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基本建设投资问题的经济学思考

杨 斌

(中国社会科学院 马克思主义研究院，北京 100732)



·经济理论与实践探索·

对基本建设投资问题的经济学思考

杨 斌

(中国社会科学院 马克思主义研究院，北京 100732)

当前，各地纷纷提出了高达45万亿元的基建投资计划，国家发改委应该对各地的基建投资计划进行统一的协调、规划，以确保整体投资规模恰好既能够充分利用闲置人力、物力资源，又不会诱发经济过热、盲目投资并形成新的产能过剩。

基础建设投资；研发投资；计划调节

一、基建投资计划喜忧参半

2017年初，国内媒体不断传来经济形势回暖的喜讯，尤其是民间固定投资出现了显著回升(2016年负增长)，这表明企业家的市场预期改善并愿意投资。但是，也传来了一些令人喜忧参半的经济消息，国内媒体报道，各地出现了基建投资大干快上的热潮，从23个已公布投资计划的省份来看，2017年累计投资金额已超过45万亿，反映出各地扩大基建投资拉动增长的意愿强烈。

近年来，笔者多次撰文主张扩大基建投资，因为出口、投资和消费需求已陷入低迷，其中，国际贸易出现了持续十多个月的反常萎缩，民间固定投资增速不断下滑甚至陷入了负增长，消费需求的增长速度也出现了明显的放缓景象。但是，华尔街反对中国再次推出类似4万亿的投资计划，建议中国效仿美国刺激财富效应而不是扩大基建投资，警告政府投资会带来挤出效应并加剧民间投资意愿的下滑，还会加剧经济结构失衡、资产收益低和僵尸企业等问题。国内许多经济学家也纷纷发声赞成华尔街投行的建议。

当前，中国应对全球经济疲软和出口萎缩应该重视基础设施投资，因为中国人均基础设施还比较落后且有很大发展潜力，中国扩大基建投资也有利于缓解民间投资下滑和企业家抱怨的经营困难。但是，基础设施投资主要拉动的是钢铁、水泥等严重过剩行业，过多刺激这些行业可能会导致价格猛涨并加剧产能过剩，也难以实现中央提出的钢铁、煤炭等行业的去产能目标。另外，中国出口贸易萎缩直接影响了消费品、机械、电子等诸多行业，特别是美欧市场萎缩形成了庞大的消费品过剩产能，而基础设施投资对这些行业也缺乏拉动作用。更重要的是，多年来扩大基础设施投资并刺激钢材、水泥等行业已经加剧了环境污染，导致雾霾逐年加重，这意味着过多依赖基础设施刺激经济可能面临环境污染的制约，也不符合中央提出的绿色、协调、共享等五大发展理念。

目前，中国经济正面临着特殊的两难困境：一方面，出口、制造业和民间固定投资增速下滑，2017年，社会消费总额增速首次跌破10%，不刺激经济，就可能引起增长引擎熄火和经济下滑突破底线；另一方面，刺激经济，又令人担忧4万亿计划的教训可能会重演，并可能加剧钢铁等行业结构性产能过剩和雾霾等严重污染。

二、从传统基础设施转向广义社会基础设施建设

当前，各地纷纷提出了高达45万亿元的基建投资计划，国家发改委应该对各地的基建投资计划进行统一的协调、规划，以确保整体投资规模恰好既能够充分利用闲置人力、物力资源，又不会诱发经济过热、盲目投资并形成新的产能过剩。事实上，市场经济在供求缺口过大时难以自发恢复均衡，也容易引发价格暴涨暴跌并出现供求失衡加剧的恶性循环。而钢铁、水泥等基础工业存在着投资品加速规律，一定最终需求增速将会带来数倍的投资品增速，因此，钢铁等投资品行业容易交替出现过大的供不应求缺口和严重产能过剩，不适合采取放任市场调节办法，而应采取计划与市场相结合的办法，这样才能避免这些行业反复出现产能过剩并节省巨额投资。

当前，应尽快跟踪调查各个行业的过剩产能变化情况，并建立汇集微观、中观、宏观经济信息的大数据分析平台，根据动态变化不断发放专门启动闲置产能的特殊货币，避免因不刺激经济陷入衰退和刺激过度出现盲目扩张。同时，也要协调好经济增长与保护环境等多方面的矛盾，防止重化工业过度扩张导致环境继续恶化。

