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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鸢”误认为“秃鹫”后的文本意义
——论弗洛伊德的《达·芬奇对童年的回忆》

2017-03-09黄丽强

关键词:秃鹫芬奇弗洛伊德

黄丽强

(云南师范大学 文学院, 云南 昆明 650500)



“鸢”误认为“秃鹫”后的文本意义
——论弗洛伊德的《达·芬奇对童年的回忆》

黄丽强

(云南师范大学 文学院, 云南 昆明 650500)

弗洛伊德书写的心理传记《达·芬奇对童年的回忆》中的“秃鹫幻想”是该传记的主要理论线索,语言材料证明,达·芬奇的“秃鹫幻想”应该为“鸢幻想”,而秃鹫与鸢在文化和象征意义上不存在相似点且无联系。弗洛伊德的分析建构得不出达·芬奇是同性恋,其自身与达·芬奇建立认同关系及自己先前建构的理论体系是导致这一错误的主要原因。

秃鹫;鸢;幻想;弗洛伊德;列奥纳多·达·芬奇

1910年5月末,西格蒙德·弗洛伊德发表了一篇惊世骇俗的心理传记——《达·芬奇对童年的回忆》,此文的发表立刻迎来了暴风雨般的攻击,攻击者认为精神病学通常以不正常人作为研究对象,而弗洛伊德却拿此研究伟大的列奥纳多·达·芬奇,这无疑是对他的不敬,是使“辉煌黯然失色,把崇高拖入泥潭”的行为,并且文本里面出现了严重的事实错误,使众多阅读者对它的价值产生了怀疑。然而,一篇作品能引起世人巨大的反响,这反响无论是好的还是不好的,都显示出此文拥有巨大而难以遮盖的影响力,它值得人们去研究和思考。

一、《达·芬奇对童年的回忆》的主要观点

《达·芬奇对童年的回忆》这一文由六个章节组成,第一章主要写了达·芬奇的生平、性格特征和一些令人难以理解的怪癖。弗洛伊德写道:列奥纳多出生于一个名为芬奇的小镇,是一个私生子。其父亲是一位公证人,他的亲生母亲是一位农村姑娘,名为卡特琳娜。达·芬奇是文艺复兴时期最多才多艺的那一类天才,不像那些“哲学家”一类的人物,不注重外表,全身散发着痛苦和忧郁的气息,只关心人类的忧患。相反,达·芬奇是一个身材高挑匀称,容貌完美无缺,体魄不同寻常,喜欢豪华的服装和注重每一种生活优雅的人[1]74。达·芬奇的作画速度异常的慢,后期,他的兴趣从艺术转移到了科学,且越来越不愿意执笔。原先开始创作的作品,几年后也没有完成,并且对其命运也是处以令人咋舌的漠视态度。弗洛伊德认为:“缓慢——列奥纳多工作中一直明显存在的特性——被看成是限制的特征,也是他后来从画坛中退出的先兆。”[1]76种种迹象表明达·芬奇具有性冷淡倾向,在文艺作品中表现出令人惊讶的纯洁,果断地避开有关性的每件事情[1]77。弗洛伊德进一步通过史料指出达·芬奇在做学徒时就被控告和某些年轻人搞违法同性恋,弗洛伊德认为达·芬奇注重理性思维,并控制情感,对一些活动只有经历了思维的检验时,才能让它进行下去。而且他是超越爱和恨的,其缘由是知识代替了这一切、调查研究代替了这一切,从而使他在爱情方面比其他伟人、艺术家不幸[1]81。但也因着这一切,他才能成功地将大部分的力比多(libido)升华为对研究的强烈渴求。

第二章,弗洛伊德主要讲了一个有关列奥纳多童年时期秃鹫尾巴撞击其嘴,并多次撞击他嘴唇的记忆,弗洛伊德认为这是列奥纳多的一个有关秃鹫的幻想(Phantasy of vulture)。正是这些“连他自己都搞不清楚的残存的记忆,恰恰掩盖着他的心理发展中最重要特征的难以估价的证据”[1]87。弗洛伊德认为秃鹫用尾巴撞开孩子的嘴,并在里面强有力地拍击着,这种幻想中的情形与女性含阳行为类似,然而达·芬奇是男性,从而联系到男同性恋的性行为。弗洛伊德进一步认为妈妈的奶头被婴儿含在嘴里吸允时,是人生生命中第一个快乐源泉,且在人的心中无法磨灭。弗洛伊德通过史料认为秃鹫象征着母亲,这符合达·芬奇童年与母亲相依为命并把自己当作秃鹫孩子的事实。并且,这幻想对达·芬奇内心生活的塑造产生了决定性的影响。

