶悍的狼在此时显现出来的温情和集团精神,让读者感受到了动物的灵性和善良。而作家此时特意作了一个对比:老道士四天后死去,可是山下的人一个都没有来看他;而曾获得老道士救助的九号肥狼,却衔着金香玉前来哀悼,它和其他狼伙伴们守望在门口持续地发出悲鸣声,像是在表达对老道士的怀念。肥狼对于老道士的感恩之情与人类冷漠的对比,使肥狼形象进一步被立体化,显示出了狼性格中的美丽的一面。

贾平凹的独特之处,还在于描写动物时,往往将自己对于动物的怜悯心灌入进角色,赋予动物以人性。但贾平凹不是一下子强迫读者认同,而是让读者在阅读品味过程中不断发现动物的性格闪光点,逐渐感知认同动物的个性魅力。

(二)情节设置的奇巧美

如何讲好故事和一个好的故事同样重要,巧妙的情节设置会引起读者的阅读兴趣并进而探索作品深层意蕴和艺术手法,最终使读者获得美的享受。优秀作品通常都不是平铺直叙的,贾平凹的动物叙事小说也这样,往往通过调动各种艺术手段来丰富情节,新奇而巧妙。

在贾平凹的动物叙事中,动物和人之间的拉锯战为其情节增添了许多亮点。他喜欢在人和动物紧张而微妙的关系中推动情节的发展,九连环似的情节让读者产生阅读的欲望,同时追求着情节变幻中的新奇。如在《读〈西厢记〉》中,苍蝇“刘德贵”的去向成为了情节发展的指南针。“刘德贵”第一次出现——“最后停落在桌子的镜子上”[8](P119),让孟三白的心猛地有所动,认为“苍蝇是那女人的化身,她在逗耍自己吗?”[8](P119)也就是在这一刻孟三白不再打这只苍蝇,同时他和陆小琳的关系更近了一步。第二次,“苍蝇落在女人的额上,像一颗美人痣”[8](P120),此时孟三白觉得这只苍蝇便是自己,对女人的喜欢也更进了一步。贾平凹就是这样利用苍蝇把情节漩成一个涡,把读者深深吸引住,并使读者的情绪随着情节的紧张松弛而上下跌宕。

在小说的情节处理上,贾平凹还喜欢别出心裁,增添各种新奇元素来丰富情节。例如鬼怪灵异、神秘主义等元素在贾平凹的小说中屡见不鲜,贾平凹对它的运用可以说到了炉火纯青的地步。如《白夜》中的“再生人”成为了串联小说的暗线;《高老庄》里人们内心一次次的不安用碗中盛水立筷子的巫术来治愈,这使人怀疑又敬畏的巫术,实则显示出了人内心真实的空虚。贾平凹基于中国传统文化的鬼怪灵异和神秘主义,与带点魔幻的动物叙事相得益彰,使得作品情节发展更加多姿多彩,新鲜奇巧,引人入胜。

(三)小说语言的厚实美

文学是语言的艺术,语言风格便是作品的风格。贾平凹小说语言的艺术美是有目共睹的,对于创作了上千万文字的贾平凹来说,可算得上是语言大师了。除了集所有优秀文学语言的特征于一身之外,贾平凹的小说语言还突出地体现了其独特的创作个性,这就是以陕西地方语言为基础的文白夹杂的文学语言。正如他所说:“我小说语言的基础是陕西的民间方言,关中地区和陕南的,这地域的民间语言本身就厚实。”[9]这小说语言的厚实美,体现在贾平凹的动物叙事小说中,尤为明显,它如同厚实的黄土地上开出的野花,不事张扬却有着鲜活的生命力。

