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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厚重的,是土地和人

2017-02-23何南朱秀海

黄河 2016年6期
关键词:世家纪实家族

何南朱+秀海

编者按:本期《黄河对话》的“话题”,是由作家郭万新的《耕读世家》说开去,谈家族史与乡村史的融合及纪实文学创作。《耕读世家》系万新最新的一部纪实力作,2015年12月由人民日报出版社出版。历经作者3年采访,旨在真实记录数百年的家族沧桑史,以典型的中国故事传递中国人梦想依旧的乡愁。正如他的名字,该书的出版意味着他崭新的“蜕变”,走出塞北马邑,成为山西文坛的一匹骏马。

何南(作家、诗人,以下简称“何”):朱老师,作为著名编剧,却让您谈纪实文学,尤其是农村题材的纪实文学,您是不是觉得有点儿意外?

朱秀海(《乔家大院》编剧、作家,以下简称“朱”):您要用的词恐怕不是“意外”,而是“困难”吧?其实,我年轻时也写过报告文学,还得过第二届全国优秀报告文学奖呢,那是1983年,我最初为文学界所知就是因为报告文学(现在喜欢称纪实文学了)。另外,我一直认为,无论是小说、戏剧,还是纪实文学,只有映照现实的方式方法的不同,没有文学精神的不同。而且,所有的文学作品(包括电视剧剧本),要想被观众接受,都必须立足于对现实的深刻发掘和理解之上。

何:的确如此。看来,请您来谈纪实文学是对的。我们之间消除了我臆想出来的“隔”之后,这次对谈势必会流畅而融洽。我们今天要谈的是山西作家郭万新及其纪实文学创作,其中还会涉及更多人、更多作品、更大范围的相关作品及其创作。

还是先从他人民日报出版社出版的长篇家族史《耕读世家》谈起吧。

我现在手里就拿着一本《耕读世家》,很厚重,装帧也好,双封皮,朴素大气的色调。我首先关注的是它的序,是邱华栋写的——《最厚重的,是土地和人》。第一段这样写道:“拿到郭万新的这部沉甸甸的《耕读世家》,我首先就为郭万新的雄心感到了钦佩。一个作家,一辈子写来写去,总要写本厚重的书吧?就像陈忠实当年说的,写一本给自己当枕头的书。所以,从郭万新写这本书的立意来看,他是有雄心的,这一点就让我折服了。我一边读,一边想,郭万新写这本书,想的一定是要写一本能够留得下来的书,能够与时间对抗的书,能够对得起家乡父老,和自己作为作家的荣誉的书,能够告慰亲朋好友的书。我看,这些目标,这本书都实现了。”

邱华栋认为,对一位作家的雄心与荣誉而言也罢,对一本书的生命力与厚重而言也罢,对纪实文学之于写作对象和阅读对象而言也罢,《耕读世家》都已经实现了既定目标。可见他对这本书的赞誉非常之高。

朱:我应当同意你对这部书的评价,因为华栋也是我的朋友,他的文学品位是极高的。由于种种原因,郭先生的书我读得说不上精细。读后觉得,你對他这部书的评价应当是中肯的。

从“耕读世家”这个书名来看,不论其封面上的“三年采访,真实记录数百年家族沧桑史”的宣传语,还是“典型中国故事,传递中国人梦想依旧的绵长乡愁”的定位,都改变不了它是一部家族史的事实。所谓家族史,一般来说就是以一个家族为写作主体,将其兴衰盛灭的历史过程还原出来,但这仍然不是重要的,重要的是要告诉读者,你为什么要写这么一个家族,这个家族的历史中有什么值得我们关心的历史文化精神,而且这种历史文化精神对于我们今天的社会确有关照意义。不然,无论你的切入点是一个家族,还是这个家族的某些个体,你费尽心血焚膏继晷记录的是这个家族的荣辱毁誉,还是这个家族某些个体的荣辱毁誉,读者都是不关心的。事实上,写什么真的不重要,怎么写,写出了什么,才重要。从这个意义上讲,我认为《耕读世家》是写出了一些东西的。

