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大中的“阳光政策”及其现实意义

郑成宏

（中国社会科学杂志社，北京100026）

金大中的“阳光政策”及其现实意义

郑成宏

（中国社会科学杂志社，北京100026）

20世纪末至21世纪初，韩国总统金大中顺应历史潮流对朝实施“阳光政策”，并取得良好效果。金大中一直坚持和平统一的主张，将朝鲜视为共存、共荣的对象，而非推翻的对象，反对吸收统一。卢武铉总统继承和发扬了“阳光政策”，朝韩关系进一步改善。金大中、卢武铉两位总统在任期间，朝韩关系处于历史上最好时期。朴槿惠当选总统以后，抱着冷战思维，对朝实施强硬政策。尤其是朴槿惠政府在2016年利用各种外交等手腕竭力封锁、围堵和打压朝鲜，企图窒息朝鲜的生存空间，诱使朝鲜发生韩国期望的那种“变化”，在韩国的主导下实现半岛统一。朴槿惠时期的对朝政策使朝韩关系陷入危机，并几近战争的边缘。面对当前朝韩关系的困局，韩国新当选的文在寅总统及其政府应重温金大中“阳光政策”的理念，吸取其精神实质，借鉴其经验，如韩国不应损害朝鲜，决不搞吸收统一；在处理对朝关系时实行政治与经济、政府和民间适当分开的原则等。只有在交流合作的基础上才能累积信任，这才是打破朝韩僵局、解决半岛问题的根本出路。

金大中；“阳光政策”；朝韩关系；朴槿惠政府

一、“阳光政策”的提出

1998年2月25日，金大中就任总统，这是韩国历史上第一次在野党执政，因此，其对朝政策与以前有很大不同。“金大中是个主张消灭‘阶级差异’的社会民主主义者，韩国的右翼保守势力甚至给他扣上过‘红帽子’。”［1］这也预示了金大中政府会采取一些不同的对朝政策。金大中总统就任伊始，就提出对朝关系的基本原则，即“将在和平与和解、合作的基础上改善南北关系”，并提出对北包容政策的三项原则：“第一，决不允许任何武装挑衅；第二，韩国不想损害或吸收北韩；第三，从可能的方面开始，积极促进南北韩之间的和解与合作。”①参见［韩］《韩国金大中总统的就职演说》，载《朝鲜日报》，1998年2月26日。同时，金大中总统还阐明了支援朝鲜的国际合作、支援轻水反应堆建设、促进解决离散家属问题、扩大文化学术交流及在政经分离原则下的经济交流、为履行南北基本协议而交换特使、举行首脑会晤等意向。②参见［韩］韩国统一部《统一白皮书》，1999年，第276—277页。同时，金大中表示，新政权要努力实现朝鲜半岛的和平与稳定，早日发展南北间的交流与合作，并建议南北双方以1991年底签订的《基本协议》为基础开展对话，在必要的时候与朝鲜领导人金正日举行会晤。金大中总统的这一系列对朝鲜政策，被称为“阳光政策”、“包容政策”或“和解合作政策”。这一政策包括：同时促进安保和合作；首先实现和平共处与和平交流；以和解、合作来促进朝鲜的变化；谋求南北间的相互利益；在南北当事者自行解决的原则下，争取国际社会的支持；推进以国民协商为基础的对朝鲜政策。

作为“阳光政策”的具体措施，金大中执政伊始就采取了一些改善南北关系的措施。1998年3月28日，金大中政府宣布放宽韩国企业对朝鲜投资的限制，将过去只批准个别企业对朝投资改为除特定企业外一律放行的做法；撤销过去对朝投资不得超过500万美元的限制；对韩国企业领导人的访朝申请一般也都予以批准等。①新华社汉城，1998年7月4日电。不仅如此，金大中还呼吁美国政府对朝采取包容政策。1998年6月，金大中总统访美期间，曾呼吁不要敌视朝鲜。他主张，汉城和华盛顿“应该提倡‘阳光政策’，即在采取强有力的安全措施的情况下提供诱人的东西。我们应当向北朝鲜表现出善意和诚意，以便消除疑心和出现以诚相待的态度”②参见［韩］联合通讯社，1998年6月10日电。。

