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聊斋志异》花境人的文化意蕴解读
2017-02-24邹学慧
邹学慧
(哈尔滨商业大学学报编辑部,哈尔滨150028)
《聊斋志异》花境人的文化意蕴解读
邹学慧
(哈尔滨商业大学学报编辑部,哈尔滨150028)
花是《聊斋志异》中重要的意象之一,在小说中时常出现不同的花,异彩纷呈。各具魅力的仙妖狐媚,作者给予她们花一样的美貌和心境,一朵朵美丽的奇花就是一段美丽的故事,伴随着精彩的情节引人入胜。借花喻人,情寓花中,借花暗喻小说中不同人物的性格、象征,人物的悲喜、命运,也象征着蒲松龄心中的理想世界。作者既是写花这一意象,也是在写自己,写自己的人生理想。他以高洁的灵魂和对美的追求,在对花的描写叙述中和对花的生命观照中,创造出了多姿多彩的花境人。通过侧重从“花”的人化入手分析,即从注入蒲松龄情感、心性和理想的花、花境、花人入手,对《聊斋志异》中的花、花境、花人进行探讨解读,以探析《聊斋志异》小说中“花”的价值和蕴意。
《聊斋志异》;花境;花;女子
《聊斋志异》中写了许许多多异彩纷呈的花:莲梅兰菊,牡丹,杏花,无名野花……姚黄魏紫,各尽其妙[1]。这些花有的开在乡村、峡谷,有的开在仙山、仙岛,有的出现在天界、海域、鬼境,本文把这些花称为“花境之花”。有的花则干脆自变为人,主要是变为美丽的女子,给人间送去了温情、真情和至情,本文称“花人”、“情花”。在蒲松龄的小说中呈现的这两类花,已经不是单纯的客体,每一朵花都经过他内心情感的浸润,每一朵花都富有浓厚的感情色彩,耐人回味,意犹未尽。
一、花境:自然之美、爱的乐园、净土世界的融合
蒲松龄小说中呈现的花,已经不是单纯的客体,而是作者笔下富有浓厚感情色彩的客体。具体地说,《聊斋志异》中的花境之花,已经不是大自然中的自然之花,而是融入了作者的情志、理想,是作者人化和情感化的花,并且具有象征意义,成为作者心性和心态的流露,包含着作者的气质品质、道德情操和审美标准。因此《聊斋志异》中那些开在乡村、峡谷、仙山、仙岛等场所的花境之花,不是偶然的而是完全体现作者意图的。
“时十月中,山花满路,不类初冬。”(《成仙》)
“修竹拱把,阶下有小池,野藕已花”(《聂小倩》)
“明月在天,徘徊花阴,颇存遐想。”(《胡四娘》)
“桂树两章,参空合抱;花气随风,香无断际。”(《白于玉》)
“绿菊为媒,使葛良工和温如春心事得成。”(《宦娘》)
“有夜合一株,红丝满树……有小舍,红焦蔽窗。”(《王桂庵》)
“神仙岛上“夏无大暑,冬无大寒,花无断时”(《粉蝶》)
“时方严寒,既至,则气候温煦,山花遍岩谷”(《安期岛》)
“有女郎(婴宁)携婢,撚梅花一枝,荣华绝代,笑容可拘。(《婴宁》)
“东壁画散花天女,内一垂髫者,拈花微笑,樱唇欲动,眼波将流。……女回首,举手中花,遥遥作招状。”(《画壁》)
“东海古跻岛,有五色耐冬花,四时不调。至则花正繁,香闻数里……忽花中一丽人来,红裳炫目,略无论比。”(《海公子》)
“有一水晶屏,浸粉花一树,不知何名……叶疏花密含苞未吐;花状似湿蝶敛翼,蒂即如须……瓶中花颤颤欲折……蒂须顿落,即为一蝶,飞落尹衣。”(《余德》)
“马骥常与女啸咏其下。花开满树,状类薝葡。每一瓣落,铿然作响。拾视之,如赤瑙雕镂,光明可爱。”(《罗刹海市》)
“俄顷入山,但闻奇香沁骨。至一洞府,见舍宇华耀,迥异人间;随处皆设花石,精盆佳卉,流光散馥,即兰一种,约有数十余盆,无不茂盛。”(《陆押官》)
“有大数一株,高数丈,上开赤花,大如莲,纷纷满树。……有一水晶屏,莹澈可鉴:中有数花摇曳,开落不一。”(《丐仙》)
