战争 土地 未来——后殖民生态批评视阈下库切自然生态观的解读
2017-03-07王蕾
王 蕾
战争 土地 未来——后殖民生态批评视阈下库切自然生态观的解读
王 蕾
(辽宁工业大学外国语学院,辽宁锦州 121001)
J.M库切是一位具有高度生态责任感的作家,其自然生态的书写不同于浪漫主义时期的作家一味地歌颂、赞美自然,而是将生态意识融入于后殖民文学创作之中,层层剖析造成殖民地区生态灾难的历史根源——殖民战争。从后殖民生态批评视角解读库切及其作品是一种新尝试,有利于解构西方帝国的(新)殖民霸权,促进西方帝国与发展中国家平等对话,谴责一切阻碍国家发展的行为,鼓励各国共同努力修复破碎的自然生态系统。
J.M库切;战争;后殖民生态批评;自然生态
约翰·马克斯韦尔·库切,南非白人小说家、大学教师,其小说《耻》于2003年荣获诺贝尔文学奖。此后,国内学术界对库切及其作品的研究络绎不绝,但研究视角主要集中于解读小说的南非文化、后殖民主题以及创作艺术。后殖民生态批评已然成为文学研究的新维度,为文学及库切的研究注入了新生力量,同时也为生态批评研究的发展提供了新思路。
一、后殖民生态批评简述
格莱汉姆·休根(Graham Huggan)和海伦·蒂芬(Helen Tiffin)于2010年合著的《后殖民生态批评:文学,动物和环境》()分析了文学、动物以及环境三者间的关系,引领生态批评家将殖民历史、种族问题、西方帝国霸权以及动物研究纳入现代生态危机的研究范围,此研究视角有助于彻底消解霸权主义,追求全世界范围内的生态正义。后殖民生态批评将后殖民文学研究与生态批评研究相互借鉴和融合,为文学的研究和构建和谐、可持续发展的社会提供了新维度,有利于解构西方国家对发展中国家的新殖民霸权,批判以“发展”为借口干预他国的内政、影响他国经济发展、强占他国领土的新殖民主义行为。
二、库切的自然生态观书写
人类所面临的自然生态灾难究其根源可划分为自然因素和人为因素。由自然因素引起的水灾、旱灾、地震、台风、山崩和海啸等自然生态灾难具有不可知性和不可抗拒性。然而,除了自然界中客观存在的生态灾难隐患,人类冠冕堂皇的文明行为正在侵蚀着自然生态环境,臭氧层破坏、全球变暖、土壤沙漠化、生物多样性减少、核污染、水资源以及噪音的污染正严重地影响着人类的生活。战争是造成生态灾难一个不可小觑的重要因素,其中核战争更是对自然生态环境造成难以修复的创伤。核战争始于第二次世界大战中期,美国政府为减少美军在攻占日本过程中的伤亡,并迫使日本政府投降,在日本广岛和长崎投放了两颗原子弹。顷刻之间,广岛和长崎毁于一旦,当日死者计8.8万余人。日本广岛和长崎的核战争不仅使数万无辜民众丧命,而且核爆炸所造成的辐射使几代人都难逃厄运,残疾、新生儿的畸形、白血病、恶性肿瘤、病菌在人群和畜群的横行肆虐成为日本民众挥之不去的噩梦。战争的结束并不意味着生态灾难的停止,战后,人类不仅要重建家园、抚慰心灵的创伤,而且还要投身于自然生态环境的重塑之中。具有高度生态责任感的库切,在他的生态文学书写中,必然不会忽视战争对生态环境的破坏这一主题。
(一)《等待野蛮人》中土地战争对自然生态的破坏
《等待野蛮人》是库切第一部在国际文坛上享有声誉的小说,曾获得南非中央新闻文学奖。该小说围绕边陲小镇行政长官的心灵救赎之路展开,讲述着殖民战争前后小镇的变化。小镇的居民们原本过着祥和的生活,但是隶属于帝国第三局的乔尔上校和军队的到来,居民从此心惊胆战,小镇也变得满目疮痍,衰败景象随处可见。乔尔上校身负帝国的使命,即镇压和打击边陲小镇附近的野蛮人。为了所谓平息边境地区的动荡,乔尔上校疯狂抓捕手无寸铁的百姓,先是抓来了一对无辜的爷孙,最后爷爷被酷刑致死,小男孩被屈打成招为抢劫犯。接着乔尔上校又出兵抓捕与世无争的土著渔民,对其进行严刑拷问。行政长官通过这一系列残暴事件,认清了帝国的残酷本质、帝国文明下扭曲的人性,真切感受到殖民战争与自然的碰撞。行政长官承载着库切的生态责任,走上救赎之路,护送土著女孩回到属于她的部落,最后却被冠以通敌叛国罪,饱受折磨。库切在小说中没有指出故事发生的时间、具体地点,甚至小说中主人公行政长官的名字读者也不知晓。该小说创作于1980年,当时是帝国主义列强瓜分非洲土地最激烈的时期,小说中的Summer Palace 也很容易使读者联想到帝国列强在中国颐和园的烧杀抢掠。库切将国家、种族歧视、文化背景和意识形态视为人类发展过程中的障碍,其渴望突破这些伦理障碍,最终达到天人合一的愿景。