何:是的。正如这本书的内封所定位的,《耕读世家》是“一部厚重的北方乡村史,一卷朴质的民俗风情画”。它既是作者在对张氏后人三年采访、掌握第一手翔实史料的基础上诉诸文字的家族史,又是作者在推出《草根吉庄》《吉庄纪事》等纪实作品之后,秉承“讲述典型中国故事,传递中国人梦想依旧的绵长乡愁”的要义迈出的又一大步。《耕读世家》并不拘泥于一般家族史的写法,而是以家族史为经,关涉了数百年的乡村史、北方史、中国史。书的要旨虽在还原张氏家族史,却并不孤立地写一个张氏家族,而是将其放在中国和中国的乡村之中,将其历史放在中国史和乡村史之中。在纪录张氏家族史的同时,将相关历史忠实地奉上。

我举两个例子。书中是这样写的:

在当今朔州市朔城区,虽然官方没有命名,但民间普遍公认,小堡村是首屈一指的文化村。过硬的理由似乎只有一个:出过翰林嘛。

需要先对翰林做一阐述。翰的本意指锦鸡的赤羽,古人提笔写字,犹似挥翰,故而引申为文笔;林,一个古代的会意字,表示树木丛生。单从字面理解,翰林就是文翰之林,摇笔杆子的文化人云集荟萃在一处。大致从唐代起,皇帝身边要配置文学侍从,名为翰林官,他们办公的官署,则叫翰林院,慢慢就演变成了专门起草机密诏制的重要机构,充满浓郁的学术和文化色彩。到了明代,朝廷将修史、著作、图书等事务也归入翰林院,清代又增加了为皇帝记录起居、讲读经史等职能,一把手由从二品大臣担任,康熙后则由殿阁大学士兼任,下属有侍读学士、侍讲学士、侍读、侍讲、修撰、编修、检讨和庶吉士等,统称翰林。

翰林制度和科举制度是封建中国文官制度的基本架构。由科举至翰林,由翰林而朝臣是科举时代士大夫的人生理想,进入翰林院也就等于进入国家的人才储备中心,等于跻身社会地位最高的知识分子群体,朝廷高度重视,精心培植。翰林不难获得近距离接触皇家的机会,相应地升迁不成问题,特别是明代已有“非进士不入翰林,非翰林不入内阁”的传统。翰林的声望很高,明清两朝的科举考试都由翰林官主持……

这是人文历史方面的“植入”。

在中国辽阔的版图上,山西的地理位置非常特殊。唐代山西老乡柳宗元在《晋问》中这样写道:“晋之山河,表里而险固。”比柳宗元更早五百余年,西晋军事家兼学者杜预注解《左传》,其中一句越发言简意赅:“晋国外河而内山。”

具体说来,八百里太行山雄立踞东,深堑的晋陕大峡谷鬼斧西裂,南有黄河奔腾,北则长城蜿蜒,山西果然是地势险要,易守难攻,不愧于历史上的全国第一战略要地。清人顾祖禹的《读史方舆纪要》总结说:“天下形势,必有取于山西。”最典型要数唐太宗李世民的名言:“山西乃王业所基,国之根本。”说白了,得山西者得天下。

引用普遍认可的比喻,山西本身就像一座军事意义上的大堡。

仿佛对应似的,在表里山河的北大门朔州市,恰有一个村庄名叫“小堡”。

先来研读朔州,可谓万里长城沿线的一座不容忽视的古城。朔州最初的地名叫作马邑,源自大秦帝国的一代名将蒙恬筑城养马北击匈奴的故事。到了朱明王朝,永乐大帝迁都北京后,为了有效对抗北元,除了加固原有长城,又沿太行山在山西、河北一段加建了全长1600公里的第二道防线,这就有了内外长城之别,《明实录》中也称大边和二边。外长城自西向东从偏关的老营堡进入山西,途经朔州的西北一线直往天镇新平堡进入河北;内长城也从偏关老营堡走起,再经朔州的西南一线出灵丘平型关通向河北,最终两段长城交汇于北京延庆。直观而言,朔州处于内外长城的西夹角间,“遥控长城,外连大漠,虽僻在一隅,实边陲要害”,平添了鲜明的战争色彩。

