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城市光芒下的阴影——浅析石一枫小说《营救麦克黄》

2017-03-07孙小竹

关键词:阶级麦克人性

孙小竹



城市光芒下的阴影——浅析石一枫小说《营救麦克黄》

孙小竹

(沈阳师范大学 文学院,辽宁 沈阳 110031)

石一枫以全新的创作姿态突入当下的城市生活,以戏谑的笔法写出当下社会个体生命的生存状态,在看似破碎荒唐的生活中找寻希望与光芒,在看似慌乱又无序的世界坚定一种模糊的信念。石一枫在小说《营救麦克黄》中将眼光放在光芒四射的城市生活中,从城市光鲜面目下敏锐捕捉被光芒遮蔽的阴暗面。面对这些不曾为人们察觉的阴影,石一枫显然以一个作家的社会责任感进行了思考。小说中流露的“彻骨的寒意”,使得石一枫的创作注定会“打开这一代人书写的另一个维度”。

石一枫;城市;社会阶级;人性;思维定式

“历史越发清晰,今天却犹如黑洞,既将人们卷入其中却又让人无法看清真相。这种戏剧性的矛盾状况,也许可以用一句‘只缘身在此山中’来大而化之地解释,但却揭示了另一个问题,就是人们也许面对过往心理强大,面对今天才会滋生迷惘。也正是因为这个原因,对于当下以至于未来的关切,似乎才是文学应该负担的真正责任。”[1]石一枫曾这样表达过文学对关注当下社会、个体生命所承担的责任,而石一枫也正是在这样的理念下保持着对当代人生活处境的关切。《营救麦克黄》更是石一枫将审视目光对准当下以至未来的作品,冰冷的社会、荒诞的人性、有价码的良知,作家在用冷眼打量这些现代化进程中“黑子”的同时,更希望当下的个体生命在认清黑暗的同时去找寻光明。在作品中石一枫也不忘塑造关注生命个体的美好人性模范,但模范人物有限的人道主义关怀却折射出这个社会的人性漠视。

一、社会的阶级壁垒

正如狄更斯所说,“这是最好的时代,这是最坏的时代;这是智慧的时代,这是愚蠢的时代;这是信仰的时期,这是怀疑的时期;这是光明的季节,这是黑暗的季节;这是希望之春,这是失望之冬;人们面前有着各样事物,人们面前一无所有;人们正在直登天堂;人们正在直下地狱。”当下的中国处于社会的巨大历史转型时期,转型过程中做出的种种有益尝试,使得当下的经济、政治、文化、社会等都在其进程中做出了深刻的调整,变革带来的时代的进步与发展使得现在所处的时代是“最好的时代”。但同时,时代的转型期带来了一些意料之外的问题,贫富差距悬殊、社会阶级分化、法制观念淡化、人性良知冷漠、人与人交往的隔膜等社会状况让生存于其中的个体生命面临着情感危机与道德迷茫的困境,这无疑也是“最坏的时代”。大环境变革带来的巨大阶级鸿沟似乎正在逐渐成为历史转型时期的当下无法再回避的问题。

石一枫在小说《营救麦克黄》中将作家对于当下社会、个体生命的处境状况的敏锐关注聚焦到了城市化快速推进过程中带来的社会阶级的分化问题上,并表现出了具有社会责任感作家的深刻思考。城市化大发展下的日益坚固的阶级壁垒成为作家正视都市亮丽生活的第一抹阴影。首先,作家通过再现各个社会阶层的生活图景,去还原不同阶级在同一城市下的不同生活状态,带给读者自然而然的阶级差异感受。颜小莉、黄蔚妮、尹珂东、徐耀斌、于刚、郁彩彩这些小说中出现的人物,分别代表了当下社会所分布的阶级状况。颜小莉是外地来到北京找寻出路的大学生。身为来自西北的应届毕业生,颜小莉对于留在北京的渴望,让她承受着北京难以长久支撑的房租、上班出行需要提前坐地铁并倒车以及“方便面更是吃得她每天胃里直泛酸水”的生活代价。黄蔚妮作为广告公司的管理阶层,无疑是当下社会中的白领阶层代表,上班时候会“从楼下的星巴克买一杯拿铁”,午饭时刻“到楼下的咖啡厅吃套餐,刷她的管理层福利卡”,家里养着一条拉布拉多犬,颜小莉与黄蔚妮的生活状况差距从作者对人物的描述中就可以轻而易举地感受到,显然不属于一个社会阶级层面的二人,却在这次面试中建立了友谊。这种跨越阶级营垒的友谊是否真的如小说开始那般坚固持久?营救爱犬麦克黄行动中产生的一次次理念冲突中印证了这段友谊本身的脆弱性。郁彩彩是在营救麦克黄行动中被撞伤的女孩,跟妈妈居住在“窝棚版的偏屋”里。郁彩彩的家庭状况代表了外来务工人员在北京这样都市里的生存境遇,“外来人”、“没单位”、“没医保”的条件使得郁彩彩只能在家养伤,并面临着成为拐子的风险。小说中对于这三位女性的生活环境、生活状态的勾勒,就将当下社会阶层的差距自然展露。

