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营美术馆发展中的政府角色研究——以北京市为例

胡 钰 张 楚 张 铮

(清华大学 文化创意发展研究院，北京 100084)

民营美术馆发展中的政府角色研究
——以北京市为例

胡 钰 张 楚 张 铮

(清华大学 文化创意发展研究院，北京 100084)

近年来，我国民营美术馆蓬勃发展，业态不断丰富，呈现出收藏性、非营利性、正外部性和公益性等特点，补充了国营美术馆在当代艺术领域的缺失。目前，民营美术馆在政策、资金、人才、机制和影响力等方面面临挑战，存在配套政策不全、政府支持力度不大、人才培养体系缺乏、行业协会缺位等问题。政府应调整支持民营美术馆发展的思路，从提升城市竞争力的战略高度认识发展民营美术馆的意义；以文化创意理念探索城市美术馆的产业化发展路径；以文化PPP模式激励民营美术馆发展；以激发民间力量投入美术馆发展为导向，帮助民营美术馆实现可持续发展。

民营美术馆；文化政策；政府角色；公共文化服务；政府扶持

改革开放以后，我国社会的发展、民间资本的积累以及大众审美需求的扩大，为民营美术馆提供了诞生和发展的土壤。进入21世纪以来，我国当代艺术蓬勃发展，逐渐形成了完整的一级、二级市场体系，民营美术馆活跃在艺术品二级市场，成为当代艺术领域的重要力量，并凭借其灵活的定位、多样的展览，补充了国营美术馆在当代艺术领域的缺失，也在学术方面进行了很多探索。

根据《全球私人美术馆发展现状调查报告》，截至2015年底，全球有317家私人创办的美术馆，按国家私人美术馆数排名，中国拥有26家，居于世界第四，按城市私人美术馆数排名，北京市拥有9个私人美术馆，居世界第二[1]，中国的民营美术馆正在蓬勃发展。在文化产业的发展中，产业政策与规划是重要的一环，政府在产业规划、政策扶持、基础设施建设等方面的作用，对民营美术馆的发展十分重要。目前，中国的民营美术馆普遍面临政策、资金、人才、机制和影响力的问题，政府在这些方面大有可为，因此，结合需求分析政府在民营美术馆发展中的角色定位，对于民营美术馆的持续发展很有意义。

一、中国民营美术馆的特点

目前，全球大部分民营美术馆每年办展数量主要集中在1～3个，中国的民营美术馆每年举办展览的数量在10个以上，大大高于全球其他民营美术馆[1]。整体而言，中国民营美术馆发展的速度和规模均位居世界前列，尤其是近年的发展势头十分强劲。

从1991年中国首家民营美术馆——炎黄艺术馆开馆以来，民营美术馆发展至今已有26年[2]，在这个过程中，民营美术馆的业态逐步走向成熟，呈现出以下四个特点。

第一，收藏性。民营美术馆由私人拥有，艺术品收藏是其重要功能之一。“53%的全球私人美术馆创建于2000年到2010年这10年间；而在中国，一半以上(65%)的私人美术馆皆为2011年后创办”[1]。21世纪以来，随着中国经济的迅速发展，民间资本不断积累，开始进入艺术品市场。私人美术馆的所有者一般为有一定财力的收藏者，在资本积累的过程中收藏了一些艺术品，便利用政策优势以较低的成本创建美术馆，用于管理藏品。基于收藏兴趣，民营美术馆梳理并收藏了很多被艺术潮流忽视的艺术作品，举办各种展览，产生社会效益。以北京木木美术馆为例，创始人林瀚和雷宛萤都是收藏家，与策展人共同创建木木美术馆，将美术馆作为收藏、管理展品的重要方式，这也是其创办美术馆的目的之一。

第二，非营利性。“非营利性，首先指的是美术馆不进行艺术品的买卖；其次，艺术家的作品所有权美术馆在展览期间及展览之后都归艺术家，美术馆不具有艺术品的所有权”[3]，这也是民营美术馆区别于私人画廊、艺术空间等营利性机构的显著特征。对于资金不足的民营美术馆来说，它们想发展壮大除了依靠创始人的资本，也需依靠社会资本，只有变成非营利性的“民营非企业公益性”美术馆，才能更好地获得私人捐赠带来的影响力和政策优惠。

