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届郁达夫小说奖·短篇小说终评备选篇目及审读委成员评语
2017-03-04
★12票
《野象小姐》
《人民文学》2014年第1期 作者:张楚
张学昕:《野象小姐》像一支哀伤的舞曲,张楚将它演奏得艳丽而婉转,在夏日的夜晚,“野象小姐”肥胖的身躯在舞台上闪射着迷人的光芒,也弥漫着恍惚的诗意的雾霭。无疑,《野象小姐》瞩目的是底层人卑微的人生,但那“卑微”里有使人流下眼泪的力量,也有令人尊重的坚忍。更使人惊讶的是,“野象小姐”用她肥大的身躯给她脑瘫的儿子艰难地创造了一个诗意的世界,于是,她的庸俗的打扮与可笑的舞蹈也终于给我们带来了一种人间少有的绮艳的神秘。的确,“她”有一个比我们都重的灵魂,夏日的夜晚,她携着“五斤重”的灵魂,为我们跳着翩然的野象般的舞蹈。
张 莉:在灰扑扑的日常生活里,张楚总能寻找到那种微弱的光。“野象小姐”是一个实在的、热气腾腾的人物,但也似一个象征——她以一种热气腾腾的生活方式照亮了灰暗的、希望渺茫的病房。小说细腻、绵密、深情,自有一种打动人心的力量。
李云雷:《野象小姐》为我们塑造了一个生活中常见但并不为人注意的典型人物形象,张楚从常见的生活场景入手,逐渐深入这个人物的生活与内心世界,让我们发现了日常生活中看不到的风景,在小说中我们可以看到作者的耐心、悲悯与关切的目光,在作品中又能准确、自然而又艺术化地加以呈现,显示了作者的艺术驾驭能力。
杨庆祥:《野象小姐》保持了张楚一贯的风格,细腻,温暖,对世道人心有惊人的洞察力。张楚是县城里面的契诃夫,他热爱他笔下的每一个人物,因此,即使这些人物卑微渺小,张楚也赋予他们丰富的人性。《野象小姐》从疾病入手,在病理性的观照中,我们看到的是普通人的庸常人生,这人生不仅有痛苦琐碎,同样充满了爱意和坚持。这是张楚小说力量之所在
孟繁华:《野象小姐》同样是一篇不可多得的佳作。张楚在一个“病态”的环境中塑造了一个被称为“野象小姐”的清洁工形象。这个坚韧、强大和至善的女性,用她的方式书写了人的真正尊严。
胡殷红:张楚很善于写人物,抓住人物最具个性的细节加以放大,写出了人物的神采。《野象小姐》在人物形象塑造上特别成功,张楚以对比的方式塑造了野象小姐,她虽然在外形上像大象,缺乏女性之美,但她的内心却充满了女性的善良,特别有反讽性的是,野象小姐长着一对巨乳,而她负责清扫工作的病房里住的都是被割掉乳房的女人。这是一位男性作家以男性的审美方式来研究女性的心理困惑,但不失男性的豁达与理解之心。
贺绍俊:《野象小姐》典型地体现了张楚小说的纯文学品质。小说的主角是医院里的一名清洁工,她“走起路来仿佛一头杂技团的慵懒大象”,因此她们都叫她野象。野象小姐是一个很有个性的文学形象,而且这个人物的丰富性是足够作家来挖掘的,但张楚忽略了这个人物的道德内涵和社会内涵,他看到的是这个人物的性格组合的丰富性,这种丰富性显示了生命的无限可能性。野象给人们的印象是一个庞然大物,是粗壮的,野蛮的;小姐给人们的印象则恰恰相反,应该是纤弱的,乖巧的。将二者组合起来竟成了一个奇异的文学意象。这个文学意象还衍化出人物上的对比性设计:野象小姐耸着巨乳,而她清洁的病房里都是被割掉乳房的女人。野象小姐虽然耸着巨乳,她的生活却失去了女性的色彩;病房里的女人们失去了最具女人味的乳房,仍摆脱不了女性的生活烦恼。這里面包含着多少的社会问题、道德问题,等等。但张楚只是点到为此,他给读者留下想象的空间。这便是文学的方式。
谢鲁渤:癌症患者生存的病痛之难和底层劳工生存的捉襟见肘,在情感层面以各自的人生取向所释放的生命信息;外观与内在截然相反,卑微却不失尊严的医院护工“野象小姐”是人性的象征,在鲜明的场景感中意蕴迭现;悲悯情怀的表达和救赎主题的刻画风生水起。
★11票
《纪念我的朋友金枝》
《人民文学》2015年第9期 作者:金仁顺
任芙康:金枝痴情、真诚,但又任性、泼辣,十足光怪陆离的社会产儿。如此生活典型,值得作者呕心沥血的“纪念”。
张 莉:一个有独异气质的人和故事,读后令人耿耿难眠。一篇有情有义、有收有放、值得珍视的作品。
洪治纲:小说以异常爽朗的叙述,通过几个片段式的生活场景,呈现了豪放而直爽的女子金枝的情感生活。爱情、女性、坦率、承担,这些原本一致的元素,却在小说中形成了剑拔弩张之势,并将人性演绎得风生水起。
胡殷红:金仁顺的短篇小说《纪念我的朋友金枝》主线着眼于现实生活中年轻人的情感困境,塑造了一个时尚女性形象以及这个群体普遍的价值观。写作背景是当下时代都市现代生活。作者在对医药行业潜规则、两性观念过于开放、到韩国整容热、“小三”等社会现象看似轻描淡写的叙述中,深刻揭示了物质世界对人的生活方式、价值观和审美情趣的冲击与侵蚀。金枝和袁哲不对等的感情和行为方式的差距,使这部作品具有悲剧的色彩。小说从金枝的不谙世事、单纯可爱写起,直到写到她为得不到爱服药身亡结尾,戏剧冲突和情节的起伏让人回味无穷。
