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京族哈节与乌拉拉维人海船节比较研究

2017-03-08蓝长龙

海南热带海洋学院学报 2017年3期
关键词:节俗海船京族

蓝长龙,黄 勤

(1.钦州学院 北部湾海洋文化研究中心,广西 钦州 535011; 2.泰国东方大学 艺术学院,泰国 春武里府 班善城 20131)



京族哈节与乌拉拉维人海船节比较研究

蓝长龙1,2,黄 勤2

(1.钦州学院 北部湾海洋文化研究中心,广西 钦州 535011; 2.泰国东方大学 艺术学院,泰国 春武里府 班善城 20131)

哈节与海船节分别是中国京族、泰国乌拉拉维人的特色节俗。对这两个节俗的举行时间、神事人员、所祭神灵、占卜仪式和辟邪方式进行比较研究,可以看出两者既有相同点,又有差异性。刨根问底,两者异同的原因主要来自两者各自所处的自然环境以及民族之间文化交流互动等因素相互作用的结果。此外,对两者特色节俗的比较研究,有助于让更多的人了解中国—东盟的海洋民族,并主动参与推动中国—东盟海洋民族语言文化的整体研究。

京族;哈节;乌拉拉维人;海船节

引 言

京族是中国唯一的海洋民族,也是跨境民族之一,人口2万余人,主要聚居在广西东兴市江平镇的万尾、巫头、山心三个村落,俗称“京族三岛”。有关京族的研究成果颇丰,语言方面的成果有韦树关的论文《中国京语的变异》*参见韦树关《中国京语的变异》,载《广西民族大学》(哲学社会科学版),2006年第2期,第13-18页。、专著《京语研究》*参见韦树关《京语研究》,广西民族出版社,2009年版。以及合著的《中国京语词典》*参见韦树关《中国京语词典》,世界图书出版广东公司,2014年版。,这些成果在京语的语音、词汇、语法、系属、喃字以及京语的发展趋势等方面进行了深入的研究。至于语言对比研究方面,主要有20世纪80年代王连清的《京语和越南语虚词的比较》*参见王连清《京语和越南语虚词的比较》,载《民族语文》,1983年第6期,第30-38页。和《三岛京语和河内京语语音初步比较》*参见王连清《三岛京语和河内京语语音初步比较》,载《语言研究》,1984年第2期,第194-204页。等。文化民俗方面的研究成果也不少,比较有特色的研究成果有蓝武芳《海洋文化的重要非物质文化遗产——京族哈节的调查报告》*参见蓝武芳《海洋文化的重要非物质文化遗产——京族哈节的调查报告》,载《民间文化论坛》,2006年第3期,第94-99页。,作者主要通过田野调查的方式对哈节的流程进行了深描。黄安辉的博士论文《中国京族哈节研究》*参见黄安辉《中国京族哈节研究》,中央民族大学2008年博士学位论文。则运用民族学、人类学、民俗学等学科有关仪式研究的理论与方法,对京族哈节形成的原因、历史、哈节活动的过程及意义进行纵横两方面的梳理、解读。