二、“阳光政策”的出台背景

20世纪之末，金大中就任韩国总统，“阳光政策”随之展开。历史地看，金大中政府“阳光政策”的出台主要依据三方面因素：

第一，“阳光政策”是金大中个人和平统一思想的体现。在野时期，金大中就一直坚持和平统一的主张，将朝鲜视为共存、共荣的对象，而非推翻的对象。他的统一理论就是基于这种认识而产生的。早在20世纪70年代初，金大中就曾提出过分三个阶段统一的构想，即“和平共处、和平交流、和平统一”的构想，并提出具体的实施方案：首先在和平共处的原则下，成立一个国家联盟，二种体制、二个独立政府形式的南北联邦；然后过渡到在和平交流的原则下，成立一个联盟政府、一种体制、二个地方自治政府形式的南北联邦；最后在条件具备时，实现南北的完全统一，成立一个民族、一种体制、一个国家形式的政府。这一理论的基本思想，就是主张以和平的方式分阶段地实现统一。1997年总统大选时，作为候选人之一的金大中，将自己宣传为能克服金融危机的最高级经济专家、能开创南北和解合作时代的统一专家。金大中进行这样的言论宣传，主要是因为在大选期间，经济复苏和朝鲜问题是最大的争论点，这也反映了他在统一问题上具有与众不同的热忱。总之，“阳光政策”的指导思想与分三个阶段和平统一的思想是一脉相承的，“阳光政策”只是在其前期思想的基础上更加细化，更加具有理论体系。虽然有人抨击金大中实行“阳光政策”是为其政治目标加分，树立自己的政治功绩，但是，“阳光政策”所体现的金大中总统在改善南北关系、实现统一的决心以及为此而奋斗的目标，可以说明金大中的心态、热情等个人因素是“阳光政策”得以推行的最直接起因。

第二，“阳光政策”的实施是基于金大中对朝鲜现状的正确认识。“阳光政策”是在承认朝鲜政权是稳定的这一现实基础上提出来的。早在东欧剧变、苏联解体之时，就有不少人认为朝鲜这个典型的“斯大林式”国家会在短期内崩溃，但是事实证明这种朝鲜崩溃理论是不成立的。20世纪90年代以后，朝鲜经济面临严峻困难，尤其是金日成逝世以后，朝鲜政权又面临困难，朝鲜崩溃论再次出现。朝鲜虽然经受着粮食饥荒、资源枯竭等困难，甚至整个经济达到近乎崩溃的边缘，但是朝鲜政权并没有因此垮掉。因此，把统一的希望寄托在朝鲜政权会突然垮掉，或者军队发动政变，进而韩国实现吸收统一的想法是不理性的。由此可见，依据这一想法去制定对朝政策，必然会出现对朝政策的摇摆不定。

金大中能够比较理性地认识朝鲜的现状。“虽然在朝鲜发生了这些积极的变化，但是在从根本上改革其体制之前要朝鲜放弃对南革命战略和军事路线的可能性不大。”［2］在金大中看来，北方“金正日政权不会很快崩溃”，南方不可能也没有力量对北方实行吸收统一或者吞并。所以，金大中在谈到统一问题时指出，在目前情况下，“南北之间的和平、和解和合作比统一问题更重要”③参见［韩］《金大中就职演说》，载《中央日报》，1998年2月26日。。在这种情况下，同北方实行和解、对话、交流与合作，才是切实可行的措施。

金大中政府从德国式统一方式中吸取了教训。德国在统一的10年间共投入1．5亿马克援款，仅政府预算公共资金就高达1万亿马克，这相当于1998年西德预算的17%和GNP的5%，这样才保证了东德人的生活水平和社会保障，使东德的生产率和工资水平倍增，由1991年相当于西德的31%增加到1998年相当于西德的60%。德国为此付出了低增长、高失业的沉重代价。由于统一费用巨大，就算朝鲜半岛南北具备了统一的条件，目前韩国也无力支付统一所需的巨额费用。此外，东德的崩溃也使朝鲜从相反的角度吸取了教训，使之更为戒备经济日益强盛的韩国。这也是金大中政府强调“不希望吞并统一”的重要原因之一。

第三，“阳光政策”是以韩国强大的实力作后盾的。二战结束以后，在美国的帮助下，韩国经济迅速发展，尤其是20世纪最后20年，韩国经济的发展速度是突飞猛进的。因此，无论是在军事上还是在经济上，韩国都占有绝对优势于朝鲜的实力。这也就必然使得韩国在对北政策上拥有更大的主动权。

在军事上，虽然韩国的军队数量和武器装备数量没有朝鲜多，但是军人素质和武器技术水平要远优于朝鲜，再加上长期驻扎在韩国的2．85万人的驻韩美军及其先进的武器装备作后盾，其总体军事实力足以保持对朝鲜的军事威慑态势。从经济上看，韩国的优势更为明显。截至1997年，韩国同朝鲜的GNP之比为25∶1，人均GNP之比为12∶1。这种强烈的经济差异，也为韩国赢得对朝事务的主动权奠定了基础。