这是历史地理层面上的“链接”。

在历史地理层面上,作者在推出小堡村之前,先介绍山西、朔州,将小堡置于浩渺的时空中,使之尽得山河钟爱;在人文层面上,作者适时介绍了与张氏家族史相关的政治、民俗、科举等背景史实,使一个家族受着社稷、时代、文化、风物人情的润泽,而不是孑立于天地之间,孤独冷漠地存在。这样的写法,使得张氏家族及其家族史厚重起来。

朱:我也注意到了这一点。这是《耕读世家》的优点。其实,引用太多的史料,比如地理志、科举史、碑文、墓志铭等,往往会削弱书的可读性,但郭先生这本书就做得挺好。这样的写法也有好處,他会一下子将所写的对象和我刚才讲的历史文化精神连结起来,这样的叙述技巧本身就是在发掘历史和现实、历史文化精神和当代文化精神的连结点。

何:您说得不错。记得在《耕读世家》新书发布会上,与会嘉宾白烨、徐则臣也谈过类似的感受,他们还为本书做过另一种“策划”,说是以其中某个人物——比如张炜——为经,以他的故事贯穿全书,这样或许会增加一些可读性。

白烨与徐则臣还为本书构想过另一个思路:用一个张氏家族的后裔——比如张士权或者张永来,以他们对家族缅怀的思路来贯穿全篇。毕竟这样写的话,故事性会增强。

书中之所以引用了很多很多史料,我想,恐怕与张氏家族“耕读世家”中“读”的字有关,也与作者严肃客观的纪实态度和占有太多的史料有关。毕竟,一个出过翰林的家族,一个受过朝廷和地方官多次褒扬的家族,绕不开这些历史。

雨果说:“历史是什么?是过去传到将来的回声,是将来对过去的反映。”过去,现在,将来,难以割裂,浑然一体。只有将家族史置于更宏阔的历史之中,家族史才会更渊源丰沛,才会充满温度。《耕读世家》做了这样的努力。

朱:我们在这个认识上是没有分歧。我刚才说过,写什么真的不重要,重要的是你要对今天做出关照。另一个问题,怎么写的问题,我觉得这是作家的问题,他这么写,是他认为他需要这么写,只有这么写才能让这部书最终呈现为一部他期望的“大书”。

何:《耕读世家》虽然是一部严肃的纪实文学,但其中并非一味地板着面孔说史,而是有很多有趣的、接地气的人和事存在。

比如在张永来发现先人凌霄公的墓碑时,写得就很生动——

大约在2006年的八月,张永来回村与父母一起过中秋节,到西头买豆腐,遇到一位曾叔祖张光,爷俩寒暄几句谈及正题,张光告诉张永来说:“南垣坟以前有一通石碑,‘文革被推倒了,前几天我去割草,无意间看见在荒土里埋着,还露出一点儿。你去看看吧。”张永来急忙赶去寻找,果然在杂草的掩盖下发现了石碑一角。他匆匆清理一番后,碑文居然还可辨认,首先映入张永来眼帘的就是这样一句:“平阳府万泉县儒学训导凌霄张翁墓表。”那一刻张永来喜出望外,想不到张凌霄真是被写入《朔州志》的小堡村张姓中的第一人!他忍不住以手加额,惊叹一声:“有了!”