贺绍俊:金仁顺的短篇小说《纪念我的朋友金枝》以颜值为标准塑造了一个时尚女性形象,其一举一动都透彻诠释了当代女性流行的价值观,这便是这个人物的能指,而作者的批判与嘲讽却隐藏在有声有色的叙述中。
谢鲁渤:从聚餐、婚礼到女人的战争,作者给爱情描摹了一幅不堪评说的现实版本,将主人公金枝以一连串看似不可思议的行为举止捍卫内心情感、不惜赴汤蹈火的生命过程,写得峰回路转、跌宕起伏。
★11票
《西凉》
《人民文学》2015年第11期 作者:斯继东
张学昕:这是一篇极富个性的小说。一个平凡的年轻女性寄居者,浮荡于大都市间,不断体验或被动承受着交杂欲望、背叛、逃离的情感波澜。文本中“西凉”这一概念的进入,为快节奏的现代化城市平添了古典的诗意,也赋予浮躁的都市爱情唯美的乌托邦寄托。小说中碎片化、意识流式的叙事方式和拆解与嵌套并存的情节结构,契合了现代人百无聊赖、切割式的生活,揭示了漂泊者空虚、孤独、焦虑、无所归属的精神特质。斯继东以戏谑的口吻虚掩悲凉,用看似随意的书写沉淀厚重,使他以简驭繁的功力得以彰显。小说以主人公出门远行告终,这一任性荒唐的举动是对精神出逃的实践,饱含着现代青年对真挚情感的召唤和向往。
张 莉:斯继东是一位一直致力于叙述变革的小说家,也因此,寻常故事因他的叙述方式而显现光泽。
张燕玲:宅女与快递员的时尚故事,却在斯继东才子气十足的笔端下,显示出清雅的风韵。近乎颓废的细腻笔致,漫不经心的冷漠日常,时隐时现的遥远西凉,在凸显一种苦闷而荒凉心境的同时,令人惊异地散发出一丝人间暖意,其中隐喻的力量令人回味。
李云雷:小说写的是一个都市青年女性和一个快递员的故事,阶层、地域的差异让他们的生活形成了区隔,但又通过快递这一新兴行业形成了一种连接,小说饶有趣味地写了他们之间的交往与交流,颇具层次感,又不乏暧昧的情愫,最后小伙子的远离,将西凉这一意象突显出来,颇具象征性。
洪治纲:一个情感无依的白领女子,一个英俊开朗的快递小哥,两个阶层的男女,因为偶然的工作交集,达成了心灵的呼应。作者在那些看似无事的地方,以轻松的语调,撩拨出人物内心的情愫,并让饭粒弥漫出对“西凉”的浪漫式怀恋。
谢鲁渤:《西凉》的结构、语言和叙事方式皆可圈可点,人物的精神状态和情感动向具有象征意味,以通篇看似波澜不惊的QQ聊天所展现的叙事,对话的场域及方式灵动多变,对当下青年对待爱情的观念和行为的把握充分、贴切、有力度。
★11票
《完美无瑕的生活》
《青年文学》2015年第5期 作者:哲贵
任芙康:小说给我们述说的是一幕没有曲折情节的轻喜剧。男人富有又善良,女友干练又多情,女儿漂亮又聪慧。区别于许多一团乱麻的家庭故事,如此“完美无瑕”的日子,也是俗世生活亮色之一种,令人产生效仿的向往。
张 莉:所谓完美,真的完美吗?哲贵的叙述总是不动声色的,但读者却常常能从这种不动声色中照出另一种态度与意义。
杨庆祥:哲贵的小说有着精巧的故事结构和人物设计,并且在严密的逻辑里面逐步展开故事。《完美无瑕的生活》看起来确实是完美的,却在最不经意的时刻破裂了。这难道不是我们日常生活的隐喻吗?小说家所书写的,固然是从日常出发,最后却要刺穿日常的表象,在这个意义上,这篇小说有一种特殊的现代性。
贺绍俊:在一个人人渴望财富的时代,作家们基本上采取诅咒财富的姿态,这被认为是文学的“政治正确”,但哲贵不受政治的约束,不戴道德的有色眼镜,完全以朋友的姿态走进财富圈,看财富与人性之间合情合理的关系。《完美无瑕的生活》同样体现了哲贵的这一写作姿态。
★10票
《虚拟》
《钟山》2014年第1期 作者:毕飞宇
任芙康:与父亲多年隔膜的祖父,桃李广布,豁达通透。未料却在弥留之际,委孙子以重任,要求象征哀荣的花圈数量超过前任校长。无奈之下,孙子虚拟一长串有头有脸的名单“遥寄哀思”。作者举重若轻,以并不沉痛的文字,陈述一个沉痛的事实,让人心中,掠过无风起浪的动荡。
张 莉:从小处进入,关乎亲情伦理问题,更关乎生死尊严。由虚拟而入,小说辛辣锋利,幽默中有反讽,亲切中有犀利,字里行间都深得“一语双关”之妙,是短篇小说的丰美收获。
李云雷:小说写“祖父”和“父親”的关系,以及对人的关系与价值的深切思考。作为一个优秀教师,“祖父”教出了很多优秀的学生,但他没有时间教育儿子,“父亲”并不出色,毕飞宇细腻地传达了两个老人的内心隔阂,以及在时光流逝之中的和解。祖父略带惨淡的丧事所反衬的学生对师恩的忘却,以及最后“父亲”为“祖父”所虚拟出来的奔丧名单,让我们看到了尘世生活中温暖以及复杂的人生况味。小说细腻、幽微、深切,颇具现实感与艺术性。
