影像转换的增量与增值
——关于新世纪文学电影改编的整体状况考量
2017-03-06赵庆超
赵庆超
影像转换的增量与增值
——关于新世纪文学电影改编的整体状况考量
赵庆超
(井冈山大学 人文学院,江西 吉安 343009)
应和着文学与电影生产的繁荣气象,新世纪文学的电影改编呈现出增量的趋势,在题材、体裁、风格等方面均具有鲜明的艺术增长点,也存在都市题材扎堆而精品稀缺、乡村题材减少而质量较高、养眼影像泛滥而走心作品不足等艺术改编的短板,使得增量与增值之间呈现出较为复杂的不对等关系,对创编者而言,消除负面因素和寻求增量中的增值将尤为迫切重要。
新世纪文学;电影改编;增量;增值;短板
经过1990年代的过渡期之后,文学创作在新世纪已经与计划经济时代的生产征候相去甚远,在拥有自由生长的生态链的同时,又逐渐呈现出蔚为大观的发展格局。它虽然不再位居社会聚焦的中心,而是退守到边缘化的偏僻位置,却因此获得了相对自由的生存空间,孕育着自身主体性的多重生成样态;它不断远离着政治意识形态的束缚与羁绊,小心地规避着政治染色体对文学精神的误导与偏离,极力游走在国家、精英与大众的审美消费视野中,以多元融合的“变脸艺术”映射出不同人群的接受需求;它凭借着虚拟而庞大的网络空间,丰富并完善着多种类型并举的书写模式,逐渐伸展出生命力茁壮的文学枝桠,构建出枝繁叶茂的参天大树;它还向万众瞩目的影视媒介借力打力,突破纸质传媒较为单一化的传播方式,通过影视改编来提高自身的知名度,扩大自身的影响力,力图在持续性的影像华丽转身中获得审美增值……所以,新世纪的文学航船一方面因为政治和市场的外在挤压或疏远,而频频触礁遇险,另一方面却因此获得了解脱的契机,而不断找寻着自我的发展空间和生存路径。风险与机遇同在,蜕变与新生共发,这在很大程度上一起造就了新世纪文学园地乍寒还暖的节气征兆和杂花生树的生长气象。
在上述这些新世纪文学的呈现征候中,文学的电影改编现象依然是一道亮丽的风景线。它虽然不同于1980年代影像借助文学之名而获得传播机缘的创编状况,而是更多地变换为文学依靠影像传播的优势而试图名利双收的艺术跨界行为。但在近二十年的时段里,此类改编无论是从个案的数量和质量上还是从题材的密度和广度上,与上个世纪八十年代的电影改编相比,都显得毫不逊色。在1985年初次出版的《娱乐至死》中,波兹曼认为时代文化正处在“从以文字为中心向以形象为中心的转换过程中”①[美]尼尔•波兹曼著:《娱乐至死》,章艳译,桂林:广西师范大学出版社,2004年,第11页。。作为一个后发的工业化国家,中国当下许多大城市的文化语境与波兹曼所论述的“时代文化”具有诸多相似性,新世纪文学的电影改编则更多地从属于电子媒介盛行背景下由文字中心向图像中心位移的文化呈现潮流。在当下这样一个视觉美学不断扩充的“读图”时代,文学的影像化似乎是合理性的发展趋势,它在改编案例上的增量和增值行为都应是理所当然的,但事实并非一定如此,多种元素的掣肘使得新世纪文学的电影改编在增量与增值之间并非呈现出单一性的正比态势,而是表现为更为复杂化的波动状态,这种表现形态既与新世纪文学的复杂征候密切相关,也对应着视觉文化审美和大众消费需求不断膨胀的社会现实。
一、都市视域趋于增量与过剩
