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试论《任子遗书》的家族修身哲学

2017-03-06任鹏程

关键词:遗书言行交友

任鹏程

试论《任子遗书》的家族修身哲学

任鹏程

(山东大学 儒学高等研究院,山东 济南 250100)

为了塑造和培养族人的道德素养和品性人格,中国古人尤其注重家族文化的传承和培养。家族文化固定流传的形式便是家族训言。其中,《任子遗书》便是记录任氏族人训言和教诲的文本,它长期被任氏族人奉为修身养性之圭臬,反映了任氏族人的家族哲学。笔者以为,立足待人接物和修身智慧的角度而言,《任子遗书》所言的成人之道可以划分成为学、忠孝、言行、交友、礼乐等等五个方面,先贤的这些修身教诲对于目前促进现实道德增益、弘扬家族文化繁荣和推动儒学深入研究仍然具有深远的理论意义和现实价值。

《任子遗书》;家族文化;修身处世;文化传承;儒学

家训和家风是家族文化的重要表现形式。为了保持家族族人较高的道德素养和人口的兴旺繁衍,古人习惯地将祖先的训言和教诲等凝练成文字,篆刻刊印成书以供族人学习。在这其中,《任子遗书》便是典例,它长期被任氏族人奉为修身养性之圭臬,诸如任孔昭《先贤任子遗书序》指出:“余自童稚时,先君即以我祖先贤遗语授余,今五十余年,珍怀箧笥中。经甲申之变,兵燹流离,南北奔驰,即签道屡厄,未尝不携以自淑也。”以此,儒家所倡导的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的目标便会逐步实现。从某种程度上说,《任子遗书》便是任氏①姓氏文化是中华文化的特色,而有关“任姓”,人们通常以孔子的弟子任不齐作为任姓的始祖。文献资料记载:“任不齐,字选,桃乡人氏(即山东任城,今山东济宁市地)。父任悝,母南宫氏。任不齐生于周灵王二十七年三月(前545年),周元王八年九月(前468年),卒,享年77岁,葬于桃乡。”参见孙定朝、孙建朝:《从<黎平任氏族谱>中发现的任不齐生世材料》,《贵州社会科学》1992年第8期,第56页。家族哲学智慧的反映和代表。那么,《任子遗书》②此处需要说明两个问题。其一,《任子遗书》的版本问题。就笔者所见,《任子遗书》有同治乙丑重刻,任城书院藏版。但是目前尚无点校和注释的单行本正式出版。《任子遗书》全书总共《三才》、《为学》、《忠孝》、《言行》、《治道》、《进贤》、《刑赏》、《礼教》、《乐训》、《燕居》、《问答》(上、下篇)十二篇。开篇有任孔昭《先贤任子遗书序》一文,末尾有宗稷辰《重刻任子遗书书后》一文。其二,《任子遗书》的作者和成书时间问题。作为任氏族人的家族训言,后世族人一般将其追溯为任子所作,文本借任子之口而阐发微言大义。然而,自汉以来史官著录都没有《任子遗书》的记录,以至到清代同治年间才有明确记载其大规模公开刊印的事迹。所以,笔者推测,《任子遗书》的作者是任氏家族族人集体智慧的结晶,书籍的编撰和形成是一个长期的历史发展的过程,其最终成书时间在清代同治年间。参见任鹏程:《任子思想研究》,《济宁学院学报》2017年第3期,第5-13页。的家族修身③中国古人以为,“修身”包括两方面的内容,即人的道德修养和人的身体修养,儒家亦是如此。参见罗时铭:《试论古代的“修身”》,《体育文史》1992年第1期,第13-16页。笔者以为,就儒家而言,儒者们虽然也谈及身体锻炼的方式、运动的时间以及健康体魄的意义。然而,他们所言的“修身”更多的是侧重道德品质的涵养。所以,“修身”和“养性”一词常常连用。本文所使用的“修身”一词的涵义就是立足于此。智慧涵盖哪些方面呢?本文便简要对这个问题进行研究和探讨。笔者以为,就家族修身智慧而言,《任子遗书》所言的成人之道可以划分成为学、忠孝、言行、交友、礼乐等等五个方面。

一、为学之道

学习一直是儒家所倡导的。孔子从十五岁便有志于学习,并以为学习是一件很快乐的事情。他说:“吾十有五而志于学。”(《论语•为政》)“学而时习之,不亦说乎?”(《论语•学而》)不仅如此,孔子以为,为学之道的目的就在于完善自己,即追求理想的人格。是故,孔子曰:“古之学者为己,今之学者为人。”(《论语•宪问》)显而易见,儒家的学习是一种为己之学,即学习与德性的涵养密切相关。

