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格尔生态学马克思主义异化消费理论探析

霍垒杰

本·阿格尔是加拿大滑铁卢大学社会学的知名教授，他作为西方生态学马克思主义的核心代表人物之一，早在其1979年公开出版的《西方马克思主义概论》一书当中就已经详细地论述了他的生态学马克思主义异化消费理论。这一理论不仅建立在马克思主义关于人与自然关系的理论、人的需求理论、异化劳动理论等诸多理论基础之上，而且还对生态学、系统论、未来学的理论以及法兰克福学派的相关理论进行了学术借鉴，其理论蕴含着丰富的学术和启示价值。尤其是在我国消费问题日益凸出和生态环境亟待改善的今天，阿格尔的这一理论引起了我国学术界众多学者和高校科研人员的高度重视。党的十八大将生态文明建设纳入中国特色社会主义建设“五位一体”的总体布局，对于建设美丽中国、实现全面建成小康社会的百年目标具有重大意义。在如此严峻的形势和更加接近中华民族伟大复兴目标的关键历史时期面前，对阿格尔异化消费理论的内容进行系统地梳理和总结，可以有效避免我国在现代化进程中走资本主义社会异化消费的弯路，进而推动我国社会主义生态文明建设朝着和谐、健康的方向运转。

一、生态批判：异化消费是生态危机产生的根源

“异化消费”在学术界并不是一个新词。早在阿格尔之前，法兰克福学派的主要代表人物赫伯特·马尔库塞和埃里希·弗洛姆就已经开始了异化消费在学术领域方面的研究。但阿格尔却是对异化消费给出明确定义的第一人。他把异化消费引入生态领域，提出了“异化消费是生态危机产生的根源”的核心论断，并明确指出“异化消费是指人们为补偿自己那种单调乏味的、非创造性的且常常是报酬不足的劳动而致力于获得商品的一种现象。”[1]494在阿格尔看来，人们进行消费的原本意义就是为了满足自己的真实需求，并且为了追求和获得更高品质的生活而进行的合理性消费。但在资本主义社会，由于人们长期处于异化劳动的状态，他们往往在闲暇时间通过疯狂的消费来调节和补偿自己在异化劳动中引发的枯燥乏味情绪和真实需求得不到满足的痛苦感。他还明确指出当代世界的闲暇时间往往是用受广告操纵的消费来填充和弥补的，正是这种异化了的消费行为构成了闲暇时间的唯一来源。也因此在这种情况下，作为人们生活方式重要表现形式之一的消费方式在满足人们真实需求方面已经异化了消费的原本内涵和意义。

阿格尔将异化消费引入生态领域，为异化消费的学术研究提供了全新的思路。在他看来，“马克思忽视了对消费问题的研究，因为他认为生产内部的固有矛盾将导致革命的转化。正如我们指出的，这种情况并没有发生，因为资本主义已设法将其危机趋势转移到消费领域，使人们把劳动以外的时间花在受广告操纵的消费上，以补偿其受强制的劳动生活。”[1]498阿格尔认为马克思忽视了对消费问题研究的观点明显有失偏颇。实际上，马克思将生产、消费、分配、交换作为一个整体来研究更具科学性和系统性，也体现了他在研究异化劳动和消费问题时逻辑思维的缜密性。在阿格尔看来，异化消费是生态危机产生的根源，而资本主义已经通过各种措施将经济危机转移到了消费领域，这种由异化消费引发的生态危机代替经济危机成为了当代资本主义社会的根本危机。

但在马克思主义看来，生产方式决定生活方式。消费方式作为生活方式的重要表现形式，虽然与生产方式有着密不可分的联系，但总归由生产方式决定。因此，阿格尔认为生态危机是当代资本主义社会根本性危机的观点是不正确的，原因就在于他过分夸大了生活方式的作用，而忽视了生产方式决定生活方式的科学规律。但是其理论中关于异化消费与生态环境关系的研究仍然值得我们去深入地探讨和借鉴，这是因为生产和消费具有同一性，消费方式反作用于生产方式，对生产具有导向性。换言之，异化消费会使企业出现病态式的投机性生产模式，盲目批量化的生产必然会造成生产生活资料的极大浪费，这些都严重影响着社会生态系统的平稳运行，危害着整个社会经济的稳定发展。因此，政府部门、主流媒体单位必须加强“适度消费、科学消费、绿色消费”的宣传，下大力气引导广大民众学会合理消费，从而为全社会营造良好的消费环境，为社会主义市场经济和谐发展、社会主义生态文明建设保驾护航。