随着当代社会都市化进程的不断加快和消费主义思潮的汹涌澎湃,进入电影改编视野的新世纪文学在都市(城市)题材上不断增量。虽然都市文化在1930年代的上海等地曾经发展到非常繁荣的地步,但由于众所周知的原因又随着时代语境的变迁而命途多舛,相对于中国积习深重的前现代社会现实,它文化版图的逼仄状况直到1980年代还并没有得到根本性的改变。于是在1980年代,农村题材作品的创作比城市题材的要繁盛得多,《天云山传奇》《被爱情遗忘的角落》《许茂和他的女儿们》《灵与肉》《张铁匠的罗曼史》《在没有航标的河流上》《流泪的红蜡烛》《爬满青藤的木屋》《今夜有暴风雪》《鸡洼窝的人家》《相思女子客家》《芙蓉镇》《孩子王》《红高粱》等一大批以农村生活为表现重心的作品被改编为电影;而1990年代随着农村改革步伐的放缓,城市文化在计划向市场的经济转轨中逐渐复苏生长,《留守女士》《动物凶猛》《秋风醉了》《米》《红粉》《混在北京》《门规》《我是你爸爸》《贫嘴张大民的幸福生活》《抉择》《师傅越来越幽默》《北京故事》《过把瘾就死》等反映城市历史与现实生活的电影文学蓝本开始增多。新世纪以来,伴随着全球化、现代化和城乡一体化步伐的逐渐加快,城市凭借着先进而丰厚的资源优势,像一块块魔力四射的磁铁不断辐射出强劲的吸引力,使怀揣着各种梦想的农村人趋之若鹜,成为前现代、现代与后现代多重话语力量相互交织穿插的“跑马场”,《生活秀》《绿茶》《手机》《姨妈的后现代生活》《成都,今夜请将我遗忘》《我和一个日本女生》《我叫刘跃进》《高兴》《小时代》《致我们终将逝去的青春》《杜拉拉升职记》《和空姐同居的日子》《失恋33天》《匆匆那年》《我的美女老板》《左耳》《分手大师》《剩者为王》《红颜露水》《非诚勿扰》《万物生长》等诸多展现城市生活的作品分别被改编为电影,以摇曳多姿的城市风景和玄机多变的情感细部昭示着都市文化的复杂肌理和多重内涵。
电影创编者对文学中城市风景的过分倚重,一方面与经济建设相对充裕的都市发展现实密切相关,林林总总的繁华道路和楼宇景观不断跌入摄像者的欲望“法眼”,成为影像生成的重要物质先在体;另一方面与消费主义催动下都市文化的跃进与成熟相互关联,近二十年来市场支配条件下互惠互利的交换原则的盛行逐渐改变着文化商品的生成与消费法则,大行其道的功利性占有和浅思维切入拉动着都市影像的一枝独秀;同时,更为直接的原因是与影像媒介的具体、直观、感性的本体特征紧紧相连,当代影像能够在变序、延异、缠绕的叙事之流中建构起裂变、碎切、并置的空间场景,及时对接后工业文化日益繁杂多变的语境时空,这种介质的表现优势非常容易与流光溢彩的都市空间风景产生奇特的亲和力,在鲜活亮丽的光影传奇中散发出都市生存无处不在的奢靡气息。所以,类似于1930年代的穆时英与刘呐鸥笔下所描绘的“弥漫在咖啡馆、舞厅、饭店、电影院、跑马场中那灿烂的色彩,喧闹的声响,跳动摇曳的情焰,撩拨意味十足的肉欲”①王晓明主编:《在新意识形态笼罩下:90年代的文化与文学分析》,南京:江苏人民出版社,2000年,第261页。等彰显都市物质文明繁华、喧闹、速度、节奏、色彩氛围的场景空间不断在新世纪的影像世界被还原放大,体现出文学、影像与都市文化合谋共生的发展趋势。
在《手机》《请将我遗忘》《意乱情迷》《我的美女老板》《杜拉拉升职记》和《小时代》系列等改编影片中,原著小说通过线性文字叙述而展现的审美空间场域被具象化为直观可感的场景架构和物象符号加以呈现,与北京、成都、大连、上海等城市相关的景观名片氤氲着光线的温度和色彩纷纷出镜,搭配着小资、白领、高管、董事等都市人物形象,不断以镜像审美的方式刷新并复制着当下城市的文化生态。但过多光怪陆离的城市表象符号的撷取和堆砌阻止了对城市精神的深度切入,甚至出现景观挤压人物的呈现倾向。与倾向于深度咀嚼的文字阅读不同,立足于外在观赏的影像接受需要越过具体可感的形象通道,才能进一步抵达精神共鸣的深远境界,但当下的许多都市题材的改编电影着意放大其文学蓝本中城市时尚化的审美景观,而在精神层面的探讨上浅尝辄止,所以这种增量的景观过剩而精神欠缺、身体出场而灵魂缺席的创编倾向主要迎合了消费主义文化市场的刚性需求,并没有在增量与增值之间达到比翼齐飞的正比关系。与较为传统化的乡村宗法社会不同,淡化地缘和血缘共同体牵绊的当代都市具有着前所未有的开放性与包容性,不管是对于作家还是导演们而言,它都是一片可以大有作为的新天地,但新世纪改编影片中除了取材于1990年代小说的《长恨歌》等极少数都市题材电影之外,大部分在深度探讨上乏善可陈。