泰国乌拉拉维人主要分布在泰国普吉府、甲米府、沙墩府、董里府以及马来西亚西部海域的岛屿上,其语言属马来—波利尼西亚语系(南岛语系),没有自己的文字,人口不足1万人。近些年来,一些泰国学者及西方学者对乌拉拉维人进行深入研究,取得了很多的成果。语言学上的研究成果有阿蒙·塔维萨的语言专著《海洋民族语言:乌拉拉维族语》*参见[泰]阿蒙·塔维萨《海洋民族语言:乌拉拉维族语》,平高甘平出版社,1986年版。、毕亚楠·通甘春的硕士论文《甲米府占岛乌拉拉维族语音系统研究》*参见[泰]毕亚楠·通甘春《甲米府占岛乌拉拉维族语音系统研究》,玛西顿大学1998年硕士学位论文。和纳塔鹏·鹏奈的硕士论文《研究乌拉拉维语与北大年府马来语的音节特点》*参见[泰]纳塔鹏·鹏奈《研究乌拉拉维语与北大年府马来语的音节特点》,朱拉隆功大学2010年硕士学位论文。等。纳塔鹏·鹏奈通过声学语音学理论来研究这两种语言的音节特点,结果表明“两者的音节在音色、声波和频谱方面均出现差异性,并分析出北大年府马来语偏向于高低口音语言(pitch-accent language),而乌拉拉维语则偏向于重音语言(stress language)”[1]。人文方面的成果有谣瓦拉·斯楚赛的硕士论文《论甲米府兰达岛乌拉拉维族社会、经济与文化的变迁》*参见[泰]谣瓦拉·斯楚赛《论甲米府兰达岛乌拉拉维族社会、经济与文化的变迁》,朱拉隆功大学2002年硕士学位论文。、瑞典隆德大学硕士研究生罗塔·甘布的论文《旅游业的快速发展对乌拉拉维族的影响》*参见[瑞典]罗塔·甘布《旅游业的快速发展对乌拉拉维族的影响》,隆德大学2005年硕士学位论文。和乜提拉·盖那提的硕士论文《基于文化生态学视野下乌拉拉维族聚落发展研究》*参见[泰]乜提拉·盖那提《基于文化生态学视野下乌拉拉维族聚落发展研究》,朱拉隆功大学2009年硕士学位论文。等。这些研究成果的主要观点是外部经济影响力的扩大、政府行政权力的介入以及周边旅游业的高速发展不仅促使乌拉拉维人的农村经济体制出现了二重性特征,即合作经济与商品经济相结合,而且还使其文化氛围、宗教信仰和村落内部管理体制也出现了一些变化,如先前的信仰主要是以原始宗教为主,而现在已经有一部分人改信佛教和基督教了。

近几十年来,中外学者在中国京族和泰国乌拉拉维人(Urak Lawoi)的传统文化研究方面已经做了大量扎实的开拓性工作。但纵观有关著述,涉及到的多是国内京族单个民族语言文化的研究,与之有关的双线对比研究也只局限于中越两国京族之间的研究,而与泰国、马来西亚和印尼等国家海洋民族的比较研究非常少。深入研究与加强21世纪海上丝绸之路沿途各国的海洋文化,不仅是发展21世纪“海上丝绸之路”经济带的重要条件之一,而且还可以使中国与沿途各国各民族增进相互了解和传统友谊,进而为开展区域合作奠定坚实的人文基础。因此,本文在前人研究成果的基础上结合田野调查材料,继续深入比较研究中国京族哈节与乌拉拉维人海船节(Loy Reua),以期让更多的人了解中国—东盟的海洋民族,并主动参与推动中国—东盟海洋民族语言文化的整体研究。

一、 中国京族哈节概述

哈节是京族最重要的传统节俗,蕴藏着非常丰富的文化内涵。笔者曾经于2013年7月16日至21日期间赴万尾村实地观察、参与以及与京族群众深入访谈等方式了解哈节活动,其过程大致如下:

在哈节的前一天,京族人先到哈亭聚集,待到吉时,参与迎神的村民及社会各界人士便在香公、翁祝、主祭、陪祭和引唱员等神职人员的带领下举旗擎伞,抬着神座到海边恭迎白龙镇海大王、高山大王等诸神回哈亭。

在海边请神的时候,香公要通过杯珓占卜的方式来验证请神是否成功,若这对杯珓落地之后呈“阴阳卦”,那就意味着请神成功。迎神队伍把神灵迎回哈亭的途中,所经之处均有村民燃放鞭炮以示庆祝。待把神灵迎回哈亭并举行“安位”仪式之后,众人便将一根涂着红漆的大木头架在哈亭中部的两根立柱之间,意为禁止鬼怪进入哈亭。