第三，正外部性。民营美术馆作为文化产业的一种，具有很强的正外部性，为公众提供多样的文化服务，对社会产生积极影响。威廉·鲍莫尔(William Baumol)认为文化产品是具有为人们带来潜在和实际收益的、对人类生活有重要意义的“优效品”[4]。2015年11月，习近平总书记主持召开中央财经小组第十一次工作会议，提出“供给侧结构性改革”，“扩大有效和中高端供给，增强供给结构对需求变化的适应性和灵活性”[5]。私人美术馆为大众提供了多元化的文化服务，创造了更多的文化需求，丰富了人们的审美体验，在文化艺术领域的“供给侧”发挥着独特作用。阿比盖尔·佩恩(Abigail Payne)曾论述文化产业的四类正外部性：文化自身会产生积极的经济活动；文化会促进互补性商品和服务类型的发展，如旅游和其他服务性行业；文化增强了既定社区对有益品的供给；文化对后代的有益影响[4]。以民营美术馆为源头，很容易形成餐饮、娱乐、文化服务、房地产等领域的产业链，吸引更多文化产业入驻，形成集聚效应，带动区域经济、文化的发展。

第四，公益性。民营美术馆的私人所有特性和公共服务特性本是冲突的，史蒂芬·梅耶(Stephan Meier)和布鲁诺·S·弗雷(Bruno S Frey)在研究中提出了“私人理想型”和“纯粹公益型”两种美术馆类型假设，但通过对欧洲贝耶勒美术馆的研究，他们发现针对文化公益领域事业，采取“介于公共和私人之间的形式”往往更为有效，即私人所有的民营美术馆可以发挥公共文化服务的作用[6]，也就是具有公益性。“对比成功生存的美术馆与不堪压力倒闭的美术馆，能否转型为‘公益性的’成其关键点”[7]，目前国内尚在经营的民营美术馆都具有这一特性。公益性是指“教育民众，传播艺术，不以盈利为目的，美术馆的宗旨是公益的”[7]，也就是承担着提供公共文化服务的职能。这是私人美术馆获得政策支持、吸引投资、获取人们关注的重要特性。

①整理自艺术类播客《流行通信》节目“M WOODS美术馆创始人晚晚与林瀚访谈”。

二、中国民营美术馆发展面临的挑战

相比国营美术馆，民营美术馆规模相对较小、开馆门槛低，但持续经营难。通过对北京木木美术馆等多家民营美术馆的发展情况进行文献调研和现场访谈，发现中国的民营美术馆主要面临政策、资金、人才、机制和影响力五方面的挑战。

第一，政策缺失。目前，适用于民营美术馆的国家政策只有《关于促进民办博物馆发展的意见》，民营美术馆还未纳入《美术馆工作暂行条例》管理的范围。在资金方面，公益捐赠的免税额度仅为12%，美术馆引进民间资本困难；艺术品进口面临着17%的高额增值税，增加了美术馆的办展压力；政府对民营美术馆的专项支持也很少，这让民营美术馆面临不利的政策环境。目前，虽然木木美术馆被认定为民办非营利艺术机构，享受接受捐赠免所得税等政策优惠，但由于当前的税收制度无法有效地激励企业和个人进行投资捐赠，创始人的持续投资压力仍然很大。

第二，资金短缺。大多数民营美术馆主要由初创时期的企业或个人独自承担资金压力，这对民营美术馆的可持续发展非常不利。以北京木木美术馆为例，虽然有自己的艺术品周边商店和日常的门票、策展收入，但其主要资金来源还是创始人及合伙人的投资，缺乏可持续的资金来源。谈到木木美术馆的资金来源时，创始人林瀚表示，“为保证美术馆艺术的纯粹性，还是要由创始人进行投资，保证其正常运营”①。木木美术馆的创始人投资较为充足，而多数民营美术馆往往很难获得持续的创始人投资，资金问题成为制约民营美术馆发展的瓶颈。