二、现实批判：异化消费是扭曲人的自我和本性的深层动因

阿格尔继承和发展了马尔库塞的异化消费理论，从社会心理学的视角对当代资本主义社会的异化消费现象进行了猛烈地批判。他深刻指出，异化消费是扭曲人的自我和本性的深层动因。在资本主义条件下，人们的消费是在外部的诱导下进行的，铺天盖地的广告以及花样百出的媒体宣传手段不仅迷惑着人们的眼球，还时刻冲击着人们的消费观念，更为严重的还会致使人们产生相同的购买思维和行为，这是一种极其严重的扭曲人的本性的异化消费现象。正如马尔库塞在《单向度的人》一书中论述的那样，“公共运输和交通工具，衣、食、住的各种商品，令人着迷的新闻娱乐产品，这一切带来了固定的态度和习惯，以及使消费者比较愉快地与生产者、进而与整个社会相联结的思想和情绪上的反应。”[2]11阿格尔十分认同马尔库塞的这一观点，并进一步指出，在当代资本主义社会，企业的大规模、集团化生产以及它们通过电视、网络等媒体平台对其产品的大肆宣传和推广会严重影响人们正常的购买欲望和需求，在纷繁复杂的广告和强大的宣传攻势下，很多人难以抵制诱惑开始接受广告宣传所带来的舆论引导。人们开始为了满足自己的各种虚假需求和欲望进行疯狂地购物消费，随着愈来愈多消费者异化消费行为的不断增加，又会进一步地刺激企业投入更多的生产，而资本家们只是一味地追求高利益，忽视了消费者的真实需求，重复的生产再加上永不停歇的广告宣传也让消费者无法正视自己的真实消费需求，最终又会导致消费者重复的购买，这种恶性循环会从深层次的角度对生态环境造成不良影响。

显然，这种在外部诱导下的虚假需求与马克思主义关于人的需求理论指导下的真实需求相悖。在马克思主义看来，“我们首先应当确立一切人类生存的第一个前提，也就是一切历史的第一个前提，这个前提是：人们能够‘创造历史’必须能够生活。但是为了生活，首先就需要吃、喝、住、穿以及其他一些东西。因此，第一个历史活动就是生产满足这些需要的资料，即物质生活本身。”[3]78～79马克思主义将物质生活本身，即吃、喝、住、穿等自然需求作为一切人类生存的首要前提，凸显了人类自身对其需求所呈现出的第一特性——物质性。马克思主义认为，饥饿、口渴等是人的自然需求。而为了消除由饥饿、口渴等引发的生存危机感，人必须通过实践去外在于人的对象物中去获得。也只有在亲身实践中，人自己生产满足自己自然需求的物质生活资料，才能使自己的肉体亦或躯体得以存活。而当人的自然需求通过实践得到满足时，才能在此基础上产生更高品质的物质需求、精神需求以及社会需求。

简言之，将人们的真实需求作为合理性动机来驱动其进行合理性消费的过程，是符合人类自身发展规律、自然规律和社会发展规律的过程。而“人们把消费的多少作为衡量自己是否幸福以及幸福程度的标准，实际上这是一种过度消费，是一种不必要的且有害于生态的消费，结果必然会使人们的消费需求超出有限的生态系统所能承担的程度。”[4]79实际上，这种为满足自身虚荣心和虚假需求而导致的过度消费或者奢侈消费，是异化消费的主要表现形式之一。人们认为通过大量带有极端性质的单向度物质性消费来满足自己的虚假需求可以获得幸福的观点是不可取的。阿格尔针对这种由虚假需求导致的异化消费行为，也试图提出了自己的一些见解，“尽管我们不想提出一套明确的‘真正需求’，但我们认为人的真正幸福在于把自我实现的劳动与有益的消费结合起来——在这一点上，我们从马克思的《1844年经济学——哲学手稿》中得到了启发。”[1]496～497也正是在这部著作当中，马克思详细论述了人的需求理论和异化劳动理论，在他看来，人们通过实践和劳动满足自己的需求必须遵循自然规律和社会规律。这种受客观规律制约的需求是人们的真实需求，而这种由真实需求带来的消费行为才是符合人自我和本性的合理性消费行为。