任子师从孔子,《任子遗书•问答下》记载了任子拜师孔子求道的故事,文曰:“蒯伯仪游于齐,齐平公悦之,曰:‘子何师?’对曰:‘桃乡任子选,臣之师也。’公曰:‘寡人因子以交子之师,可乎?’对曰:‘吾师,仲尼之徒也。尊诗书,崇礼乐,守先王之道,以待后之学者。君欲交之,其可得乎?’公使人以帛召之。”这足以说明,任子的为学也是为己之学,即修身的学问。那么,为学之道的内涵是什么呢?任子指出,它涵盖三个方面。

(一)为学即求仁

任子以为,为学之道的目的是治己,即“求仁”。“仁”是儒家伦理学的核心范畴,孔子以为,它是可以欲求的,正如其所言:“仁远乎哉?我欲仁,斯仁至矣。”(《论语•述而》)任子师从孔子,他以为通过刻苦的学习便可以获取“仁”,诸如他说:“学所以治己,教所以治人。不勤学无以为知,不勤教无以为仁。”(《逸论语》)子选居鲁,因南宫适见孔子,问仁。子曰:“仁者,人也。克己复礼,天下归仁,斯之为仁,斯之为人。”(《任子遗书•问答(上)》)求仁治己便可以成为君子,任子以为,君子的品德犹如美玉一般,他们将儒家的仁、智、行、礼、勇、乐、忠、信等完美品质集于一身,子选侍侧,孔子与之坐曰:“吾语女,昔者君子比德与玉焉,温润而泽,仁也;缜栗而理,智也;廉而不刿,行也;垂之如坠,礼也;折而不饶,勇也;叩之其声清越而长,其终诎然,乐也;瑕不掩瑜,瑜不掩瑕,忠也;孚尹旁达,信也;气如白虹,天也;精神见于山川,地也;圭璋特达,德也;天下莫不贵者,道也。”(《任子遗书•为学》)为学之道的目标就是成为如此这般品质优秀之人。

(二)存诚之谓仁

任子以为,为学之道要存诚。“诚”是儒家的重要概念,古人以为,诚和信二字在本义上可以相互贯通和互训的。许慎《说文》曰:“诚,信也。”①[汉]许慎著,徐鉉校订:《说文解字》,北京:中华书局,1963年,第52页。《说文》曰:“信,诚也。”②[汉]许慎著,徐鉉校订:《说文解字》,北京:中华书局,1963年,第52页。焦循注解《孟子》曰:“‘信,诚也。’诚,犹实也。有即‘亡而为有’之有,可好未必其不虚也,实有之矣,是为信也。”③[清]焦循撰,沈文倬点校:《孟子正义》,北京:中华书局,1987年,第995页。简言之,“诚”即是指实有的、原初的状态。换句话说,“诚”是本然的、杜绝人为。任子以为,保持人的本然状态便是为仁之本,即,“存诚”是仁义之本。子选曰:“敢问仁。”子曰:“存诚之谓仁。诚也者,无欲之基也。以无欲养其善,则动无不善。防其妄,复其善,则诚存,诚存则心志清,明仁之机由以生,故曰存诚之谓仁。”(《任子遗书•为学》)与此同时,“诚”也是无欲之基,人们普遍存有“好善如好色焉,缁衣之怀,笃於中心;恶恶如去草焉,巷伯之罚,严于加身。”(《任子遗书•为学》)但是只有“去恶积德”,才能“终身胜人。”(《任子遗书•为学》)即成为品德完美的人。

(三)学不可以已

任子以为,为学之道贵其日益,戒其日损。求学的过程并非一蹴而就,相反,这条道路漫长而持久,这便是“学不可以已”。所以,求学过程之中要耐得住性子和脾气,保持谦虚谨慎的作风,戒骄戒躁的心态。《尚书•大禹谟》曾曰:“满招损,谦受益,时乃天道。”任子指出:“谦受益,盈招损。损益者,天地之运也。天地盈虚,与时消息,而人可不慎與?”所以,“为学贵其日益,戒其日损。”(《任子遗书•为学》)换言之,只有日积月累,小溪才能汇成河流,土丘才能成为高山,骏马才能奔跑千里,相反,如果三心二意,朽木也难以折断,正如荀子指出:“积土成山,风雨兴焉;积水成渊,蛟龙生焉;积善成德,而神明自得,圣心备焉。故不积跬步,无以至千里;不积小流,无以成江海。骐骥一跃,不能十步;驽马十驾,功在不舍。锲而舍之,朽木不折;锲而不舍,金石可镂。”(《荀子•劝学》)与此同时,任子主张学习态度也要懂得谦虚礼让,不可骄傲示人,诸如老子曾说:“我有三宝,持而保之。一曰慈,二曰俭,三曰不敢为天下先。”(《老子•67章》)任子以为,“君子不以才知先人,故为天下母;不以富贵骄人,故为天下谷。”(《任子遗书•为学》)显然,贵其谦虚,戒骄戒躁在古人看来亦是一种生存智慧。