从祭仪的规模上看,哈节祭神活动分为大祭和小祭。哈节的第二天要进行大祭,其主要祭品为一只宰杀好的生猪,村民们称之为“象”。举行大祭的时候,先由正祭读迎神祝词,接着奏乐和摆放祭品。神职人员和仪式参与者需用桃叶水洗净双手后方可给神灵敬酒和进献香烛,同时由6个身穿京族民族服饰的哈妹伴以“天灯舞”“进香舞”和“进酒舞”等歌舞。当翁祝诵读完祭文之后,便在神台前焚烧纸钱和祭文。

祭神完毕就进入宴饮环节,京族称为“坐蒙”。按照京族的传统规定,凡年满18岁的男子便有资格到哈亭内参加聚餐和听哈等活动,而妇女则不能入席,只能捧菜上桌或者站在旁边听唱哈以及观看独弦琴表演等文娱表演。

到了哈节的最后一天,京族还要选择吉时举行扶乩仪式和送神仪式,届时香公在神位前念颂《送神词》(有些人称为《送神调》),然后再通过掷杯珓的方式了解神灵的旨意。送神之后,哈妹们跳起“花棍舞”,至此,整个哈节活动便结束了。

二、 泰国乌拉拉维人海船节概述

海船节是乌拉拉维人最富有民族文化特色的节俗,浓缩了其深邃的海洋文化之精华。海船节被泰国人称为Loy Reua,Loy的意思是漂浮,Reua的意思是船,而穆斯林与部分乌拉拉维人则称为Do La Ba La。各村的活动内容大同小异,过程大致如下所述*泰籍华人学者乌沙·罗哈查伦于2015年6月15日来广西钦州学院做讲座时讲到泰国甲米府板华联村乌拉拉维人仍按照传统习俗举办海船节,而普吉府板拉外村的海船节则多加了洒圣水仪式这一环节。:

举行活动之前,村里先选出由三位村民组成的组委会,然后让其中一人去联系地方神职人员“多”(Do),向其咨询今年是否举行海船节,另一名成员则负责宣传工作,第三名成员需负责把整个活动的工作分配给其他村民来做。村中的男性村民要准备好乐器,布置好活动场地并搭建或者维修棚屋以供厨师烹制菜肴和活动参与者休息,妇女则主要制作糕点和备好祭品。

漂海船仪式中要使用的船只叫做“巴扎”船,村民们认为该船可以把灵魂和物品送到另外一个世界,也可以带走灾难和不祥之物。村民去砍伐沙拉棕和鸭脚树来制作“巴扎”船前,需要祭拜神灵,以求得神灵的默许方可动手砍树。“巴扎”船的长度一般有4~5米,周身布满纹饰和木雕,其形状有鸟、鱼、蛇、乌龟、虾和蟹等,村民们认为这些动物是他们的祖先。船中装有的木偶是帮助村民带走其厄运的象征物,祭品则是让祖先带到另一个世界中享用。

一部分村民负责制作船只,另一部分村民则跟随“多”去举行请神仪式,仪式中所使用的祭品有七色糯米糕点、熟鸡肉、生鸡肉、米花、白酒、槟榔和蒌叶等。“多”开始举行仪式前,先拿着装有木炭和安息香树叶的器皿绕着神庙走,然后再点上蜡烛与鬼魂“通话”。每家代表也陆陆续续点上蜡烛,手拿米花进行祷告,然后再把米花撒到蜡烛上。村民们认为,米花象征圣洁,可以吸走邪恶之物。祭神之后,村民们让“多”通过蜡烛滴下的斑点进行占卜。当“多”插下四根白旗之后,祭神仪式宣告结束,众人可以边分食祭品,边跟着音乐的节奏跳起民族歌舞“玛那”。

