论椅子的象征性—为何可被视为设计世界的缩影？

赵婕，邓建国，王宁（通讯作者）

（1.北京航空航天大学 新媒体艺术与设计学院，北京 100191；2.台湾国立交通大学 应用艺术研究所，台湾 新竹 000300）

论椅子的象征性—为何可被视为设计世界的缩影？

赵婕1，邓建国2，王宁1（通讯作者）

（1.北京航空航天大学 新媒体艺术与设计学院，北京 100191；2.台湾国立交通大学 应用艺术研究所，台湾 新竹 000300）

椅子，在人造器物的世界中占据着非常特殊的地位，椅子的变化与发展也反映了人类观念与技术的进步。在西方工业设计史上，一把把“名垂青史”的椅子，可以说是美学企图、观念意识与工业技术的集合。翻开设计的历史，许多人不禁会问，为何设计师都要设计一把椅子呢？其实这个问题本身并不完美，因为许多设计师不仅设计了椅子，也设计了人造世界中的其他器物。可椅子确实又有着与茶几、手表、台灯、饮料瓶、火车头等其他器物的不同之处，这也是造就它在人类文明史与工业设计史上具有特殊地位的原因。总的来看，椅子作为人类世界中最不受空间外在条件限制的物品之一，在漫长的时间跨度中演化出了阶层、情感、文化、观念的象征意涵，成就了它有别于其他器物的特殊之处。不同时代所承载的审美价值、观念意识、材质组合所赋予的视觉语汇，丰富了设计的内涵与责任，也让椅子有可能成为了设计世界的缩影。

椅子；工业设计；象征意涵；观念意识；视觉语汇

Internet :www.artdesign.org.cn

一、阶层属性的象征

>图1 Well-Tempered Chair,1986,Ron Arad

>图2 Surreal 18th Century French Furniture，Lila Jang

>图3 HYBRID NO .1 ANTLERS，Merve Kahraman

>图4 Chinese Chair,1943,Hans Wegner

椅子往往暗含着身份与地位的象征，用以区分不同的社会群体。这些表达身份的象征意涵无论是宗教的还是世俗的，多与权力与阶层有关。某些意义特殊的椅子，不仅是身份的象征与宣告，还有被赋予某种角色的双重意义。对某种椅子的拥有与体验，能给人带来穿上“制服”一样的感受，赋予人一种身份和角色认同。在中西方强调等级意识的古代社会中，椅子具备重要的“礼器”作用，用来维护既有的等级秩序。尤其在中国古代传统观念中，每个人扮演的社会角色，君君，臣臣，父父，子子，不能逾越。君与臣、主与客、父与子的椅子，在材质、规格、高度、位置、朝向上都有讲究，用以宣告身份，暗示坐在椅子上的人该扮演何种角色。直到现代社会，中国人宴请宾客仍有“坐东”的概念，而英文中表达“主席”，“元首”意义的单词“Chairman”也同样与椅子有关。坐在某种椅子上，常常暗示着某种身份被认可与接纳，某些椅子还彰显着强烈的“排他性”特权。如古代社会的“龙椅”，特定的视觉语汇只能用于特定的阶层。

工业革命后，各类物品的标准化生产，逐渐消解了生活中的某些器物所暗示的阶层内涵，椅子透露出的阶层意识淡化了许多，但现代产品依旧能分辨出穷人与富人。价值近百万的名车与普通平价汽车内部座椅的设计，也在宣告，这是一款属于哪个消费阶层的车。即便某种椅子并不舒适，部分消费者也往往青睐于那些能够彰显他们阶层与地位的椅子。如打字员椅是最需要考量人体工程学的椅子，它专门为某些需要长时间坐在电脑前的人设计，然而，几乎不会有主管或经理愿意在自己的办公室摆放一张打字员椅，他们宁愿使用那些有着夸张造型且具备身份暗示的椅子，尽管价格并不会因“不那么舒服”而打折。有些椅子不是因为舒适才要拥有，而是为了宣告，我有能力拥有。某些大师设计的椅子既昂贵，也未必如家里那些塞满了海绵的实用座椅舒服，可依旧抵挡不出收藏家们花高价来购买大师座椅的热情。一方面，这似乎能够彰显主人对时尚与设计的审美口味；另一方面，本质上也是一种暗示，我属于怎样的阶层与群体，因为穷人一般是不会花如此高的价格去买一把昂贵又不实用的椅子的。有时，椅子象征的不是奢华，而是虚荣。尽管现代社会削弱了人与人之间的等级关系，但为某些特定人群设计的椅子依旧彰显着社会角色。现代社会中有“议席座”“驾驶座”“博爱座”等词汇，用来区分特定的角色和人群，有时，在公车上即便博爱座没有人坐，也几乎很少有人去坐，似乎没有正常的健全人愿意把自己归类为“老弱病残”的特殊群体。