二、乡村题材的减量与增值
当代都市及其审美影像的无限膨胀不断制约着乡村文化的表现版图,导致乡村题材文艺作品的不断减量,但在这类作品里却出现了更多增值的改编影片。为了迎合消费和观赏的需要,新世纪的导演常常把常态化的都市生活退减为时尚化、欲望化、碎片化的绚丽背景,呈现出一种与其中人物相吻合的情绪或状态。跨世纪完成的小说《万物生长》主要截取生存于首都的一群医学院学生的生存横断面,展现北京大而繁华的时尚外表下面裹藏着的拥挤缠绕的生活小事件,虽然这些事件因为同名电影强化戏剧性而被做了删减处理,但这种状态描述并没有发生较大的改变;而《成都,今夜请将我遗忘》及其改编电影中的主人公则借着一次次遗忘的缘由,让婚外出轨的欲望一次次得逞,在醉生梦死的世纪末沉沦中走上人生的不归路;《致我们终将逝去的青春》在回归大学校园的小叙事中,通过郑薇、陈孝正等当代大学生轻舞飞扬的小清新生活,完成一段诗意盎然却不无悲怆、乐观向上却仍深蓄伤感的生命之旅。相对于后来居上的都市文化,乡村世界因其悠久深远的历史背景和经久不衰的书写传统,而不断凝聚成文学中招摇不止的审美风景,化为了现代作家启蒙观照和文化怀乡的心灵驿站,新世纪小说对它的地域描绘和精神勾连依然不绝如缕,并且以影像生成的方式还原和扩充了文学中的乡土想象,《走着瞧》《斗牛》《最爱》《宝贵的秘密》《狼图腾》《一个勺子》《我不是潘金莲》等影片都是比较成功的改编作品。
在以城市人群为主要消费对象的电影院线体制中,作为都市“他者”的乡村风景和故事能够借助“陌生化”的面貌、韵味不断刷新接受者的观影体验,为他们提供精神上的小憩与放松,其自足性随着都市文化的日益膨胀而不断受到冲击,因此真正沉潜到乡村文化深处和底部的文艺创编仍然需要巨大的勇气和耐心,更需要承担更大的市场风险,但还是有一些影片与长久不衰的文学书写传统相互勾连,暗含着试图延续“乡土中国”的文化梦想,建构起时代性鲜明、底蕴深厚的地域审美影像,对传统中国在当今“中国梦”中的价值与缺陷进行了深度反思。《等着瞧》在小说《双驴记》的基础上主要描绘1970年代下乡知青马杰与两头驴子之间不无荒诞却十分有趣的故事,在人与人、人与动物之间的关系隐喻中透视个体反抗与体制压迫之间的对立;《斗牛》借鉴并延续着原作《八路牛的故事》中的抗战语境和乡村叙事,通过闪回插叙的讲述呈现和粗砺扭曲的影像语言,“在喜剧补偿的真实形式下表现出伤害、苦难、死亡等非理性的人类侧面”①黄宝富:《后现代语境中喜剧形式的现代性诉求:电影<斗牛>分析》,《北京电影学院学报》2010年第2期。,思想艺术上出现多层面的突破与创新;改编自《丁庄梦》的《最爱》表现了恶疾到来时村民们的冷静与恐慌、公心与自私、挣扎与堕落的人性百态,造就一片裸露的精神“孤岛”考验和敲击着脆弱个体的敏感神经,探寻非日常语境下亲情、友情、爱情的现实危机和高尚尊严;《宝贵的秘密》把小说《撒谎的村庄》中偏僻山村的宁静秀丽的风景描写进一步具像化,在小村遭遇外部世界价值观的冲击中彰显传统人性向善向美的伟大力量,通过古朴的民风、善意的谎言和人性的救赎凝聚起感人至深的情感氛围……这些着眼于乡村地域文化的呈现和开掘多维度地敞开了回眸传统、勘查人性的审美视窗,体现了表现视域的自足性与主体性特征,有力地避免了乡土影像“他者”化的传播误读。