第三章主要写了秃鹫在一些古希腊神话中的象征意义,探讨了男孩童小时候的“性研究”及对“阉割的恐惧”。认为秃鹫的尾巴暗示着达·芬奇小时候的信念——母亲拥有一个像他一样的生殖器,而且秃鹫的行为又带有主动性,使弗洛伊德联想到达·芬奇在母亲胸前吃奶变成了被母亲哺乳,原本主动的行为转换成了被动的形式,即处于一种同性恋者的情境[1]95。弗洛伊德随后又仔细探讨了男同性恋的发生机制,认为同性恋者的母亲通常是男性化的女人,具有强烈、显著的性格特质,能够取代父亲的位置,从而使孩子非常依恋母亲,而此时的父亲较为“弱势”或不存在,在这样的家庭背景中生活的男孩童以后的性取向可能会发生改变。随后,弗洛伊德运用自己的同性恋理论对达·芬奇的具体行为进行分析,例如,只招收漂亮的男孩或青年做学生,喜欢记下详细的花费账单等事例。第四章在第三章的基础上进一步对达·芬奇的画作展开分析,弗洛伊德对那不仅出现在《蒙娜丽莎》画作上,同时也出现在达·芬奇其他画作:《施洗者约翰》《圣安妮、夫人和孩子》等画作上的神秘微笑进行分析,引用一些研究者的话语说道:蒙娜丽莎(其他的画也一样)的微笑中凝结着两种不同的要素:支配着女性性生活的冲突与节制,最真挚的温情与最无情的贪婪的情欲之间的冲突[1]103。“无限温柔的许诺和同时存在的邪恶的威胁。”[1]108弗洛伊德认为微笑的女人就是他母亲卡特琳娜的副本,当他看到佛罗伦萨的夫人脸上洋溢着他曾遗忘了的这种母亲的微笑时,他被深深的迷住了。他先前正是长期处在一种压抑之中,那种妨碍他再渴望从女人的嘴唇得到爱抚的压抑。

第五章主要描写了达·芬奇与他“父亲”这一角色的关系,“父亲”这一角色包含他的亲身父亲、庇佑他的摩洛工业的斯弗尔兹和上帝。弗洛伊德通过两处看起来并不用大惊小怪的日记,得出达·芬奇对前两位“父亲”的反叛;通过对《圣经》中宇宙洪水的可能性表示怀疑,达成了对上帝的反叛。而对“父亲”的反抗——不模仿古人和强烈的反对权威——决定了他在科学研究领域异常的成就。弗洛伊德又把达·芬奇致力于飞行研究与他小时候的秃鹫幻想联系起来,正因为秃鹫幻想才吸引着达·芬奇研究有关飞行的问题,并认为儿童小时候梦想着飞翔,正是一种孩童性欲望的表现。第六章是此篇论文的总结,并强调研究者不能把一些渺小但意义深远的生活细节所忽视,往往在其中能发现此人一生成就的动力和根源。弗洛伊德认为达·芬奇与他曾今所描绘的“强迫性”的神经症类型很相似,可以把他的抑制与我们所了解的“意志缺失”相比较[1]117。并且进一步强调他童年的“秃鹫幻想”中隐藏着他所有成就和不幸的答案[1]120。

对弗洛伊德的《达·芬奇对童年的回忆》这一文本进行大致的分析后,了解到此文就像标题所暗示的那样,是围绕着达·芬奇童年的“秃鹫幻想”而展开的,并且“秃鹫幻想”是形成该文理论意义的重要线索。正如弗洛伊德自己所说的那样:“如果我们没有证明列奥纳多的‘秃鹫幻想’是我们的出发点,他就是这种类型的同性恋者的证据,那我们就没有任何理由来探讨我们所研究的同性恋的心理起源。”[1]97然而,正是在这最重要的理论“支柱”上,弗洛伊德犯了错误:列奥纳多在自己笔记本上叙述这件事时,鸟的名字写作“nibio”(现在写做nibbio),是一个普通的意大利语词,意为“鸢”。鸢,俗称老鹰,是鹰科的一种小型的鹰。而弗洛伊德始终把它写成德语中的“Geier”,意为秃鹫[2]40-41。该文英文版的编者认为这错误好像是出自他阅读和参考过的有关列奥纳多的某些错误的德文译本有关。也正因为这个重大错误,重新思考该文本和审视弗洛伊德本人就变得异常重要。