钢铁、煤炭等行业应牢牢守住不新增产能的底线，防止投资品价格暴涨诱发新一轮盲目投资和产能过剩，同时也要严格限制商品期货市场的过度投机误导生产、投资，并协调上、下游供求企业共同协商长期的稳定价格协议，以维护供求双方利益并使其免受价格暴涨暴跌的冲击。

我们应该运用计划调节统筹兼顾协调好多方面的矛盾，努力将基建投资的规模精确调节到一个适当的运行水平，既要确保钢铁、建材等行业能够长期取得良好效益，又要防止投资过热形成新的过剩产能和经营困境，防止过多刺激重化工业加剧雾霾等环境污染。

更重要的是，中国刺激经济应从传统基建投资转向更广泛意义上的社会基础建设，大力发展跨越式的科研开发，推动全民创新并驱动经济增长，也可利用庞大过剩消费品加快完善社会保障体系，弥补基础设施投资存在的不足和缺陷，以更好落实创新、协调、绿色、开放、共享的发展理念。

为了更好落实绿色发展理念并治理雾霾污染，各地基础设施建设应重点探索绿色发展，并促使各个行业的闲置资源得到更有效利用，而在资源尚未得到充分利用之前应尽量避免扩大投资、增加产能，这样，才能够节约大量能源、资源并防止环境污染恶化。如雄安新区的绿色发展要求河北加大去落后、污染产能的力度，为此，政府可以考虑同互联网企业合作建立通过宏观调控创新的试点平台，一方面收集各地消费品、机电产品的闲置产能信息，以及需要安置的下岗职工等弱势群体的信息；另一方面妥善安置下岗职工并帮助地方去落后、污染产能，并利用农业、消费品的过剩产能，帮助困难企业渡过难关。具体地，可考虑将河北的停产钢铁工厂、车间改建为治理污染的绿色研发中心，并利用过剩的消费品、机电产品支持大规模绿色研发和污染治理，还可考虑将闲置钢铁企业改造为娱乐、旅游、教育、转岗培训或艺术创作的基地。

对于必须淘汰的落后企业职工应给予充足的失业救济和转业资助，否则企业和职工为生存可能千方百计逃避关厂或地下生产，地方政府为维护稳定也可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中国应试点建立新型政府社会保障救济平台，向包括失业职工在内的各种社会弱势群体发放特殊货币专用券，如食品、日用品、医疗、看护、教育等各种消费专用券，也可以考虑同网上按保护价订购的滞销食品、消费品及政府资助的公益性医疗、养老、教育培训机构等挂钩，这样，既能够加快完善社会保障体系，又能够消化出口萎缩导致的消费品过剩产能，防止出现销毁牛奶、农产品和砍伐果树、荒废农田等浪费现象，防止导致农业、轻工业生产力下降后出现供不应求和价格猛涨。

对于存在较大外部负面效应的一些重点行业，如雾霾污染相关行业、食品安全事故和矿难频发的行业，可以考虑试点减免税收优惠转化为全民股份的办法，委托利益相关程度高的消费者、职工、社区居民等，优先作为全民股代表负责监督减免税收参股资金的使用，优先用于治理雾霾等污染、不良网络游戏、毒奶粉等问题，如此，既有利于消除企业因贪利损害社会利益的行为，加快传统产业的绿色改造，也有利于帮助相关的国有企业、民营企业减轻税负和经营困难。

各地基础设施建设还应开展借鉴、推广本国、外国先进经验的试点，如试点推广华为公司的股份合作制改革成功经验，通过职工共享企业效益形成远远超过一般企业的凝聚力，充分利用各个行业的闲置资源帮助企业加快研发创新步伐，促使更多企业将研发投资比重提高到华为公司的水平，激励、调动企业员工的积极性和创造性；探索试点新加坡两手并用发展房地产行业的成功经验，既保证居者有其屋又能防止房地产泡沫引发金融危机；试点借鉴北欧国家在绿色、创新、共享等方面的有益发展经验，等等。

三、探索不增加债务的新融资办法

45万亿基建投资计划如何筹措资金来源？可以考虑不增加社会债务比重的新融资办法，否则就可能因债务比重增加过快陷入债务危机。2008年全球危机后，中国政府的4万亿投资持续了多年，但是，2009年第一季度央行天量信贷就超过了4万亿，数年中社会债务总额膨胀了4倍，高达170多万亿元，国际清算银行的报告称中国债务占经济的比重已高达280%，这意味着继续采取增加债务办法刺激经济存在着较大风险。