李国平:《虚拟》讲述的是死亡的故事,或182个花圈的故事,或我们祖孙三代的故事。小说自始至终营造着一种轻松温馨的气氛,散发着温暖的亲情,作品真的可以称得上举重若轻,在一种充满理解与调侃的叙述语调中,展现了社会伦理、价值认知的变化。如果在“父与子”这样的文学母题和社会、生命两个层面展开分析,则可见出它轻盈之中的厚度。
杨庆祥:短篇小说《虚拟》以虚拟爷爷死后的花圈为故事的高潮,生动形象地刻画了一个勤奋、刻板但又不失可爱的人物形象,这个世界的人物完全活在自己的世界里,并以自己的意识形态为唯一的真理。小说以揶揄的语调洞悉了其背后的荒谬。在毕飞宇的作品中,这种轻松反讽的语气并不多见。
洪治纲:作者坚持极简主义的审美原则,借助场景叙述、对话、必要的回顾性叙述等手段,最终“实现”了“我”对爷爷死后花圈数量的承诺。这份承诺,隐含了爷爷对自我存在价值的期望,也折射了现代社会发展的伦理变化。
贺绍俊:毕飞宇的《虚拟》是一篇具有问题意识的小说,作家发现现实问题,由问题打开构思的通道。这样的小说特别具有警示意义。小说反映的是现实中的教育问题,作者在问,人们都关心教育,都重视教育,那么教育者是否会得到人们的尊重呢?他就带着这个问题讲述了一个令人们汗颜的故事。小说中的祖父是一名老师,他将一生奉献给了教育,他满足于“桃李满天下”的成就感。但当他去世后,并没有出现花圈铺天盖地的期待。毕飞宇就是这样准确地抓住现实中的一个场景,揭示了当代社会的情感冷漠和信仰消失的可怕程度。
谢鲁渤:一个小城教育家的生死写照,将“春蚕到死丝方尽”的背面和“蜡炬成灰泪始干”的直观,通过祖孙与父子间情感的不同表达,层层揭示,在最宽泛处画出人心的狭窄,挑战人们对世相的认知。故事和细节生动感人,叙述如抽丝剥茧,舒缓、简约、扼腕、疼痛。
★10票
《小尾巴》
《人民文学》2014年第6期 作者:曹文轩
任芙康:叙述语言柔柔的,跟我们熟悉的作者平日讲话的口气一模一样。一管童心浓浓的画笔,描绘出早已罕见的童趣盎然的乡村景象。
张燕玲:“小尾巴”与妈妈相依相生的成长故事,简约而诗意。鲜活精准的细节,雅正干净的语言,满纸的生气勃勃,散发着曹文轩一以贯之的雅致唯美,以及纯熟节制的表现力。故事是孩子的,也是成人的。
洪治纲:黏人的小珍珍虽然成了妈妈的大负担和大麻烦,但是,当她偶然不愿跟随妈妈时,妈妈的内心却突然变得虚空起来,甚至有些落寞,这让妈妈终于体会到“黏人”的幸福感。其实,这是身为人母的一种特殊体验,是落寞之中的慰藉,是丈夫离家后的心灵支撑,也是家庭情感伦理的核心。
贺绍俊:《小尾巴》典型地体现了曹文轩的儿童文学风格特点:追求纯美的意境,追求思想的深度。小说写一个小女孩时刻黏着母亲,就像是母亲的小尾巴,这或许是曹文轩童年记忆中的一个片段,曹文轩将其转化为优美的文学意象,这一文学意象不仅透出童真和童趣,也饱含着一个成年人对于童年的哲思。
谢鲁渤:难得以纯净美文和温婉情愫讲述的亲情故事,质朴、含蓄、圆熟,母亲和女儿“小尾巴”珍珍之间的感情依赖,看似由如胶似漆到节外生枝,实质都是彼此生命不可或缺的表现,细腻,感人,意味深长。
★10票
《汉阳的蝴蝶》
《上海文学》2015年第2期 作者:林白
任芙康:短小的篇幅,却抛出大串疑问与空白。读者但凡属于过来人,皆可展开各自想象,做出合理的回答或填充。年轻的文学读者呢,则可能有更绝妙的释疑或补白。
张 莉:将诸多人物的命运浓缩在一部短篇小说中,《汉阳的蝴蝶》有羞涩、青春,也有命运的曲折与沧桑,林白的写作是跳脱的,同时又内敛含蓄,意味深长。
李国平:一篇怀旧感强烈的小说,散发着20世纪80年代的气息,这气息又渗入了现时代的感伤。小说成功地引入了艺术意象,使整篇虚实相生,既写出了人物的命运,又营造了悠长的意境。
胡殷红:林白是非常成熟的小说家。《汉阳的蝴蝶》这个短篇的叙述出神入化,优雅简洁。回忆了同学少年在那个禁欲年代之后燃起的青春激情,浓缩了学生时代到老年的生活和情感的过往,而一只蝴蝶的影子,在故事中穿插飞翔,令人浮想联翩。林白看似写了一个懵懂的人,却反映了这个时代的真实生活,以及个人主观和社会客观复杂对应的矛盾冲突。
贺绍俊:读这篇小说让我联想起气象学中著名的“蝴蝶效应”:亚马逊雨林的一只蝴蝶扇动翅膀,最终会造成得克萨斯州的一场龙卷风。如果说这是空间上的蝴蝶效应的话,那么在林白的意念中还存有一种时间上的蝴蝶效应,这是三十年前她在汉阳的银幕上看到的一只蝴蝶。《汉阳的蝴蝶》让我们感觉到了蝴蝶效应的巨大能量,当年的同学从学生时代到老年的一生命途中,仿佛都能窥见这只蝴蝶的影子,读来意味无穷。
★8票
《大马士革剃刀》
《天涯》2014年第4期 作者:王方晨
李国平:很自然沉静的一篇小说,能让人联想到汪曾祺的韵味。小说用回忆的视角叙写古老城市街区的人伦真情,温情中蕴含着感伤,民间的人伦情感和历史感、文化感都被融于悲惋的叙述中。作品在当代背景下展开历史追忆,又流露出对某种功利的历史认知和粗暴文化态度的批判情绪。