二、秃鹫和鸢的象征意义

探究“秃鹫”和“鸢”的象征意义,有利于得到一个整体的秃鹫和鸢的文化内涵。目前,对这两种鸟类的文化内涵和象征意义的研究稀少,大多为生物学上的研究:秃鹫是一种大型猛禽,又称狗头莺、坐山雕,体重达7Kg左右,体长超过1m。通体黑褐色,头裸露,仅披有短的黑褐色绒羽,后颈完全裸出无羽,颈基部披有长的黑色或淡褐白色羽簇形成的皱翎[3]。在国内提到秃鹫人们自然而然会感到些许的恐惧,会联想到藏族的天葬*据英国麦克唐纳著《旅藏二十年》记载:因藏地冬季极寒冷,地冻如石,如欲挖掘坟穴,先须用火,将地面焚烧,而同时又极缺乏火柴,故以天葬为便。参见:焦治平,胡冰霜. 论藏族的丧葬风俗.青海民族研究,2003(3):53-58.柏尔《西藏志》亦称:处置尸体最普通的方法,即裂尸于藏野,以飨兀鹰,其原因为土葬则地冻难挖,火葬则乏柴薪,水葬则污及饮水,故拉萨四周之平原,以及边旁之山谷,有数地,即划出专作鸟葬之用。参见:黄景略,吴梦麟等.丧葬陵墓志.上海:上海人民出版社,1998.341。除了环境、地质因素以外,宗教对天葬的广泛运用起了很大的影响。例如苯教(萨满教)、袄教、佛教。苯教认为人死后的归宿是天,而秃鹫食用尸体肉后,飞上天就能帮助它完成这一理想,苯教把天葬台周围的秃鹫,认定为“天神”“神鸟”,灵魂通过“神鸟”可以被带至苍天,可以得到解脱,上升到轮回中的理想境界。佛教认为天葬场上秃鹫是“空行母”的化身,通过它们可以投到“六道轮回”中最理想的境界——“人界”或“神明界”。参见:焦治平,胡冰霜. 论藏族的丧葬风俗.青海民族研究,2003(3):53-58.。人们看到亲人的尸体,被秃鹫吃尽后翱翔在空中,心里就会舒坦,一切悲欢离合也会随着消失。因此,秃鹫在藏族人民心中是备受敬畏的,它接近于“神明”。

世界上大多数有关鸟的图像壁画和雕刻集中在南非,最近在南非的Kalabasput发现了一处秃鹫岩石雕刻遗迹[4],这对于理解秃鹫的文化内涵和象征意义有很大的帮助。遗迹中的秃鹫是雕刻在一个鸵鸟蛋壳上,因此STANLEY KRIPPNER推断出秃鹫与死亡象征有关,而这种死亡象征着人生的“转变”[5]。在小亚细亚的Catalhoyük,也出现过秃鹫壁画遗迹,它画在无头人旁,有些学者据此认为秃鹫象征着失重感和恍惚的飞行感,并进一步联系到与天葬类似的仪式:秃鹫把人的灵魂带入到另一个世界[6]。秃鹫被部分人敬畏是因为它有异常敏锐的视力,并能快速的寻找到食物,因此人们认为秃鹫能辅助萨满教道士拥有一种预测未来的能力[7]91。正因为秃鹫拥有这样的“神力”,有些人往往拿秃鹫的器官当做药物来做非法交易,食用者认为吃了秃鹫的身体能在博彩业和经商方面提高成功率[8]3-10。

弗洛伊德在《达·芬奇对童年的回忆》中,通过古埃及的语源学、文字学和神话学来分析秃鹫的象征意义。他告诉我们在古埃及人的象形文字中,秃鹫的画像代表着母亲,而且埃及人崇拜一位至少拥有一个秃鹫头的女神,这位女神的名字读作摩特(Mut),与母亲(Mutter)读音相似。他进一步说道,埃及人把秃鹫看成母亲是因为秃鹫只有雌性,并且是单性受孕,通过停留在半空中,敞开它们的生殖器,风使它们受精[1]89。在第三章中弗洛伊德列出:“秃鹫头的女神通常被埃及人用男性生殖器来代表。”[1]92在埃及文化语境中, 秃鹫象征着雌性这一点是公认的,在埃及旧国王时期秃鹫和“甲虫形宝石”一起象征宇宙的雌雄两性,然而希腊人和罗马人将秃鹫当做贪婪和淫欲的象征[9]93。在文艺复兴时期,鸟身女怪(弗洛伊德认为的“女神”)的形象重新出现在文化中,而她们往往是贪婪的化身[9]53。