其次,不同社会阶级对于撞人事件的不同反应体现了社会阶级之间存在着价值观念上的冲突。这种冲突使得各阶级之间都没有办法完全理解对立阶级的苦衷,也造成了阶级之间坚固壁垒的形成。尹珂东、徐耀斌二人,一个出版社主任,一个从事房地产生意的“富二代”,他们中的任何一个人愿意对受伤的郁彩彩施以援手,郁彩彩的处境可能就会有所好转。但尹珂东得知撞人消息后,首先想到的就是将责任推脱给卡车司机,并担心出面承担责任就会被郁彩彩家庭讹上而选择对真相视而不见;颜小莉在转而向徐耀斌求助时,却被这位富家少爷当作诈骗电话,一副无所谓的玩乐态度让郁彩彩的治疗希望又一次渺茫。找寻麦克黄过程中的拉狗车司机于刚,为了生活辗转来到物流公司,没钱去驾校培训只能选择无证驾驶拉活,却没想到在这次运狗途中出了事。身为打工人员的于刚,身为三人之中阶层较低的一位,却选择主动承担对于郁彩彩造成的伤害。但这种承担却是十分有限的,在探望照顾小女孩家庭的时候,于刚用了“女孩父亲工友”这样的假身份,另外,高额的医疗费用也是这位打工人员所承担不起的。三人之间的不同态度,实则体现了三人社会阶层的不同,每一个阶层的人都不约而同地选择站在了自己的利益场上去考虑这次“撞人”事件,尹珂东、徐耀斌的冷漠更多地是他们没有办法切身地体会郁彩彩的人生及家庭在这次事故中所要承担的苦难。于刚作为三人中唯一伸出援手的人,他所给予的有限帮助也是由于他深知这场灾难给自己同样处境的家庭带来的后果。因为一次救狗事件透视出当下社会阶层之间的无法融合,这种不相容造就了当下坚固的阶级壁垒。

二、真切的人性呼唤

人道主义源于人道、人文思想,提倡尊重人、关怀人、爱护人。人道主义自然包含对于生命的尊重与敬意。《营救麦克黄》通过救狗与救人的行为对比,表现出当下对于人道主义根本内涵的丢弃,作家对于当下个体人性的呼唤。

黄蔚妮对爱犬麦克黄宠爱有加,“就算公司里的事情忙得不可开交,但黄蔚妮仍然参加一个以爱狗为主题的公益协会”,而麦克黄丢失也让干练的黄蔚妮六神无主了好久。随后,为营救麦克黄展开的一次包抄拦截运狗车的行动,在疯狂追逐运狗车的过程中撞到了九岁女孩郁彩彩。对动物生命如此爱护的黄蔚妮在目睹卡车撞到女孩之后,却对女孩的生命状况保持了沉默,不闻不问地将这件事故遗忘继续生活。直到忍受内心折磨的颜小莉向她提起这件事,黄蔚妮以平静的口吻说服颜小莉“你一定是看错了”。黄蔚妮在目睹女孩被撞之后还能保持以前一样的平静、干练、自信,“对狗都可以饱含深情”,对于人的生命被损害却无动于衷。当下似乎并不缺少对于生命的关注与爱护,但这种超过了对人的生命的珍视是否也已经丧失了人道主义最为核心的内涵呢?人们在社会发展的进程中不断成长,人们学会了更多地去平等对待世界上的每一个生命。但石一枫却看到了当下的发展所带来的问题:“现代社会中,人与人之间的隔阂是最根本的,缺乏体会他人创痛的能力,是现代人悲哀的宿命。”[2]人们可以关心“这个世界上大部分狗狗生活在水深火热中”,却忘了“在这个世界上,大部分的人还都生活中在水深火热中”,而当下人被生活打磨得不成样子却无人问津的现状似乎就更显得可悲。

同时,“遗忘痛苦”也是作家在看到这个社会的现状之后关注到的人性阴暗面。黄蔚妮、尹珂东在了解郁彩彩的现状以及未来可能成为拐子的状况时,都选择了“遗忘”。黄蔚妮更是在亲眼目睹撞人事故之后,还自欺欺人地说服颜小莉“眼神不好”,拐弯处出现的并不是穿着红衣服的人,而可能是“红布条、红油漆、红塑料袋”。尹珂东在接到颜小莉的电话之后匆忙去到事故地点的做法,让颜小莉以为终于有人出来承担这个女孩的未来,却不知如此火速地前往为的是去看看这条路是否安有监控摄像头,在确认没有留下任何可能怀疑自己的痕迹时反劝颜小莉不要再管这件事情,并以一个新闻人的“见多识广”告诉颜小莉主动站出来承担后果多是要被这种穷人讹上。尹珂东和黄蔚妮都是救狗行动的参与者,他们时刻惦记着走丢的狗在外流浪的不容易,却在面对人命攸关的时刻,轻易地忘记一个花季少女的人生可能会因此破碎。