洪治纲:老实街的人们秉承传统伦理的遗风,并以左门鼻作为道德标杆,活在自足的世界里。然而,陈玉伋的到来,尤其是虐猫事件的发生,一切都开始出现微妙的变化。而这一切,又随着拆迁的到来,最终变成了历史。只有那把大马士革剃刀上留着的猫毛,在追问着这个街道的记忆。
胡殷红:王方晨的《大马士革剃刀》是一部精湛的短篇小说,结构紧凑,环环相扣,“杀机”重重,从情节到立意,经得起反复推敲。小说写老实街的拆迁,但作者担心的不仅仅是老街的被毁,更担心老实街上淳朴的道德风尚也被“拆迁”掉,大马士革剃刀小试锋芒,将虐猫事件暴露在光天化日之下,小说的韵味也由此而出。
贺绍俊:王方晨《大马士革剃刀》堪称炉火纯青的艺术精品,叙述密不透风,却又处处暗藏“杀机”。理发师傅搬到老实街来,他的理发技术得到人们的首肯。老实街上的老实楷模左门鼻要将一把剃刀送给陈师傅。陈师傅认出这是一把名贵的大马士革剃刀,不敢收受如此贵重的礼物,第二天慎重退还回去,两人来回相送,竟成为老实街上一段佳话。但后来的一场虐猫事件,让陈师傅蒙受了不白之冤,他黯然神伤地离开了老实街。在这背后暗藏着两个老人互不服气的较劲。这篇小说的成功之处就在于,作者没有明着写较劲,但读者却能从叙述中品咂出来,大马士革剃刀就像是福尔摩斯的眼睛,看穿了层层假象。这就是一篇小说作为艺术品带给人们的一种艺术享受。当然,技艺的施展最终是为了让小说的意义得到更完美的呈现。因此,大马士革剃刀又被赋予了一层隐喻,它隐喻一种好的道德又是如何成为人们的包袱的。
★8票
《金刚四拿》
《回族文学》2015年第3期 作者:田耳
张燕玲:进城与归来的故事,因为有了野气横生的四拿,而变得引人入胜。历经城市底层的血泪挣扎,四拿终于在家乡找到了存在感与生命尊严,即实现了从小立下的当一次抬棺的“八大金刚”,并在矛盾冲突中得以实现人生的蜕变。满纸的人间烟火、市井气息,民间智慧化为依稀的人性之光,渐次透射到现实与命运的幽暗深处,显现了田耳独异不凡的文学特质。
杨庆祥:田耳向来以写底层小人物著称。《金刚四拿》是这方面的又一篇力作。罗四拿在外打工并没有获得成功,却凭借其阅历和口才在乡村大获全勝,不仅组建了十六金刚,而且顺利成为村长助理。罗四拿是那种典型的农村青年,在时代的洪流中抓住每一根命运的稻草,最后其实并不知道会被抛向何处。但他们身上也有一种懵懂的勇力,以这股勇力,他们头破血流,改变自己的同时也在改变这个世界。田耳的语言活色生香,小说因此极富感染力。
洪治纲:小说以一种略带戏谑的语调,演绎了一个乡村青年的内心世界。罗四拿并无一技之长,然而,常年混迹于都市的打工经历,使他沉迷于某种成功的幻象之中。于是,回到乡村之后,他只能在自我吹嘘中显示自己的价值,在幻象中寻找自我的慰藉。面对坚硬的现实,罗四拿最终还是不得不走向幻象,成为抬葬的金刚。
贺绍俊:田耳的小说有一种大智若愚的机趣,他的文字深得民间的智慧,又以自己独特的悟性重新组合成一种田耳式的叙述,富有感染力。
谢鲁渤:进城多年的罗四拿一朝还乡,即以为村中去世老人成功策划按民俗葬仪出殡之举,表明每个人都可以是金刚,看似找回了自己的位置:“外面人不需要我,打狗坳竟然还有人需要我”,但读者感受到的却分明是这个乡村青年内心世界的似是而非,空间深广,别具意蕴。
★8票
《章某某》
《收获》2014年第5期 作者:马小淘
张 莉:爱改名的章某某,不只是章某某,也是这个时代的一类人。作者尖锐,别有所见,从这个令人难忘的女人出发,她写出了我们时代的虚荣和空虚。
李云雷:小说塑造了“章某某”这一鲜明的人物形象,这是一个80后青年,也是一个失败青年的典型形象,她不顾别人的嘲笑,不间断地“个人奋斗”,但事业爱情却双双失败,最后住进了精神病院,她悲剧般的命运让我们看到了一代人的现实与精神处境。马小淘的语言生动形象,节奏感很快,颇具个人风格。
杨庆祥:章某某这样的人物在我们的生活中比比皆是,却鲜有人能像马小淘这样将她惟妙惟肖地书写出来。这得益于马小淘对生活最直接的观察能力和书写能力,几乎是将生活场景原封不动地移植到小说之中,这使得小说生气勃勃,具有血肉感。与此同时,马小淘使用了一种完全口语化的语言,这与她的人物构成了同一性。
孟繁华:广播学院十年同学会,章某某因人已在精神病院而缺席。于是,关于她“精神病人是怎样炼成”的猜想,便成为同学会集中谈论的话题。作为章某某故事的讲述者,章某某的短暂人生在“我”的回忆中逐渐清晰。章某某显然也是一个清楚的失败者的形象,与陈金芳、涂自强等一起,唱响了80后的“失败者之歌”。
胡殷红:马小淘的小说《章某某》,依旧是以文学观望生活的方式和她独特的个性语言风格,举重若轻地去写她所认知的某种状态。这部作品从人物塑造到情节设置,再次展现了马小淘创作的日臻成熟。这篇小说典型地表现出马小淘作品所具有的时代气息和现代感特点,生动再现了章某某以及青年一代所经历的校园的青涩、情感的危机、社会的压力,意在揭示人物探索理想幻灭后的人性内核。