对上面的花进行梳理,可以发现这些花有如下特点:
一是花多在僻静的乡村、幽静的峡谷、洁净的仙山、仙岛等理想的环境中出现,而很少出现在污浊的场所,本文把这样的理想环境成为净土世界。如《婴宁》《西胡主》《晚霞》《罗刹海市》《安期岛》等篇中的花。
二是花多随美丽的女子出现,并且这些女子大都和男性在“净土世界”中产生了爱情、恋情或结为伉俪。《聊斋志异》十九篇花境之花有十几篇具有这样的特点。如《晚霞》《仙人岛》《粉蝶》《海公子》诸篇中的花。
三是莲花出现的频率最多。如《聂小倩》《仙人岛》《丐仙》《晚霞》《乐钟》诸篇的莲花。
四是小说中的花成为情感化的、人性化的、自然化的、美的意象,具有象征意味。
花意象既有自然之美的表层意味,同时和美丽的少女相映衬,又隐含着野俗意趣和真人意趣的深层意味。花意象的频繁出现,既是蒲松龄礼赞人化花的芳馨,也是歌颂女子的青春健美,向往心境如水的真人的内心心灵展现。进而花意象融入了浓烈的生命意识和理想意识,产生了强烈的自然之美、洁净之美、诗意美和奇幻美的美感效果。宗白华所说:“物象呈现着灵魂生命的时候,是美感诞生的时候。[2]所以,上述之花正是生命之美的展现。
蒲松齡笔下的花既给人自然美感,让人在洁净和纯净的净土世界中享受自然美,同时花境之花以花写人,以花写境,以境衬人,为有情人提供美丽、幽雅、洁净的爱的场所。这些奇、幻、洁净的花增加了小说的诗意性和奇幻性,形成小说的诗意美和奇幻美。何况以花写人是用花衬托女子外貌的美丽和洁净心灵,写出女子性格形成的原因,写出女子的神韵美和内蕴之美。同时,在美的境界中美人寻找着自己的意中人,实践着自己的爱情理想。试看《晚霞》和《婴宁》两篇的花和花境。
《晚霞》篇中的神仙岛上“夏无大暑,冬无大寒,花无断时”,阳生和“飘洒艳丽”的粉蝶就在这种理想的诗境中相爱:晚霞与阿端相见的地方竟是莲花瓣。“童挽(阿端)出,南启一户;折而西,又辟双扉。见莲花数十亩,皆生平地上;叶大如席,花大如盖,落瓣堆梗下盈尺……遂以石压荷盖令侧,雅可幛蔽;又匀铺莲瓣而藉之,忻与狎寝。”作者对莲花的细致描写是为了写爱情之美,写爱情的超凡脱俗。花儿美,人美,情境美,男女爱情写到了极至。《晚霞》中冯镇峦评此说:“欲写幽欢,先布一妙境,视桑间野合、濮上于飞者,有仙凡之别。”“人间所谓兰闺洞房,贱如粪壤。”[3]
《婴宁》篇中的花则写出乡村的自然美和净土世界中的婴宁,以及婴宁的性格成因及其人性美。作者描写的婴宁有着“不是世间人,却有世间情”[4]的性格特征,这一性格通过花一一展示。例如婴宁生活的环境非常空灵美丽:“……乱山合杳,空翠爽肌,寂无人形,止有鸟道。遥望谷底,丛花乱树中,隐隐有小里落。下山入村,见舍宇无多,皆茅屋,而意甚修雅。北向一家,门前皆丝柳,墙内桃杏尤繁,间以修竹;野鸟格磔其中。”即使写婴宁与鬼母所生活的小里落也温馨如画,晴朗明媚,“门内白石砌路,夹道红花,片片堕阶上……豆棚花架满庭中”,写出了盛开的杏花、夹道的红花、满架的豆棚花的美丽,尤其是描写海棠花“窗外海棠枝朵,探入室中”,这些都是为了衬托出主人公婴宁的可爱和天真浪漫的性格。在描写室内的环境如:“粉壁光明如镜;窗外海棠枝朵,探入室中……”真是花团锦簇,美不胜收。也许正是这样的花世界,孕育出了婴宁这样天真浪漫的少女,预示了光明美丽的环境是婴宁美好天性的象征。这里出现的花既象征人物的精神,又象征人物的命运,与人物伴随始终。及至婴宁到了人世间,对她曾生长的环境的描写是“庐舍全无,山花零落而已”则暗示着她在人世间笑容消失欢乐不再的命运。
可见,上述花境既有自然之美又是爱情的乐园,还是理想的净土世界。
二、花人(情花):美、情与爱的颂歌