二、情感属性的象征

除了实用目的与身份象征，椅子还具备强烈的情感属性。现代仍在使用的词汇有冷板凳（窘迫尴尬），老虎凳（恐怖惩罚）等……这些都是能与“坐”联想到的表情与符号。不同的座椅，在被赋予不同的材质、色彩、肌理后，便产生了不同的情绪特质。由知名设计师Ron Arad于1986年为Vitra设计的那把Well-Tempered Chair（图1），由几大块铬钢金属板制做而成，其锋利而外扩的金属薄片构成椅面，由内而外散发着冷峻的气质。一把本无生命的椅子，在被设计师赋予了视觉语言的同时，也似乎同时被赋予了性格和情绪。生活于法国的韩国设计师Lila Jang设计的一把具有18世纪风格的椅子也有着强烈的情绪暗示（图2），奢华而又夸张的造形轮廓完全占据了使用者的乘坐空间，让人联想起体态臃肿的贵族装扮，仿佛是对装腔作势、徒有其表的上层社会辛辣的讽刺。土耳其设计师Merve Kahraman设计的HYBRID NO.1源自于一则神话故事（图3），她努力将动物性的特质与人性特质合而为一，鹿脚曲线的椅腿，带有绒毛触感的扶手，加上鹿皮斑点图案的表皮设计，让一把本无生命的椅子突然有了生机和血液。这把有着高度“动物性”表情的椅子，两侧的扶手也像张开而来的手臂，不禁让人产生对动物与自然的恻隐之情。

椅子也同时能够化身为对某人的一种情感，比如，某位家庭成员每次坐在同一把椅子上，甚至他的衣服也常常一层层的搭在椅背上，久而久之，这便成为了一把能够唤起关于某人特定记忆与情感的椅子，甚至成为关于某人的象征与符号。

三、文化属性的象征

椅子的设计也彰显着强烈的民族文化意涵。不同民族在历史的发展中，演化出了独特的审美观念与视觉语言。中国的明式椅，是独具东方美学风格的家具，除了彰显了中国人对美的认知，也暗合了中国文人的精神与哲学，是民族性的文化符号。然而19世纪后半叶，封建王朝的落后，并未让这些传统家具得到与现代工业美学相结合的契机，反而是来自于异民族的设计师，发现了明式椅之美，并开始将不同民族的文化语汇的相互结合，制作兼具美感与实用性的优质生活用品。北欧向来有着良好的手工艺传统和独特的美学风格，二战后斯堪的纳维亚的设计风格曾在国际上掀起一阵风潮。在家具设计领域，借鉴异民族视觉语言并与本民族美学工艺结合的典范当属汉斯·华格纳（Hans Wegner）于20世纪40年代制作的中国椅（Chinese Chair）（图4）及圈椅（Round Chair），其将北欧的自然材质与明代家具的框架线条进行组合，创造出了既传统又不失现代感的物品特征。另一位当代善用视觉语汇传达强烈个人风格的荷兰设计师Marcel Wanders，也曾使用过颇具中国味的平面语汇。其2011年为其自创品牌Moooi设计的The Boutique Sofa则使用了中国传统青花瓷的图案，令一套21世纪的家具，看起来既超现代，又不失传统之美。设计风格具有强烈民族性特征的还有日本设计，日本设计的本质与包豪斯风格及北欧设计有相似之处，然却又有着不同于这两者的气质。如同日本知名的设计品牌无印良品（MUJI）根据著名的所奈特椅（No.14 Thonet Chair, 1860）所改良出的版本（James Irvine, Muji manufactured by THONET），椅背横挡消融于餐桌厚度中，简洁却又透露神秘感。

>图5 Eames spouse,1948,Eames Chair

>图6 Nemo,2010,Fabio Novembre

>图7 One and Three Chairs,1965,Joseph Kosuth

>图8 The acquired Inability to Escape,1992,Damien Hirst

四、观念属性的象征

面对设计史上一把把风格迥异的名椅，常让人感到匪夷所思。然而这些椅子之所以能够驻足于历史而不被形形色色的物品淹没的主要原因之一，往往不是基于实用的舒适，而是设计师在其背后表达的观念与哲思。以擅长使用合成材料和多层木料知名于20世纪的美国建筑师兼家具设计师Charles Eames及其妻子共同设计的Eames Chair（图5），可算是有机家具设计风格的杰出代表。这张椅子反映了对人体曲线与有机流畅线条的探索，其外形轮廓与Henry Moore创作于1938年的雕塑作品《斜躺的女人》有着异曲同工之妙。Eames为海军发展出来的木料和聚酯材料的新技法，使得柔软、弯曲的造型成为可能。另一位善于从身体曲线中捕捉灵感并致力于探索家具等相关用品新现代造型语汇的设计师为Fabio Novembre。他曾根据男女坐姿的身体曲线设计了名为“him&her”的对椅，2010年又设计了一把有着清晰面部轮廓的Nemo“脸椅”（图6）。这位曾在美国就读导演专业的意大利设计师，并不避讳在作品中透露关于人性的真实情感与欲望。他的作品运用了最新的树脂家具制造一体成型工艺，由内而外散发着令人浮想联翩的神秘与性感，似乎与80年前超现实主义画家达利的那张梅勒斯唇形沙发有着微妙的呼应。