鸢(kite),鹰科的一种小型的鹰,有长而狭的翼,分叉很深的尾。达芬奇在自己的动物寓言集中,把鸢与女性的嫉妒联系在一起[10]261。达·芬奇写道:对于鸢,我们经常在故事中读到它嫌自己的孩子过于肥胖,而经常用自己的嘴去啄它并不让它进食[11]59。因此,心理学家夏皮罗(Schapiro)认为在达·芬奇的幻想中鸢并不代表那弗洛伊德所认为的充满母爱又带有点引诱(seductresss)性质的母亲,这个幻想反而凸显出达·芬奇对她母亲的愤恨——让他成为私生子并无情地把他丢给继母抚养[11]59-60。夏皮罗又认为达·芬奇把鸢这种鸟类与他对飞行的研究紧密的联系在一起,众所周知,达·芬奇对飞行器的探索研究是超越时代的。鸢——因其尾巴的敏捷能力——为达·芬奇提供了一个观察敏捷“飞行物”的机会。达·芬奇在他自己的笔记中提到最多的就是鸢这种鸟类,并且着重强调鸢的尾巴在飞行中的作用,这有极大的可能形成达·芬奇的“鸢的幻想”[11]57。夏皮罗也相信在达·芬奇的幻想中——鸢的来访——可能与达·芬奇自命不凡的感受及大量的阅读量有关(这里弗洛伊德的观点相同),夏皮罗例举了一些起到神人之间沟通作用的飞虫和鸟类的传说。例如,柏拉图在婴孩时期,曾有一只蜜蜂停于其嘴唇上,赐予了他能言善辩的智慧;古希腊的斯特西克鲁斯(Stesichorus)在婴儿时期,一只夜莺曾“空降”于他的嘴唇之上,他长大后成为了一个有名的诗人[11]58。因此,从这里可以看到达·芬奇的幻想可以投射出他对于飞行的强烈兴趣,而那伸入嘴中的鸢的尾巴,认为是达·芬奇在幻想着接受从鸢而来的关于它飞行能力的灵感和智慧。弗洛伊德在建构自己的理论时,选取秃鹫的部分含义来适用于自己的理论是情有可原的,但秃鹫与鸢在达·芬奇自己的思想中没有相似的象征意义和文化内涵,所以,这一错误使该文本的许多论点不能成立,这需要重新思考此文。