第三，人才不足。民营美术馆存在运营团队专业性不足的问题，这会导致其运营定位不明确，也会给日常管理带来很多困难，直接影响美术馆的经营。由于民营美术馆政策支持不成体系，资金来源有限，很难提供吸引人才的待遇和发展空间，也很难为现有管理人员提供专业培训。资金短缺带来人才缺失，导致运营效益堪忧，使民营美术馆难以实现可持续发展。

第四，机制不健全。民营美术馆在中国是新生事物，很难照搬西方的管理机制。而国内民营美术馆的内部架构各具特色，尚未形成统一标准。国内多数民营美术馆在艺术水平、自身学术定位、基金会制度建设、策展人制度及美术馆专业管理方面专业性欠佳，运营管理者和投资者的权责分工不明。此外，美术馆行业还未形成完善的行业协会制度，馆际交流较少，这不利于民营美术馆行业的发展。据木木美术馆的管理人员反映，在美术馆日常运营中基本感受不到行业协会的存在，他们表达了希望行业协会发挥组织培训、联合各家美术馆共同组织活动、举办行业沙龙的诉求。

第五，影响力有限。随着大众审美意识的提升，参观艺术展的人数在客观上是不断增长的，但是民营美术馆的参观者并不多。据统计，63%的中国当代私人美术馆，每年的参观人数在2万人以下，仅有37%的私人美术馆参观人数在2万人以上[8]，民营美术馆的文化服务功能和影响力还未充分发挥出来。民营美术馆往往专注于某一个领域的艺术品收藏，需要增进美术馆之间的交流，通过合作办展、引进艺术品等方式扩大影响力，吸引参观者。

面对这些困境，民营美术馆自身也进行了很多探索。木木美术馆为吸引参观者，建立了全方位的宣传体系，除了微信微博、邮件推送、公关网络、杂志、报纸新闻之外，还通过地铁广告、露天广告等方式加大宣传力度，此外，木木美术馆通过多种方式吸引企业投资，其开办的“安迪·沃霍尔”展览与芬兰一家空气净化器公司联合展出，以“全北京最洁净的美术馆”作为宣传方式，不仅保证了赞助商的产品展出，也赢得了观众的好感，塑造了美术馆的形象。与此同时，木木美术馆建立了会员制度，开展丰富的艺术公共活动，包括论坛、美术馆之夜、家庭日、会员之夜、音乐派对等，还开发展览衍生品和木木定制商品，吸引参观者，增强用户粘性。此外，木木美术馆招收学生志愿者，负责作品维护、接待服务及协助参观，它的创始人林瀚非常重视志愿者队伍的培养，亲自对他们进行培训，培养艺术修养，这也让志愿者在服务过程中获得自我提升，美术馆也有效地吸引更多人关注。

三、中国民营美术馆政策环境的不足

除了民营美术馆自身努力以外，政府发挥的作用也十分重要。在其他国家，民营美术馆作为文化产业会受到相应政策的支持。在西方国家的传统上，文化政策一直致力于提供资金支持艺术、文化遗产和博物馆、美术馆等机构[9]。大卫·赫斯蒙德夫(David Hesmondhalgh)等提出，文化市场深受文化政策的影响，而文化政策的制定和研究都应围绕美学、知识、政策执行和权力四个关键词进行[10]，即政策制定要考虑文化产业的特性，并保证政策的有效性。

在中国，政府对民营美术馆主要以提供审批管理上的便利为主，如北京市民营美术馆可经民政局认定为民办非营利艺术机构，旨在加强专业化、标准化、规范化建设，而对于民营美术馆面临的几个短板——政策、资金、人才、机制和影响力的支持力度较小。

(一)配套政策不全，税收政策不力

首先，在国家层面，有关民营美术馆的立法和制度建设还有待完善。1998年起，民营美术馆可以注册为民办非营利性艺术机构，属于“非营利组织”范畴[11]，不过，现行的《美术馆工作暂行条例》仍将美术馆定性为“国家美术事业机构”，其经费来源主要为“国家拨款”[12]，尚未将民营美术馆纳入政策范围内。此外，中国国家艺术基金会致力于支持艺术事业发展，成立于2013年12月30日，尚处于起步阶段，艺术基金会制度还不完善，仅仅作为政府和社会之间的中介机构，还未充分发挥吸纳社会资金、引导文化事业发展的作用。