当下人对于其他个体所经历的痛苦可能再难做到感同身受。面对其他个体遭受损害时多用一种事不关己的态度去继续自己的生活,我们不能不承认当下的社会正在面临一种“情义危机”。城市发展的步伐下,人们却越来越局限在自己的世界内,变得越来越自私,生命的崇高感在当下都被无限放低。石一枫通过救人与救狗的讽刺写法突出当今对于个体生命价值的漠视,所暴露出的阴暗面都表现了作家对纯美人性的呼唤。

三、传统的思维定式

“怀疑必然带来割舍与收获,坚持则往往意味着更深的自我怀疑,乃至精神层面的磨砺。在这个时代,真正的怀疑和坚持都不容易,需要我们在长期的文学实践中验证自己的所思所想。”[3]《营救麦克黄》似乎存在着两个特定的创作定式,作者对这两个创作思维定式的把握既做到了怀疑其本身的合理性,但又表现出作家创作上的一种坚持,这种怀疑和坚持都是值得思考的。

其一,弱者同情论。弱者的存在本身就会得到人们的同情,人们在看待弱者的遭遇时最初就带有着一股“悲天悯人”的情怀。首先,郁彩彩家庭自然是这个小说中塑造的社会弱势群体之一。没户口、没医保、没钱,小女孩郁彩彩还遭遇了车祸,顶着以后成为拐子的风险在家养伤。女孩让人心疼的家庭状况、健康问题都会让读者情不自禁地去声讨造成这一切却不愿意承担责任的黄蔚妮等稍高阶层的代表。黄蔚妮等人的冷漠、淡然自然是作者所要揭示的人性丑陋一面,但黄蔚妮、尹珂东等人选择不对撞人事故负责任,在当下的环境看来,他们的顾虑都不是仅为了逃脱责任的说辞,而确有当下真实的担忧存在。如果他们任何一人出来承担郁彩彩的治疗,难免郁彩彩一贯贫苦的家庭不会以此为借口长久地讹人。没有任何谋生能力,却被生活逼迫得艰难维持生计的家庭会在治好郁彩彩的腿之后就选择善罢甘休,似乎在当下无法做出这个保证。因此,似乎是当下的这个大环境无法给予人性施展空间的可能,在同情弱者而鄙弃某些社会阶层的分化与冷漠时,也应该反思这个时代给各阶层造成的不得已苦衷。其次,郁彩彩妈妈在初见颜小莉时的警惕冷淡,到颜小莉由于心里愧疚之情而给予的200块钱后,郁彩彩妈妈态度的热情,以及在谈及女儿郁彩彩无钱治疗、拐子风险时的不紧不慢都让人不禁想问:这样一个经历了无数苦难的家庭,就算真的拥有了治疗女儿疾病的2万块,这位母亲真的会把钱用来给女儿治腿么?石一枫对于当下社会问题、各阶层的思考无疑是深刻而准确的。他没有单纯地去刻画弱者与施暴者,给二者画下一道严格而分明的善与恶分界线,他对于底层人民是否一直站在道德的制高点上这个问题提出了自己的质疑。他对于传统弱者同情论的理念颠覆是极具思想性与深刻性的。

其二,阶级刻画论。如果说弱者同情论是作家石一枫对于文学创作提出的怀疑,那么阶级刻画论则是石一枫在文学创作中的坚持。石一枫的小说中经常都会有关于社会各阶级的描写,《营救麦克黄》也并不例外。黄蔚妮、尹珂东、徐耀斌、颜小莉、于刚、郁彩彩,小说中出现的每一个人物都有自己特定的社会地位,体现出社会阶层的分化与差距。在刻画这些不同阶层的形象时,石一枫将黄蔚妮形象塑造地如此冰冷与不近人情,这虽是为了表现人性阴暗的主题,烘托颜小莉的道德品格,但是不是也存在着作家先行的一种阶级观念。作者在创作黄蔚妮这样的形象时是不是一开始在构想中就已经将其看作虚伪的人?而黄蔚妮的性格是否可以很全面地代表当下所属阶层的特点?可以说,石一枫的阶级刻画坚持在这部小说中实际上是存在一定局限的,对于高阶层的想象并不一定一开始就要进行猥琐式的想象,如果可以真正去还原这个阶层会更好。

[1] 石一枫. “当下”的“黑洞”[N]. 21世纪经济报道, 2014-07-07(20).

[2] 石一枫. 为什么我们总在遗忘“他人的痛苦”?[N]. 包头日报,2014-04-11(A11).

[3] 石一枫. 我所怀疑和坚持的文学观念[N]. 文艺报, 2014-05-21(02).

(责任编校:叶景林)

10.15916/j.issn1674-327x.2017.02.025

I206

A

1674-327X (2017)02-0084-03

2016-06-02

孙小竹(1993-),女,辽宁大连人,硕士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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