《聊斋志异》中的第二类花——花人(“花人两合,合而为情”的情花),也就是鲁迅在《中国小说史略》中所说的:“《聊斋志异》独于详尽之外示以平常,使花妖狐魅多具人情,和易可亲,忘为异类,而又偶见鹘突,知非复人。”[5]自变为人的“情花”包括靓丽的女子和豁达、重友谊、重痴情的君子,而那些靓丽的女子都和男子(多是文人、书生)产生了恋情或友情。并且花人(情花)和男子爱恋时,爱的赤诚、强烈、爱的如醉如痴,爱的光明磊落、纯真无私。
《聊斋志异》小说中异化为人的“人花两合,和而为人”的“花人”——“情花”,完全具备了人的特点,具备了人的情感、品貌和德操。尤其是人化后的女性——花人,这是蒲松龄在文言小说中塑造的崭新形象。她们毫无例外都和现实社会中的知识男性发生了恋情或友情,并且,在爱情中异化为人的女性“花人”呈现出一种新的特征:即这些“花人”不仅美丽无双,而且更注重感情和带有自我独立意识,是貌、情、识兼具的理想女性。
《聊斋志异》中所有关于花的阐述描写,无论是为了塑造女子的性格还是烘托美好的环境,都是直观正面的,特别是幻化为花仙子、树精灵的女子,她们身上都寄予了作者的理想,暗含着作者对美好事物的的向往与追求。最具特色的代表即《葛巾》和《香玉》。
(一)貌美的女性
《聊斋志异》小说中的女性花人,容貌艳绝,美若天人,世间难寻,令男子一见倾心,一见钟情。如《葛巾》篇中,葛巾“宫妆艳绝”常大用以为见到仙人,心动而病;黄英则是“二十许绝世美人”(《黄英》),香玉、降雪是“艳丽无双”(《香玉》)的美人,荷花三娘子则是“垂髫、衣冰穀”(《荷花三娘子》)的绝代美人。这些女性花人以美丽外貌吸引着男子,从而开始两情相悦、心心相印的交往。但这种外表美丽描写更是为了映衬女子追求真爱的内心世界,这种对外貌的追求其实质也是封建婚姻观念的反叛,是对森严的封建礼教束缚的抗议。因为她们从来不以自身的美貌作为与人相爱的资本,而是把这种“美”上升为“知己之爱”“以心换心”的真挚情感,例如《葛巾》《连城》的主人公都是如此。所以蒲松龄对花人貌美的描绘、追求恰恰是与班昭在《女戒》中对女子要求的“妇容,不必颜色美丽也”背道而驰的,这更合乎人性,更符合人类婚姻爱情的真蒂,因而也更有进步意义。
(二)重情的女性
“外貌的美只能取悦一时,内心的美才能经久不衰”,《聊斋志异》小说中的女性“花人”形象,不仅貌美,而且更重视情感,具有忠情、重情的心灵美。这些“花人”非常重视感情,即她们不仅自身痴情,同时更重视和所爱男子的两情相悦,表达了美好的爱情特征,再现了她们要以爱情感情为的婚姻价值观。如《葛巾》篇中,葛巾(牡丹花化为人)直言同常大用相爱是认为他是个君子,又“感其见思,为情而动耳”,当常大用囊橐空时,葛巾则助之银两,又为常大用的弟弟介绍美妻玉版。然而当葛巾的真情受到怀疑,被常大用伤害后则“堕儿,与玉版俱渺,不在復聚”。再如香玉(牡丹花化为人)和黄生的生死相依、感动鬼神的至情之爱。香玉为黄生的痴情所感,以身相许;黄生则倍加珍惜,至死不移。正所谓“情定则如磁石之吸铁,拆之不开;情定则如水之走向,阻之不隔”(素正堂主人《定情人序》)。其他如黄英和陶生情趣相投的知己之爱、荷花三娘子和宗湘若的“两情甚谐”的夫妻之爱等等。这些女子所追求的爱正是恩格斯所说的“以所爱者的互爱为前提”(《家庭私有制和国家的起源》)的爱情,就蒲松龄所处的时代来说是有超前意识的。
(三)具有自我独立意识的女性
《聊斋志异》小说中的女性“花人”形象,除了貌美和重情的心灵美以外,还具有自我独立意识,具有不让须眉的人格美。
其一,爱情对象选择标准的独立,既重视感情也重视共同的兴趣理想。重情,前文已叙,此不赘述。重视共同的兴趣理想,如葛巾、黄英、香玉,三位花人选择的对象常大用、马子才、黄生都是读书的“知识分子”,并且常大用、马子才都爱花如命。由于他们爱好相同,志趣相投,有一定的文化心理基础,才互相爱慕,结成连理。