其次，税收政策对公益性捐赠及美术馆办展的激励也有待提高。在免税政策方面，2008年颁布的《关于公益性捐赠税前扣除有关问题的通知》规定，企业和个人进行公益性捐赠时，“在年度利润总额12%以内的部分，准予在计算应纳所得税额时扣除”[13]，而在美国这一免税额度高达50%[14]。在进口关税方面，国务院关税税则委员会曾两次出台调整方案进行下调：2012年将部分艺术品原件的进口关税税率由12%降至6%，2017年将部分艺术品原件的关税暂行税率由6%降至3%[15]。不过，艺术品进口后仍然面临17%的高额增值税。对于民营美术馆来说，在海外购买的藏品都是作为公共展示研究的收藏品，却同样面临巨额增值税，虽然可以通过合法避税方式暂时进口拿到国内展览，但艺术品必须在规定的时间内复运出境，且需抵押3%～8%的保证金，120日以上才可退回保证金，这无疑加重了经营者的压力。

美国等西方国家通过税收制度设计有效激励了企业和个人的捐赠。比如，在慈善捐赠的税收设计中实行“一疏二堵”：一方面用免税制度激励企业和个人捐助公益事业，另一方面用高额的遗产税和赠与税限制资产转移[16]，这让更多企业和个人愿意投资文化事业。由此可见，虽然国家税收政策鼓励对于非营利组织的捐赠以及美术馆对捐赠的接受，但是相较于西方国家的激励政策，这些税款的减免则显得力度不大，加之在减免税额实际操作层面手续繁琐，甚至令企业和个人放弃享有优惠政策[17]。

(二)政府投资力度小，支持体系单一

在北京市政府层面，文化部门对民营美术馆直接的资金支持金额较小。2012年，北京市文化局制定发布了《北京市促进民营美术馆发展的实施办法 (试行)》，指出“北京将由市文化创意产业发展专项资金专项支持民营美术馆发展，每年评选民营美术馆十大优秀艺术品推广项目并进行扶持，每个项目给予10万元至20万元奖励”[18]。而民营美术馆大多开支庞大，调查显示，“90%的中国民营美术馆年运营费用在35万美元以上，近三成的中国民营美术馆年运营费用在100万美元以上，而像龙美术馆、尤伦斯当代艺术中心这样具有世界影响力的私人美术馆，年运营费用超过500万美元”[19]。相比民营美术馆的运营开支，仅对10个项目进行10万至20万元的奖励还远远不够。相比北京市政府，杭州市政府对民营美术馆等文化类民办非企业单位进行了更多扶持。杭州市政府专门出台了《市委办公厅、市政府办公厅关于鼓励和扶持文化类民办非企业单位繁荣发展的若干政策意见(试行)》(下文简称《意见》)，将民营美术馆纳入文化类民办非企业单位，提出在市相关专项资金中，单独设立文化类民办非企业单位扶持专项资金，每年安排资金500万元，以资助、贴息、奖励等方式，扶持文化类民办非企业单位，并专门发布《杭州市文化类民办非企业单位扶持专项资金管理办法》对资金的使用加以规范。《意见》中还提出对文化类民办非企业单位所提供的文化产品和文化服务，纳入政府购买文化服务范畴，对取得非营利组织认证资格的民办非企业单位免征营业税和公益性捐赠所得税，并鼓励各级政府利用闲置房产规划建设文化类民办非企业单位聚集地，提供场所和基础设施保障。这些政策在资金、场地、基础设施上给予了民营美术馆需要的便利条件。

北京市政府对民营美术馆优秀项目的支持从市文化创意产业发展专项资金出资，此专项资金于2006年设立，市政府每年安排5亿元支持文化创意产业发展，采取贷款贴息、项目补贴、政府重点采购、后期赎买和后期奖励等方式，对符合政府重点支持方向的文化创意产品、服务和项目予以扶持。目前这笔资金对于民营美术馆的支持仅限于通过后期奖励的方式下发，相比杭州市对文化类民办非企业单位的支持，北京市政府的支持方式单一、支持力度小，对民营美术馆资金难题的实际帮助有限。