与贾平凹在小说《高兴》中把乡土想象和伦理关系向都市延伸的书写维度不同,《搜索》《等风来》《非诚勿扰》《剩者为王》《分手大师》中的海边、度假村、旅游区等都市外的生活情调往往是都市生活的延伸体,是对以都市为本体的审美趣味的补充与点缀,真实乡村生活的“缺席”便难以避免,而上述的《斗牛》等乡村题材电影则是对无限膨胀的都市“巨无霸”影像进行了深度反驳,这种背对时尚的视域停驻对当下不无浮躁的趋“新”追“后”潮流而言,不啻是一种清醒的认识。在关于现代性的复杂论述中,吉登斯郑重提出了“脱域”(disembeding)这一概念,强调在当代全球化的快速蔓延过程中,“社会关系从彼此互动的地域性关联中,从通过对不确定时间的无限穿越而被重构的关联中 ‘脱离出来’”①[英]吉登斯著:《现代性的后果》,田禾译,南京:译林出版社,2000年,第18页。。这种“去地域化”的理论界定切中了当代社会日新月异的发展趋势,但如对之进行普泛化的认同,则会导致民族和地域文化的遮蔽,新世纪的文艺创作尤其是电影也存在着在比较明显的“脱域”化倾向,这种题材和视域转移的“大跃进”追赶其实并没有切中前现代、现代与后现代共存互生的中国社会现实,而是在影像审美符号的时尚化和炫耀性上浮光掠影,贾平凹富有现实悲剧意味和底层人性深度的《高兴》被改编为轻松、戏谑、搞笑的都市欢乐颂的同名电影,成为以内地城市西安为原型演绎全民同乐的喜剧神话,这种艺术放逐和阉割暴露了大众消费的流行趣味。透视和反思这一创编风潮,捡拾那些背向都市而创编的文艺作品,反而会在减量的电影改编案例中出现增值的行为,对这类作品应该给予足够的重视。
三、介质转换的对等与不对等
由于不同的介质形态,文学创作与电影改编蓝本选取在增量、增值上的对等和不对等关系。新世纪电影改编的题材选择向城市扎堆而更多深度作品凝聚在农村或准农村题材,已经成为一个不争的事实,这体现出全球化、现代性和后现代性的强大整合力和文学追赶时代新潮的不及物性,这种蕴含多层不对等的错位现状暗含着创编者在目标预设与结果呈现之间的落差关系。并且,由于人物、结构、体裁、容量等多重元素的制约,文学作品需要历经层层考量,才能定格在创编者的视野里,从而进一步被选用改动。一部影片的容量大体上与一部中篇小说差不多,如果把短篇小说和长篇小说改编为电影,则需要在内容上做大幅度的增删,《天鹅绒》向《太阳照常升起》的改编可以说明前者,而《十三颗泡桐》向《刀子和刀子》的改编可以说明后者,而改编自中篇小说的影片《生活秀》《盲井》《心急吃不了热豆腐》《集结号》《黑白往事》《理发师》《一个勺子》在篇幅容量的处理上则显得比较自然,作为重要的前设文本,文学作品不仅为电影改编提供取材上的便利,而且还在叙事框架的格局和形象符号的繁杂简略上影响着影片的生成气象,过分的增删改动会削弱甚至损伤原作与改编电影之间的互文性,造成艺术嫁接和创编的“短路”。但当前中篇小说佳作的缺乏和创作的不景气为电影改编寻找合适的蓝本带来了一定的困难和压力,以致于新世纪文学的电影改编很难与1980年代良好的改编传统产生对接。
由于稿费制的利润催动和文学期刊的不景气,长篇小说创作和发行的兴盛在1990年代一路狂奔,新世纪以来又随着网络发表渠道的扩充及不断增量,已经成为当下重要的文学景观之一,充裕的篇幅和拉长的容量特征造就了长篇小说与电视剧之间的亲缘关系,以致于二者之间的互利共赢形成了相当规模的产业链。这种繁荣态势在造就许多文学精品的同时,当然也存在一定的“泡沫”质地和“神话”性质,不难看到,“有些作家的文学修养和文学素质恐怕连一部中短篇小说都写不出或根本就不会写,但长篇却已出了多部”①吴义勤:《难度•长度•速度•限度:关于长篇小说文体问题的思考》,《当代作家评论》2002年第4期。,以至于许多长篇小说的创作考验的不是作家的才情、能力和经验,而是码字的体力和耐力。