比如,小说《怀念狼》里有一段场景让我们印象深刻,那就是五头狼幻变成人欺骗“我”渡过河,烂头和傅山把狼的骗局揭穿引出人和狼的争斗。其中有一小段是这样描述的:“但是,咔的灯光一闪,狼的前爪一歪竟窝在了地上,惯性使他的整个身子打了一个旋,立即有掉头往回跑,烂头正从斜旁冲过来,声巨如豹,狼又折过身来,和我打了个照面。”[2](P103)读这一段文字,我们不会有任何障碍,因为贾平凹最擅长的便是口语化和白描手法,如“咔”、“闪”、“窝”、“打了一个旋”、“跑”、“冲”、“折”等,如此日常口语化的干净利落的用词,似乎只是将一连串的动词连缀起来,而这些动词的运用让整个故事叙述有了立体感,狼的举动立马在我们脑海里生动地展现出来。在这里,贾平凹故意添加了一些方言土语使得文字读起来更加顺畅,比如“窝”、“打了一个旋”、“打了个照面”。贾平凹在对方言土语吸收改造的基础上形成一种文白夹杂、以拙见巧的语言风格,素朴却不失幽默,这样的文风也使得他的动物叙述更加厚实饱满。

总之,贾平凹作为当代文坛动物叙事的代表性作家,创作了大量动物叙事作品,从其表达意义和类型看,可分成赞美和批判的单纯型、对比和互渗的复杂型两大类。他以一名作家的敏锐眼光不断捕捉着这个世界的短痛之处,却以另一种方式向我们呈现。贾平凹笔下的动物世界是丰富的,他对人性和时代的诉求都寄托在动物叙事上,动物叙事的意义集中体现了其对现实的人文关怀精神:利用奶牛、狼、蝎子、狗熊等等动物表达对于生态平衡、自然和谐的美好追求,对于狭隘工业文明的极尽嘲讽,对被遮蔽的人性的呼唤。他的动物叙事带给我们的不仅仅是亲近,还有许多美的享受和人类不该遗忘的性情。他独特的个性化角色、精心布局的情节和厚实饱满的语言,使得作品所散发出来的或细腻或大气的美冲击着读者的神经,使人自发地去追寻作品更深层次的情感表达。如此的互动使得作品有了更高的审美价值,而读者也在思考中得到了新的审美体验。

[1]唐克龙. 论当代文学中的动物叙事[D].天津:南开大学文学院, 2005.

[2]贾平凹. 怀念狼[M].沈阳:春风文艺出版社, 2006.

[3]查尔斯·霍顿·库利. 人类本性与社会秩序[M].北京:华夏出版社, 1989.

[4]钱理群. 鲁迅作品十五讲[M].北京:北京大学出版社, 2003.

[5]贾平凹. 五魁[M].北京:人民文学出版社, 2008.

[6]黑格尔. 美学[M].北京:商务印书馆, 1979.

[7]贾平凹. 废都[M].北京:北京出版社, 1993.

[8]贾平凹. 猎人[M].北京:人民文学出版社, 2006.

[9]贾平凹,王彪. 一次寻根,一曲挽歌[J].当代作家评论, 2005(2).

[责任编辑 陈义报]

On the Realistic Spirit and Aesthetic Value of Jia Pingwa’s Novels

CHEN Liuxi ,HUANG Aihua

(College of Humanities, Hangzhou Normal University, Hangzhou 310012,China)

Jia Pingwa is the representative of contemporary literary Animal Narrative writer, and he wrote a lot of animal narrative works. From the meaning and types, his novels can be divided into simple types such as criticism and praise and a more complicated type such as comparison and mutual infiltration. With a keen eye of a writer, he captures the dark side of the world, but he presents it in another way. Jia Pingwa's animal world is rich, and he utilizes Animal Narrative to delineate the human nature and the demands of the times. Narrative Significance embodies the reality of humanistic spirit: the smothered call of human nature, the satire of modern civilization, and the pursuit of ecological balance, natural and harmonious world. He successfully used personalized image, ingenious plot and unique language to bestow a unique beauty and an enduring aesthetic value upon his works.

Jia Pingwa; animal narrative; realistic concern; aesthetic value

2016-11-19

黄爱华,教授,硕士生导师,文学博士,从事中国现当代文学、戏剧研究。

I267

A

1009-1734(2017)01-0080-0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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