第二天下午,村民要抬着“巴扎”船在村中游行,当走到村中神庙时,要绕着神庙走三圈,之后再把船只抬到海边放置。入夜即可举行漂海船仪式,届时,“多”用乌拉拉维语默念咒语,大意是祈求祖神把灾祸赶到“巴扎”船上。每隔一段时间,“多”还要往火里撒安息香。到了半夜,众人就在船边唱歌边跳“玛那”舞直至第三天凌晨。在把“巴扎”船放到海里之前,村民们先把甜品、干粮、水和从自己身上剪下来的指甲、头发等东西放到船上,点上蜡烛,用米花不停地抹身子,然后再扔到船上。待到“多”选出的吉时,村民就可以把“巴扎”船放到海里,让船随着海风漂向远方。

送走了“巴扎”船,村民还要去砍一些树来制作呈十字架状的防鬼木架。先把木架插在举行漂海船仪式的海滩上,待“多”把圣水分给村民之后,再把这些木架插在村中的显要位置以防止鬼怪入村。至此,整个海船节落下帷幕。

三、 京族哈节与乌拉拉维人海船节的比较

(一)节俗举行的时间

“京族聚居区各地欢度‘哈节’的日期各不相同:万伟是农历六月初十,巫头是八月初一,山心是八月初十,红坎是正月十五。”[2]而乌拉拉维人每年要举行两次海船节,“时间分别为泰历六月十三至十五以及泰历十一月”[3]110。农历是汉族的历法,由于京族与汉族的接触比较多,汉族文化又具有强大的传播力和融合力,所以京族借用汉族历法是情有可原的。乌拉拉维人作为泰国的少数民族之一,他们或多或少都与泰族往来,所以他们的文化在接触中选择,在选择中发生涵化,久而久之,他们也使用泰历来进行渔业生产。泰国的泰族与我国百越先民有渊源关系,这是中外大部分学者运用多学科进行研究之后形成的共识。*持此观点的学者主要有梁庭望、范宏贵、覃圣敏、泰国学者塔文·斯卡古颂和乌沙·罗哈查伦等。相关论述可参见梁庭望《中国壮侗语诸族与泰国泰族文化共性初探》,载《中央民族大学学报》(哲学社会科学版),1996年第4期,第68-73页;范宏贵《同根生的民族:壮泰各族渊源与文化》,民族出版社,2007年版;范宏贵《同根异枝的壮泰族群》,广西民族出版社,2013年版;覃圣敏《壮泰民族传统文化比较研究》,广西人民出版社,2003年版;[泰]乌沙·罗哈查伦(Usa Lohacarun)《家居婚姻与壮泰渊源》,云南大学2014年博士论文。农历以寅月为正,周历以子月为正,周历的正月与农历的正月相差2个月,而泰历也与农历的正月相差2个月,周历与泰历之间是否有关系,很值得商榷。据《史记·吴太伯世家》云:“太伯之犇荆蛮,自号句吴。荆蛮义之,从而归之千余家,立为吴太伯。”[4]史书的记载说明周朝时已有部分汉族先民迁徙到百越地区,他们南迁之时也有可能把周代的历法制度传播至百越民族当中,之后又随着泰族先民迁徙至湄公河流域而继续在农业生产中发挥重要作用,并慢慢影响着周边一些少数民族。由此观之,京族和乌拉拉维人举行节俗的时间不同,但乌拉拉维人所使用的泰历有可能是来自于汉族的周历,也就是说这两个海洋民族都使用了汉族历法,这是共性之一。

(二)节俗中的神事人员

京族哈节的神事人员主要有香公、翁祝、主祭、陪祭和引唱员等十几名祭员。在这些人员当中,翁祝是京族民间神职人员,“平时可以从事各种法事活动,如帮别人‘做斋’(也称‘做功德’,即帮死人超度亡灵)、‘做十保’(京族及附近地区汉、壮民族的一种法事活动,主要是给那些得了重病或怪病的人念咒‘驱魔’,同时将病人同族兄弟姐妹的姓名写在红纸上,完成仪式各程序后焚烧红纸,表示病人会借助这些人的力量很快战胜病魔,恢复健康)、‘收犯’(即通过做法事,将病人触犯神灵的‘罪过’‘收回来’)等”[5]41。而“其他的神事人员并不从事宗教活动,只是按照规矩成为哈亭较为固定的神事管理人员,因此自然就成了哈节期间迎送和祭祀神灵的神事人员”[5]38。

