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帕西傣,帕西傣

2017-03-04马青

回族文学 2017年1期
关键词:寨子傣族回族

马青

西双版纳勐海坝子的8月,一个难得的晴天。

雨季没过,天气依然炎热。但坝子里望不到边的双季稻此时还未黄熟,举目四野,稻田、寨子旁边的翠竹绿树、远山的橡胶林、茶园,到处一片葱茏,格外地给人带来了一派清凉。

坝子边缘一个连一个的寨子之间,现在几乎都有柏油路相连,但因为这些寨子彼此长得太相似了,带我们前去的驾驶员迷了路,只好伸头问路边的一个傣家妇女:你们的那个——庙,在哪点?驾驶员是土生土长的勐海人,他的词汇中可能没有清真寺这个概念。那个妇女一脸迷惑,反问是不是佛爷在的地方,然后往寨子后面的一个山包一指,我们的车一打方向驶上了山包。

到了山包顶,我知道错了,因为我们面对的是在西双版纳以及普洱等傣族聚居地很常见的南传佛教的寺庙,本地人称为缅寺。不过,我眼前的这座佛寺很气派,高大宽阔、金碧辉煌。在我的记忆中,傣族寨子的缅寺过去一般都很简陋,少有如此大气的建筑,这只能说明现在傣族群众的经济实力的确是提升了,所以才有力量把他们的寺庙修建得如此壮观。

站在这个制高点,我转身回望周围连成了一片的寨子。古老的竹楼已经成为历史,二十世纪常见的桩上掌楼也见不到了,代之而起的是一间间依然有明显傣族特色的落地小洋楼。突然,我的眼光定住了,远处,在寨子的一侧,我看见了与缅寺的金碧辉煌成对比的淡色调的清真寺尖顶和明显的星月标志。

没错,我找到了,这片土地就是帕西傣们生活的家园。

多年前,在当地的一次文化活动中,见到一个穿漂亮傣族筒裙的姑娘,说话口音是我熟悉的傣族语法的汉话,咯咯的笑声自然是傣族姑娘的专利,甚至连额头也和当地的傣族姑娘一样有点锛,我就随口问她是什么地方的傣族。她又再次咯咯笑了,说她不是傣族,是帕西,然后又补充了一句:帕西傣。

这是我第一次听到这个词。当地的朋友告诉我,帕西可以理解为回族,帕西傣就是当地说的傣回,或者准确一点,是“信奉伊斯兰教的傣族”。不过这样的解释对不对,他也说不准。

后来,我听到了更多的故事。说帕西傣的先辈,是两百多年前从云南大理来到此地的几个姓马的回族男子,种种原因在征得当地傣族同胞的同意下,在此地落下脚。后来,在云南回民起义的社会动乱中,又有一些回族同胞逃到这里与他们会合。经过两百多年的风雨,形成了今天曼峦回、曼赛回两个寨子共一百六十多户人家的格局。

我非学者,不能去考证传说的真实与否,也没有水平为“帕西傣”一词下一个准确的定义。但作为一个作家,从那以后,我对帕西傣的存在产生了浓厚的兴趣,一面注意从书卷和网络上收集相关资料,一面计划到曼峦和曼赛去实地走一走。可是,由于公务和私事的拖累,此次的成行,已经是十多年以后了。

不过,此时,我却不想急于走进帕西傣生活的寨子里,反而更愿意站在这个高处,眺望清真寺庄重的远影和它周围宽阔的绿色大坝子,还有稻田间时隐时现的那条流沙河的景色,将自己的思绪拓展到二百多年以前。想象帕西傣的先祖是怎样在这片热带土地上艰难地劳作,学习着与老家完全不同的农耕方式。为了适应此地湿热的气候,他们住进了竹楼,穿上了傣装,学会了用傣语交流,在这块土地上收获了劳动果实,也收获了他们的爱情。二百年的风风雨雨,不知承受了多少远离故乡的孤独,又有多少美丽的故事在此地上演和无声地湮灭。一阵风吹过,我身后高大的菩提树发出了哗哗的响声,似乎要为我讲述那些我很想知道的故事,可惜我无法听懂。