比如,书中在写张书绅的机智时,写了这样两件事。

一件是“口袋无底”。

说是百姓缺粮,张书绅想跟州官申请赈恤,州官不体察民间疾苦,推诿不敢做主。张书绅说:“大人不必担心,只需装满我的一口袋就够了。”州官一听这么容易满足,随口就答应了。谁知张书绅拿了一个没底子的布口袋,上边装下边用别的口袋只管接,一连装去几马车。州官闻讯,也不能食言,只好认了。

另一件是“甥舅释怨”。

一个舅舅带外甥做手艺,外甥不听舅舅教诲,老是跑出去打牌,一次舅舅忍不住狠揍了外甥一顿,外甥则还手打掉舅舅的两颗门牙。舅舅气不过,告官要讨个公道,官府接案,立即布置抓捕。以下犯上忤逆不道,外甥眼看着难逃身陷囹圄。毕竟是骨肉情深,舅舅事到临头后悔了,想撤诉又怕追责,只好带着外甥一起前来央求张书绅想想办法。张书绅对外甥说:“你靠近过来,听我安排。”外甥附耳来听,不防被张书绅一口咬破耳朵,然后指点说如此这般。第二天外甥就去官府自首了,鸣冤说:“当时是舅舅咬住我耳朵,我吃痛不过想跑,扯掉了舅舅的门牙。”县太爷一看果然不假,官司也就不了了之。

这样的例子颇多,也可作为《耕读世家》的又一亮色。看来,作者在援引大量的史料之时,也注意到使书在阅读上更多些趣味。在这方面,看来作者是做过很多努力的。

说起这本书的有趣,我还想起其中写的另一件事:

那是张四维18岁的一天,他乘坐自家往城里送麦糠的马车进城,也许是上班应卯,也许是无事闲逛。总之也算人货混载,存在安全隐患。也是命中注定,偏偏马就惊了,狂奔不停,最终车子翻入路旁沟里,将张四维深埋在麦糠下。车夫自己救不出来,仓皇向路人喊援:“这是小堡村张书绅的马车!”情急之下打出张乡绅的旗号,以为更起作用,哪料适得其反。路人不听便罢,一听张乡绅的名字,顿时顾虑重重,心想危难之际伸出援手理所应当,但人家一贯出入官府呈状善讼,万一遭致反咬一口倒打一耙,那就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还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结果大家踌躇不前,眼睁睁耽搁了时间,最终张四维被弄出来时已被麦糠活活闷死。可叹张书绅名头虽大,竟然难辞其咎地间接导致了儿子殒命。

这样的故事都是读者喜欢读到的,也是把故事与史实相结合的范例。

朱:我同意。

何:郭万新的这种写法并非自《耕读世家》始。他的“吉庄三部曲”之《草根吉庄》,就是既重故事性,又重史实的成功之作。书中每一章介绍了一个人或一家人的命运浮沉,可读性非常强。这些人的经历极为曲折甚至传奇,命运多舛,但个个充满正能量,读后令人唏嘘之余又不由得生出新的力量。

但,让我觉得意外的是郭万新的这一做法:他采访时细大不捐,可谓高踞史料的山陵,却能做到恰当取舍,力求客观。虽写的是张氏家族,却能做到对张氏族人“不谄媚”,这是非常难得的。

对于张氏族人,作者在书中感叹道:“他们或长寿或早卒,或富足或赤贫,或发奋有为或庸庸碌碌,却无不前赴后继地憧憬过全新的梦想,迎候过不同的明天,留下了属于自己的或清晰或模糊的生存履痕,谱写出小堡村六百余年的沧桑之歌,勾画出仪善堂家族二十多代的命运长卷。”书中既写了克勤克俭、秉承诗礼家风的张氏后人中的贤者,如被郡守表彰为“守道存诚”的张声达、坚定的儒家文化捍卫者张书绅、由赤脚医生华丽转身为医学专家和博导的张铎。但也不避写其中的不肖者,如“游手好闲,吃喝嫖赌样样俱全”的张敬善,顶撞母亲、将儿子扔入枯井的张守仁。不粉饰,不隐讳,难能可贵。

这种态度,概括起来说,就是忠于史实,就是严肃,就是有真情。

纪实文学,贵在“实”,而不在“虚”;重在“纪”,而不在“编”。纪实文学,写生动容易,写详细容易,写真實难。尤其是写现实人物。人家还健在,怎么写?老写好的一面,又不甘心;若写不尽如人意的一面,则又惴惴不安。老写好的读者骂,写坏的元素吧,又难免当事人骂。从这个角度上来说,纪实文学作家是既要耐得住寂寞,又敢于冒些“风险”。