艺术史上也有借由座椅来表达观念性的作品。例如Kosuth创作于1965年的《One and Three Chairs》便是对柏拉图形而上哲学观念的诠释（图7）。通过对椅子的实物、拟物与词语的探讨，Kosuth的作品传达了“艺术之为艺术品，并不是它所有的构成材料之和，也不是美学整体性或存在方式，而是它所传达的内涵与观念”。当代身价最高的英国艺术家Damien Hirst也曾以椅子为元素表达他的主张，1992年的《The acquired Inability to Escape》（1992）用一个大型玻璃空间展现了日常办公生活的场景（图8），除了一组色彩形式简单的桌椅再无其他富有生气的生活用品，一股压抑单调的气氛从中逃窜而出。Hirst的作品似乎是对现代主义强调功能至上的嘲讽，让人意识到“仅满足于功能的用品是乏味的”。总之，这些工业产品的艺术性表达，无论是选材上采用了多么对比性的物象，形式上充满了多么强烈夸张的错视与对比，它都依然服务于内涵与观念，更多的不是形式与审美的变化，而是人们看待事物方式的变化。Kosuth与Hirst的作品虽属于艺术的范畴，但这些使用Ready-made①进行创作的作品，反映了20世纪的艺术与设计互为对照，相互弥合的趋势。

总体而言，椅子的象征意义有时远远超过实用目的。就像我们往往会用椅子，来表达与区分社会阶层与群体（帝王椅、总裁椅、职员椅等），看作是某些情感与记忆的化身，引申而言，“凳子”“桌子”是否也能作为象征物呢? 椅子以形式超越了实际功用，背后蕴含了关于阶级、情感、文化、观念的象征意涵；智能手机带来的信息泛滥让我们开始反思要不要摒弃对它的依赖，但我们永远都不会抛弃想要“坐下”的需求。静静地坐着，往往让想像与思考得以自由，让身心得以卸下疲惫；在漫长的时空跨度中，人们对“坐下”的需求不曾更迭，伴随着人类文明、技术、观念的变化，使椅子得以见证了设计世界的发展，并成为至今经典不衰的设计主题。因此，现代设计史常被称为一系列崇高椅子的历史，而非汽车、手枪、台灯、钢笔、手表或其他形形色色各种各样的物品，或许其原因正与椅子不同于其他物品，而具有上述特殊意义有关。■

注释：

① Ready-made： 取一件日常用品的原本模样(现成品)，使其成为一件艺术品；杜尚被称为“现成艺术品之父”，就设计而言，这个过程则被连用在上世纪80年代的实验作品上。

[1] 汤马士·豪非 (Thomas·Hauffe).设计小史 [M].陈品秀，译.台北：三言社，2012.

[2] 德耶·萨德奇(Deyan·Sudjic).被设计淹没的世界 [M]. 庄靖，译.台北：漫游者文化，2012.

[3] 林铭煌. 设计史与设计思潮 [M].台湾 新北：全华图书股份有限公司，2015.

[4] 王受之.现代设计史 [M].北京：中国青年出版社，2002.

The Symbolic Meaning of Chair: Why it Could be Viewed as the Epitome of Things in the Design World

ZHAO Jie1,TENG Chien-kuo2,WANG Ning1(Author for Correspondence)
（1. Beihang University,The School of New Media of Art and Design,Beijing 100191,China; 2. National Chiao Tung University，The Institute of Applied Art，Xin Zhu 000300,Taiwan）

“Chair”has laid its special status in the artifact history since the ancient times. The change of artistic representation and practical functions in chairs also are the reflection of economic and technical development in human society. In the western industrial design history, almost all those famous chairs could be viewed as the integration of aesthetic intention, ethical consciousness and material technology. Reviewing the design history, many people cannot help asking a question: why so many prestigious designers all like design chairs? Actually, this is not a flawless question. Because the designers not only made chairs, but they also made numerous of other objects in artificial producing world. Comparing with other objects such as tea tables, watches, desk lamps, beverage bottles and locomotives; the chair, however, does has many different meanings in the ideology category of political system, economy circumstance, race and culture. These special features in chair also are the reasons for its special status. In general, the chair, as one of most approachable artifact in any given context of time and space, has developed its specific symbolic meaning relating to social class, emotion, culture and philosophic concept in the long period of human history. Under the influence of aesthetic preference, ethic consciousness and material technology in different stage of civilization, the artistic visual language among chairs has enriched the idea of design with more connotation and responsibility. Therefore, it is possible for chair to be the epitome of things in the design world.

chair; industrial design; symbolic meanings; conceptual awareness; visual language

J0

A

1008-2832（2017）01-0032-03

检 索:www.artdesign.org.c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