为此，中国应充分利用两种货币发行红利促进社会经济发展，一是新增国内生产总值支撑的普通货币增发红利，二是经济危机中大量闲置资源支撑的特殊货币增发红利。当前，中国发展创新经济和社会保障需要大量资金，因为多年来效仿美联储量化宽松导致了社会债务总额比重过高，因此，中国应有效利用特殊货币增发红利巨额资金，以不增加债务的方式提供给财政无偿用于符合国家政策的项目。

这种融资办法较一般货币发行和增发国债具有许多优点:可以专门用于定向启动各个行业的闲置人力、物力资源，并根据闲置资源的数量确定特殊货币增发的规模；可以充分利用各个行业的过剩产能又不会引发通货膨胀。而一般性国债增发和普通货币增发则难以利用过剩产能，资金也会自发流向其他市场和收益高的投机领域。显然，特殊货币增发红利有物质支撑，可以专门用于启动生产资料、消费资料领域的过剩产能，也可以提供给急需大量资源的科研开发和社会保障事业，以矫正国内外市场需求萎缩和通货紧缩形成的资源浪费，加快解决产业升级、环境污染、改善民生等重大社会问题。

当前，在面临企业间、银企间债务拖欠蔓延的情况下，中国应该对全国范围的债务拖欠和产能过剩进行动态跟踪调查，并提供相当于其规模1/3左右的特殊货币增发红利资金，各地还可根据实际乘数效应调整以恰好充分启动闲置资源。

特殊货币增发红利应重点无偿补充国有企业的资本金和流动资金，并规定：第一，应用于偿还债务并解开企业间、银企间的债务拖欠，取得一元钱解开数倍债务的乘数扩大良性循环连锁反应；第二，应用于启动基础设施建设投资到一个适当的水平，既能保证钢铁、水泥等投资品行业的效益良好，又不会引发盲目扩张，加剧产能过剩和环境污染；第三，应用于委托各行业的优秀国企、民企创办大型研发中心，吸引中小企业入股加盟，争取取得促进整个行业发展的技术突破并产生正外部效应，不能仅仅有利于个别大企业，而不利于广大中小企业；第四，应用于帮助各地完善和大大提高社会保障救济水平，确保企业下岗职工、失业者、弱势群体得到妥善安置。

为此，政府应授权财政、央行发行不可挪用的特殊货币，并提供充足的资金定向扶植不同地区的全民创新试点，同时确保特殊货币发行不超过过剩物资、过剩产能的规模，不会带来物资供应紧张、冲击市场引发通货膨胀。这样发展创新经济和完善社会保障不会耗资、负债过多，因为其无须借钱而是充分利用了过剩的人力、物力资源。

四、探索加快人类文明进步的新发展方式

当前，中国一方面面临着一系列严重的社会经济、环境、安全等问题，另一方面面临着严重的产能过剩、人力、物力资源闲置问题，因此，必须对闲置资源进行全面规划并围绕着解决紧迫社会问题动员起来。

科研开发投资对振兴国民经济具有宏观意义，重大科技进步能够催生新兴产业并带动投资热潮，形成长期发展动力，推动经济走出疲软低谷。为缓解许多行业的产能过剩和过度竞争，中国应加强关键性领域的科研开发，以推动产业升级。为此，政府应在不同地区进行不同力度的全民创新试点，可以考虑向各种研发中心提供不可挪用的、定向的货币专用券支持，用于采购过剩的生产资料、生活资料，以扩大内需、促进经济增长，最大限度地动员闲置的社会资源投入解决重大社会难题的科研开发。

除了自然科学创新之外，还应鼓励社会科学创新，因为解决人类重大问题大都会涉及复杂的社会经济等因素，开展自然科学与社会科学结合的综合试验与创新，将会大大丰富人类的社会实践并将科学发展带入新的境界，如治理雾霾等环境污染问题除了需要科学技术突破之外，还需要设计、试验各种社会经济政策和制度创新的方案。

除了将各行业的许多闲置企业改建为科研基地外，还应利用其闲置的人力、物力资源开展社会经济创新试验，这样可以减少改革开放中的失误代价并增加成功几率，防止西方推荐的不符合国情或蓄意破坏的改革建议，未经充分试点就贸然推广并造成巨大的社会经济损失。

