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雪
2017-02-24孙毓泽
孙毓泽
又一辆车驶过。
春生把自己的胳膊挂在车站铁栏杆上。王浩蜷着身子,吊着栏杆。
春生和王浩尽管只有小学三年级,他们像《水浒》里梁山好汉一样拜过兄弟的。他们把铅笔往卷笔刀里一插,拜三拜,春生就多了个弟弟。
春生在家里跟着爷爷生活。爷爷说,爸爸妈妈工作忙,你要懂事。春生点点头。爸爸在深圳,妈妈在杭州。每年过年,妈妈先回来,给他带奥特曼跳跳糖,爸爸回来,会有玩具手枪木头剑。春生把这些放在床头。快一年了,他小心地舔着跳跳糖,看着木头剑入睡。
快放寒假了。那天,学校放学了,作业做完了,春生就约王浩去车站。
车站里的人不是很多,三两个准备去城里买东西。车也不是很多。每每有一辆车进来,春生一个鱼跃跃过栏杆,王浩哧溜往缝隙里一钻,两个人眼睛晶亮。他们粘着破旧的铁皮公交车。乘客一个个下来。没有,两人对视一眼。人群散了,王浩拉着春生的衣角,回候车室的铁栏杆那邊。春生把手搁在栏杆上,王浩继续吊着栏杆,什么都没迎来,有种失落感。
春生爷爷把被褥子准备好了,等待远方的亲人回来。春生做着作业。春生写了一行字,眼睛瞟着窗外。爷爷说,专心点。春生把目光转到作业本上,腮帮子鼓鼓的。不过一会儿,他又跑到窗边,巴望着不远处的公路。爷爷说,还有两天,妈妈才回来呢。春生说,他要做第一个见到他妈妈的人。
镇子上刮起北风,春生爷爷不准春生外出。趁着爷爷出门蹬三轮送货,春生溜出来了。他跑到王浩家,小心翼翼地扣门。
“王浩,你在吗?”春生低声问。
良久,老木门吱呀吱呀地开了,王浩伸出大脑袋:“我奶奶在呢。”
春生靠近王浩的耳朵:“我妈妈很快就要回来啦!”
王浩瞪大眼睛:“你等我会儿,等我会儿。”
在寒冷的小镇上,风毫不留情地刮着,把路旁的树木、田野吹得哗哗响。树木都在好奇地探头看着这两个男孩。他们裹紧衣衫、捏紧拳头,闷着头往公路方向跑。
汽车站里没有人,只有冰冷的铁栏杆。春生把王浩的衣服拉链往上提提,然后把手往袖子里缩。风吹起候车室的顶棚,发出震天的响声。
王浩说,怕。春生往他身边挤挤,说,别怕,你妈回来了,给你带烤鸭。王浩满眼发光,我要加葱,加酱。春生说,最好来点甜面酱。两人咽了咽口水。春生指着天上的灰云,看,烤鸭形状的。
天上的灰云可不是烤鸭,而是积雪云。不一会儿,空中飘起了大片大片的雪花,像一朵朵棉桃似的,落在房屋上、田野里。王浩冲出候车室,在停车场跳啊蹦啊,雪来了,春节还会远吗?爸妈会满载着烤鸭、跳跳糖,玩具,从神奇的汽车里冲出来,紧紧地抱住他们。春生也被感染了,一起跳着蹦着,像放起鞭炮一样兴奋,像收到压岁钱一样快乐。
天色黑了,他们的爷爷奶奶找到他们,想骂他们,又收住嘴,捂住他们冻红的小手,领着他们回家。
天地一片洁白,雪地上留着三三两两的脚印。
深夜,春生悄悄从被褥子里爬起来。爷爷说,大雪过后,爸爸妈妈一定会回来的。春生打开门,一股彻骨的寒风钻进来。雪看起来如此温柔恬静。
爷爷抱着春生回到床上。
春生瞪着眼睛望着天花板想着,明天一早起来,会看见家门前有两行长长的脚印,那是爸爸妈妈的脚印。一行脚印连着杭州,另一行连着深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