其二,不让须眉的才识和胆识。如《黄英》中的菊花精黄英以艺菊、买菊自食其力,至成巨富,并供养马子才终身。并且其见解独到,如当黄英艺菊治家曾受到自命清高而又迂腐的马子才的指责。马曰:“仆三十年清德,为卿所累。今视息人间,徒依裙带而食,真无一毫丈夫气矣。人皆祝富,我但祝穷耳!”黄英则曰:“妾非贪鄙;但不少致丰盈,遂令千载下人,谓渊明贫贱骨,百世不能发迹,故聊为我家彭泽解嘲耳。然贫者愿富为难,富者求贫固亦甚易。床头金任君挥去之,妾不靳也。”又曰:“君不愿富,妾亦不能贫也。无已,析君居:清者自清,浊者自浊,何害?”黄英一方面为陶渊明立言,另一方面讽讥马子才的迂腐。黄英治家振业的才能和见识远远胜于须眉男子马子才。再如《葛巾》中葛巾和妹妹玉版击退盗寇时的机智和胆识。当看到有强盗“聚薪楼下”并以烧楼来威胁他们时,葛巾不在乎众人的强烈反对,和妹妹玉版去楼下击退了敌人,表现出葛巾的勇敢无畏的性格和胆识。[6]
其三,不依靠男性、维护女性尊严的独立意识。例如黄英治菊为业,自食其力;牡丹花仙子葛巾、玉版的飘然离去;荷花三娘子的自尊自重等等。例如《葛巾》结局,当葛巾发现常大用对自己有疑惑时,“遽出呼玉版抱儿至,谓生曰:‘三年前感君见思,遂呈身相报;今见猜疑,何可复聚!’因与玉版皆举儿遥掷之,儿堕地并没。生方惊顾,则二女俱渺矣,(常大用)悔恨不已”。这里写出了葛巾的自尊、独立、洒脱,不委曲求全的性格。
从以上爱、情、美兼具的花人形象的塑造中,从蒲松龄对她们的赞美中,我们不难发现,这是蒲氏族对美、情与爱的颂歌,是蒲氏对男女的真爱、真情,夫妻的真爱、挚爱的赞歌,是对友情、痴情、真情以及人美、情美的向往。
三、花境人的文化意蕴
从“天然的别是风流标格的”花和美丽的女子、爱情交融方面看,花境人是蒲松龄对以花形容女性之美或比喻女性之美,并使花作为情爱媒介的传统花文化的继承。从蒲松龄在《聊斋志异》中创设的花境人以及蒲松龄对自然之美、爱的乐园、净土世界的向往和对情、爱、美的颂歌中,我们不难发现这背后蕴含的深刻文化意蕴。
(一)抒发愤懑,鸣唱不平
花自古以来就和文人结下了不解之缘,一直是文人笔下最富有感情色彩的客体之一。他们或以花拟人、或用花寓意、或借花抒情,将自己的人生感慨、价值取向和升沉荣辱寄予其中,一直得到他们的审美偏爱,所以花又成了文人精神品格的象征体。如“夕餐秋菊之落英”“芷荷以为衣兮”的屈原;“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的陶渊明;“自是花中第一流”的李清照、辛弃疾;爱“莲之出淤泥而不染,濯清涟而不妖”的周敦颐;“梅妻”梅尧臣等等。明清时期也盛行花的文化,特别是把花和美人联系起来,把花和美人融为一体,形成一种新的审美意识。如:
花者美人之小影,美人者花之真身。(卫容《悦容篇》)
名花美女,气味相投。有国色者,必有天香。(李渔闲情偶寄《闲情偶寄·声容部·修容第二·熏陶》)
以爱花之心爱美人,则领略自饶别趣。以爱美人之心爱花,则护惜倍有深情。(涨潮《幽梦影》)
人犹花也,才情则香也。花生香生,花死香亡。(史震林《西青散记》卷四)
蒲松龄作为清代初的小说大家,作为高洁而又正直的士子,作为进步的乡村知识分子,也必然受所处时代的其影响。因此,蒲松龄笔下的花、花境、花人的创设又是花作为文人人格象征意蕴的继承。由此可见,文学创作离不开作者生活的时代,更离不开作者所处的社会阶层,无论是蒲松龄笔下的花还是笔下的聊斋女子,其反映出来文化都离不开所处的大背景大时代的影响。