库切在乔尔上校出场之时,着重描写了其所佩戴的太阳镜。远离首都的行政长官对太阳镜闻所未闻,乔尔上校热情洋溢地介绍着这个稀罕物,“它能保护眼睛,不受阳光的炫照,戴上它就不必成天眯缝着眼,也可减少头痛。”[1]1太阳象征着自然,太阳镜可以视为人类文明发展进程中的产物,乔尔上校所说的“我们那里”就是所谓的人类文明世界。太阳镜能够抵御阳光的照射,形象地表明了人类文明与自然界的疏远和隔离。乔尔上校为远离都市的一片净土带来了“人类文明”,然而正是这种文明成为人与自然和谐共处的障碍。动物喜欢在这个边陲小镇落脚,树林一片茂盛的景象,当地居民邻里互敬互爱,借着月光,在广场胡桃树下攀谈着。这是最远离尘世喧嚣的地方,这是最接近广袤天地的地方,这里的居民没有“人类文明”,过着最淳朴的生活,享受着自然的馈赠。库切勾勒出的人与自然和睦融洽的生态景象与殖民战争爆发后的衰败景象形成了鲜明对比。行政长官渴望悠闲安乐的生活,这种乌托邦式的梦境被扭曲的人类文明和残酷的帝国霸权无情地摧毁。在行政长官的梦中,“城墙、树木、房屋逐渐消退下去,失去了它们原有的形状,消失在世界的边缘。”[1]13乔尔上校出兵讨伐野蛮人之时,自然就似乎给予了人类预警,由于帝国的殖民本质,帝国军队为占有和控制更多的殖民地,实现其对殖民地政治、经济的统治目的而不择手段,更不惜以毁坏生态植被为代价。帝国自以为帮助小镇平息了动荡,为小镇带来了文明,“我们把这地方从一片荒野开垦成可耕地,建立了排灌系统,在这片土地上耕耘劳作,建成了坚实的房屋,在城镇四周筑起了围墙。”[1]76可是,在当地土著居民心中,他们仍是“来访者,过路人”,[1]76期待着他们带上所有的一切离开这里。库切引领读者追溯这片绿洲原来的模样:“那是一片靠着湖边的富饶美好的土地,甚至在冬天也不乏丰美的牧草。”[1]76这里是属于土著居民的天堂,他们希望这里的土壤“不曾被挖起过一铲或是不曾有一块砖头被垒在这里。”[1]76归根结底,土著人希望这里不曾有过“文明”的痕迹。“湖水正在逐年变减”[1]76这样庄稼就会因为盐分太多而颗粒无收,殖民者终究会离开原本属于土著居民的土地。在行政长官与乔尔上校的争论中,我们不难看出一场反殖民战争正蓄势待发。行政长官逃脱了禁锢他的囚室,映入眼帘的是一片不曾见过的残败景象。野蛮人与帝国军队的抗争令人心生怜悯之心,然而夺回土地却同样是以牺牲自然、毁坏生态环境为代价又让人觉得“野蛮”至极,不可理喻。土著部落反殖民战争的爆发预示着这片绿洲的生态灾难已不可避免。最终,帝国军队仓皇而逃,这片原本富饶美好的绿洲变成了支离破碎的荒凉之地,以往的生机景象一去不返。战争无情地践踏着我们的大地母亲,水质污染、春小麦颗粒无收、灌溉系统坍塌迫使当地居民只能靠吃虫才能继续存活下去。
在这场帝国文明与野蛮人、殖民与反殖民的战争中,没有哪一方是真正的赢家。战争输掉了人类的人性和真正的文明,留下的只是一群哀鸿遍野的无辜百姓和难以修复的生态环境。库切在《等待野蛮人》中不仅展示给读者战争所带来的生态灾难,同时也警醒人类,任何对土地、对整个生态系统的不敬之举,最终都会自食其果。正如罗伯特·科瑞比(Robert Cribb)的观点:“生态环境的良性循环需要可持续性,要实现这一点就必须摒弃肆意毁坏环境资源的行为。”[2]帝国为了控制政治、经济、领土而发动殖民战争,摧毁了自然生态系统的完整性。自然的反击迫使帝国军队撤出小镇。毫无疑问,帝国文明、殖民文化、西方帝国霸权必将衰败。
(二)《耻》中白人对南非未来的美好憧憬
库切通过《等待野蛮人》揭开了帝国文明的假面具,使人类认清西方帝国霸权的残酷、正视殖民战争过后的生态灾难、警惕新殖民主义的扩张。面对自然和人类心灵的巨大创伤,如何重塑一个人与人、人与社会、人与自然“天人合一”的生态系统,库切并没有置身度外。在《耻》中,库切的答案使读者看到了希望,、充满对南非美好未来的无限憧憬、燃起修复南非环境的生态情怀。