二、忠孝之道

传统儒家倡导忠孝之道。对于“忠”,孔子曾说:“与人忠。”(《论语•子路》)“行之以忠。”(《论语•颜渊》)“孝慈则忠”(《论语•为政》)而对于“孝”,孔子以为,孝是为仁之本,他说:“君子务本,本立而道生。孝弟也者,其为仁之本与?”(《论语•学而》)简言之,“忠”和“孝”都是人际活动的准则和教条,然而,不论是为忠,还是尽孝,两者最终目的都是为了追求“仁”,即,忠孝之道与道德养成相关。

任子指出:“恭以持己,则远于患;敬以与人,则人爱之;忠以存心,则和于众;信以处事,则人任之。修此四者,故成也。”(《任子遗书•为学》)简言之,恭、敬、忠、信等四者都是为人的基础。那么,仅仅就忠孝之道而言,任子又有何见解呢?笔者以为,这可以从两个方面来进行考察。

(一)孝的含义、地位以及为孝的方式

任子以为,孝是做人的根本。子选问于孔子曰:“人道孰为大?”曰:“孝弟为大。”(《任子遗书•忠孝》)郭店楚简甚至直接把“仁”与“孝”放置到同等的地位,《六德》篇指出:“谓之孝,故人则为(人也,谓之)仁。仁者,子德也。”①李零:《郭店楚简校读记》(增订本),北京:中国人民大学出版社,2007年,第171页。《孝经》则提出:“夫孝,德之本也,教之所由生也。”(《孝经•开宗名义》)显然,“为孝”是德性修养紧密相关。不仅如此,任子以为,“孝”也是治理国家的基础,关乎国家社稷。他说:“立国孰为本?”曰:“仁义为本。孝弟,人之始也;仁义,德之至也。反乎其始,进乎其至,此为上治。”(《任子遗书•忠孝》)其实,在古人看来,“尽孝”不仅是与道德生活和国家治理有关,而且,“尽孝”也是表达出对生命和源头的重视和崇拜,《周易•系辞下》曰:“天地之大德曰生。”生生不息是宇宙的基本特征,而人之所以生就是源于父母,《荀子•礼论》曰:“天地者,生之本也;先祖者,类之本也;君师者,治之本也。无天地,恶生?无先祖,恶出?无君师,恶治?三者偏亡,焉无安人。”侍奉父母、为之尽孝是对生命本原的切实关怀,诸如《礼记•蔡义》指出:“君子反古复始,不忘其所由所生也。是以致其敬,发其情,竭力从事以报亲,不敢弗尽也”。任子论孝也持有这一立场,他说:“孝哉,至矣!一言而该,虽圣不加焉。父母,子之天地欤?无天何生,无地何形;天地裕於万物,万物裕於天地;裕父母之裕,不裕矣。事父母自知不足者,其舜乎?故仲尼曰:‘舜其大孝也與?’”(《任子遗书•燕居》)意思是,父母即是子女的天,没有天子女便没有的形体。换言之,父母是子女的生命本原,善事父母即是以生为本,这表达了古人对生命本原的重视。

那么,如何为孝或尽孝呢?孔子曾曰:“父在观其志;父没观其行;三年无改于父之道,可谓孝矣。”(《论语•学而》)《中庸》言:“仁者人也,亲亲为大。”孟子曰:“孝子之至,莫大于尊亲。”(《孟子•万章上》)这也就是说,“孝弟之举”先由家庭之中的亲人开始,并逐步扩展至家庭以外的人,即“事由亲始”。任子也这样认为的,他说:“不爱其亲而爱他人,谓之悖;不敬其兄而敬他人,谓之逆。”(《任子遗书•忠孝》)“君子敬其大,不遗其细;尊其老,不弃其幼。”(《任子遗书•燕居》)任子提出,子女们要对自己的身体格外爱惜和保护,这是因为身体受之发之父母,所以爱护自己便对父母的尊敬和爱戴,他说:“父母生之,子弗敢杀;父母置之,子弗敢废;父母全之,子弗敢缺。故舟而不游,道而不径,能全肢体以守宗庙,可谓孝矣。”(《任子遗书•忠孝》)此外,子女们要对父母做到养、敬、安等等,并且要严格规范自己不能破坏父母的名誉和声望,这便是:“民之本教曰孝,其行孝曰养。养可能也,敬为难;敬可能也,安为难;安可能也,卒为难。父母既没,敬行其身,无遗父母恶名,可谓能终矣。”(《任子遗书•忠孝》)生活之中,兄弟叔嫂之间要做到“兄弟之子犹子也,引而近之,并爱也;叔嫂之异席,推而远之,防渎也。”(《任子遗书•忠孝》)对晚辈幼小之徒做到“君子敬其大,不遗其细;尊其老,不弃其幼,古之笃行者與?”(《任子遗书•燕居》)即规规矩矩,恪守礼教。

