蒙古草原道
2017-03-04王晨
王晨
蒙古草原道,驼户们俗称北路。蒙元时期,中西文化交流空前活跃,成吉思汗及其子孙的骑兵,沿着草原丝路横扫欧亚大陆,建立起窝阔台、察合台、钦察、伊利四大汗国和元朝,把欧亚大陆连成一体。不仅把草原丝绸之路的南道和北道联系起来,也把河西走廊的丝绸之路,以及四川、云贵通向南亚的道路连接了起来。
驼户们很清楚,与其四处盲目奔波,不如开辟新的道路,这是驼户们最正确的选择。驼队行进和来往的道路,最为理想和最为实惠的当属此道。驼队从古城子(现在的新疆奇台县)出发,向北三十里就到了北道桥子。北道桥子,原名北套桥子,是走蒙古北套而得名的,实际上叫北道桥子更为贴切。从古城子出发经桥子、旱沟,穿过古尔班通古特沙漠、芨芨湖、老君庙、羊圈湾,越过北塔山,沿着蒙古草地到绥远(呼和浩特)或是张家口,全程约三个半月至四个月。驼队一年只能往返一次,一来一去就是七八个月,路途遥远非一般人所能想象,若是过完大年出发,回来时麦子都开镰了。这条道水草茂盛、地势平坦,驼客们可不为水草担忧。匪盗少,沿途又可与蒙古人交易,但疏有站口,驼队逐水草而行,露天宿营。
唐贞元六年,回鹘大相率五万余军队去救援北庭并与吐蕃决战,就通过了此道;当年成吉思汗率蒙古大军西征横扫欧亚大陆,也途经了此道;三百多年前清军在将军戈壁大战噶尔丹部也走了此路;清光绪年间从东北调集二十万军队与帝俄开战,则是经蒙古大草地,又经这条道到奇台的。
从桥子到黄草湖一百二十里,曾被称为回鹘路。薛宗正在《北庭春秋》里说,西迁回鹘定居建国的“东部天山”地区,本为唐北庭所辖伊、西、庭三州故境,这一地区原本居住着一定数量的汉人、粟特人、西突厥人以及高丽人、龙族人。
此路又被当地民众称为“金山道”,因为它直通阿尔泰,过去很多金客就是通过这条路去阿尔泰挖金子的。二十世纪五六十年代新疆有色金属局就是通过这条路在可可托海拉运宝石矿的,然后轰轰隆隆穿过奇台去向乌鲁木齐。
蒙古草原道通常被驼户们称为大草地。开辟这条道路的酸甜苦辣、艰难险阻无以言表。那时节,蒙古高原的草长得无拘无束、随心所欲,兴奋的黄野菊,想开就开,想笑就笑。清风吹过,草原的方阵便向一边看齐,马儿像将军阅兵一样,向方阵频频点头,挥蹄致意。牧人关注的目光从远处收回,在齐胸的草下就看到了小鸟的窝。好多地段蚂蚁建起了半丈高的穴,不规则地排列着,像小两号的烽燧。蚂蚁们闲不住,争先往窝里搬东西,还往回拖比自己身子大几十倍的螳螂、毛虫等。草原上有孤独的榆树,花开的5月榆钱落了,是蚂蚁们最忙的时候,口衔榆钱,胸前像挂了个大金牌,一个劲往家中收藏。他们这样无休止地来回跑,竟在草棵中走出一条路,那路虽弯弯曲曲但很执着,就像驼客们的驼道。
草原广阔无垠。波涛不同于海浪,她的涛声是风与草的交融与交响,很难形容,但绝对不是细腻与翠微。睡在上面就睡进了巨大的摇篮,看天空,看云朵就像喝足了马奶酒,人会醉。这里没有三更的驴叫、五更的鸡鸣,有的只是牛羊的叫声和马儿的嘶鸣,还有骆驼吃草的声音。这里也没有泥草房和土炕,只有蘑菇般的蒙古包,蒙古包坐落处,就有了歌声和笑声。雁飞来的时候,也是驼队出发的时候;雁归去的时候,也是驼队回家的时候。驼队和草原,就像孩子和母亲,走进草原就走进了母亲的怀抱。
驼队在这个绿海的岸边登陆前,驼客们的行为和路数已经在草原上传播开来。驼客们知道草原的性格和意志会感染鼓舞他们,而且也会改变他们。草原上虽有捷径,但要赢得路途上的先机,需要奋争与打拼。当时离开家乡的步伐虽然沉重,聚少离多成为他们生活的重要部分,但一踏上蒙古高原,心地便豁然开朗。启程的那一刻,也注定了艰辛生死要与他们相伴,无论经过多少轮回,他们都为此承诺和坚守,坚定地走向神奇的追梦之路。
其实,驼队一开始是从包头、呼和浩特启程,穿过大草地来到古城的。起始他们并不清楚,这一走就与古城开始了几个世纪漫长的对话,便有了家乡和古城真挚的约会,然后就融合了,成了联体联动密不可分的结合体。当驼队以后深入到古城这块土地上来,一个又一个惊喜已期待着他们的到来。从此,在实现梦想的真实路途上,有了自己的海拔与高度。
除了草原,他们走得更多的是鸟都不拉屎的地方。在戈壁上,在亘古荒漠,他们注入了声音和语言,注入了生命和力量。他们不清楚前路还会掀起多大的波澜,但一如既往决定了他们对新事物的追求和向往。当充满神秘和希望的戈壁突然把河流呈现给他们,那一路上可怕的黑夜、寂寞、失落便一下烟消云散了。当他们把汗水的结晶驮在驼背上,无尽的戈壁也一下变得亲切起来。
虽说草原是驼户们的自由乐土,但他们无暇顾及天空的鸟鸣、路边的花草。一开始,草原和戈壁带给驼队的是初来乍到的兴奋,由最初的新鲜变成枯燥后,面对的是戈壁上更加残酷的现实,还有愁云惨雾的笼罩。夏季光临,随着戈壁上第一缕阳光的升起,气温渐渐升高,要想摆脱汗流浃背的窘境,驼队五更就起身,等日头中天便卸垛子休息,把骆驼散放在戈壁上吃草补给。偌大的戈壁,漫无目标,哪里有草去哪里,这时,就怕新手放駝时把自己也放丢了。
驼队最怕的是土匪的抢劫,这就是愁云惨雾的开始。冬天走在雪戈壁上,极端的生存环境是最大的考验。
一峰骆驼死了,就成了绿海上搁浅的船舟,它的残骸在这海上飘摇不久就下沉了。不同的是腐朽化作了神奇,绿海的一部分,在它的滋润下,长出了更加蓬勃的新绿。
在奇台古城,人们翘首盼望,当驼铃声撞进人们心里,那种欢喜无以言表。极目远眺看到了驼队时,无论是娃娃还是女人,都兴奋无比。一块石头就彻底落进了心里,热炕头和刀把子热腾腾地等候着主人的到来。困乏和劳顿,在家的温暖中,一下便烟消云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