乌拉拉维人海船节的神事人员主要有八个人,他们是节俗活动组委会的成员,一经选上,则终身履行职责,如品行不端、去世或者迁居他处,则自动“去职”,如果生病或者临时有事,可以选择其他人员来临时顶替。该组委会的领导是一个民间神职人员“多”,“多”既是“人神之间的沟通者,也是乌拉拉维人宗教活动的操持者,他们平时替人占卜,选择吉日或者通过宗教仪式帮病人治病”[3]117,其性质与京族的翁祝类似。其余七个人按照自己擅长的工作各司其职,如负责挑选工匠制作“巴扎”船、准备祭品、安全保卫和布置舞台等,在举行海船节相关宗教仪式时,他们还要参与歌舞表演活动,如奏乐、主唱和伴唱等。

通过比较两族神事人员的性质和结构,我们可以看出其共性主要有以下几点:一是神事人员均为男性,且职责大多是终身制的,如因故不能参与活动,则可以让别人来临时顶替;二是均有一个本民族的神职人员来操持相关宗教仪式;三是神事人员职责分明,开展活动时各司其职等。不同的地方主要有:京族的神事人员大多不参与歌舞表演,一般负责唱哈酬神的是哈妹,而乌拉拉维人的神事人员既要组织节俗活动,也要参与歌舞表演活动;京族的香公是由众神“挑选”出来,而乌拉拉维人的神事人员除“多”之外,有六个人由村民选出来的,剩余一人由官方指定。

(三)节俗中所祭拜的神灵

京族哈节中要祭拜的神灵有白龙镇海大王、高山大王、广达大王、兴道大王、清末抗法英雄杜光辉、土地神、后神和村内各家祖先神灵等。其中,“白龙镇海大王是三岛京族想象中的一种超自然的力量,是可以支配狂风怒潮的神灵,也是村落的开辟神”[5]30。而“在京族的传统观念里,高山大王是一个以管理山林为主的山神”[5]32。广达大王是“越南后黎朝的开国皇帝黎利”[5]33。后神为“山心村哈亭内设有的神灵,该神为刘廷宝和刘珖玉父子二人合祀”[5]35。

乌拉拉维人在海船节中要祭祀的神灵以祖神为主,如“多斯迪哈瓦”“多阿阔奔拉戴”“多显”“多奔列多哈”“多拉界阁单巴杜”“多协”和“多巴柳”等。乌拉拉维人认为“‘多斯迪哈瓦’是创世神‘多阿达’的爱人,每年举行海船节时,都要祭拜它”[3]86。“‘多阿阔奔拉戴’被认为是板联华冈村的祖神,其象征物是蛇,由于乌拉拉维人平时也吃蛇,所以在举行海船节时,还要举行送蛇魂仪式,以便赎罪。”[3]87“‘多奔列多哈’是乌拉拉维人信仰的女性始祖神,其象征物为蜘蛛,人们认为该神是神职人员‘多’的授业祖师,在海船节活动中要跳‘玛那’舞前,先让妇女跳舞祭祀该神灵,以便祈求该神灵帮忙把‘巴扎’船抬过山头,送至海中。”[3]88

通过比较两族民众在节俗中祭拜的神灵,我们可以看出京族所信仰的神有三种,一是由祖先崇拜发展而来的祖神;二是由自然崇拜衍生出的镇海大王、高山大王以及土地神;三是由人物崇拜进化而来的广达大王越南后黎朝皇帝黎利、后神刘廷宝和刘珖玉两父子以及京族的民族英雄杜光辉等。而泰国乌拉拉维人所祭祀的神灵主要由自然崇拜和祖先崇拜发展而来,这两种原始信仰与京族是一样的,不同的地方就在于乌拉拉维人没有人物崇拜演化而来的神灵。