(二)忠的含义、地位以及尽忠的方式

“忠”字,许慎《说文》:“忠,敬也,从心,中声。”①[汉]许慎著,徐鉉校订:《说文解字》,北京:中华书局,1963年,第227页。孔子曰:“君使臣以礼,臣事君以忠。”(《论语•八佾》)“言忠信,行笃敬,虽蛮貊之邦行矣。”(《论语•卫灵公》)墨子曰:“为人臣必忠。”(《墨子•兼爱下》)由此可见,古人以为,“忠”是君臣之间的处事准则和方式方法,它的推行者是臣,受之者是君。任子以为,“忠”是“孝”的推广和延伸,将“孝”的对象扩展至君王和国家便是“忠”,即“移孝作忠”,换言之,为忠内含了为孝,不忠即是非孝。子选曰:“子莫大於孝,移孝以作忠,则忠臣出孝子之门已;弟莫大於悌,移敬以作顺,则和气聚瑞应之徵也。”(《任子遗书•忠孝》)所以,他要求人们“孝子不登高,不临深,不急难以忘身;忠臣不营利,不徇私,不爱身以忘君。”(《任子遗书•忠孝》)臣下应该像对待父母一般侍奉君主,毫无利己自私心,更不能擅自议论国君,他说:“天下有道则臣不议君,子不议父,天下和平;天下无道则君不君,臣不臣,父不父,子不子,兄弟残,庶人咸非其上矣。”(《任子遗书•忠孝》)他甚至认为,“鞠躬尽瘁忠也,杀身成仁亦忠也。是故大孝格天,大忠贯日,此之谓也。”(《任子遗书•忠孝》)意思是,舍生取义、杀身成仁即是大孝。大孝之举定会感天动地,由此则“君为臣纲,父为子纲,夫为妇纲。三纲正,五伦明,天下和宁,灾害不生。”(《任子遗书•忠孝》)相反,如果不忠不孝,则灾害逮夫身、祸患顺之便至,他以贤者和小人对比举例说:“贤者之事其君也,调而和之,纯而厚之,引而化之,天下好之道必昌;小人之事其君也,明而蔽之,听而塞之,威而灼之,天下恶之身必危。”(《任子遗书•进贤》)最终,任子得出结论说:“有君之尊,有父之亲,君父之伦,等於天地,不可废也;”(《任子遗书•忠孝》)由此观之,君臣之道不能有所忽视和懈怠,要引起人们的高度重视,而“忠”即是为臣的原则。

三、言行之道

语言首先是人们交流沟通的工具。然而,儒家不仅把语言视为交流的手段,而且提倡语言与德性的涵养有关。孔子说:“听其言而观其行。”(《论语•公冶长》)“巧言、令色、足恭,左丘明耻之,丘亦耻之。”(《论语•公冶长》)“君子耻其言而过其行。”(《论语•宪问》)“可与言而不与之言,失人;不可与言而与之言,失言。知者不失人,亦不失言。”(《论语•卫灵公》)由此可见,儒家以为,从言行中可窥见一个人的道德品性和道德涵养,即知言即知人。所以,儒家尤其关注言行之道。