(三)项目申请繁琐，人才培养缺失

北京市文化局对美术馆的发展实施扶持计划，比如：实行对优秀展览和策展人的奖励机制，扶持美术馆的学术研究、专业化建设和公共服务优秀项目，对美术馆收藏机制予以政策和资金支持。但这些项目多采用申请制，审核期长，奖励金额事后发放，往往难以及时弥补民营美术馆在前期策展过程中的资金短缺。以北京市文化局征集民营美术馆奖励扶持项目为例[20]，在年末发布征集通知，面向本年度已经结束的展览项目，提交项目策划、媒体报道、受众满意度等相关资料后，文化局再组织专家根据项目的成果和社会影响力进行评审，最后发放奖励资金。类似的扶持计划都有评审过程长、资金支持少、事后发放资金的特点，很难在美术馆最需要支持的策展过程中发挥作用。此外，这些计划多关注资金上的奖励，缺乏对人才的培养。专业人才的缺失也是美术馆发展过程中的一大难题，但民营美术馆资金基础薄弱，培训资源较少，难以引进优质管理人才，也很难为现有人员提供进一步培训。对艺术品管理人才的培养还要更多地依托政府和行业协会协助联系人才培训资源。

(四)行业协会缺位，文化服务引导不足

目前，美术馆行业协会在行业沟通和策展合作的职能上作用微弱。美术馆的行业协会是全国性美术馆专业委员会，主要致力于组织美术馆馆际交流以及进行美术馆评估，但是，由于开展活动较少、活动覆盖的范围较小、活动形式单一，北京市实际获益的美术馆很有限。针对北京市的民营美术馆，成立区域性美术馆行业协会对促进国营、民营美术馆交流、加强艺术品沟通、提升学术性和人才专业性更为有效。2012年，北京市文化局联合9家国有、民营美术馆共同推出“走进美术馆、体验美术馆”活动，很好地引导了美术馆开展文化服务活动，事后还组织了民营美术馆进行座谈[21]。遗憾的是，由于缺乏区域行业协会的引导，这样的联合办展和座谈活动在北京美术馆行业内没有常态化。

其实，北京市文化局曾在2013年的工作计划中提到要筹建首都美术馆联盟，但这一联盟成立的初衷只是推动实现民营美术馆免费开放，深入开展“走进美术馆”活动，实现美术馆的文化服务功能[22]。在调研中，木木美术馆特别提出希望加强行业协会的职能，共同向政府争取政策优惠，以此为平台促进美术馆之间的联系和展览合作，并组织一些艺术管理人员培训。政府应引导区域性行业协会在其他方面发挥更多作用，包括推动美术馆之间合作增强业务联系、提供专业咨询和培训、组织学术研究和学术活动、研究行业发展提供发展建议、联合开展美术馆相关公益活动，等等。与此同时，政府可以更为灵活地引导美术馆发挥公共文化服务功能，如以行业协会为平台引导开展联合展览活动，通过行业协会购买公共文化服务等。

四、政府支持民营美术馆发展的思路

在民营美术馆的发展过程中，政府发挥作用仍有很大的空间。政府应逐渐由管理者向服务者转变，把握发展民营美术馆的战略意义，将文化创意理念注入城市美术馆的发展中，引导民间资本投入，激励民营美术馆发展。

(一)从提升城市竞争力的战略高度认识发展民营美术馆的意义

美术馆是一个城市的文化名片，文化力是城市竞争力的重要体现。美术馆展现着城市的文化形象和地域特征，其文化价值在现代城市建构中越来越重要。美术馆的发展有利于塑造城市形象、提升城市品位。2009年，西安美术馆开馆，致力于挖掘西安的文化资源，提升城市生活的文化艺术渗透力，促进传统文化的现代再生。以西安美术馆为例，作为城市的文化窗口，西安美术馆收藏艺术品、举办展览、进行学术研究、开展公益活动、开发衍生品，使之成为西安的品牌文化项目。美术馆的建设和发展，一方面，丰富了西安的文化功能，提升了城市的品味，让艺术融入城市发展，打造城市的文化竞争力，另一方面，有利于吸引人才聚集，引进外来投资，丰富城市的文化产业形态，为城市提供了新的产业发展契机。