究其原因,首先是《聊斋志异》是特殊时代的社会产物,它本就是以社会批判小说出现的。就作者性格而言,蒲松龄是一位“性朴厚,笃交游,重名义”而又正直善良、不依附权贵的耿直之人。他才华横溢,但数次参加科举考试却名落孙山,于是产生了矛盾的情绪:一方面对科举怀有高度热情,希望通过科举出人头地,另一方面又对科举制度持批判态度,批判它的不公正和和一些官员的徇私舞弊。这种对现实社会现状的愤懑贯彻了蒲松龄的人生始终。于是他的思想充斥着矛盾,既具有朴素的民生意识,对于现实社会强烈不满,又对封建统治阶级抱有一丝希望和幻想。这一思想矛盾也体现在他的爱情观上:既推崇爱情婚姻的自由、向往真爱,又对一夫多妻制持肯定态度,思想意识中认为女子就应该附属于男子。这些思想都深深地影响着他评判社会、评判人生的态度以及当时的价值趋向。从某种角度看,《聊斋志异》就是这一思想情绪的载体。所以说《聊斋志异》一书不论是对花的描写还是对人、对仙妖狐媚的描写都折射着作者对当世的愤懑不平。正如《聊斋自志》自己所说:“集腋为裘,妄续幽冥之录;浮白载笔,仅成孤愤之书:寄托如此,亦足悲矣!”[7]
(二)温婉敦厚,向往美好
即使蒲松龄是在控诉他对当世社会的愤懑不公,但仍然遵循了中国古代传统中士大夫那种“怨而不怒,哀而不伤,乐而不淫”的诗教传统,所以他的笔锋一直坚持敦厚柔和的特性,用绮丽的幻想,温婉而又巧妙地进行深刻的批判和揭露。所以他在把花妖狐仙进行人格化以后,融合美丽的花海和意境造就出一个个浪漫而神奇的故事以及令人向往和遐想无限的美好世界。
就蒲松龄个人心态看,花、花境、花人的创设既是蒲松龄个人美好心性和心灵的展露,又是蒲氏美好之情的外现。五则花妖小说,都是蒲松龄性格和精神的外化。
蒲松龄在《聊斋志异》中倾注了两种情感,除了“孤愤”之情还有美好之情。前者表达了他对黑暗社会的愤恨和批判,后者表现了他对美好生活的向往和追求。很明显,作者刻意描写的花、花境、花人展现的是后者。爱、情、美兼具的花人形象的塑造,是蒲氏对美、情与爱的颂歌,是蒲氏对男女的真爱、真情,夫妻的真爱、挚爱的赞歌,是对友情、痴情、真情,人美、情美的向往。体现蒲松龄对爱情美的追求和蒲松龄洁净的心灵,也是蒲氏之爱、之情、之美的体现。“文如其人”,文亦如人。“凡物之美者,盈天地间皆是也,然必待人的神明才慧而见”。花盈天地间,花美人间,花美在《聊斋志异》中,正是得益于蒲松龄的神明才慧,得益于蒲松龄的美好的心性和心灵,反之没有美好的心性和心灵,也不可能出现上述之文。同时,花与人格精神的交融,原始自然美的乐园和净土世界的向往,清水芙蓉之美和人格精神的寄托:明显的是借“花”“花境”“花人”显意,借物移情,是以花显情心态的外露,是“我具物情,物具我情”(刘熙载语),亦如王夫之所说:“花鸟苔林,金铺锦章,寓意则灵”(《姜斋诗话》)。
总之,蒲松龄笔下的花是从原始的自然之花到人化的花和文化载体的花,花、花境、花人创设下的情、爱、美的理想世界是蒲松龄美的心灵的外现,是蒲松龄对情、爱、美的幻想和颂歌。是蒲松龄主体的内在欲望在“花”对象上的自我展现,是蒲松龄情感的自我呈现。物化情感而成为我的情感,把物加以情感的象征化和想象化、虚拟化、寓意化,从而使个人的情感外化。
[1]朱其凯.全注聊斋志异[M].北京:人民文学出版社,1989.
[2]宗白华.论文艺的空灵与充实[M].宗白华全集:第2卷.合肥:安徽教育出版社,1994:349.
[3]向悦.立象尽意,寓意于花——《聊斋志异》中“花”的艺术世界[D].武汉:华中科技大学,2007:35.
[4]梁艳萍.浅析《聊斋志异》中的女性形象[J].文学界:理论版,2010,(5):62-63.
