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巴赫金的话语理论及其现代意义

2017-02-25刘惠玲

湖南科技学院学报 2017年12期
关键词:巴赫金话语文学

刘惠玲

巴赫金的话语理论及其现代意义

刘惠玲

(广州航海学院 外国语学院,广东 广州 510725)

巴赫金赋予“话语”以“交流”功能的话语理论高扬主体性、尊重差异性、追求对话性,提倡“对话”、“倾听”、“共生”,既创新文学批评思维方法,又提升和深化人们对对话和对话性问题的进一步理解。无疑,在以“和平与发展”为主题的当今语境下,巴赫金理论为东西方文化的激烈冲突以及各国本土化与多元化关系的处理有着极其重要的指导价值。

巴赫金;话语理论;对话性;现代意义

巴赫金一生中倾注大量精力从事于对语言符号和文学史的课题研究,尤以对索绪尔的语言理论和俄国的形式主义批评给予极大的关注。在法国后结构主义思潮兴起之前,巴赫金已开始从文化和意识形态层面研讨文学语言活动的特点,并从中产生一系列著名的原创性思想诸如著名的对话观,复调论,狂欢化现象。巴赫金的艺术观不仅体现其对小说艺术特征的独特把握,更展示了其作为一位文化哲人所具有的广阔视野与辩证思维。其理论价值已经远远超出了文学研究自身范围乃至整个人文科学研究的方法论上的启示,而对当今东西文化交流与我国文化建设有着尤为积极的指导意义。

一 “话语”的提出及内涵

“话语”在20世纪从语言学领域逐渐扩展到其它许多领域之中,如文化学、人类学、社会学、文学、哲学、历史学等。在文学、文化研究中提出话语问题并用话语展开理论研究的,首先是巴赫金,而后是福柯。巴赫金在批判性地吸纳社会学与形式主义批评的积极成果的基础上,主张把文学作品的语言、风格和技巧等形式研究同社会意识形态及文化政治经济环境紧密结合起来,主张从话语内在的对话本质,从话语创作总体上的对话品格切入文艺学研究。

巴赫金在语言研究的过程中提出了术语“话语”。在他看来,语言研究可以分为语言学与转换语言学两门独立的学科,其组成部分与研究对象各不相同。“语言学的客体是语言及其构成元素(因素、词素、分句等),而转换语言学的客体与话语相关,‘话就是整个活的具体的言语;语则是言语的整个具体现象,话语即陈述文’。”[1]209由此可见,巴赫金语言研究中的话语是一个交流单位,而不是一个语言单位,话语及话语行为的意义与特定的话语环境相联系,它连接了语言运用的个人性与社会性,从而具有了社会性。

巴赫金与伏罗什诺夫在《马克思主义与语言哲学》一书中首次提出语言是“意识形态符号”的论断。[2]78对于“意识形态符号”与索绪尔的“系统决定论”的关系,巴赫金并没有绝对否定后者,而是客观地看待。他指出,前一个系统既超越后一个系统,但又有与其重叠的地方。对于这两个系统的重叠关系,巴赫金说,“任何意识形态因素都拥有意义,它再现、描述或表示某种它的身外之物。换言之,它是一个符号。没有符号就没有意识形态”[2]78。也就是说,语言作为特殊的符号系统,不仅与意识形态系统重叠合一,而且在实际应用中渗透了意识形态充盈物。至于超越关系,赵一凡先生在《欧美新学赏析》一书中将其形象比喻为“君为臣纲”式:即意识形态制约大于符号制约。语言形式对于说话人仅仅存在于具体言语的语境之中,因此,也就是存在于一种特定的意识形态语境之中。字词永远都被内容和意义充斥着,而这内容和意义又都是从行为和意识形态中引伸而来.[2]78-79