1998年8月15日，金大中总统在大韩民国建立50周年庆典上致辞时说：“我们要超越过去50年间支配韩半岛的南北对峙主义，竭尽一切努力，要在牢固的安保基础上实现南北之间的和平，开辟交流、合作的新时代。”①参见［韩］《朝鲜日报》，1998年8月16日。这句话也表明了“阳光政策”的前提是要有“牢固的安保基础”。而金大中政府所推行的“阳光政策”，就是以韩国强大的实力作为后盾。也正因为有这种强大的实力作后盾，才使得“阳光政策”虽然包容，但不是一味的纵容。1999年发生的闵泳美母子事件就说明了这一点。在金刚山旅游实业开发中，1999年6月21日，朝方以间谍罪的名义扣留了韩方游客闵泳美母子。对此事件，韩国作出强硬反应，宣布中断金刚山一切旅游事宜，并通过现代商社向朝方提出强烈抗议，连正在驶往金刚山途中的韩国“风来号”游轮也在中途返航。现代财团会长郑梦宪声称，如果北方不在22日凌晨释放闵泳美母子，将撤回在长甸港工作的所有职工，中断正在进行的金刚山开发项目。金大中总统也发表讲话，支持现代财团的做法。在韩国这一系列压力之下，朝鲜不得不于6月25日释放闵泳美母子。这足以说明在一些涉及根本利益的问题上，韩国是不会轻易让步的。

三、“阳光政策”的内涵和特点

“阳光政策”的实行，其根本是一种对朝鲜采取的相对缓和的和解、合作政策，然而“阳光政策”并不代表一味地对朝包容，其中也包含着强硬的因素。正如金大中所言，包容政策是“安保与和解、合作并重的政策”。②［韩］金大中1997年7月7日在汉城机场举行的记者招待会上的谈话，载《每日新闻》，1999年7月13日。其核心内容是“以强有力的安保态势为基础，实现南北之间的和解、交流与合作，并在这块土地上确定和平的对北路线”。包容是有限度的，是以韩国强大的国家实力为基础的。“具体来说，就是以韩国国防军和驻韩美军构成的强大的军事安全态势为基础，通过政府间的对话和多渠道、多层次的民间交流与合作这两种手段，首先实现消除相互的敌对情绪和不信任感，建立平等关系，把休战状态转变为和平体制，并达到制度化的目标；然后再在和平的框架内逐渐引导朝鲜走向开放，使其转变为实行某种形式的市场经济的国家，最终实现半岛和平统一的目标。”③商济生《金大中政府的对北包容政策与半岛的和平稳定》，载张英主编《和平和解合作——韩国金大中总统的对北包容政策》，吉林省社会科学院朝鲜·韩国研究所编（原书没有编印时间）。

“阳光政策”体现为相互主义和政经分离两个原则。相互主义原则，顾名思义，就是双方有来有往，互相让步，以达成最后的协议。但是在具体的实行过程中，相互主义原则面临了一定的困难，因此在韩国国内也存在广泛的争议。例如，1998年4月在北京举行的南北政府代表会谈中，韩国方面提出了相互主义，但是这种原则没有得到朝鲜的认可，反而导致会谈破裂。

而与之相反，政经分离原则则取得良好的效果。政经分离原则是金大中“阳光政策”的重要内容，即在对朝关系方面实行政治与经济、政府和民间适当分开的原则。这项原则也是金大中政府区别于其前任金泳三政府的重要原则。在金泳三政府时期，双方经济关系的发展与政治关系的发展存在密切联系，一旦双方在政治上出现冲突和对抗，即停止双方的经济合作。事实表明，这种做法并不能得到良好的效果，两国关系非但不能得到改善，反而愈加紧张。金大中政府采取不同于其前任的政经分离原则，尽管韩国国内对这一政策的反对声不断，但事实证明，这一政策取得了良好效果。金大中政府时期，尽管朝韩双方也出现了很多次的冲突和摩擦，但是经济方面的交流与合作一直没有停滞，反过来说，经济方面联系的增强对于政治关系的改善也是十分有益的。政经分离原则也是适应于当时的历史条件的，当时双方还处于敌对状态，尚未建立起正常的外交关系渠道。在这种情况下，政治关系很难一下子有大的进展，因此金大中政府采取了民间交流先行的原则，以民间交流带动政治关系的进展。

与韩国历届政府的对朝政策相比，金大中政府的“阳光政策”有以下三方面的特点：

第一，金大中将对朝政策的基点放在南北共存上。以前历届政府的对朝政策都是力图实现南方对北方的统一，不管是武力统一还是吸收统一，其统一政策不变。但是金大中认识到在目前的状态下，朝鲜半岛南北双方统一的条件还不具备，因此其政策的落脚点是南北双方的共存共荣。金大中曾经明确表示过决不搞吸收统一。