三、“鸢”误认为“秃鹫”后文本的错误之处及深层原因

“秃鹫幻想”是弗洛伊德建构《达·芬奇对童年的回忆》一文的最主要基石,由于展现在达·芬奇幻想中的不是秃鹫而是鸢,从而导致某些结论的子虚乌有。弗洛伊德以“秃鹫”这一象征大致建立了三条较为明显的线索:其一,秃鹫的尾巴象征着阴茎,弗洛伊德认为尾巴“Coda”在意大利与其他语言中相同,是男性性器官的最为人熟知的象征和起替代作用的一种表现[1]87。因此他认为幻想中的情形与“含阳”这一古今都频频发生的性行为相似。弗洛伊德把这一行为与孩童吮吸乳房以获取奶水——我们生命中的第一个快乐源泉相联系。正如他在之前的《性学三论》中说道:“当最初的性满足与营养摄取密切相关时,性本能便把性对象指向孩子的身外,即母亲的乳房。”[12]34随后,弗洛伊德以功能相同把人乳牛乳联系起来。又因位置的缘故,把牛乳和牛的阳具联系起来。借此,弗洛伊德推导出或者说让读者囫囵吞枣接受了:“这种对两性同等重要的回忆被列奥纳多这个男人转换成了被动的同性恋幻想(homosexual phantasy)。”[1]88秃鹫和鸢都具有尾巴,“含阳”这一象征意义是从“Coda”即“尾巴”引申出来的。因此,前半部分没有逻辑错误,但后面的结论却有牵强之疑。其二,秃鹫(只有雌性)象征着母亲,秃鹫的生育不需要男性,而是临风受孕。弗洛伊德认为达·芬奇拥有巨大的阅读量,因此他知道这一传说,结合着圣母玛利亚生育耶稣,把自己出生——父亲不存在或根本没有起到“作用”圣化起来,转化为脑海中的记忆。藉着母亲这一形象,推导出秃鹫的尾巴是乳房的象征,进一步认为秃鹫尾巴的撞击象征着孩童的喝奶。再依据不完备的资料与这一幻想的联系,推导出弗洛伊德认为是一个不够充分、却很大胆的结论:达·芬奇童年的最初几年是与母亲相依为命的。其三,秃鹫尾巴与母亲身份的联合体。弗洛伊德通过古埃及“神”的雌雄同体,推导出达·芬奇小时候认为他亲身母亲有一个像他一样的生殖器。在之前的《性学三论》中弗洛伊德认为男孩的自身现实使他认为每一个人都像他一样有阳具,很难接受别人没有阳具[12]42。弗洛伊德认为,秃鹫的主动性行为可以理解为达·芬奇在母亲面前喝奶变成了被母亲哺乳——原本“撞击行为”应是达·芬奇所拥有的能力,现在反而是他母亲,“被幻想成拥有阳具的母亲”所施行的行为。弗洛伊德又认为,秃鹫幻想是被母亲哺乳和被母亲亲吻的记忆混合而构成的,“母亲无数次地热烈地亲吻我的嘴。”[1]102“因为爱孩子,可怜的、被遗弃的母亲不得不宣泄出对她曾经享受过的爱抚的所有记忆和渴望新的爱抚。所以她像所有满足的母亲一样,用她的小儿子来代替她的丈夫,使他过早地性成熟,并剥夺他的一部分男子气”[1]108。在《性学三论》中弗洛伊德认为如果孩童在童年期有过大量不寻常的快感,过后在进行正常性目的时,会发生前期快感的“固着”,从而可能会导致性变态,也极易使孩子形成神经症的倾向[12]51-58,这也正好能证明达芬奇的同性恋倾向。该文本中的三条线索环环相扣,互为应证。然而,二、三两条线索因秃鹫本身的错误不成立,第一条线索也显得单薄,因此这得不出达·芬奇是同性恋。笔者认为达·芬奇是同性恋这一事实是由史料早已证明的,而单单依靠弗洛伊德的性学理论是难以推导出来的。

弗洛伊德如此分析达·芬奇的内在根源是什么?似乎在文本中已经预示他将会犯下错误,也像是在为此推脱:“假如这样做不能提供任何肯定的结果,这就可能——在列奥纳多的情况中是如此——不该指责为精神分析学的错误或方法的不适当,而在于与列奥纳多相关的资料不准确、不完善……应该为这个失败负责的是那些传记作家们。”[1]119并且弗洛伊德认为传记作家挑选一个人物进行评传是因为从开始他们就对自己的主人公特别的喜爱,决定把精力贡献给这个理想化的任务,目的在于把这个伟人放进他们所设计的婴儿模式中[1]116。那么弗洛伊德自己算不算在这类传记作家之列,这篇心理传记是否被放入事先设计好的婴儿模式之中呢?

1909年的秋天,弗洛伊德是异常忙碌的:每天要花8~9个小时为精神病人治疗,监督《日常生活中的心理病理学》第三版的出版和计划修订《性学三论》,还要免费给几个学生进行精神分析学培训,每周在“星期三心理小组”中扮演着重要角色,除此之外帮其他人编辑期刊论文等[13]。正如他在写给荣格的信中所说:“我每周的工作让我变得麻木,如果上帝以前没有创造星期天,我想我也会创造一个出来。这样的忙碌非常违背我的意志,我每天活得像美国人一样,而没有给力比多留下时间。”[14]256据此,可以猜测他对列奥纳多的研究动机不仅仅是碰到了一位与列奥纳多性格相似的病人,使他对达·芬奇性格之谜步入痴迷的程度,也许还有更深层的原因。

弗洛伊德把自己认同为达·芬奇,而且这种认同性的增长是弗洛伊德把自己的性格特征不断地加在达·芬奇身上有关[13]。这也部分证实了弗洛伊德在文本中出现的显著错误和论证较为不严密的原因。例如,他只挑选对自己有利的观点加以建构他的文本,在阅读一本有关达·芬奇的法文著作时,他在这样一段话下划上了横线:列奥纳多出身后不久,他父亲就与他母亲分手,并且是他父亲把列奥纳多带走了。而弗洛伊德在《达芬奇对童年的回忆》一文中却对这一段文字视而不见[15]58,并根据自己的理论推测出:列奥纳多大约在5岁时,才被他父亲家接受[1]91。如果,弗洛伊德忽略他所划下的记号不是刻意而为之,那么达·芬奇在伴随着生母回娘家时也有祖父和舅舅之类的男性陪伴,更重要的是有史料证明达·芬奇出生后不久,他母亲就改嫁了。因此,无论如何达·芬奇的童年是不缺乏成年男性的陪伴的[11]50。更为致命的是,“秃鹫”应为“鸢”的翻译错误1923年就已被指出[16],而弗洛伊德是1939年才逝世的。他在之前的修订过程中有足够的能力发现并修改此错误。