观览《任子遗书》,笔者以为,任子的言行之道涵盖以下三个方面的内容。

(一)言行之辩

儒家尤其重视探讨言和行之间关系,即言行之辩。孔子曾说“言必行,行必果。”(《论语•子路》)此即言而有信,不失信于人。任子接续孔子的思路说:“人之生也为其直也,其行也为可继也。言不过行,行不过言,言行合一,君子之道也。”“君子不为违心之行,不为欺世之言,清夜无惭则明旦无伐也。”(《任子遗书•言行》)显然,任子以为,语言是表达心声的渠道,即语言反映了人们内心的思想和想法。换言之,“言为心声”这是古人对于语言的基本共识,后汉王充亦论曰:“何以观心?必以言。有善心,则有善言。以言而察行,有善言则有善行矣。言行无非,治家亲戚有伦,治国则尊卑有序。无善心者,白黑不分,善恶同伦,政治错乱,法度失平。故心善,无不善也;心不善,无能善。”(《论衡•定贤》)这也就是说,儒家以为,善言源于善心,有善言便有善行,心善故而行无不善,与之相反,如果一个人语言不善,口中充满奸言、欺言、恶言等等,那么,他肯定存有不善之心,定是德性修养和品格较差的人。简言之,语言与人的善恶品性紧密相连,人们只有做到言行一致才能树立起良好的人格形象,这便是儒家所孜孜不倦所号召的“诚于中,形于外。”(《大学》)

(二)谨言慎行

任子主张,做人要谨言慎行,切不可夸大海口,《说苑•敬慎》记载:“孔子之周,观于太庙,右阶之前,有金人焉。三缄其口,而铭其背曰:‘古之慎言人也,戒之哉,戒之哉!无多言,多言多败。’”这便是“三缄其口”的历史典故,孔子以为做人说话要谨慎,所以,他曾指出:“君子讷于言而敏于行”(《论语•里仁》)作为孔子的徒弟,任子也说:“金人三缄其口,而铭之曰古之慎言人也。毋多言,多言多尤;毋多事,多事多败。其损益之由乎?”(《任子遗书•言行》)最终,他得出:“虑善而动,则动无悔;三复而言,则言寡尤。”(《任子遗书•言行》)的结论。以此号召人们说话之前一定要考虑谨慎周全,万万不可肆意而为,更不能随意许诺别人,向别人做出承诺、约定等等,正如他说:“未行而言,则言虞过也;未言而行,则行有成也。是故与其有诺责也,宁有己怨。”(《任子遗书•言行》)

(三)言行与做人

任子以为,语言不仅是人们相互沟通的手段,而且也是修身的途径和渠道。他指出:“言者,身之章也;行者,德之舆也。”(《任子遗书•言行》)所以,他要求人们言行做到恭以御己、敬以接人、宽以居心、严以虑事等等,正如他说:“恭以御己,不恭则近於谄也;敬以接人,不敬则近於傲也;宽以居心,不宽则近於刻也;严以虑事,不严则邻於怠也。”(《任子遗书•言行》)同时,他主张做人要恪守慎独之方,坚守自己的原则,在任何时候言行要一致,言行相符,注重德性的修养,不因贫困富贵改变节操,正如他说:“芝兰生于深林,不以无人而不芳;君子修道立德,不为穷困而改节。至哉是言!”(《任子遗书•为学》)“君子以道克为贵,身安为富,安则泰,克则裕。故有贫贱而尘视轩冕,富贵而漠视金玉者,其中无尚焉耳。”(《任子遗书•言行》)任子将这种人格形象称为“君子”:“君子者易亲而难狎,畏利而难却,重名而不为非,时动而不苟行,体虽安之而弗忍处,然后礼生;心虽欲之而弗敢信,然后义生。义节欲而治,礼反情而辨,是以无径情之行,谓之君子。”(《任子遗书•进贤》)无独有偶,亚圣孟子则将这种高尚的道德情操和光辉的人格形象称之为“大丈夫”,他说:“富贵不能淫,贫贱不能移,威武不能屈,此之谓大丈夫。”(《孟子•滕文公下》)显而易见,古代儒者都十分关注人格的养成,所以说,他们的学问都是一种做人的智慧。

四、交友之道

儒家注重交友之道。孔子提倡“以文会友,以友辅仁。”(《论语•颜渊》)即是说,交朋友是为了仁德的获取。但是,孔子认为,朋友分为益友和损友两类,他说:“益者三友,损者三友。友直,友谅,友多闻,益矣。友便辟,友善柔,友便佞,损矣。”(《论语•季氏》)所以交友之道要亲近益友,远离损友,因为品质好的朋友足以是我们的老师,教导我们从善,是故,孔子说:“择其善者而从之。”(《论语•述而》)