第二，金大中不仅试图改善南北关系，而且认为美国与朝鲜、日本与朝鲜关系的改善有利于南北关系的改善，这种从国际合作的角度来解决朝鲜半岛问题的做法值得肯定。在1998年6月访美期间，金大中就曾向美国政府呼吁要改善对朝关系，实行对朝“阳光政策”。由此可见，金大中试图帮助朝鲜重返国际社会、得到国际社会的认可。

第三，金大中的“阳光政策”在具体的执行上坚持了一贯性原则。在金大中的“阳光政策”实行之初，南北之间也发生了很多摩擦和冲突，但是这并没有影响金大中政府“阳光政策”的实施，韩国并未因此而改变政策。从长远利益出发，不受偶然事件的干扰，这是同金泳三政府摇摆不定的对朝政策有很大区别的。实践证明，这种政策的一贯性更容易取得理想的效果。

四、“阳光政策”在改善朝韩关系中的作用

金大中政府的“阳光政策”实施以后，并没有立即得到朝鲜方面的积极认可。在金大中执政的前两年里，朝韩关系并没有如一些人预料的那样因南方出现一个“鸽派”政府而有所改善。1998年2月，金大中宣誓就职，3月朝鲜便宣布进入“战争准备状态”。对于“阳光政策”，朝鲜方面持慎重态度，表示愿意同南方会谈，并同意举行副部长级会谈，派副部级官员出席1998年4月北京会谈。在会谈中，韩国方面提出以支援化肥为代价解决离散家属会面问题，朝鲜反而对韩国的相互主义原则表示不满，会谈不欢而散。之后，朝鲜政府在媒体上对金大中政府的“阳光政策”进行批判，1998年5月21日至6月3日，朝鲜《劳动新闻》连载七次，发表了题为《并非“国民政府”》的文章，指责韩国政府和“阳光政策”。之后发生的6月22日束草海岸潜水艇事件、7月12日东海市海岸边武装间谍尸体的发现以及8月31日朝鲜的火箭发射等，不仅给朝鲜半岛的和平、稳定蒙上了阴影，也引发了东北亚地区的军事紧张。不过，朝鲜对南北间的民间交流、尤其是对韩国人的访问仍持积极态度。

1998年9月，金正日当选为国防委员会委员长，一方面恢复了南北当局之间的正式或非正式接触，另一方面则注重与韩国企业界和社会文化界的交流。这表明朝鲜对“阳光政策”具有两面性：一方面，公开谴责“阳光政策”；另一方面，则在实际利用“阳光政策”中的政经分离部分，发展民间的交流与合作。朝鲜政府在媒体上严厉谴责“阳光政策”，称“阳光政策”是“最恶毒的反民族、反统一、反北对抗的阴谋诡计”；与此同时，金正日两次会见了韩国现代集团名誉会长郑周永。同样，在黄海发生朝鲜战争后最严重的海战的那段时间里，朝鲜还邀请了韩国三星集团16位人士访问平壤，洽谈合作项目。这表明朝鲜政府并不是一味地反对“阳光政策”，实际上是在利用“阳光政策”中的民间交流部分，并从中得到实惠。

从韩国方面看，“阳光政策”在朝鲜遭遇的“冷遇”并没有使韩国金大中政府放弃继续实施该政策，可以说，“阳光政策”的实施具有一贯性。正因为如此，“阳光政策”在南北关系发展中具有重要的历史意义，并取得积极的成果。

第一，“阳光政策”促进了南北之间的接触和对话。在金泳三为总统时期，由于韩国方面对朝政策忽冷忽热，不具有稳定性，南北之间的对话经常被阻断。金大中就任总统以后，积极推行对北包容政策，使得金泳三政府时期被中断的南北对话又活跃起来，南北方曾多次在中国北京等地举行双方政府当局者、内阁副部长级官员以及红十字会之间的会谈，就双方共同关心的问题进行协商，促进了双方关系的改善。在会谈中，韩国代表明确表示，要清算过去南北之间的对峙关系，通过互相合作来实现朝韩双方的共同繁荣。在会谈中，双方还就粮食、化肥援助等问题进行讨论。

同时，旨在解决第一次朝核危机的“四方会谈”的顺利举行也是“阳光政策”所取得的重要成果之一。在日内瓦进行的多次会谈中，有关四方就建立半岛和平机制等一系列问题进行会谈，体现出南北之间的和解氛围。