朱:我同意。我觉得忠于史实,严肃,有真情这三条,归根结底还是要为你的创作目的服务,也就是关照现实,关照今天。不忠于史实,不严肃,没有真情,这就谈不到了。读者都是火眼金睛,只要发现你有一点不严肃,不真情,不真实,你全部的努力就白费了。而且,一般说来,一个严肃、真情、忠于史实的作家,最后总是能说出点什么来,这样他也就用他的严肃,他的真情,更准确地说是用他的思考,关照了现实,给了读者读他的书的理由。

何:朱老师说得一语中的。

我也写过纪实类的东西,但惭愧得紧,写的多是民国时甚至更久远的人和事。一是因为我不如包括郭万新在内的很多纪实文学作家那样肯吃苦,没有脚踩烂泥、口嚼冰坨采访的劲头,更因为我缺乏不怕“风险”的勇气。而写民国或者更久远的人与事,则可以最大限度地规避这些“风险”,有点儿像《红楼梦》中说的“打太平拳”,反正这些人已经作古,反正他们的事也早已被“记录在案”,史书里尽可翻找,便没了好多麻烦。

对于“三农”——农民、农业、农村,我是有深厚的感情的。我出生在农村,在农民家里长大,对最农村的人和事是清楚的,是有怀想的。虽然我写过“泥土清芬入梦中,炊烟半缕也关情。心香一瓣轻拈处,也爱麦田也爱风”的诗,虽然我有过写农村、农民、农业的冲动,但截至今天,仍然未曾以笔涉猎。在我的心里,纪实的东西,要涉及我的乡亲、我的朋友、我的亲人、我的童年、我的苦痛,这些是一个个创口,稍一触碰就会出血的。因为我对他们、它们的感情太深了,意深而情怯,反束手束脚,避而远之。

最近我在写以乡村学校为背景的系列小说,是为孩子们写的。但请留意,是小说,而不是纪实性的东西。我宁肯把记忆深处的元素发酵之后放在小说里,也不愿体现在纪实文学里,这恐怕并非我一个人的顾虑吧。

从这样的角度来说,郭万新是了不起的。

朱:你过于自谦了。我读过你的一些大作,很欣赏。我认为不止是纪实文学能关照现实,小说,戏剧,包括电视剧,也能关照现实,《乔家大院》就是关照现实的作品。还是那句话,写什么,怎么写,用什么文学体裁来写,都不重要,重要的你能不能写出能对今天有所关照、让读者怦然心动的历史文学精神。郭万新用他的《耕读世家》其实想实现的也是这个,而且他的努力是成功的。

何:我读到郭万新作品的时间较长,但与本人相识的时间并不长,也极为偶然,但这短短的时间足以让我了解他很多很多。

七年前,一个偶然的机会,我读到一本他的力作《正说尉迟恭》,读后我颇觉惊奇。因为他写的不仅是一个历史人物,而是一位老乡。蕴涵于其中的感情自不必说,单是这角度和态度已让人难以忘怀。后来我又通过人民日报出版社的编辑陈红,有幸得以最先读到他费尽心血写成的《草根吉庄》《吉庄纪事》和《耕读世家》。再后来终于见到了郭万新本人,憨厚的面孔,诚笃的秉性,思维虽捷,说话却缓。