(四)节俗中的占卜仪式

京族在海边迎神的时候,香公要通过杯珓占卜的方式来验证请神是否成功。到了送神活动,京族群众还要通过降生童掷杯珓的方式了解神意。无独有偶,乌拉拉维人在迎神时,“多”和各家代表都要点上蜡烛,待迎神结束之后,村民们便让“多”通过蜡烛滴下的斑点进行占卜。两者比较,可以看出,两族民众在节俗中都有占卜环节,说明两族民众都想通过节俗中难得的人神共聚的机会,用占卜的方式来推断神意或者未来的吉凶祸福,以此来满足自己的心理需求,这是两族节俗的共性之一。但他们在占卜中显示卜兆的载体与方式各异,京族使用的载体为一对杯珓,通过把杯珓掷在地上,看它的俯仰,以此来推测神意。而乌拉拉维人使用的载体是蜡烛滴下的斑点,通过观察斑点的形状来预测吉凶祸福。

(五)节俗中的辟邪方式

在京族哈节迎神活动中,“神事人员将一条长约十米左右的红漆整木,架于哈亭正殿与后殿相隔的立柱间,称为‘关梁’,意为请众神灵回到民间居所,请他们在‘门梁’范围内活动,鬼魅不准进入此范围”[6]96。送神结束之后,“哈妹跳起花棍舞,以借‘花棍’这一法器在驱赶鬼怪恶魔”[6]98。而在乌拉拉维人的海船节中,当人们送走“巴扎”船之后,村民还要去砍一些树来制作呈十字架状的防鬼木架。在节俗中用树木来驱鬼,这是树崇拜的孑遗,说明原始宗教在文明社会里依然对京族和乌拉拉维人的生产生活产生长期而又深刻的影响,这也是两个节俗中的共性之一。

四、 京族哈节与乌拉拉维人海船节异同溯因

对于京族哈节与乌拉拉维人海船节出现异同的原因,笔者认为应从各自所处的自然环境以及民族之间文化交流互动这两个方面来分析。虽然政治、经济和族群惯习等因素对两者节俗的异同也有一定的影响,但起决定性因素的还是自然环境和文化交流互动,因为其他因素的形成及产生的影响离不开自然环境和文化交流互动。自然环境是其他因素形成的物质基础,而文化交流互动是其他因素能够相互影响的心理基础。

(一)自然环境的模塑作用

一方水土养一方人,一方水土孕育一方习俗。自然环境不仅为民间节俗的形成提供物质基础,还为民俗的持续发展提供适度空间。中国京族的聚居地属亚热带季风气候,这里日照充足,雨水丰沛,气候温暖,海水无污染,非常适合鱼、虾和贝类等海洋生物繁衍生息。京族地区盛产的海产品主要有沙虫、赤鱼、鳖鱼、墨鱼、大蚝、蚧和螃蟹等。而泰国乌拉拉维人主要散居在印度洋安达曼海沿岸地区或者岛屿上,其自然资源是非常丰富的,泰国的世界级旅游景点大多坐落于此即可窥见一斑。

丰富的海洋渔业资源为京族人和乌拉拉维人提供了生活的保障,也为哈节和海船节的模塑提供了良好的载体。靠海而生,福祸相依,京族人和乌拉拉维人在进行海洋渔业生产时,有时可能会获得大海馈赠的礼物,有时也面临着大海中无处不在的危险。在生产力低下和认知能力有限的情况下,先民们可能无法深入解答海洋渔业生产中的得和失这个生死问题,所以他们会认为,肉眼看不见的超自然力时时刻刻都在主宰和支配自己的生产生活,只有祭拜海洋中的超自然力,它们才能护佑自己并赐予平安与丰稔。祭神目的的确立,为人们举行祭仪奠定了心理基础。