第二，“阳光政策”促进了南北之间的经济、社会和文化交流。金大中政府实行的“阳光政策”有力地推动和活跃了南北之间的经济交流与合作。金大中政府建立不久，就于4月30日公布《活跃南北经济合作措施》，全面放宽了韩国企业界同北方进行合作的种种规定。其内容包括：原则上对访北的企业界人士不加限制，除极少的几种禁止项目外投资种类全部放开；为了鼓励开展委托加工贸易，取消对于搬出生产设备种类和金额的限制；大幅度减少了手续与步骤等。这些措施的颁布有利于韩国企业对朝投资的展开。事实上，这些措施立即带来了南北经济合作的进展，其中最典型的就是现代财团对金刚山综合开发事业的投资。根据相关协议，现代财团将在2005年2月前投资9．42亿美元，综合开发金刚山的内金刚、通川等地区，建设主体公园、高尔夫球场、滑雪场、娱乐中心、体育中心等十几项规模宏大的工程。同时，“阳光政策”的实施也促进了南北之间的人员往来和社会文化交流。开始实行“阳光政策”的1998年一年间，访问北方的韩国人数就达3317人，而在1989—1997年的9年间，韩国访朝人数才达到2408人。1998年5月，韩国又一批7700吨免费援粮运抵朝鲜。同时，一个名为“小天使”的韩国儿童歌舞团也对朝鲜进行了为期12天的访问，受到朝鲜各界的热情欢迎。1998年6月，韩国现代集团创始人郑周永率领50辆汽车和500头牛通过重兵把守的板门店边界，进入朝鲜访问，进一步改善了南北关系。金刚山旅游项目开发以后，到金刚山旅游的韩国人更是剧增。此外，一些企业界人士、教育界人士、宗教界人士也纷纷访北，说明南北民间交流正在逐步增加，民间交流与沟通规模正在扩大。

第三，“阳光政策”直接促成了2000年的南北首脑会谈。金大中政府“阳光政策”的一个重要目标就是促成南北之间的和解与合作。为此，金大中一直谋求南北高层领导人之间的对话。2000年1月20日，金大中总统在新组建的执政党——“新千年民主党”的建党大会上发表讲话说：“如果本党在4月的选举中也获得足够的票数，我将向北方建议举行南北首脑会谈，直接与金正日讨论韩半岛的和平问题。”2000年3月9日，出访德国的金大中总统发表了《柏林宣言》，从而使对北包容政策进入一个新的阶段。可以说，对于2000年南北首脑会谈的成功举行，金大中政府的“阳光政策”是功不可没的。

五、“阳光政策”的现实意义

朴槿惠当选总统以后，韩国政府对朝实施强硬政策。特别是2016年1月6日，朝鲜进行第四次核试验以后，朝韩关系持续紧张，几乎接近战争的边缘。朝鲜领导人金正恩在2016年5月召开的朝鲜劳动党“七大”会议上再次呼吁朝韩应进行对话和协商，进而实现自主和平统一。而朴槿惠政府以朝鲜应该先弃核为由，将朝方的呼吁和提议拒之门外，这既不利于朝核问题的最终解决，也不利于半岛和地区局势的稳定。面对当时的困局，需要重温和借鉴金大中的“阳光政策”。

针对朝韩关系和统一问题，金正恩在朝鲜劳动党“七大”会议上提出了五个方面的主张：一是肯定“6·15”共同宣言和“10·4”宣言的成果。民族分裂以来，朝鲜北南双方首次实现了两次双边峰会，签署和发表了以“由我们民族自己来决定”理念为核心的“6·15”共同宣言及其实践纲领“10·4”宣言。二是将改善朝韩关系作为劳动党最迫切的任务。三是呼吁朝韩相互尊重、消除误解，携手改善关系。四是反对内外分裂势力并呼吁国际支持。五是在坚持三大宪章的基础上敞开统一道路［3］。

朝鲜向韩国释放了积极的信号。首先是朝方愿意改善朝韩关系，并表示相互尊重、消除误解，而韩方对此很冷漠；其次是朝方肯定金大中总统时期“6·15”共同宣言和卢武铉总统时期“10· 4”宣言的成果，至少朝方认为还有效，而韩方事实上对这些成果已全部抛弃；再次是朝方呼吁朝韩关系和统一问题由朝韩民族自己来解决，金大中总统也是这样主张的，而朴槿惠政府对此没有底气，甚至表现出担心和排斥。

对于朝韩关系，2016年2月16日，朴槿惠在韩国国会就半岛局势发表演说：“韩国一定要让朝鲜知道，核武器只能促使朝鲜政权崩溃。”韩国《金融新闻》评论称，朴槿惠的演讲显示“韩国的对朝政策基调发生了变化，从过去的对话合作变为制裁压迫”。《纽约时报》称，韩国领导人明确提及朝鲜政权更迭的话题，这在两国关系日益恶化的背景下“非比寻常”。韩国《时事周刊》则认为，朴槿惠此次演说“为从金大中总统开始的‘阳光政策’正式画上了休止符”［4］。2016年6月27日，朴槿惠在青瓦台主持召开首席秘书会议时强调，能让朝鲜改变的唯一方法就是通过更强有力的制裁与施压。①［韩］韩联社，2016年6月27日电。