就任子而言,我们以为,他的交友之道涉及以下两层内容。

(一)朋友对个人的影响以及择友的意义

任子指出,朋友对人的成长起着潜移默化的影响,诸如他说:“与贤者处,如入芝兰之室,久而不闻其香焉,则与之化而日益;与不贤者处,如入鲍鱼之肆,久而不闻其臭焉,则与之化而日损。损益在人,可不慎乎?”(《任子遗书•为学》)《孔子家语•六本》亦有类似的文字表述:“与善人居,如入兰芷之室,久而不闻其香,则与之化矣。与恶人居,如入鲍鱼之肆,久而不闻其臭,亦与之化矣。丹之所藏者赤,漆之所藏者黑,是以君子必慎其所处者焉。”这也就是说,和谁交友是一件非常重要的事,交友取择的关键在于对方人的品性人格和道德修养,任子举例子说,与品行优良的人交往犹如居住在摆满兰花的房间,居之既久则难以闻到兰花的芬芳香气,这是因为自己和兰花之香已经融为一体的缘故,同样的道理,如果与道德品行较差的人交友就犹如身处放满臭鱼的污浊之地,久而久之就难以嗅到臭味,这也是因为自己和臭味已经融为一体的缘故。十分显然,以芝兰之室和鲍鱼之肆为例子,通过对比是要说明朋友对个人的品行的形成影响极为深刻。因此,于我们而言,交友之道要慎之又慎,或者说,交友要与贤者同处,避免与小人交往。无独有偶,墨子提出:“染于苍则苍,染于黄则黄,所入者变,其色亦变。五入必而已则为五色矣。故染不可不慎也。非独染丝然也,……士亦有染。”(《墨子•所染》)这便是著名的“染丝说”,墨子以“染丝”意指环境好坏对成人过程的影响极大,所以要选择环境要谨慎,历史上亦有孟母三迁的故事便很好地为之佐证。荀子以为,为了防止邪僻产生,君子要择乡就士,他说:“君子居必择乡,游必就士,所以防邪僻而就中正也。”(《荀子•劝学》)等等诸例,难以枚举,这些章句都凸显了早期学者对环境因素在交友之道中的重视。

(二)交友的方式、方法

既然朋友的影响和意义如此重要,那么,如何交友呢?任子指出,交友不应以富贵贫贱威望而为之,要以朋友的品德为首位。孟子曾经将朋友之道纳入五伦之中,他说:“人伦:父子有亲,君臣有义,夫妇有别,长幼有序,朋友有信。”(《孟子•滕文公上》)而关于如何交友,孟子说:“不挟长,不挟贵,不挟兄弟而友。友也者,友其德也,不可以有挟也。”(《孟子•万章下》)曾子曰:“吾日三省吾身:为人谋而不忠乎?与朋友交而不信乎?传不习乎?”(《论语•学而》)任子亦指出:“君子与人,不出恶声,交友不以利动,其慎洁有如此者。澣衣蔽体,不靡以文身;菲食致孝,不粝以俭亲,其谊敬有如此者。”(《任子遗书•为学》)“轻绝贫贱而重绝富贵,则好贤不贤而恶恶不著者也。人虽曰不利,吾不信也。”(《任子遗书•燕居》)这就是说,有朋友交往不能恶语相加,不能羡慕对方的名利、地位、威望等等,要洁身自好,交友的前提以考察对方品性为目的。与此同时,任子主张,在跟朋友交往的时候,要注重信用,子夏提出:“贤贤易色;事父母,能竭其力;事君,能致其身;与朋友交,言而有信。虽曰未学,吾必谓之学也。”(《论语•学而》)与朋友交往要言而有信,任子也说:“有君之尊,有父之亲,君父之伦,等於天地,不可废也;朋友以信孚,信友可以获上,是故君子重之也。”(《任子遗书•忠孝》)信用是维持人际关系的关键,人之为人,如果无信则难以立足,“商鞅立木”(《史记•商君列传》)的历史典故正说明了这一点。

五、礼乐之道

礼乐文化是儒家教化的核心内容。谈及礼乐,孔子说:“若臧武仲之知,公绰之不欲,卞庄子之勇,冉求之艺,文之以礼乐,亦可以为成人矣。”(《论语•宪问》)“人而不仁,如礼何?人而不仁,如乐何?”(《论语•八佾》)由此可见,孔子关注礼乐,不仅仅因为它们是一种形式上的具有规范性的东西,更重要的是它们涉及“为仁”,即与人的德性修养密切相关。那么,就任子而言,他的礼乐之道有哪些基本内容呢?笔者以为,这可以从两个方面来进行考察。