三、技术批判：技术的非理性运用是造成异化消费的重要原因

“西方生态学马克思主义的异化消费批判是同技术批判联系在一起的。这些学者敏锐意识到，现代社会异化消费使消费背离了真实需求。而技术在资本主义制度下的非理性运用既是生态危机的深层成因之一，又是加剧生态危机的异己力量。”[5]111～117同样地，阿格尔也对资本主义的技术进行了批判，他不仅指出资本主义条件下技术的非理性运用是造成异化消费的重要原因，而且还进一步提出技术规模小型化是解决异化消费的有效途径。与这类小规模技术相适应的企业则是指“分散化”“非官僚化”的小中型企业或者微型厂商。在阿格尔看来，技术规模小型化带来的好处是既适应了生态规律和自然规律发展的要求，又尊重了人的自我和本性发展的规律。一方面，这些符合小规模技术要求类型的企业进行的生产是适度规模的生产，是一种可以有效满足人们真实需求类型的企业，并且不会造成大规模技术在非理性运用情况下所带来的盲目批量化生产，可以充分节约生产生活等资料资源，有利于维护生态系统的平衡。另一方面，在这些企业的员工可以最大限度地获得生存和发展的权利。阿格尔指出，在全自动化技术生产条件下，人们会丧失自己的创造和创新的意识。而不完全自动化、不完全机械化的小规模技术企业不仅可以有效降低人们的失业率，使更多的人参与到生产中来，还可以使企业的员工在生产中发挥出自己的主体创造性和劳动价值。

在小规模技术的基础上，阿格尔还进一步提出了克服异化消费的“稳态”经济发展模式。这种经济发展模式是社会主义的经济发展模式，即用“分散化”和“非官僚化”的工业、产业经济运行模式来保障现代化的生活环境免遭破坏，亦或将对生态环境的危害程度减到最低。他认为“马克思关于人的需求的基本模式强调需要创造性劳动。我们所主张的非极权主义的社会主义将允许而且无疑会鼓励人们去寻求替代把商品消费作为其满足手段的途径。解决异化消费问题并不是要消灭快餐馆或广告，而是向人们提供替代这种形式消费的手段。”[1]506-507在资本主义条件下，大规模技术的批量化、机械化生产最终会导致企业走向技术垄断的发展道路。垄断资本家们只会一味地考虑自己如何能够获取最大利益，却不曾认真思考消费者的真实需求。由他们操控的生产往往具有很强的投机性，他们看到哪些商品能够获取暴利，就进行大批量的生产和投放，再加之以强大的舆论宣传攻势，无形之中又放大了人们的虚假需求，激起了人们虚假的购买欲望和行为。实际上，这就是一种变相地强迫消费者重复消费的鄙陋行为，造成了资源的极大浪费。而阿格尔提出的“分散化”和“非官僚化”的“稳态”经济发展模式正是解决技术垄断的“良药”。他认为，小型企业的小规模技术所进行的生产适应人的真实需求，能够克服由人的虚假需求引发的异化消费，从而有效减轻重复生产和消费给生态环境带来的威胁。

虽然阿格尔的小规模技术观点和稳态的经济发展模式有其合理性。但我们应当认识到小规模的生产方式并不一定就是绿色科学的生产方式，这还需要在具体的环境和条件下去考量。而且其理论观点还带有一定的片面性。经济、政治、文化、生态本来就是一体的，我们不能单纯地、机械地考虑生态问题。简言之，生态环境要保护，同时经济也要稳定发展，不能只靠简单的技术规模小型化来解决生态问题。当前我国正处于全面建成小康社会的关键时期，大规模的生产和稳态的经济发展模式对我国经济发展都很重要。我们要学会从其理论中借鉴有益的启示价值为我所用，在全社会范围内大力倡导文明的生态科技观念。科学技术始终是为人所用的，文明的生态科技观念可以使企业和消费者做到善用科技，促使生产和消费之间的大体平衡，从而在做到节约资源和保护环境的同时，还能够促进我国经济的稳定健康发展。

[1] [加]本·阿格尔.西方马克思主义概论[M].慎之等译.北京：中国人民大学出版社，1991

[2] [美]赫伯特·马尔库塞.单向度的人——发达工业社会意识形态研究[M].刘继译．上海：上海译文出版社，2014

[3] 马克思恩格斯文集（第一卷）[M].北京：人民出版社，2009

[4] 郑湘萍.生态学马克思主义的生态批判理论研究[M].北京：中国书籍出版社

[5] 包庆德.评阿格尔生态学马克思主义异化消费理论[J].马克思主义研究，2012，(04)：111～11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