京族人和乌拉拉维人请神、祭神的地点充满着玄机。海边沙滩是大海和陆地的交界处,是京族人和乌拉拉维人心目中的生死线,也是人神距离最近的地方,因此,把沙滩作为请神、祭神的重要场所应该是最佳的选择。所不同的是,京族祭仪始于沙滩而终于哈亭,而乌拉拉维人的祭仪则始于村中神庙而终于沙滩。

祭神的时间与海洋气候变化息息相关。京族人举行祭神的时间一般为农历六月、八月,这段时间是该地区台风频繁侵袭的时间,选择在这段时间举行祭仪,不仅可以祈福,大家还可以借此机会聚在一起唱哈娱乐,以便缓解疲劳和陶冶情操。泰历六月和十一月分别是安达曼海西南季风和东北季风兴起之时,所以乌拉拉维人分别于这两个时间段举行祭仪,其目的估计与京族类似。

综上所述,可以看出,京族人、乌拉拉维人的祭神目的与海洋渔业生产有关,祭拜对象以海洋神灵为主,举行祭仪的地点离不开沙滩,举行祭仪的时间与海洋气候变化相关,这些文化事象皆发轫于他们所处的自然环境,而后又逐渐模塑成为他们的特色节俗。由于自然环境本身就有差异性,所以两者的节俗也随之而异。

(二)民族之间文化的交流互动

民族之间文化交流互动是京族哈节与乌拉拉维人海船节出现差异性的重要因素。“从历史文化发展的规律来看,在两个或两个以上的民族交往过程中,后进民族往往更多地吸收、借鉴先进民族的文化,使它成为本民族文化的一个有机的组成部分之一。”[7]由于京族聚居地比周边的汉族、壮族小很多,人口也很少,所以其经济文化的发展会受到很多客观因素的限制。相反,汉族、壮族的经济文化都比京族发达,所以京族文化或多或少都会受到他们的影响。如有关哈节的来历中,就有一则传说的故事梗概与壮族的刘三姐传歌故事类似;*京族歌仙故事的主要内容为几百年前,有一位歌仙到京族村落里传歌,并借传歌时动员京族人反抗封建统治者,后来人们举办哈节以唱民歌的方式纪念这位歌仙。这则故事的内容与壮族刘三姐传歌故事相似,均以传歌的方式号召民众反抗封建统治者。刘三姐的故事大约产生于唐代,由此可知京族歌仙故事产生的时间稍晚,并有可能受到壮族刘三姐故事的影响而形成。详情可参见黄安辉《中国京族哈节研究》,中央民族大学2008年博士学位论文。哈节中的翁祝在做法事时,使用的经书由喃字写成,而喃字是仿照汉字创造出来的文字,*京族所使用的喃字是越南古代知识分子通过借用和改造汉字发展而来的文字,是汉字型孳乳文字中的一种,其读音仍以京语为主。此外,翁祝本身就是由道、佛和巫合流产生的地方神职人员等。*翁祝是京族民间宗教仪式的操持者,属于半职业性的神职人员,有法事时能通神问卜,并悬挂佛、道神像以做法驱妖除魔。没有法事的时候,他们也像普通农民一样成家立业和参加农业生产劳动。汉族先民南迁之后与京族先民杂处及通婚,也会使汉族的儒家文化与京族的本土文化得到交流与融合,因为汉族“既是儒家思想的受教育者,也是儒家文化的传播者”[8],乡饮中对入席性别的规定就是两族文化融合的结果。

乌拉拉维人主要散居在安达曼海沿岸地区和岛屿上,其周边的民族有摩根、莫卡根、萨盖、泰和马来人等,在这些民族当中,只有泰族和马来人的经济文化比较发达,社会生产力也比其他的民族高,所以乌拉拉维人的文化主要受到这两个民族的影响。“没有文字的少数民族,其文化的衍变都是外来文化的强大作用力之下发生的”[9],其衍变的结果如兰达岛乌拉拉维人“在日常生活中主要使用本民族的语言,但在宗教活动中念祷告词时则是用马来语中部方言,而在进行‘玛娜’歌舞表演时则是使用乌拉拉维语、马来语中部方言和其他地方方言来唱歌”[3]18,他们所用的历法也是泰族的历法等。