谢鲁渤:沉溺在自己的梦想世界里却又找不到自己的章某某,最终被梦想撑破了命运的胶囊,进了疯人院,对于理想与现实的无情冲撞,章某某是负全责,还是必要的代价,作者没有明确表述,却借助故事的演绎与推进,给读者预留了自行求证的诸多线索。
★8票
《云淡风轻》
《长江文艺》2015年第12期 作者:方方
张学昕:《云淡风轻》在“淡”而“轻”的标题底下却流淌着“深切愤激”的河水。这“愤激的深切”与鲁迅的《复仇》一样,直指“无人可阻”的“众人之恶”。小区里的业主们对“慧明”的善良的羞辱使人愤慨,但“慧明”的反击是软弱无力的。于是,诡秘的“老妇人”的“复仇”就让人感到极其酣畅。“老妇人”说“众人之恶,无人可阻”,但她可以还“小驴”一个清白。消失的“划车人”又出现了,这“复仇”让读者感到酣畅而快意,也让“慧明”感到恍惚。《云淡风轻》“以恶制恶”的“愤激”,在一百年后并不比鲁迅看到人性之恶时“愤激”之“深切”少许多,时代变了,人性之恶却顽固地藏之众人,百世不斩。
张燕玲:云淡风轻般的小区日常,背后却是撞死人的逃逸与刮车事件,甚至业主们因私利而不惜伤口撒盐与中伤污辱。对此,是“一个都不宽恕”的以恶制恶,还是相互抚慰与自我救赎?作者于悬念迭出、不动声色的叙事中,从人性之恶演变到众人之恶,把人性的幽暗与裂变,描述为一个关于“平庸之恶”的国民性批判的故事,文字老辣,决绝尖锐,充满了批判性与内省意识,也体现了方方对时代之恶的绝望之深、忧思之切。
胡殷红:《云淡风轻》依旧是方方探索人的劣根性的一部短篇小说。两条线索并不复杂,主次、明暗清晰,情节发展却是明暗、主次交织。小说犀利地描画出现实生活中人性所暴露出的弱点与缺陷,在平淡寻常的文字中深刻地诠释了作家对芸芸众生各异嘴脸和社会生态的理解。作家能把人人可见的寻常故事,用简短的叙述挖掘出令人心颤的深刻,足以表明方方的小说功力。方方的文学功力好比医生的手术刀,致力于切除病灶,一往情深地盼望身有顽疾的人机体康复。
贺绍俊:小说描写的场景是云淡风轻的,方方的叙述也是云淡风轻的,然而在云淡风轻中读者感受到的却是乌云笼罩的压抑。方方深谙艺术的辩证法,以轻承载重,在恶中传递善。
★8票
《不速之客》
《收获》2014年第5期 作者:孙频
张学昕:这是一篇普通中潜藏传奇的小说。在书写中处处流淌着张爱玲式的荒凉,散发着凄美的诗意,不着一丝庸俗。两个漂泊的青年在大城市的压迫下,情不自禁地相互取暖,又无奈地成为彼此不可触碰的“不速之客”。现实越过道德底线,给这对青年的成长和爱情蒙上了艰涩和疼痛。孙频对人物的情欲、迷惘、纠缠、同情作以细腻而锋利的剖析。她对场景蒙太奇式的还原,让文本更加丰沛而富于张力。情节上留有空白亦是她的叙事策略,从而使文本中呈现出近乎残忍的美学想象和生存真相。孙频以她冷冽残酷的笔调穿越了俗世的表象,通过书写现代都市的爱情一种,触摸到人性肌理。
张 莉:卑微敏感又渴望尊严的女人,匪夷所思但又令人难忘的经历。小说家以紀米萍和苏小军间剧烈而戏剧化的情感写出了一个女人内心与身体之间的冲突与动荡。作品中令人吃惊的爆发力,使这部小说尖锐如芒刺。
李云雷:小说写的是陪酒女与嫖客之间复杂而纠结的关系,小说中的纪米萍消耗着自己的青春与肉体,阅人无数,却从未动心,她固执地坚守着某种宗教般的清规戒律——不接吻。直到遇到她以为爱上她的苏小军,小说从苏小军角度入手,写他无意承担纪米萍的爱意与负担,但又无法阻止她“不速之客”一样,一次次来打扰,在厌烦之下,他终于下决心断绝与她的关系,但她走后,他身体受伤,又分外怀念她……小说将男女之间复杂的情感关系写得鞭辟入里,让读者可以感受到疼痛,可见作者的笔力非同一般。
杨庆祥:《不速之客》写的是一对青年男女之间的爱情故事。这两个人,一个是陪酒女,一个是替人收债的小混混。他们的爱也不同于常人,一个热烈凶猛,一个欲拒还迎。孙频善于书写极限情境中的人物,并由此将人物深层的心理撕开给读者看。在主题的处理和人物的塑造上,小说极富张力。
贺绍俊:孙频说她是出身底层的,所以她“一直在不厌其烦喋喋不休地写这些底层的小人物”。难得的是,孙频写这些小人物时,并没有优越感,她真的就把自己当成一个从底层来的,对她所写的人物一点也不隔膜。所以她在小说中所传达出来的情感特别真切。《不速之客》中的纪米萍,应该是一个很可怜的底层人物,但她既渴望爱情,也渴望尊严。尊严似乎是孙频在小说中反复表现的主题。我觉得这很好,一个作家如果将一个伟大的词语反复表现,将其表现得非常充分,从不同的角度去观察它,去展示它,这是多么好的事情呀。孙频在《不速之客》里并没有将纪米萍写成非常可爱的女人,她的执拗、神经质,可能也会让人反感。但重要的是,她也有她做人的尊严。从这个角度说,小说中的另一个人物苏小军能够接纳纪米萍,能够容忍纪米萍,也是非常不容易的。苏小军为什么能这样做,或许有作者理想化的成分,但文学不就是为人们提供理想的吗?