朴槿惠政府2016年封锁和围堵朝鲜。首先，韩国政府关闭开城工业园区。2016年2月10日，朴槿惠政府决定关闭开城工业园区，11日开始撤离韩方企业人员，对朝鲜实施严厉经济制裁［5］。开城工业园区一般被视作朝韩关系的减压阀和温度计，2003年朝韩开始合作建设，由朝鲜管辖，主旨是吸引韩国企业投资，实现经济互补、合作共赢，这是金大中“阳光政策”的重要成果。在韩国政府宣布全面中断开城工业园区运转后，韩国朝野及业界表现出截然不同的态度。执政党新国家党发言人金荣宇说，这是为切断朝鲜挑衅的恶性循环而采取的必要措施，新国家党尊重政府的决定。韩国最大在野党共同民主党则反对政府的这一决定，认为开城工业园区很可能因此永久关闭，敦促政府重新考虑相关措施。在野党国民之党也持反对立场，认为关闭园区对韩方而言是“没有任何作用的自我制裁”，只能更加恶化韩朝关系。韩国企业界也呼吁，应尽快恢复园区运营。韩国贸易协会发表评论，就园区中断运转表示忧虑，希望韩朝尽早打破僵局，使园区早日重开［6］。

其次，韩国动用各种外交资源封锁和围堵朝鲜。一是积极煽动联合国和其他国际组织等出台对朝最严厉的制裁方案或者各种声明。2016年9月，韩美日三国外长借参加联合国大会聚首纽约，就朝鲜核试发表联合声明。韩国外长尹炳世表示，三方一致认为，要让朝鲜为新的挑衅付出额外代价。美国国务卿克里敦促朝鲜冻结核计划，以便把各国召集在一起，开始有关未来的认真谈判［7］。二是利用总统外交来封堵朝鲜。2016年5月1日，朴槿惠抵达德黑兰，开启为期四天的伊朗访问，朝核问题及朝鲜半岛局势也被列入首脑会谈的议题清单［8］。当月，从25日开始朴槿惠访问非洲三国埃塞俄比亚、乌干达和肯尼亚，展开军事和经济外交。鉴于朝鲜通过与非洲各国开展军事合作来赚取外汇，韩国希望以经济实力为杠杆，撬动非洲断绝与朝鲜合作，切断朝鲜的资金来源。②［日］《读卖新闻》，2016年5月30日电。乌干达1963年起跟朝鲜建交，执政长达30年的总统穆塞韦尼在金日成1994年7月逝世前曾三次访问朝鲜，并一直与朝鲜保持友好关系。韩国的搅局产生了明显的效果，朴槿惠访乌之后，乌外长库泰萨（Sam Kutesa）证实，乌干达结束了与朝鲜的军事合作关系：“因应联合国制裁，我们解除了原与朝鲜的合作。我们的政策并不支持核扩散。”［9］不仅如此，随后朴槿惠9月2—3日在俄罗斯符拉迪沃斯托克举行的东方经济论坛、4—5日在中国杭州举行的G20峰会、7—8日在老挝万象举行的东盟峰会和东亚峰会上也肩负着孤立与封锁朝鲜的使命。此外，韩国外长尹炳世在“友朝国家”也展开了一系列的施压之旅。三是游说他国拒收朝鲜劳工。日本《中国新闻》报道，目前推算大约有5万至6万朝鲜劳工在海外打工，每年向朝鲜汇回资金大约5亿美元。有消息人士称，朝鲜海外劳工主要在俄罗斯和中国，还有东南亚、中东和非洲国家等［10］。2016年春季以后，韩国联手美日领头呼吁“有关国家不要接收朝鲜劳工”。韩美日三国认为这些朝鲜海外劳工汇回朝鲜的外汇可能被用于核及导弹开发，如果没有接收地就能切断朝方获得资金的渠道。③［日］共同社，2016年7月24日电。韩国的努力产生了一定的效果，波兰停止向朝鲜工人发放签证［11］，马耳他政府以不允许延长居留期的方式遣返朝鲜劳工［12］。