与索绪尔的“系统决定论”的关系不同,“意识符号论”在承认语言作为符号的相对自律,但它是第二位的基础上,重点突出语言社会性、意识形态性的首要支配作用。也就是说,巴赫金的研究并不囿于语言形式,而着眼于语言在实际应用中不断变化的活的意义发生规律,或者说,是有关语言敏感于社会历史因素、并与之相互联系制约的规律,此即话语研究范畴,因此,巴赫金的话语是一种超语言学意义上的。在《陀思妥耶夫斯基诗学问题》中,巴赫金曾表明,“我们的分析,可以归结为超语言学;这里的超语言学研究的是活的语言中超出语言学范围的那些方面”[3]250。巴赫金的“活语言”是针对索绪尔的“死语言”而说的。在巴赫金看来,索绪尔的语言系统,虽具有一定的科学性,但只是一套理想的语言模式,缺乏与现实的联系,因而是“死的”。活的语言超出的那些方面主要是指超出那些相对独立、基本不受社会历史影响的音位学、语态学、语法、句法、词法等语言系统。由此看来,巴赫金的这种超语言学观念的突出价值正在于它将语言的社会现实性推向前景,于社会现实的语境之中分析语言,打破结构主义的语言独立王国的局限。巴赫金的这种“超语言学”研究范式为其后来的著名的“对话理论”、“复调小说理论”的创立与研究奠定了学理基础。

二 巴赫金的文学对话观

巴赫金将“话语”视为人文科学研究的一个基本对象。在方法论上,他强调对话原则。对话原则是巴赫金反复运用的基本方法,是支持他在哲学、艺术和小说理论中的核心论点。对话本是日常生活中人与人之间的语言交流现象,但巴赫金赋予对话以广泛内涵:对话既是语言的本质,也是人类的思想本质,甚至自我的存在状态。人类存在的本质就是通过“对话”达到相互沟通和理解。“唯有对话交际才是语言生命的真正所在之处。”[3]252巴赫金将对话由普通含义上升为一个哲学概念,并形成以对话为核心、充满张力的一套理论体系。

“他者”是其对话理论的一个重要概念。巴赫金将自我之外的一切都视为他者。他者是对话的主体,既指言谈的对象,也指一个人内心分裂的意识。而“自我与他者”是对话理论的核心范畴。巴赫金认为,要实现自我的理解不可能脱离与他人的关系。就像照镜子的人一样,自己不可能看清自己的各个侧面,只有他人的目光才能给照镜者一个完整的感觉。也就是说,自我只有凭借他人对我的反应来认识和补充自我的完整形象。“在观察自己内心的同时,他通过他人的眼光去看自己。”[1]309

对话的目的是为了打破话语垄断权,尊重他者的主体性,使对话主体处于同一平面,以使每个对话主体无论在地位,价值还是表达等方面既是独立的又是平等的存在,每个声音都独立存在,互不融合,彼此倾听。真正的对话“是多声部的合流而不是同声齐唱,是对话式的对立、差异性的共存,是一定数量的观点、思想和语言,合起来由几个不相融合的声音说出,而在每个声音听起来都有不同”[4]359。由此可见,他者、差异性、平等是对话的基本要素。要使对话发生,必须有他者的参与,必须要有差异性的存在,要使对话顺利进行,只有独立平等,独立性使对话各方的思想互不融合、激烈交锋,使对话呈现出永恒的未完成性和开放性,对话不可终结,从而人类思想得以在对话中产生、发展。

正是基于这样的对话观,巴赫金反对将文学作品视作社会和作者双重影响的产物,而强调文学作品作为特定的艺术种类所具有的本质意义:文学并非文献、“书写”以及日常交际的“话语”,而是具有个性的、意识到自身惟一性的两个“我”之间的对话,这两个“我”正在探索“永恒问题”的答案。“我”与“他者”的关系是文学创作和接受的必要条件。在以人为对象的文学中,人们却习惯于把作者及其作品看成是一种创作主体个人的意思独白和思想情感的流露。尽管古希腊时期的柏拉图的《文艺对话录》传递出一种对各种哲学活学术观点进行对比的会话形式,可柏拉图的会话是为了对“声音”优于“文字”,“在场”优于“不在场”的强调,所以真正从文学作品中见出了“对话性”并加以应用与研究,应该说,是从巴赫金才开始的。