[5]鲁迅.中国小说史略[M].北京:人民文学出版社,1973:179.
[6]于广春.花如其人人更胜花——以《葛巾》《香玉》《黄英》为例[J].蒲松龄研究,2015,(4):91-96.
[7]曹萌.清初社会思潮与《聊斋志异》所蕴涵的文化传统[J].蒲松龄研究,2001,(4):67-79.
Study on the Flower Figures'Cultural Implication in The Strange Tale of Liao zhai Flower Fairyland
ZOU Xue⁃hui
(Harbin University of Commerce,Harbin 150028,China)
The flower is one ofthe mostimportant“images”in Strange Tales of Liao zhai.There are man⁃y different colorful flowers appearing in the novel.The author gives the fairies and elves beauty and mood as flowers.Each beautifulblossoming flower represents a beautifulpiece ofstory,with wonderfulplot.The flowers are metaphor for people,and the author expresses his feelings into flowers and compares the flowers with dif⁃ferent characters and their destiny in the novel,and the flowers are the ideal world in Pu Songling's mind.Therefore,the author is notonly to write flower images,butalso to write abouthimself and his life ideal.With his noble spirit and the pursuit of beauty,he created colorful figures in flower fairyland by the descriptions of flowers.This paper starts from the humanization of“flowers”that the flowers,flower fairyland and flower fig⁃ures which incorporate with Pu Songling's emotion,and makes discussions on the flowers,flower fairyland and flower figures to make the value of“flowers”distinct and implications.
The Strange Tale of Liao zhai;flower fairyland;flower;woman
I206
A
1009-1971(2017)03-0070-05
[责任编辑:郑红翠]
2017-03-20
邹学慧(1975—),女,黑龙江哈尔滨人,副编审,从事编辑理论研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