再次，采取非常手段诱导朝鲜发生“变化”。2016年韩国政府数次高调宣布朝鲜驻外工作人员“叛逃”到韩国的事件。如2016年4月8日，韩国统一部高调宣布，在中国一家朝鲜餐厅工作的1名经理和12名女服务员“集体脱北”，经东南亚第三国于4月7日抵达韩国。之后，朝鲜数次发表声明，称这些服务员是被“诱拐绑架”到韩国的，要求韩国马上送回相关人员。据韩媒报道：一名了解朝鲜服务员集体“叛逃”事件的消息人士透露，从宁波“叛逃”的13名朝鲜人是在一名中国掮客的介绍下认识了韩国“朋友”，在这名韩国“朋友”的指点下最终逃亡。①［韩］《韩民族新闻》，2016年9月4日。“叛逃”事件发生后，朝鲜官方迅速作出反应，并认定这是一起韩国特工精心策划的“诱拐绑架”事件。此外，韩国政府还公开宣布了其他几起“叛逃”事件。2016年，韩美日媒体和学界又开始鼓噪“朝鲜崩溃论”，理由就是“脱北事件”频繁发生。由此可见，朴槿惠政府的对朝政策是围绕一个目的而展开，就是想尽一切办法诱使朝鲜发生韩国期望的那种“变化”，然后由韩国主导实现半岛統一。

朴槿惠“闺蜜门”亲信干政事件2016年10月下旬被韩国电视台曝光，从2016年10月29日开始韩国民众第一次走上街头举行烛光集会进行抗议，此后烛光集会每逢周六举行，直至2017年3月10日朴槿惠下台。韩国民众不仅反对崔顺实干政，反对腐败，对朴槿惠政府的对朝政策和朝韩紧张关系的现状也心存不满。

面对当时朝鲜半岛的紧张局势，韩国政府有必要重温并强调金大中的“阳光政策”：首先，金大中明确向朝方表示，韩国不想损害或吸收朝鲜，决不搞吸收统一。这正是实现朝韩共生共存的前提和基础，否则，朝韩之间很难建立信任。朴槿惠政府的对朝政策是企图窒息朝鲜的生存空间，待朝鲜内部发生“变化”后实现吸收统一。历史告诉我们，这样不仅不可能达到目的，还会恶化朝鲜半岛的局势，并进一步影响东北亚地区的和平与稳定。其次，金大中在处理对朝关系时实行政治与经济、政府和民间适当分开的原则，并取得良好效果。朴槿惠政府将朝韩关系的一切行为都与政治挂钩，甚至将民间交流和人道主义援助也作为实现政治目的的筹码，导致朝韩关系全面倒退。再次，金大中主张从可能的方面开始，积极促进朝韩之间的和解与合作。卢武铉继承并发展了金大中的政策和理念。金大中和卢武铉两位总统在任期间，朝韩关系达到了历史最好时期。朴槿惠政府与之相反，无视朝方发出的改善双边关系的呼吁和善意，几乎亲手毁掉了“6·15”共同宣言和“10·4”宣言的一切成果，使朝韩关系跌至两极冷战格局崩溃以来的最差时期。

由于朴槿惠被弹劾下台，韩国总统大选提前，2017年5月10日文在寅当选韩国第19届总统。文在寅在国会中央大厅出席就任宣誓仪式上宣读就职誓言时表示，如有必要，将随时访问华盛顿，并访问北京和东京，如果条件允许，还愿意访问平壤。②［韩］韩联社2017年5月10日电，参见http：／／chinese．yonhapnews．co．kr／domestic／2017／05／10／0407000000ACK20170510005900881．HTML

文在寅在就任总统的第一天就明确表示愿意访问平壤，透露出愿意与朝鲜接触的意愿，与朴槿惠政府只知道对朝强硬施压的政策明显不同。事实上，文在寅早就通过媒体表达了希望与朝鲜领导人接触的意愿。

2017年5月2日，文在寅接受美国《华盛顿邮报》专访，谈到对朝态度时，他认为奥巴马政府时期实行的战略忍耐政策是失败的。在韩国前总统中，他认为无论是李明博还是朴槿惠，在解决朝核问题上都是错误的。文在寅提出了分阶段解决朝鲜核问题的方法。他指出，第一阶段阻止朝鲜进行新的核试验，第二阶段防止朝鲜的核能力进一步发展，第三阶段促使朝鲜放弃其核计划。文在寅认为“是调整对朝鲜政策的时候了”。

对于本届韩国总统大选，朝鲜一直非常关注，朝鲜劳动党机关报《劳动新闻》在韩国大选投票的前一天即5月8日发表题为《必须结束北南对决的历史》的评论文章称：“北南关系从未像今天这样处在最恶劣的状态，对话合作、来往和接触完全断绝——此次‘总统’选举如保守集团再次执政，将再现李明博和朴槿惠政权时期的北南对决局面。保守集团如果再次执政，这种民族悲剧将继续上演。”③［朝鲜］《劳动新闻》，2017年5月8日。可见，朝鲜的态度很明确，就是不希望韩国保守集团执政掌权。在韩国总统大选前的一段时间和在大选期间，面对美韩联军的大兵压境，朝鲜却保持相当的克制，没有进行激烈的军事行动和所谓的挑衅。