政府可以规划产业集群，促进美术馆与现代城市协调发展，民营美术馆应该依托现代城市的发展，打造自己独特的定位。在城市中的选址是影响美术馆发展的重要因素，是与城市产生关联的起始点，为吸引参观者，民营美术馆的选址更需讲究。北京木木美术馆将位置选在798艺术区，与其他文化产业形成集聚，有效地吸引了客流，并实现了产业链的延伸。政府可以主动规划文化产业集聚区，将民营美术馆纳入城市文化产业的空间发展格局中，利用闲置房产规划建设文化类民办非企业单位聚集地，鼓励民营美术馆参与旧城、旧工业区和城郊地区的产业升级改造。将民营美术馆纳入文化产业集群的区域内形成规模效应，也便于开发旅游、地产、餐饮娱乐等其他产业。

(二)以文化创意理念探索城市美术馆的产业化发展路径

中国在经济转型过程中，文化创意产业发挥着越来越重要的作用。文化创意产业是北京市的重要支柱性产业，2015年，北京文化创意产业实现增加值3179.3亿元，在地区生产总值的比重达到13.8%[23]。文化创意产业占GDP的比重越来越高，增幅远超其他产业，文化创意产业在国家和城市发展中的重要性正在上升。

文化产业的飞速发展为推动当代文化发展提供了全新的文化创意理念。“文创理念是从创新视角、科技视角、社会视角观察文化发展的理念，其核心特征是创新与跨界，以一个更广阔、更多维的视角推动文化发展，实现以文化人的时代任务”[24]。纵观美国纽约SOHO、英国泰晤士河南岸、意大利米兰托尔托纳等世界著名艺术创意产业区经验，创意性地将老工业区、老城区改造升级，聚集相似产业，融合跨界产业，打造文化创意产业“小城市”，实现产业化的内核就是文化创意理念。以文化创意理念探索城市美术馆的产业化发展路径，要求政府从引导美术馆实现创意和跨界，将公益性与产业化良好融合。在文化创意理念的指导下，引导民营美术馆实现技术创新、理念创新。鼓励美术馆利用VR、AR等科技手段，全方位提升参观者的审美体验；加强美术馆的跨界融合，与学术界、科技界进行合作，加强成果意识和产品意识；打造民营美术馆的独特定位，立足本地文化需求和公众审美需求，将创意融入美术馆运营中，开发周边文化创意产品，让创意生根发芽。

(三)以文化PPP模式激励民营美术馆发展

PPP(Public-Privare-Partnerships)模式是公共部门与私营部门合作的模式，主要是为提供公共服务而形成的公私合作伙伴关系[25]。文化PPP模式在公共文化服务体系的建设中具有重要意义，政府与私人进行合作运营文化机构，吸引私营部门参与公共文化设施建设，丰富公共文化服务种类，实现互利共生。

在PPP模式的指导下，政府购买公共文化服务，可以多渠道解决美术馆资金难题，激励民营美术馆发展。党的十八届三中全会提出，要加快构建现代公共文化服务体系，明确要求引入竞争机制，鼓励社会力量参与公共文化服务体系建设。政府是公共文化服务供给的责任主体，但不应该是公共文化服务的唯一提供者,为帮助民营美术馆筹集资金，充分发挥市场的力量，加强政府与市场、社会的协调分工，同时满足多样化的公民文化需求，可采用政府购买公共文化服务的模式。从2015年起，民办博物馆奖励补助已列入中央补助地方公共文化服务体系建设专项资金。2015年5月，国务院办公厅转发了文化部等部门《关于做好政府向社会力量购买公共文化服务工作意见的通知》，将民办博物馆、民办美术馆等面向社会提供的免费或低收费服务等内容纳入了《政府向社会力量购买公共文化服务指导性目录》。国家相关政策提供了政府购买文化服务的可能性，但是在实际操作中，北京市政府还局限于以文化局为主导发起美术馆联合展览活动，没有充分发挥文化PPP模式的优势，没有激发民营美术馆的积极性。政府可以采用多种方式购买公共文化服务，如合同外包、特许经营、政府资助、凭单制、法令委托、减免税、使用者付费与志愿服务等形式[26]。政府可以灵活运用国家政策，通过组织学校参观、发放展览门票等多种方式吸引参观者，并对民营美术馆的办展开支进行补贴，通过购买文化服务将民营美术馆作为公共文化事业的有机补充，为民营美术馆开辟资金来源。