中国京族和泰国乌拉拉维人都是据海而作,随海而居,以海为本的海洋民族,所以他们的特色节俗哈节、海船节在节俗举行时间、神事人员、所祭神灵、占卜仪式和辟邪方式等方面出现了一些共性,两者之间是否有联系,尚需进一步深入研究。由于两族所处的自然环境以及人文环境不一样,所以这两个节俗又出现很多差异性。对两族的特色节俗进行比较研究,不仅有助于中泰两国人民互相了解各自国家的多元文化,也有利于两国人民携手共建21世纪“海上丝绸之路”经济带。

[1] [泰]纳塔鹏·鹏奈.研究乌拉拉维语与北大年府马来语的音节特点[D].曼谷:朱拉隆功大学,2010:3.

[2] 何思源.中国京族[M].银川:宁夏人民出版社,2011.

[3] [泰]阿坡·乌嘎黎萨那.海船漂浮仪式:海洋人社会与文化再现——以甲米府阁兰达岛板华联村为例[D].曼谷:泰国艺术大学,1989.

[4] [汉]司马迁.史记[M].张大可,点校.北京:华文出版社,2000:902.

[5] 黄安辉.中国京族哈节研究[D].北京:中央民族大学,2008.

[6] 蓝武芳.海洋文化的重要非物质文化遗产——京族哈节的调查报告[J].民间文化论坛,2006(3):96-98.

[7] 玉时阶.中泰瑶族文化比较研究[J].广西民族研究,1992(3):97-102.

[8] 詹贤武.儒家思想在琼台少数民族地区的传播[J].琼州学院学报,2015(4):27-32.

[9] 亚根,周小玲.黎族与高山族舞台道具舞蹈之比较[J].琼州学院学报,2015(6):47-54.

(编校:何军民)

Comparative Study on Jing's Hat Festival and Urak Lawoi's Loy Reus Festival

LAN Chang-long1,2, HUANG Qin2

(1.Beibuwan Marine Culture Research Center, Qinzhou University, Qinzhou Guangxi 535011, China; 2. School of Art, Burapha University, Bangsaen Chonburi 20131, Tailand)

Hat festival of the Jing in China and Loy Reua festival of Urak Lawoi in Thailand are distinguishing festivals respectively. Through some comparisons about the holding time, clergies, the sacrificial gods, augury, and the way of keeping away the evil between the two festivals, we can see that they have similarities and differences which are mainly due to their natural environment and the interaction of cultural exchange among nations. In addition, the comparison helps to make more people understand China-ASEAN marine nations, and actively participate in the promotion of the overall research of language and culture of China-ASEAN marine nations.

Jing; Hat festival; Urak Lawoi; Loy Reua festival

格式:蓝长龙,黄勤.京族哈节与乌拉拉维人海船节比较研究[J].海南热带海洋学院学报,2017(3):7-13.

2017-03-12

广西省高校中青年教师基础能力提升项目(KY2016LX384);广西省高校人文社会科学重点研究基地北部湾海洋文化研究中心科研项目(2016BMCC04)

蓝长龙(1985-),男,壮族,广西马山人,钦州学院北部湾海洋文化研究中心讲师,泰国东方大学艺术学院文化艺术管理专业2015级博士研究生,主要研究方向为中国—东盟跨境民族;黄勤(1982-),女,广西宾阳人,泰国东方大学艺术学院文化艺术管理专业2016级博士研究生,主要研究方向为文化保护与开发及东南亚华人。

K892 ;D814.1

A

2096-3122(2017)03-0007-07

10.13307/j.issn.2096-3122.2017.03.0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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