(一)礼教的目的、来源及其效果

就礼教的目的而言,任子以为,礼教是为了防止民众淫乱,稳定社会秩序,他说:“无礼之邦,不可与久居。”(《任子遗书•问答上》)不仅如此,对个人而言,礼教也是修身的必要途径。就礼的来源而言,任子以为,礼是效仿天地而生的,这是礼教存在的合法性基础。因此,依照礼教而行便是效法天道,他说:“夫礼者,天之经也,地之义也,民之行也。天地之道而民实则之,则天之明,因地之性,生其六气,用其五行,调为五味,发为五色,章为五声,淫则昏乱,民失其性,是故为礼以防之。”(《任子遗书•礼教》)而对于礼的效果和作用,任子则说:“昔者明王奉若天道,本天之义以制人之情。礼行於君臣而官方可序焉,礼行於父子而长幼可辨焉,礼行于闺阃而大小可和焉,礼行於祖祢而幽明聿彰焉,礼行於蒐狩而戎事夙戒焉。由此观之,君子盖无物而不由於礼矣。”(《任子遗书•礼教》)简言之,礼是一种修正人情,调养民性,防止淫乱,维持君臣、父子、闺阃等等关系协调运转的手段。然而,值得注意的是,礼在人们之间并不是等同的,它是有等级差异之分的,天子、诸侯、大夫等等需要恪守不同的条文制度规范,并且各种规范之间不能逾越,他说:“天子七庙,诸侯五庙,大夫三庙,上士二庙,官师一庙,庶人无庙。惟天子有祧,诸侯士大夫缺焉,所以重天统,人不得而僭之也。”(《任子遗书•礼教》)简言之,礼是约束和制约人们之间关系的工具,它使得人际沟通交流逐步走向条理化、制度化、规范化。

(二)乐教的目的、来源及其效果

就乐教的目的而言,任子以为,音乐是成就完美人格的基础。正如他说:“君子以作乐崇德,德之崇也,乐有由始也。”(《任子遗书•乐训》)音乐与人格修养密切相关,因此,任子宣扬乐教。就乐教的来源而言,他以为,音乐是依照天地之道而生的,这是音乐存在的哲学基础,乐分有五声、八音、十二律等等,他说:“乐有五声、八音、十二律,旋相为宫也。是故清明象天,广大象地,终始象四时,周旋象风雨;五色成文而不乱,八风从律而不奸,百度得数而有常;小大相成,终始相生,移风易俗,天下皆宁。”(《任子遗书•乐训》)而音乐的本质则就是阴阳之气,“阴阳之气,业为五行,道为五政,调为五音,著为五声,和为五味,君德应之,皆有其验。”(《任子遗书•三才》)音乐不仅是单纯的曲调那么简单,它是属于人的性情,发乎人心而形乎动静,“乐者,乐也。乐反其所自生,生则恶可已,故形於声;声相应,故主变;变成方,谓之音;比音而乐之,及干戚羽旄,谓之乐。”(《任子遗书•乐训》“音者,生人心者也。情动於中,故形於声,声成文,谓之音。”(《任子遗书•乐训》)音乐亦是人们性情的表达。就音乐的效果和作用而言,任子以为,音乐反映了国家社会的治理情况,太平之际,音乐和谐,乱世之际,音乐悲哀,这便是“声音之道与政通”:“是故治世之音安而乐,其政和;乱世之音怨而怒,其政乖;亡国之音哀而思,其民困。以声音之道与政通也。”(《任子遗书•乐训》)既然音乐与道德涵养有关,同时又关乎国家治理,所以任子提倡通过音乐以治心,他说:“先王平人心以为乐。”“乐以导人心之和,非声弗能也。乐和声,声依永,故圣人因天地间至神之机,衍之以为乐。曰日者、曰风者、曰雨者,以形用;曰声者,以神用。正声入乎耳,而人皆有和平之应,则化民成俗,舍乐其何以哉?”(《任子遗书•乐训》)最终达到以“和”之境界维持和实现人伦关系之和谐,从而引导整体社会走向安定,不失其序,他说:“乐在宗庙之中,君臣上下同听之,则莫不和敬;在族长乡里之中,长幼同听之,则莫不和顺;在闺门之内,父子兄弟同听之,则莫不和亲。”(《任子遗书•乐训》)由此可见,音乐之道不只是单纯满足耳朵的欲望,也是涵养性情的举措,更是一种现实的生存智慧和处世哲学。是故,任子指出:“君子修身齐家,平均天下,然后声音之道兴,是乐之发也以身。”(《任子遗书•乐训》)

六、结论及其意义

通过以上的简单论述,我们得以窥见《任子遗书》家族修身哲学的基本理论架构,任氏族人训言以教人做人为目的,做人即是求仁,具体的方法可以划分成为学、忠孝、言行、交友、礼乐等等五个方面,我们可以将其称之为“一仁五体”。作为任氏族人的家族训言,文本所蕴含的家族修身智慧和处世哲学极具深远的现实意义和启迪。笔者以为,《任子遗书》的家族修身智慧至少具备以下三层意义。