面对良莠不齐、泥沙俱下的长篇小说创作现状,许多电影改编者不得不望而却步,一些过于深刻厚重的长篇(如《秦腔》《你在高原》《黄雀记》《繁花》《圣天门口》等)由于电影化程度不强、改编难度太大他们不愿意改,而很多质量低下、不具备长篇气韵的作品他们又不屑于改。这样,根植于长篇小说的电影改编明显存在着影像和叙事生成的盲点,它不仅包含了题材视域、情节进程和人物语言转换的障碍,而且在容量和长度上也存在着鲜明的不对等。在这一方面,除了《手机》《姨妈的后现代生活》《致青春》《狼图腾》《我不是潘金莲》等影片比较有起色外,很难说取得了增量与增值的成效。
由于媒介介质和表现方式的差异,电影更关注情节的爆发点和戏剧性等特征,与善于内倾性表述的小说之间存在着巨大的差异,质量上乘的文学作品不一定能够生成为既养眼又走心的电影作品,于是在文本改编的取舍上就比较苛刻,二者之间艺术转换的障碍还不仅仅是题材视域与体裁容量的问题。因此新世纪诸多的小说佳作在影像改编(包括电视剧)领域的阙如表现得非常明显,生产流程的个人化与集约化差异使得新世纪进入电影改编视野的文学作品只能是微乎其微的一部分,而且时间的滞后性也非常明显,新的千年里关于《雷雨》《哈姆莱特》等作品的古装大片改编依然在火热上演,由此可以展望很多年后新世纪文学电影改编的美好前景,这种关于经典乌托邦的此在预设既可能是一种强大的自信,也可能包含着善意的自欺。在解构主义和相对主义盛行的当下,新世纪文学经典化的确立是一个重要的难题,后经典时代的发生学语境下让经典保持足够的鲜活与坚挺带有强其所难的味道,可能会演变成一个无解的悖论。一方面,新世纪文学呈现出增量的生产趋势,特别是网络文学日新月异的更新速度,更让跟踪者无法企及;另一方面是泥沙俱下的呈现现场,在无限膨胀的数据生长线上蕴含着虚假的繁荣,成名与逐利最大化的欲望驱动不断磨钝着生产者的艺术感觉,不断地把一个个文学发表平台造就成文字垃圾的集散地。如此芜杂的文学园地让电影改编者产生了选择的困难和远离的冲动,但过分依托原创剧本又会因为文学性元素的稀薄而出现叙事上的硬伤,陷入到追求身体修辞、场景浮动等感官满足的浅思维制作之中,难以树立富于思想深度和审美增长点的文化精品,做到真正的艺术增值。
在不同的条件下,文艺创作的繁荣与泛滥可以相互转换,由各种内、外因素支撑制约的文化生态,会对形成这种创作上的良性或恶性循环起到重要的推动作用。被各种话语底色涂抹包装的欲望景观在不断地泛滥拥堵,造成了沉湎于其中的生命个体对它选择与舍弃的困难,早在新世纪之初,程文超就认为“欲望的活跃与文化的焦虑形成了一个共在的奇妙景观”②程文超:《欲望叙述与当下文化难题》,《花城》2003年第5期。,经过十几年的持续发酵,这其中表现的活跃与蕴含的焦虑在很大程度上正在不断地增长。影像接受的第一触介点是直观运动的形象与画面,其鲜活感性而又虚拟幻化的介质特征增加了视觉赋魅的无限可能性,连续运动的画面呈现方式一方面可以顺利完成影像叙事的过程,另一方面又会弱化观赏者思索和联想的延伸空间,难以使他们产生凝神观照的机会。这就使得电影影像要具备强大的视觉冲击力与震撼力,必须在感性显现上大做文章,满足观赏者各种各样的审美期待,于是在前消费主义盛行的时代语境下,堆砌、填充欲望景观和欲望故事的影像呈现进一步大行其道,占领时尚高地的华美影像成为了欲望消费的领跑者,所以郭敬明的《小时代》在放逐宏大叙事的建构目的之后,以美轮美奂的影像话语顺利抵达物质奢华、欲望张扬的小叙事细部,进一步做实放大了原著小说文字叙述所不逮的想象空间,印上了都市经验主义的鲜明痕迹。因此,电影能够变文字叙述的抽象化为画面运动呈现的感性化,这既是它的长处也是它的短板,那么,当抽空精神质素的欲望化叙述占据了电影改编的主要版图时,这对于新世纪文学而言,究竟是大幸还是不幸?