★8票
《眼泪石》
《江南》2015年第6期 作者:蔡骏
★8票
《歸来》
中国台湾《短篇小说》 2014年12月号
作者:黄锦树(马来西亚)
张 莉:有迷人的热带气息,关于一个人的死去和归来,也关于一个人的这一生和那一生,想象奇诡而深远,故事山重水复,特别值得关注。
张燕玲:小说以华人移民子孙的视角,为早年的马来西亚华人移民招魂。黄锦树的叙事出虚入实,他的极简与克制、犀利与残忍、执着与真诚,抽丝剥茧般地写活了老灵魂二舅,及一代漂泊华人的流荡生存和凄惶魂灵。玄奇表象与历史人物相应,幻魅叙述与时代镜像共生,颇具文化异质与文学穿透力。
洪治纲:这是一篇有关爱情、族群和家世的故事。情节舒缓,叙述简洁,但在每一个情节的背后,都洋溢着中国传统文化伦理的温暖,饱含了爱、孤独与漂泊的生命意绪。
贺绍俊:这篇小说颇有郁达夫沉郁和绵软的风格,作者大胆采用第二人称叙述,这增加了叙述的难度,但作者处理得非常圆润,仿佛走来一位熟悉的陌生人,坐在你面前,扶着你的膝盖娓娓道来,这样的叙述给你一种既遥远又亲切的感受。通过二舅讲述的故事带有奇异色彩,显示出人生之诡秘和不可捉摸。这是一篇非常有质感的小说精品。
★7票
《棋语·靠》
《作家》2015年第10期 作者:储福金
任芙康:极通俗地说了一个人或是几个人的往事,又极自然地渗出某种怪异,便让人去费心领悟。看似寻常的日子里,其实许多东西,比如缘分,比如旦夕祸福,比如人生无常,等等等等,都是意味深长的。
张学昕:《棋语·靠》叙事冷静,有一种悟空悟道的禅味。“张好行”下棋喜欢“缠”与“靠”,“缠靠”会让对手心烦意乱痛苦不堪,这叫心理战术,首先让对方失去冷静与耐心,而他自己则冷静地寻找对手的破绽,最后,他往往能一举获胜。也许正是因为在下棋时深明别人被自己“缠靠”的痛苦,他在现实之中最怕有事缠身,处处避让,娶了个女人,也是文静独立,对他不冷不热的,这让他感到自在。但他最后还是无法避开世事的纠缠,恰恰相反,麻烦与祸事常常因为他的“躲”而上身。但当他幡然悔悟,准备迎着困境去解决问题时,他却荒诞地从驶向解决问题的拖拉机上掉下来,摔断了胫骨,就此断了气。这自然是一个象征式的结尾,其深意与余味在故事戛然而止之后,青烟一般弥漫而出。
张燕玲:以围棋状写人生,尤其人生困境,使储福金翘楚于当代文坛。张好行夫妇生存出入“靠”路,最终“靠”成各自别样的人生。小说人物与棋子相生相映,叙事机智精密,细腻悲悯,直入人心。
李国平:《棋语·靠》是储福金围棋系列短篇之一,储福金对棋人棋事的书写,几乎完全抛弃了技术层面的“形似”,而抵达精神层面的“神似”。在储福金笔下,传奇巧合,戏剧性都纳入到了平淡却有内力的叙述中,传导出一种冲和理解和达观宽恕,体现出了储福金对中国叙述、中国美学的理解。小说能写到这种境界,一定和写作者对世界的哲学—美学认知有关。
贺绍俊:储福金会下围棋,会下围棋的作家很多;储福金也懂棋语,懂棋语的作家就不多了;储福金还能把棋语翻译成小说,能翻译棋语的作家就更是少之又少了。这篇小说翻译了棋语“靠”。在围棋中贴着对方的子下一手棋就叫靠,意味着要与对方拼肉搏战了。在人生中不也经常要下出“靠”的一手棋吗?但“靠”既是一种下棋的技法,也是一种人生的策略,要用得好才能有效果。下棋如此,人生也是如此。张好行下棋时拼命用“靠”,生活中却不敢用“靠”,说到底都是没有真正理解“靠”的真谛,所以下棋的境界不高,生活中更是输掉了自己的性命。储福金将棋语翻译为小说,不露痕迹,不动声色,将棋语与人生融为一体,实乃高手。
未入选作品(排名不分先后)
《动物形状的烟火》
《收获》2014年第5期 作者:张悦然
张学昕:显然,《动物形状的烟火》是张悦然蜕去“青春写作”的“皮”而走向成熟时的一个过渡的作品。它带有“青春写作”所特有的略显做作的绝望与感伤,也在一定程度上努力去描绘社会的广阔图景与人物命运的因果联系。但张悦然依然保持了她“青春写作”时的“执拗”,“林沛”被命运抛弃的结局显然是作者的强力安排,而不具有“典型人物”应有的命运的必然性力量。因此,小说结局的急转直下令人感到“偶然”与“出乎意料”,但这也正隐露着新一代小说作者对命运的新的看法,张悦然喜欢将她的人物彻底击垮,然后看着他绝望地坐在黑暗的车库里,哆嗦着点燃他身上的最后一支烟。
张 莉:关闭的大门与孩子们放肆的笑声里,是毫不遮掩的嘲笑,是人性的黑暗与难测,也是一个人自我救赎的落空。小说家敏锐果敢,有着难得的冷静与克制,她洞悉人的微妙处境,并不手软,于不动声色中,写出了浮华中的势利与残酷。
杨庆祥:《动物形状的烟火》写一位落魄艺术家的故事。小说将回忆与现实交织叙述,在压抑的叙述中暗示了一代人的精神困境。张悦然擅长营造一种特殊的气氛,在此气氛中,小说中的人物变得恍惚而具有多重性,小说的结尾类似于一种恶作剧,而这,恰好表现了生活本身的残酷和无情。
《说吧》
《花城》2015年第4期 作者:过士行