《耻》的故事具有特殊的历史背景,即处于废除种族隔离制度和建立南非新政权的过渡时期。由于历史遗留的土地问题尚未解决,南非新政权的建立并未彻底解决殖民问题,使新南非陷入诸多困境:黑人犯罪案数量日益增加、白人女性遭受报复性性侵事件屡见不鲜,白人成为殖民政治的牺牲品,新南非社会动荡不安。为了建立一个和谐的新南非,白人付出了巨大的努力来弥补帝国殖民战争对南非土著居民造成的伤害,甚至牺牲自己以抚慰南非人民的心灵创伤,露茜就是其中一位了不起的女性。露茜喜欢在南非生活,热爱非洲这片土地。她对南非土地的喜爱并非出于土地扩张的殖民意识,而是想要远离帝国文明,逃脱城市喧嚣,拥入大地母亲的怀抱,与自然合二为一。露茜每日都在农场辛勤劳作,她会赤着脚在农场里走来走去,享受与自然亲密接触的美好时间。在她的眼里,手指甲里的尘土“那是光荣”[3]71的。每逢周六,露茜会带上自己花圃培育的鲜花束、土豆、大蒜以及包心菜到集市上售卖。露茜的改变在南非并不是一个特例,一对白种人南非老夫妻坦特·米姆斯和乌穆·库斯也在集市上出售自己的劳动果实,靠自己的双手来维持生活。露茜在遭受三名黑人男性的报复性强暴之后,她并没有向警方和盘托出,只是轻描淡写地讲述着抢劫事件,对遭受强暴事件只字未提。露茜这样做并不是像他人所认为这种可耻之事而难以启齿,而是想为这“一段充满错误的历史”[3]181而赎罪,化解祖辈遗留下来的种族仇恨,缓解种族冲突,“想在历史面前俯首帖耳。”[3]186露茜在遭受强暴之后,怀上了孩子,其父亲不得而知,这个小生命原本是仇恨的种子,但露茜心意已定,要生下这个带有非洲黑人血统的孩子。她寄希望于这个孩子,对孩子的“爱会滋长起来——得相信大自然母亲”[3]249,希望种族仇恨“就像水渗进土,不见踪影。”[3]230露茜并没有退缩,仍然对南非这片土地充满热情,愿意留在这里为南非美好的未来献出自己的一份力量。52岁的卢里,露茜的父亲因与自己的学生梅拉妮发生性关系,又拒绝在悔过书上签字而辞去了大学教授的工作,来到了乡村和女儿生活在一起。卢里经历了农场遇袭以及露茜惨遭轮奸事件后,主动找到了梅拉妮的父亲艾萨克斯,放下了“强者”的姿态,为自己犯下的罪行真挚道歉,乞求艾萨克斯一家的原谅。卢里与艾萨克斯的交谈中,表达出他渴望回归自然的强烈愿望。卢里卖掉了城里的房子,回到乡村后,在露茜家的附近租了一所小房子,重新“开始,没有办法,没有武器,没有财产,没有权利,没有尊严”[3]237的生活。卢里来到坡顶,终于真正领悟到了乡村之美,领略了美好之物,“风停了。一阵完全的静寂,他真希望这样的静寂能持续到永远。”[3]251库切笔下的这对白人父女憧憬着南非美好的未来,感悟着自然之美,渴望融于自然,以自己的方式努力地生活在南非的这片土地,共塑南非和谐的自然生态。
三、结语
为拓展土地领域、统治他国的政治和经济命脉,西方帝国殖民霸权发动了违背人道主义的殖民战争。战争使无辜百姓流离失所,社会动荡不安,自然生态环境遭到严重破坏,种族殖民遗留的棘手问题又难以解决:如何抚慰战区百姓的精神创伤,如何重塑南非的生态环境?“库切意识到对抗和仇恨不可能解决南非的社会问题,不能给南非人民带来和平,自由和秩序才是南非的唯一出路。”[4]库切使读者看到了白人所做的努力,他们对南非美好自然生态的憧憬,然而单凭白人一方的努力是远远不够的,非洲居民和当地政府都应放下殖民战争造成的种族仇恨,共同抵制各种形式的(新)殖民历史,着眼于未来,重振南非。
[1] J M库切. 等待野蛮人[M]. 文敏, 译. 杭州: 浙江文艺出版社, 2013.
[2] Cribb, Robert. Conversation in colonial Indonesia [J]. Interventions, 2007, 9(1): 53.
[3] J M库切. 耻[M]. 张冲, 译. 南京: 译林出版社, 2015.
[4] 苗永敏. 自然与善:南非的拯救之路——解读库切的小说《迈克尔·K的生活和时代》[J]. 作家, 2008, 24(11):50.
(责任编校:叶景林)
10.15916/j.issn1674-327x.2017.04.0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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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74-327X (2017)04-0074-03
2016-09-07
辽宁省教育厅高校基本科研业务项目(JW201615407)
王蕾(1983-),女,辽宁锦州人,讲师,硕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