巴赫金指出,意义存在于全部交流行为之中,因此,在巴赫金的文学对话理论中,除了典型的人物之间的对话,或者人物自身内心的对话(既指内心不同观念间的对话,又指进入自我内心的他人意识与自我的对话),还包括作者与主人公,作者与读者、文本与文本、话语与历史等多个层面的对话。就作者、文本与读者关系来说,巴赫金认为,文学交流仅仅被理解为作者把信息传递给读者的过程是远远不够的。实际上,文学交流过程中作者、文本、读者三者之间的关系不断变化,文本信息形成于作者与读者相互作用的过程中,在这个过程中受到社会、文化、政治、经济等各种外在因素的影响,而不是由作者传向读者的固定不变之物.文学过程是两个同等重要的“我”(作者和读者)之间的对话。就作者与文学主人公关系而言,文学主人公源自作者的“视觉冗余”,而作者自身则决定于其“世界中的地位”的惟一性。作者与文学主人公分享“视觉冗余”,尊重和维护后者的个性特征。作者在创作中塑造出另一个与自身意识对立的“主人公面貌”。就文学主人公与作者和读者关系而言,主人公的世界观在保持自身个性的同时,与作者和读者趋于一致,构成美学对话的语境。总之,文学的意义存在于“作者与主人公”、“作者与读者”、“读者和主人公”以及“主人公与自我”和“主人公与他者”等主体间的对话关系中。巴赫金的对话理论揭示了交流过程与意义生成之间的动态关系。

三 “复调小说”理论的对话性

巴赫金对文学研究的另一重大贡献是他的“复调小说”理论。它孕生于20世纪20年代巴赫金对苏联文学领域盛行的社会学文论与形式论文艺学的批评。前者偏执于文学的意识形态内涵之“解释”,而后者偏执于文学的语言艺术形态之“分析”。针对“文本意义来自文学外部的社会生活、政治、经济”的观点,针对“我(或作者)可通过语言表意或把握别人思想”的人本观念,针对“文字乃游戏,人生亦如此,谁也把握不了意义,因而无所谓自我”的后结构观念,针对“人们对人物声音的杂多必造成作者的被动消极”的观点,通过对陀氏小说的潜心研究,巴赫金在对陀思妥耶夫斯基小说结构的分析中运用“整体论”艺术思维方式提出了“复调小说”理论。

“复调”原是音乐学领域的术语。复调音乐具有两个典型特征:一是这种音乐的各个声部在节奏、音、力度及曲调起伏等方面都具有自己的独立性;另一方面,各声音之间又彼此和谐地统一为一个整体。1929年,巴氏在其所著《陀思妥耶夫斯基的创作问题》一书里,将音乐中的“复调”概念引入小说理论之中,首次提出“复调”或称“多声部性”是陀氏小说的根本艺术特质,并借助这一音乐术语指称不同于欧洲“独白小说”传统的陀氏小说为多声部结构,或曰复调小说。在1963年更名再版的《陀思妥耶夫斯基诗学问题》中,巴赫金明确指出,陀氏小说具有与传统小说不同的叙述方式、叙述结构,有着“众多的各自独立而不相融合的声音和意识,由具有充分价值的不同声音组成真正的复调”[3]29的基本特点。

通读《陀思妥耶夫斯基诗学问题》,不难发现巴赫金的“复调型”小说理论强调的是多种意识,多种声音的独立性、平等性与对话性。“意识、声音的多重性”成为巴赫金复调小说理论的基础,也是理解其复调理论的关键之处。各具独立性的意识之间的交流与各具主体性的声音之间的争鸣的实现通过“对位”、“对话”的方式而不是由作者的统一意识的管制。巴赫金在论及陀思妥耶夫斯基的小说时写道:“不是许多性格和命运在统一的客观世界中根据作家的统一意识在他的作品中展开,而正是许多价值相等的意识和它们各自的世界在这里不相混合地结合在某个统一的事件中。”[5] 38巴赫金的这段话说明,小说中的人物,已然不再是作者议论所表现的客体,而是直抒己见的主体,有自己的意识和自己的声音的自由人,具有独立性、主体性,因而也有创造性。作者与人物之间、人物与人物之间的关系自始至终是处于对话性状态。对作者来说,人物不是第三者的“他”,更不是“我”,而是作为对话伙伴的“你”。对人物而言,作者的干预降至最低限度。