张学昕:这是一篇勘察人性的小说。失语使周遭不再嘈杂,孩子目睹了亲人最为不堪却饱含深爱的一幕,过士行成功地透过个体经历的苍凉触摸到集体记忆的疼痛。家庭的遭际唤醒了那段苦涩艰辛的岁月,以小见大,让人不寒而栗。儿童心灵出现早熟、错位,女性生存现状呈现妥协、牺牲,这两大群体的悲剧犀利地拷问了那个年代对生活、精神造成的压迫。小说的叙述口吻平淡而冷静,视角独到而锋利,文本的留白、人物的缄默,与生活的喧嚣形成对照,构成了温情和冷漠的对抗。小说看似完满温馨的结局埋伏着随时可能被激活的恐怖谋杀,在人心与现实的张弛间宕开一笔,留下了人们与时代和解与否的艰难抉择。
洪治纲:这是一篇简洁、迅猛而又锐利的小说。它通过几个小小的片段,呈现了“文革”强权控制下普通市民生活的屈辱史,以及在那个禁忌森严的时代,女人内心所承受的伦理压力。作者在叙事上留下的空白,不断延伸到政治、倫理乃至命运之中,具有异常复杂的思考空间。
《夜车》
《上海文学》2015年第11期 作者:文珍
张 莉:小说关于爱恨,关于嗔痴,关于生死。背叛与深情,温暖与寒冷都凝聚在这夜车上的爱情里,某种意义上,《夜车》浓缩了人一生的情感历程。
李云雷:曾短暂出轨的老宋确诊肝癌末期后,决定和结发妻子“我”一起到远方去。这是《夜车》的故事核心,小说的着重点不在于故事的戏剧性,而在于对两个人情感关系细致入微的描摹与捕捉,而这又与风尘仆仆的旅程、夜间行驶的列车营造的氛围相互塑造,让我们看到了极端情境下爱情的复杂微妙,以及作者纤细而又有力的笔触。
孟繁华:文珍的小说充斥着浪漫主义的诸多元素,她对远方、旅行、边地等,总是情有独钟。在一辆开往加格达奇的夜车上,身患绝症的丈夫“老宋”和历经感情创伤的妻子结伴出行。在火车忽明忽暗的夜灯闪烁中,老宋和讲述者——妻子的前世今生完整地呈现出来。小说写老宋对死亡的态度,洒脱、从容。死亡——是唯一不可经验的,但死亡的气息在小说中扑面而来如影随形。《夜车》在文珍的小说创作中是一篇很特殊的作品。
《我是欧文太太》
《广西文学》2015年第4期 作者:陈谦
张燕玲:通俗的复仇故事,却因作者探究到人性的执念与幽暗裂变,并以偶然渐次剥开必然的人性内核,使小说获得脱俗的质地而意味深长,体现了作者对人心丰富性的洞悉,以及值得期待的艺术掌控力。
李国平:很典型的短篇小说,经典的短篇元素诸如传奇际遇、爱恨情仇的故事、悬疑重重的心理争斗都被安置于节简的叙述中,作品虽没有广阔的社会内容,但却有着较深的人性深度。
洪治纲:小说以旁观者的立场,叙述了两个置身异国他乡的男女因爱而恨,由恨而报复,并最终上演了一场场你死我活的仇杀剧。表面上看,一切风平浪静,而叙事的背后,却隐藏着尖锐的生死对抗。
《生于东门》
《中国作家》2015年第7期 作者:吴君
李云雷:小说写深圳本地底层人对“东门”的认同感,这是小说主人公陈雄卑微的生活中唯一感到自豪的地方。陈雄和儿子是一对互相嫌弃的父子,陈雄拖着重病的身体在各种胡同和巷子里穿梭,身后是年迈的母亲、残疾的妻子。偶然的机会,他遇见了怀揣丧子之痛的香港人,于是两个男人达成了一个心照不宣的契约,陈雄决定把儿子送给这个小老板。小说让我们看到了穷人在生活重压之下对自我生活的绝望,以及谋求改变的努力。
孟繁华:吴君的《生于东门》,似乎还是写底层人生活的小说:东门是深圳关内,因此陈雄非常有优越感。他发誓也要把儿子生在东门。但是,他即便在东门,也难以改变命运。当儿子陈小根要过继给香港商人,儿子就要留在香港的时候,一切都发生了变化,包括父子、夫妻。陈雄也许第一次体会了亲人的感觉。吴君将父子亲情写得如此真切,但她也必须置换空间环境。她将父子两人最后的关系一定要设计在香港而不是他们的家乡。这个环境的转换意味深长。
胡殷红:深圳对于吴君来说是她的第二故乡,她在那里生活工作。基于她的文学信念和小说家的敏感,她创作的一系列小说,从外省人到本地人,从关外到特区再到香港特别行政区,近乎完整地绘制了一幅文化的深圳地图,串起了深圳人三十五年的精神史。小说《生于东门》写得真切、酸楚,感人温暖,发人深省。东门是深圳的一个重要地标,陈雄所有的虚荣、自尊、自豪便是自己和那些外来户不同,自己是特区人,儿子还生于东门。随着改革开放进程的不断深入,曾经优渥的本地人的地位和优越感不复存在,靠拉客生存的陈雄和儿子便是生活在这里的一对互相嫌弃的父子。陈雄拖着重病的身体在各种胡同和巷子里穿梭,身后是年迈的母亲、残疾的妻子和叛逆的儿子,他每天都在想着同一个问题,我该怎么办。后来,他遇见了怀揣丧子之痛的香港人,于是两个男人达成了一个心照不宣的契约,陈雄决定把儿子送给这个小老板,让他过上好日子。自此,他的纠结开始了。
《三个乞丐》
《天涯》2015年第2期 作者:晓苏
李国平:晓苏属实力型作家,近年创作呈上升趋势,酝酿着大的突破。《三个乞丐》结构讲究,悬念设置入情入理,关注底层,呈现出作者对乡村底层生活、底层人生存状态的关注。
洪治纲:这是一篇“后设小说”。作者立足于一个乡村小饭馆,让不同的人物对三个乞丐的关系进行各种“合理”的解读和诠释。通过对所有的解读进行整合,我们会发现,三个倏然而至的乞丐,成为一面镜子,照亮了当下乡村的人性图景,或者说像一把利刃,剖开了乡村农民的精神肌理。