新世纪文学的电影改编还应该有所作为。电影既具有蒙太奇等独特的艺术特征,也是能够容纳多门艺术元素的综合性艺术,它在主题、叙事、结构、修辞、语言等方面的锤炼、凝造与文学底蕴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文学元素的成功运用是电影作品减少硬伤的重要手段之一;而当下寻求“文学性”扩张的一个重要路径就是向电影作品的改编转换,文学作品借助影像传媒的制作与传播优势,让自身的优势元素发生位移,与影像艺术互融共渗,形成良性互补,对于二者艺术生产的增量与增值,都是大有裨益的。并且,相对于更为大众化的电视剧作品而言,电影在制作要求上更为精细高端,在观赏时间上更为集中连贯,在思想艺术上更为前卫先锋,这些艺术生产与流通征候与文学精品的相关情况非常相似,二者通过改编行为互相借鉴、相互倚重,对追求和引领高端大气的艺术品味和艺术境界都将具有深远的推动意义。作为改编蓝本的文学作品更善于通过文字的表述抵达思想的深度,而据此改编而成的电影则更容易产生一种“官能上的惊颤效果(schockwirkung)”①[德]本雅明著:《机械复制时代的艺术作品》,王才勇译,北京:中国城市出版社,2011年,第60页。,而要把抽象深刻的思想演绎成具有惊颤效果的直观影像,需要创编者全方位发动自己的智慧和想象,在审美元素的选取和搭配、排列与组合上做足功夫,在艺术表现的内藏与外露、深层与表层上强化沟通配合。由于后现代消费主义文化的影响,在新世纪文学电影改编的发展航道上,许多创编者在题材和体裁的选取上频频“触礁”,过分张扬外露的影像修辞不是把蠢蠢欲动的欲望有力地引向确切的意义方向,而是让无序的欲望潜流引导着场景的前行切换,从而附着、沉迷于闹剧意味十足的都市狂欢之中,种种对文学蓝本浅尝辄止的改头换面彰显出鲜明的世俗化甚至低俗化倾向,已经鲜明地影响到电影改编场域的艺术增值,我们对此应该保持足够的警醒,需要严肃认真地对待。
Increment and Appreciation of Image Conversion——Consideration on the Overall Situation of Cinematographic Adaptation in the New Century
ZHAO Qing-chao
(School of Humanism, Jinggangshan University, Ji,an 343009, China)
Accompanying with the prosperity of literature and film production, cinematographic adaptation from new century literature shows an incremental trend. There are distinctive artistic growth points in many aspects such as the subject matter, genre, style and etc. There are also several shortcomings in adaptation: films of urban themes are abundant but competitive products are scarce, films of rural themes are reductive but and the quality is high, seductive products are flooding but outstanding ones are lack. There is a complex unequal relationship between increment and appreciation. It is particularly urgent for adapters to eliminate the negative factors and search for appreciation of increment.
new century Literature; cinematographic adaptation; Increment; appreciation; short-coming
J90
A
1672-1217(2017)05-0117-06
2017-07-03
江西省高校人文社会科学研究项目(ZGW1313):多元语境中文学性的影像转换:新世纪中国文学作品的电影改编研究。
赵庆超(1976-),男,山东菏泽人,井冈山大学人文学院讲师,文学博士。
[责任编辑 唐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