中国应逐步提高研发在国民经济中的比重，争取能够以不降低甚至大幅度提高生产效率的方式，既充分消化现有的过剩物资、产能，又不形成新的过剩，推动科学技术、创造发明实现爆发式、跨越式的进步。

中国进行这种尝试对于推动科技进步具有重要意义，标志着人类文明可能由此进入一个崭新的时代。农业革命、工业革命都曾是漫长历史进程的产物，蒸汽机、钢铁、铁路、电气化等重大科技进步曾经带来数十年为周期的产业革命的浪潮，也有力推动了世界经济走出长期萎靡的低谷。

近年来，中国民间固定投资增速逐年下滑，说明企业对各个行业的投资前景并不乐观，也说明缺乏重大科技进步形成的新经济增长点，而勉强扩大投资容易形成过剩产能且效益不佳，加快科技进步，才能催生民间投资的新增长点。

当前，中国利用全球经济低迷形成的大量闲置产能资源，尝试将研发投资占经济比重提高到前所未有的高度，促使经济剩余从大量用于投资转向用于科技进步，有利于促使科技进步出现渐趋连续、不间断的飞跃。同时，开展社会科学的试点，加快科技创新和社会经济制度创新的步伐，形成充足的新经济增长点，有利于抵御未来的危机冲击，也能从根本上摆脱美欧反复爆发经济金融危机的周期性困扰。

目前，中国经济规模已经位居世界第二，并日趋接近、超越美国，美国某些高层智囊鼓吹利用军事优势遏制中国崛起。中国应该吸取苏联同美国军事竞赛中消耗过多资源的教训，不同美国在核武器和常规武器方面开展数量上的竞争，而是利用美国为挽救庞大资产泡沫消耗过多财力的机遇，促使各种闲置资源尽可能多地投入科研开发领域，促使中国在军事、民用领域的科技都出现质的飞跃，如此，就有可能逐步形成碾压性优势，防止实力竞争长期僵持不下时容易出现激烈的对峙局面，有力挫败美国为挽救全球霸权衰落可能做出的疯狂举动。

为此，中国应试点探索“互联网+”政府计划调节的新刺激经济模式，一方面汇集各地需要帮助的研发中心和社会弱势群体信息；另一方面汇集消费品、电子、机械等诸多产能过剩企业的信息，向双方提供特殊货币支持并通过互联网衔接供需，这样就能启动一般市场调节无法利用的社会闲置资源，通过特殊货币发行减少过剩行业的通货紧缩缺口，用于支持超大规模科研开发和完善社会保障体系。

为了推动全民创新，可以试点鼓励各种研发中心通过互联网广招人才，并充分利用闲置企业的办公设施和各种实验设备资源，通过互联网接受研究任务，安排使用企业空闲的各种设备，根据完成研发任务的数量、质量以灵活方式领取报酬，鼓励研发成果以多种方式扩散并提供资助支持全民创业。

还可考虑试点由地方政府、供求双方、互联网等利益相关各方共同组建的民主协商计划机构，并下设股份合作的社会混合所有制企业，先试点发行专门代用券来支持研发创新和社会保障项目，获得认可后再由财政兑现为正式的特殊货币发行，这样可尽快启动闲置资源获得经验并加速推广进程。

中国还可考虑试点以上述方式扶植一大批地方惠民中小基础设施项目，包括耗资少、见效快的交通、节能节水、扶贫、生态农业等，通过“互联网+”方式将各地众多小项目汇集起来，能够迅速改善民生、扩大内需，并缩小地区、贫富差距，消化消费品、水泥建材、太阳能等领域的过剩产能，弥补“四万亿投资”侧重超大规模基础设施项目的不足。

美国统治精英认为，全球资源只能养活10亿人口，节约资源必须遏制发展中国家的工业化。实际上，科技进步才是人类突破能源、资源、环境瓶颈的正确途径，如煤炭等新能源促使人类摆脱了对砍伐森林的依赖，倘若没有科学技术突破发现更为丰富的新能源、新材料，任何自然资源都会随着人口增长而消耗殆尽，关键是充分发挥科技创新潜力，解决自然资源匮乏危机。解决当前人类面临的能源、资源、环境危机，迫切需要通过政府扶植和全民参与实现重大科技突破。

[责任编辑：陈淑华]

2017-03-21

杨斌(1957—)，男，广东大埔人，研究员，从事政治经济学、国家经济金融安全研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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