综上所述，朝韩双方特别是韩国只有摒弃冷战思维，重拾金大中“阳光政策”的理念，实现共生共存，才是打破朝韩僵局、解决半岛问题的根本出路。根据文在寅的政治理念，有理由相信，他会在改善朝韩关系、促进民族和解方面有所建树。

［1］崔志鹰．大国与朝鲜半岛［M］．香港：卓越出版社，2000：26．

［2］［韩］金柱演．韩国金大中政府的统一政策［G］／／韩国研究论丛：第7辑．北京：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2000．

［3］对话才是解决朝核问题的唯一途径［N］．中国青年报，2016－05－28．

［4］朴槿惠言辞激烈抨击朝鲜，警告半岛局势面临破局［N］．环球时报，2016－02－17．

［5］韩国决定暂停开城工业园运转，对朝鲜进行经济制裁［N／OL］．（2016年2月10日）［2017－01－10］．http：／／world．huanqiu．com／article／2016－02／8525679．html．

［6］三问开城工业园区再“停摆”［N／OL］．（2016－02－11）［2017－01－10］．http：／／world．huanqiu．com／article／2016－02／8526372．html．

［7］韩美日与朝鲜若要对撞，中国拦不住［N］．环球时报，2016－09－20．

［8］伊朗表示反对朝鲜发展核武器，韩呼吁伊支持对朝制裁［N／OL］．（2016－05－03）［2017－01－10］．http：／／world．huanqiu．com／exclusive／2016－05／8847400．html．

［9］韩成功“撬墙脚”，朝鲜失非洲军事盟友［N／OL］．（2016－05－31）［2017－01－10］．http：／／news．ifeng．com／a／20160531／48882282_0．shtml．

［10］日美韩逼多国拒收朝鲜劳工，或为切断朝方获得资金渠道［N］．环球时报，2016－07－25．

［11］韩国拉拢与朝鲜友好国家已见成效［N／OL］．（2016－06－09）［2017－01－10］．http：／／www．kryj．wh．sdu．edu．cn／c／201606／1829．html．

［12］马耳他政府遣返朝鲜劳工［N／OL］．（2016－07－28）［2017－01－10］．http：／／chinese．yonhapnews．co．kr／interna⁃tional／2016／07／28／0304000000ACK20160728000900881．HTML？4a5a6ad0．

The Discussion of Kim Dae－jung's“Sunshine Policy”and It’s Practical Significance

ZHENG Cheng⁃hong
（Social Scienc in China Press，Beijing 100026，China）

At the end of the 20th century and the beginning of the 21st century，the Republic of Korea's President Kim Dae－jung carried out“Sunshine Policy”for the Democratic People's Rupublic of Korea．It is conform to the historical trend，and achieved very good results．Kim Dae－jung has always insisted on the idea of peaceful reunification．He regards the DPRK as an object of coexistence and co－prosperity rather than an object of overthrow．He did notagree with the absorption ofunity．President Roh Moo－hyun inherited and car⁃ried forward the“sunshine policy”．The relations between the DPRK and the ROK had been further improved．During the presidents of Kim Dae－jung and Roh Moo－hyun's tenure，relations between the DPRK and the ROK was in the bestperiod of the history．Then Park Geun－hye came to power，holding the Cold War mentali⁃ty and the implementation oftough policies toward the DPRK．Especially Park Geun－hye authorities used vari⁃ous diplomatic means to blockade，containment and suppress the DPRK in 2016，trying to choke the living space of the DPRK，expecting the DPRK has some“change”which ROK expected，and finally achieving the reunification of the peninsula under the leadership of the Republic of the ROK．Park Geun－hye's policy toward DPRK has plunged DPRK into an unprecedented crisis，approaching the edge ofa war．Facing the difficultsit⁃uation of the relationship between the two countries，the newly elected ROK president Moon Jae－in authorities should review Kim Dae－jung's“sunshine policy”concept，drawing on its spiritual essence，learning from their experience such as ROK should not damage DPRK，never engage in absorption of unity；In dealing with DPRK relations，carry out the principle of politics and the economy，the government and the people properly separated etc．Trust can be accumulated only on the basis of the exchange and cooperation，and this is funda⁃mental way to break the deadlock between the DPRK and the ROK，solve the peninsula problem．

Kim Dae－jung；“Sunshine policy”；the relations between the DPRK and the ROK；Park Geun－hye authorities

D831．26

A

1009－1971（2017）03－0018－08

［责任编辑：张莲英］

2017－01－22

郑成宏（1969—），女，山东日照人，副编审，从事朝鲜半岛和东北亚问题研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