(四)以激发民间力量投入美术馆发展为导向

在当前“大众创业、万众创新”的热潮中，民间力量成为行业生生不息发展的源泉和动力。在民营美术馆的发展中，政府的投入支持固然重要，但更重要的是，将政府作为纽带，连接民间资源和民营美术馆，激发民间力量投入美术馆。

①在2017年召开的十二届全国人大常委会第二十六次会议，财政部部长肖捷作了关于《中华人民共和国企业所得税法修正案(草案)》的说明，“草案将现行企业所得税法第九条修改为：企业发生的公益性捐赠支出，在年度利润总额12%以内的部分，准予在计算应纳所得税额时扣除；超过年度利润总额12%的部分，准予结转以后三年内在计算应纳税所得额时扣除”，这意味着企业进行公益性捐赠获得的免税额度大幅提高。参见张洋：《人大常委会审议企业所得税法修正案草案拟允许捐赠超额部分结转扣除》(《人民日报》，2017年2月23日第2版)。

将民间资源投入支持体系，将民间资本投入美术馆发展。民营美术馆的资金和土地实力较弱，靠门票收入等美术馆自身运营收入很难生存，需要政府在资金上予以支持，并引进社会赞助，这些都需要制定相应政策作为保障。在支持体系方面，文化局可以联络民间资金、培训资源，开展多种形式的支持计划，包括支持优秀项目、支持初创民营美术馆、实施人才培养计划等；除了对优秀项目进行事后奖励，还应将支持体系前置，在美术馆办展过程中投入资金，真正解决民营美术馆资金的燃眉之急。除了政府拨款支持以外，还应带动民间资本介入，充分宣传公益性捐赠免税政策①，鼓励个人和企业进行捐赠；开拓美术馆融资渠道，鼓励建设融资平台，为具有资质的美术馆提供小额信贷担保；完善基金会制度，鼓励民营美术馆以基金会的形式引进民间资本。

政府引导民间力量，建立地区性行业协会。民营美术馆普遍具有资源少、展览领域单一的问题，以行业协会作为平台，能有效地将国营美术馆和民营美术馆联系起来，分享艺术品资源，加强展览合作，丰富民营美术馆的文化艺术活动。除了国家级的美术馆行业协会，地方政府也应引导建立地区行业协会。以行业协会为纽带，民营美术馆可以加强行业交流，分享优秀策展案例、管理经验和活动形式，提升民营美术馆的经营能力。此外，行业协会可以作为主体为民营美术馆向政府争取资源，包括资金支持、政策倾斜、人员培训等，还可以作为政府购买公共文化服务的资讯平台，及时反映民营美术馆的需求和文化产品，促进民营美术馆与政府的互动。

民营美术馆在中国正处于蓬勃发展时期，在艺术品收藏、学术研究、公共文化服务等方面发挥着越来越大的作用。政策、资金、人才、机制和影响力上的挑战需要民营美术馆自身调整运营策略，更需要政府转变思路、把握战略、调整理念、探索模式，引导民间力量，帮助民营美术馆摆脱困境，推动整个行业发展。不过，民营美术馆在发展中不应过度依赖政策，而要寻找行业发展的内在驱动力，通过收藏、展出有价值的艺术品，真正实现民营美术馆的非营利性、正外部性和公益性的定位，为文化事业作出贡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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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责任编辑 彭国庆]

2017-05-31

胡 钰，清华大学文化创意发展研究院教授,博士生导师，主要从事新闻传播理论和文化研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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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3969/j.issn.1009-3699.2017.04.01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