(一)推进家族文化的传承、弘扬以及繁荣

如我们所知,家庭是社会的细胞,而“传统家训一般流传于家族内部,是特定历史时期,某个家族的全体成员需要共同遵守的价值准则。家训代表着祖先对后人、族长对族人、长辈对幼辈在关于为人处世、待人接物等方面的重要教诲和训示。全族成员都需要在学习和生活中自觉践行家训,维护良好家风。”①王西维:《家训文化的生命力在于传承与创新》,见《人民论坛》2017年第4期,第138-139页。由此可见,家是个人道德修养的场所起点,只有个人的品性提升了,整个国家和民族才有素质,正如《大学》指出:“一家仁,一国兴仁。一家让,一国兴让。”“所谓治国必先齐其家者,其家不可教,而能教人者无之。”笔者以为,《任子遗书》所言的修身教诲和做人处事之方等等表达了任氏族人对后人们的殷切希望和深切爱意,这对于目前我们弘扬中华家训文化、维持家庭和谐和促进良好家风的形成、推进和谐中国的建设等等,毋庸置疑仍有深远的现实意义和参考价值。

(二)助推儒家思想与家族文化两者之间的深入认知

“修齐治平”是传统儒家的至理名言。而“中国古代家训的作者深受儒家思想的熏陶,他们本来就是儒学的专家,因此对天地人我的关系了如指掌。所以他们在家训中谆谆告诫子孙的,几乎全部都是儒家的生活信条、人生哲理、审美情趣、宗教信仰以及国家观念、朋友关系、群己关系、贫富观念等等。”②欧阳祯人:《中国古代家训的起源、思想及现代价值》,见《理论月刊》2012年第4期,第36-40页。《任子遗书》作为任氏族人的家族训言,任氏族人以孔子弟子任子之口阐发微言大义,其所蕴含的修身智慧和做人之方是传统儒家为人之道正统思想的代表和典范。所以说,《任子遗书》家族修身哲学的研究必将有助于推进对儒家思想与家族文化两者之间关系的深入认知,同时也有力地促进当前国学的繁荣昌盛。

(三)促进现实道德增益,缓解目前道德危机

道德问题一直是儒家哲学所关心的要点,儒学在本质上其实是一种人生哲学,即做人的智慧。然而,令人悲伤的是,最近几年,社会上出现了诸多如价值观念扭曲、社会道德感缺乏、人际关系冷漠、人情味缺失等等道德滑坡现象,就此而言,笔者以为,回溯中华优秀传统文化所蕴含的做人智慧不失为解决当前问题的一剂良药,正如斯维特兰娜•博伊姆所言:“怀旧不永远是关于过去的;怀旧可能是回顾性的,但是也可能是前瞻性的。现代的需要所决定的对于过往世代的奇思幻想,对于未来的现实具有直接的影响。对于未来的考量使我们承担起对于我们怀旧故事的责任。”③[美]斯维特兰娜•博伊姆:《怀旧的未来》,杨德友译,南京:译林出版社,2010年,第5页。因而,从某种程度上而言,《任子遗书》所言的做人之道和处世哲学对于促进目前人们的道德增益和缓解道德危机具有积极的意义。

Discussion on the Philosophy of Family Cultivation about Renzi Yishu(《任子遗书》)

REN Peng-cheng
(Advanced Institute of Confucian Studies,Shandong University,Jinan 250100,China)

In order to shaping and cultivating the ethical quality and personality of the clansmen,the ancient Chinese people paid particular attention to the inheritance and training of family culture.The inheritance form of family culture is the family language. Among them, Renzi Yishu is the text of recording the teachings of the Ren people, it has been long regarded as magic weapon of self-cultivation,reflects family philosophy of the Ren people. I think that, based on the perspective of self-cultivation and wisdom of how getting along with people, Renzi Yishu’s words can be divided into five aspects, learning,loyal and filial, words and deeds, making friends, etiquette and so on, these moral cultivation teachings of the sages still have far-reaching theoretical and practical value for promoting the current moral gain,carrying forward the prosperity of the family culture and promoting the further study of confucianism.

Renzi Yishu; family culture; self-cultivation; cultural heritage; Confucianism

B222.3

A

1672-1217(2017)05-0076-08

2017-07-11

任鹏程(1990-),男,山东泰安人,山东大学儒学高等研究院博士研究生。

[责任编辑 常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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