Spector, J.J认为弗洛伊德把自己认同为达·芬奇主要有以下三点原因:第一,弗洛伊德正在经历着人生的转折点,并且对此较为焦虑。他从一些还未成型的、粗糙的观点中寻找系统的理论这一过程正好与列奥纳多从艺术的道路上转向科学研究的道路一致[15]54。当然弗洛伊德自己未看到这一点,弗洛伊德自己体会到的是这一转变——从科学转到青少年时期热爱的艺术和文化——他对此感到非常不安。与此同时,从列奥纳多身上找到了慰藉[13]。第二,弗洛伊德与家人们未解决的问题,导致他歪曲列奥纳多早年的家庭生活背景。(例如,他一直在思考如何去解释父亲的死对他自己的影响)。所以,他利用“秃鹫幻想”来暗示出列奥纳多童年时期失去父亲,并与母亲相依为命,从而导致了“家庭罗曼史”——这一他经常讨论的话题[15]60。第三,弗洛伊德自身也是同性恋,1910年10月他在写给匈牙利心理学家弗兰兹的信中说道:“一部分同性恋倾向被收敛,用于自我的放大。我做到了,但是偏执狂没有做到。”[18]62弗洛伊德常常对达·芬奇的同性恋升华到如此完美的无性活动(艺术、科学活动等)的境界表示钦佩和赞美。而且弗洛伊德从来没有在与异性性交过程中得到满足的愉悦,这与他早期与母亲不同寻常的关系有关[15]61-63。

总而言之,弗洛伊德文本中的错误不是偶然的,在很大的程度上可以说是使然。藉着不完备的史料,挑选自己有利的论据。因着自己对达·芬奇建立强烈认同感,顺应自己先前的关于性和“力比多”在艺术创造中的作用等理论才建构了这一篇文本,才导致了文本中的错误所在。

结 语

通过指出《达芬奇对童年的回忆》中“秃鹫幻想”这一错误点,对此文本进行详细的分析,笔者认为该文中弗洛伊德的层层推导难以得出达·芬奇是同性恋这一事实。弗洛伊德自身难以控制的“认同性”和带有先入为主的偏见建构成了这一文本。即便如此,此文本也不乏有真知灼见和令同行学习的地方。正如著名美国心理学家肯尼斯·克拉克(Kenneth Clark)说道:弗洛伊德在具体分析达·芬奇的作品时,其文字是何等的优美而意义深远[18]。而且还可以从《达·芬奇对童年的回忆》中获知有关达·芬奇的部分史实并学习到精神分析学可以用来分析伟大人物等。当然,众多针对《达·芬奇对童年的回忆》展开评论的人,还是故意忽视“秃鹫”应是“鸢”这一错误点。在“秃鹫幻想”基础上大谈特谈,这无疑是走了弗洛伊德错误的老路。这也与达·芬奇那质疑权威和不懈追求真理的精神是相违背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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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责任编辑:杨燕萍)

The Textual Significance of Mistaking the Kite for the Vulture.——Views onLeonardoDaVinci:aMemoryofHisChildhoodWitten by Freud

Huang Liqiang

(School of Chinese Language and Literature,Yunnan Normal University, Kunming Yunnan 650500,China)

LeonardoDaVinci:aMemoryofHisChildhoodis a psychobiography written by Freud. The “Phantasy of vulture” is the main Theoretical clues of this psychobiography. However, the “Phantasy of vulture” of Leonardo Da Vinci ought to be “Phantasy of kite”. Vulture and kite do not have similar cultural meanings or symbolic significance, so the analyze and Construction of Freud doesn’t prove Leonardo Da Vinci a homosexuality. The main cause of this error was the establishment of the identity relationship with Leonardo Da Vinci and the theoretical system that he had previously constructed.

vulture; kite; phantasy; Freud; Leonardo Da Vinci

2017-05-20;

2017-06-16

黄丽强(1993-),男,浙江省湖州市人,在读硕士研究生,研究方向为西方文艺思想。

10.3969/j.issn.1672-7991.2017.02.008

I206.7

A

1672-7991(2017)02-0041-0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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