曼峦回寨子那个融合着回族和傣族建筑风格的清真寺里,阿訇马绍嘉为我们端上了茶,凭着对茶的了解,我知道这是今年留下的春茶。勐海本来就是普洱茶的核心产区,所以阿訇端来的茶很香,也因此给了我们很多的话题。马绍嘉来自大理巍山,据说那里就是帕西傣的祖籍,所以才特意从那里把他请了来。那天是周末,曼峦帕西傣的一些孩子正在寺里学习着伊斯兰教的相关知识。和阿訇的交谈中,说到曼峦回寨,傣语的意思就是“在荒芜小山包上建立起的回寨”。这个说法印证了我的猜想,最早在此地落脚的回族人得到的地方不会很理想,是靠多年的努力才把这个地方建成了美好的家园。

不管怎样,曼峦还是一个独自的寨子。而估计立寨更晚的曼赛回寨则是一个与傣族合在一起的大寨子。据说最早只是几家人,在曼赛的寨子边依附着傣族发展起来的,所以回族的这半边叫曼赛回,傣族那一边的叫曼赛竜,中间也几乎没有什么分隔。走在曼赛回的寨子中,看到寨子里的道路很干净,路旁还有一家清真屠宰厂。多数帕西傣的房子也和傣族一样,放弃了桩上掌楼即干栏式建筑,盖起了落地的钢混小楼,院子中也和傣族寨子中常见的一样,停放着摩托车、小汽车或者小货车。同去的朋友告诉我,说这里的帕西傣很能干,本来他们的田地没有原住民多,但他们善于经商。办茶厂,组建了一支车队,还在一个勐海人称为“八公里”的地方搞了一个烧烤夜市,收入都不错。我看到他们的住房建筑风格多半保持着傣族特色,只有少數的几家门楼修成了阿拉伯风格。信步走进一家帕西傣的庭院,除了墙上悬挂的阿拉伯文的艺术字匾额外,我依然无法将他们与当地的傣族区分开来。一样的装束、一样的语言,甚至连脸型也显示出当地傣族的特征。或许,这就是有人说帕西傣是“外傣内回”的写照吧。

我忘记了我与之交谈的这家帕西傣主人的名字了,因为他们都有傣族名字、汉文名字、经名等几个名字,一疏忽就记漏了。只记得他家还在寨子外面(估计就是那个叫八公里的地方)开着一处清真烧烤,生意还不错。闲聊中谈到了傣族和回族的节日,他说帕西傣过开斋节、圣纪节和古尔邦节的时候会邀请周围的傣族参加,而傣族过泼水节、开门节和关门节的时候,也会邀请回族参加。这个我了解,在西双版纳,泼水节已经是一个全民的节日,有不少的人远涉重洋来到此地,就是为了参加这个节日。

通过介绍,我了解到,入乡随俗的帕西傣们已经是完全地适应并接受了诸多的傣族文化习俗。很多人家也和傣族一样实行入赘——招上门女婿。最近几年,曼赛回就有七八个小伙子上门当女婿,多数是傣族,也有汉族。饮食上帕西傣也在遵守教规的前提下,和傣族一样喜欢食用糯米,喜欢酸辣口味。

我忍不住提出了我的疑问——那么,他们到底是回族还是傣族?或者是哪一种成分更多一点?

朋友也是一个善于思考的人,对地方民族知识、文史资料涉猎较多。但这次,他思考了好一会儿,才认真地告诉我,在帕西傣身上,他们的回、傣的成分已经是密不可分了。后来,我从相关资料中也读到了这样的一段话:(帕西傣)是云南回族穆斯林从清代以来,在适应西南边疆少数民族地区特殊的自然生态环境和人文社会环境过程中,通过族际婚姻形成的回族派生族群。

是的,为了在这亚热带少数民族地区生存、发展,帕西傣们接受了他们所能够接受的一切,就是人们所说的(外傣),却顽强地坚守住了自己的信仰、信念。就像曼赛回、曼峦回两地的清真寺一样,一百多年前,他们最早修建了茅草的清真寺;后来因为远离了穆斯林的核心区,清真寺盖成了傣族的干栏式建筑;再后来,才成了我今天所看到的一切。因此,我明白,他们的内心深处、他们的精神世界里,始终坚持着伊斯兰教信仰。也就是当地人提起帕西傣时所说的(内回)。这样的结合,这样的坚持,让帕西傣在西双版纳的绿色大地上开出了一朵奇异的花朵。

在曼峦回村前的那条流沙河上,有一座不大也不小的水泥桥,有人叫它金桥,也有人叫金银桥。桥的两边各有一个类似牌坊的门楼,一面是傣族的传统式样、另一面则是回族的风格;而连接着两岸门楼的宽阔桥面,就是他们——帕西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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