巴赫金把这种主要涉及主人公与不同声音之间的对话称为“微型对话”,它包括主人公与自我的对话,即内心对话;主人公与他者的对话;主人公与环境的对话。“对话渗透到每个词句中,激起两种声音的斗争和交替。这就是‘微型对话’。”[3]118由此可见,“微型对话”主要渗透到人物的语言之中,是一种众多声音的混合和对峙。巴赫金的“微型对话”是相对大型对话而说的,是在大型对话的层面上展开的。巴赫金将整部小说视为一个“大型对话”,大型对话主要指一种结构上的对话关系,亦即小说内部和外部的各部分各成分之间存在的一种潜在的对话性质。这是一种小说布局结构上的对话方式以及人物关系结构上的对话性。大型对话与微型对话是复调小说的两种对话模式,它们之间是一种辨证统一的关系,二者有机结合。“微型对话”是“大型对话”在情节结构的组织下的对话对文本言语的内在渗透,是“大型对话”在小说话语中的具体体现;而“大型对话”在一定程度上是以“微型对话”为基础的,也就是说,如果没有多层次的,多声部的微型对话,一种结构情节与人物关系结构上的“大型对话”也就不会在整部作品中显现出来。总之,巴赫金提出的“微型对话”与“大型对话”这两个概念范围最终都归结于陀氏的复调小说,归结于对话原则。

复调小说是全面对话小说,复调小说理论是对话理论在文学中的审美转型,所以把复调小说的对话特性仅仅理解为小说中人物的表面对话关系就使巴赫金的复调和对话的概念都简单化和形式化了。可见,巴赫金的复调性的核心语义的对话性不仅仅是结构之间,人物语言之间的关系,其含义要广得多:“它几乎是无所不在的现象,浸透了整个人类的语言,浸透了人类生活的一切关系和一切表现形式,总之是浸透了一切蕴含着意义的事物。”[3]77巴赫金的对话性作为一种新的艺术思维方式,全面地革新作者的艺术立场、人物的艺术功能与作品的结构范式。这种结构开放的复调小说可以使作者能够将思想的变动性集约于单一时空内,从而产生强烈的张力,从而使人感受到生命现象的含混与多变,从而极大地加强了文学的深刻性与复杂性。

四 结 语

由此可见,巴赫金的这种赋予“话语”以“交流”功能的对话理论揭示了一个观点多元、价值多元、体验多元的真实而又丰富的世界,既创新文学批评思维方法,又提升和深化人们对话和对话性问题的进一步理解。随着全球化进程的一步一步推进,文化间的冲突与碰撞逐渐成为不可回避的现实。如何处理好本土化、全球化与多元化的关系是当今世界和平与发展的关键。巴赫金的对话理论则为解决这一难题提供了一种积极的解决方式。巴赫金的对话理论高扬主体性、尊重差异性、追求对话性,提倡“对话”、“倾听”、“共生”。在处理好本土化、全球化与多元化的关系时,我们必须意识到身份建构中他者参照的重要性,这种自我与他者的关系不应该处于对立与对抗,而应是一种我中有你、你中有我的混杂。所以积极参与交流交往,加入到“无调合唱”中成为在与异质文化的交流中建构自己身份的必然而理想的选择。由对抗走向对话,已成为一股不可抗拒的时代潮流,正如巴赫金所说,“一切莫不归结于对话,归结于对话式的对立,这是一切的中心。一切都是手段,对话才是目的。单一的声音,什么也结束不了,什么也解决不了。两个声音才是生命的最低条件,生存的最低条件”[3]344。巴赫金的对话理论、对话思维对中国文化、文论的发展,对推动东西文化的交流与进步,对世界的和平与发展都具有重要的理论价值。

[1]托多洛夫(蒋子华等译).米哈伊尔·巴赫金与对话理论[A].巴赫金、对话理论及其他[C].天津:百花文艺出版社,2000.

[2]赵一凡.欧美新学赏析[M].北京:中央编译出版社,1996.

[3]巴赫金(白春仁译).陀思妥耶夫斯基诗学问题[M].上海:上海三联书店,1988.

[4]钱中文.巴赫金全集:第五卷[M].石家庄:河北教育出版社, 1998.

[5]张杰.复调小说的作者意识与对话关系——也谈巴赫全的复调理论[J].外国文学评论,1989,(4):37-44.

(责任编校:张京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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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

1673-2219(2017)12-0107-03

2017-10-01

湖南省哲学社会科学成果评审委员会基金课题“话语分析与文学语言批评-赛义德东方主义研究(编号1011288A)阶段性成果,广州航海学院高层次人才引进项目。

刘惠玲(1969-),女,湖南衡阳人,广州航海学院外国语学院教授,文学博士,主要从事英美文学、西方文论与文化批评研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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