贺绍俊:晓苏的小说中经常会出现一个叫油菜坡的地方,这是典型的荆楚山乡,民风淳朴,民俗稳定,有悠久的传统,也有浓郁的生活情趣。《三个乞丐》不过是晓苏随意从这口“深井”中舀来的一瓢清冽的水。小说既有鲜明的民间立场,又有执着的文人理念。晓苏站在民间的立场上,又恰如其分地表达了他的文人理念,从而形成了一种精致的民间文学叙述方式,给我们打开了一个清新的、生活气息浓郁的精神空间。
《女人和狐狸的一个上午》
《人民文学》2014年第9期 作者:秦岭
任芙康:这篇值得存档的作品,蕴含的普世价值和人性深度,令人动容。难能可贵的是,作品“返还”给读者小说创作中久违的“情节”和“描写”。同时,亦让人惊觉,文学的“现实”,并非凭靠刻意的“体验”,而存在于作者内心的创痛中。
李国平:一篇颇为精练、具有内在张力的小说,难能可贵的是又赋予了寓言色彩。小说以西部为背景,以人和动物的关系为线索,传导出人和自然关系的思考,抒写出人性的善良和美好。
《岁暮》
《收获》2014年第2期 作者:张惠雯
张 莉:关于爱与不爱,关于记忆与沉湎,张惠雯总是能将波澜不惊的情感日常写得细腻、绵密、有品质。并没有选择大开大合的情感,却依然能写出生活本身的质地,某种意义上,这是一篇关于日常生活和日常情感的诗。
洪治纲:这是一首苍凉的诗。长年旅居海外的她,年华渐老,亲情渐失,文化不融,归根无望。在孤独与漂泊中,她唯一能做的,就是每年岁暮精心准备一次朋友聚餐。不料,这一次聚餐,她却与情人李医生发生了争执,并在争执中撕开了内心的无助和无望。
《大师》
《西湖》2014年第8期 作者:双雪涛
张 莉:一部精密的短篇,气韵端正,疏密有度,有神采,有光泽,有品质,令人对这位年轻小说家刮目相看。
贺绍俊:《大师》小小的篇幅,竟有特别大的人生容量!小说的沧桑感、凝重感,简直让我不敢相信它出自一个三十来岁的年轻人之手。写棋的名篇有不少,但《大师》写出了另一种意境。棋道如人道,棋道也如天道。《大师》要表达的就是这样的道理。小说中的父亲黑毛外表虽然矮小、平庸,但他的内心特别地博大,这样的人物并非作者的拔高和理想化,在现实中也是存在的,因为父亲这个形象并不是体现一种理念而已,他内心的博大来自他对社会人生的悟透,来自他的宽容和善良的情怀。在儿子心目中,这样的父亲当然是大师,其实这个父亲形象也是作者双雪涛心目中的大师,由此我们也能更为全面地了解80后的世界观。
《WASD》
收录于小说集《如何拍摄静止的闪电》 2015年出版 作者:陈榕笙(中国台湾)
洪治纲:细腻灵动的体验,不动声色的叙述,从容控制的人物关系,使这篇小说非常巧妙地呈现了当代青年男女的精神面貌——没有理想,没有激情,只有欲望在四处游走。它是一首青春的感伤之诗,也是一曲生命的寻找之歌。
《问米》
《人民文學》2014年第11期 作者:葛亮
张 莉:关于通灵的故事,但又不仅仅关于通灵,它更关于爱情与孤独,以及人面对死亡时的无处哀告。小说写得自在、舒展、辗转、新鲜,独树一帜。
《一段被虚构掩盖的家史》
《作家》2014年第8期 作者:薛忆伪
李国平:小说表现大时代背景下中国两代知识分子的悲剧宿命,作者从家族史的视角展开,社会革命和乡村知识分子构成了内外冲突,浓墨重彩地写出了传统知识分子的价值依恋和体认。可能和作者的现代身份有某种关联,作品对于土地和语言的强调令人感受深刻。一般认为长篇展示的宏大叙事,作者却浓缩于短篇之中,显示了可贵的艺术驾驭能力。
《春丽的夏》
《山花》2014年第5期 作者:张怡微
张 莉:站在一个普通中年女人的身后回望,和她一起理解世事。张怡微的小说写得有岁月感,有质感,令人深感妥帖。尽管之前有许多人写过“上海女人”和“上海故事”,但张怡微的这一个上海和上海女人依然独具品相。
《八道门》
《芳草》2014年第3期 作者:周李立
贺绍俊:周李立的《八道门》是一篇很特别的小说。小说写一位被调入北京总部的测绘师,倾其存款租下了北京市中心房价最昂贵的高档小区的房子。从大门进到房间内,他要经过七道门,这个繁复的过程就是奢华的一种标志。小说是写人的虚荣吗?有一点,但又不完全是,还有主人公对独立的渴望。但独立并不是在城市站住脚的依据,测绘师看上去站住脚了,别人都以异样的眼睛看着他,但不是因为他的独立,而是因为他出入高档小区给人们造成的虚幻景象。而这一切是以金钱的逻辑在说话的,金钱的逻辑让测绘师无法与人真正对话。金钱的逻辑也是脆弱的,所以当高档小区里发生了一个富人自杀的事件后,小区为改变不吉利的风水又装上了第八道门。其实在小说中这第八道门早已存在,它存在于人们的精神世界,这是因为金钱逻辑而给每一个人装上的一道无形的门。
《佳思地七十七号》
收录于《小说晋江》一书 2015年出版
作者:虔谦(美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