于是,我知道了他并非名牌大学毕业,也未参加过专业的写作培训,一切都出于过人的天赋和对写作的痴爱,便不由得生出敬佩之情。

朱:我也听责编陈红讲过郭先生的故事,还挺感人的,他的执著,他的认真,是他能够有今天的成就的原因。

何:郭万新的执著让他近年来的创作硕果累累:2010年,《吉庄纪事》由三晋出版社出版,2013年获得山西省第十届精神文明建设五个一工程奖;2012年,他又在《吉庄纪事》的基础上创作了报告文学《吉庄的三户人家》,获得2010-2012年度赵树理文学奖。2014年,他终于加入了中国作家协会,三十年的梦想,结出了沉甸甸的果实。同年,人民日报出版社出版了他创作的长篇非虚构文学《草根吉庄》,跟随其后,再版了《吉庄纪事》。2015年,《草根吉庄》入选全国农家书屋2015重点推荐书目。2015年底,又有了长篇纪实作品《耕读世家》的问世。现在,他已是朔州作家协会副主席了。

郭万新的创作成果,是中国非虚构类文学的一个缩影。半个世纪前后,徐迟、穆青等纪实文学大家已经走在了前列,《哥德巴赫猜想》《县委书记的榜样——焦裕禄》《为了六十一个阶级兄弟》等纪实作品拥有了大批读者。后来,纪实文学虽然有些遇冷,但人们对该类作品的渴求仍然存在,仍然有一批作家在为此做着努力。

2015年6月24日,作为国礼,习近平主席将张雅文的纪实文学作品《盖世太保枪口下的中国女人》一书赠送给比利时国王菲利普。何建明、李鸣生、王宏甲的作品也越来越受欢迎。有些优秀的纪实文作品已经发行到数十万、一百多万册,一版再版,势头喜人。今天,可以说,纪实文学作品又逢春天。

纪实文学的市场越来越广阔,源自人们对生命、对真实、对责任的崇尚和呼唤。恐怕这也是白俄罗斯作家阿列克谢耶维奇获得2015年诺贝尔文学奖的重要原因。这位记者出身的女作家将苏联卫国战争写进《战争中没有女性》,以阿富汗战争作为《锌皮娃娃兵》要客观展现的写作背景,使核灾难成为《切尔诺贝利的回忆:核灾难口述史》的再现场景,她的写作视角之所以做如此选择,便是关切人类的整体命运,关注人类的生存与安全。这是一位作家钻石般宝贵的责任感。这与郭万新写《草根吉庄》时将笔触与最底层的民众对接,写《吉庄纪事》时将现实与历史对接,写《耕读世家》时将家族史与乡村史、中国史,将朔州、小堡与山西、与中国对接一样,具有时代的和历史的责任感。这种责任感饱满地体现在《中国高考报告》《无极之路》《生命的呐喊》等无数作品的字里行间。

朱:我同意。

何:读《洛克菲勒家族传奇》,我们得知一个庞大的石油帝国竟是从1000美元起步的,甚至起步于约翰·D·洛克菲勒幼年时捉到的第一只小火鸡;读《盛宣怀家族》,我们在为盛宣怀创造中国洋务史上十余项“第一”惊叹的同时,也真切地体会到了筚路蓝缕、以启山林的艰辛;走进《百年袁家:袁世凯及杨氏夫人后裔百年家族史》,便走近了另一个袁世凯——身为孝子的袁世凯、10名女子丈夫的袁世凯、32个孩子父亲的袁世凯,走近了杀伐与虞诈背后的著名家族的沧桑。

国家,民族,即便是一个家族,必有自己的历史,其中的每一个人都是历史的创造者,都是历史的主人公。已不复存在的玛雅人之所以被人记取,不仅因为他们有令人毛骨悚然的预言,更因为他们有极高的文明,有可触摸的历史。四十年前,时任尼日利亚总统雅库布·戈翁盗用本国博物馆价值连城的文物作为献给英国女王的礼物,这件事之所以屡遭痛批,并不仅仅是他在政治权力上的迷失,更重要的恐怕是他对历史的漠视。

因此,將历史保留下来,传之后世,才不致让国家、民族或家族丧失记忆,从这个意义上讲,《耕读世家》之类的纪实作品诞生的意义绝不仅仅之于某一家族。“乡愁”是有温度的,因为人心有温度;历史也是如此,因为人的记忆、缅怀、希望……有温度。

有人说,郭万新是遇到了“贵人”,所以才有了一步一个台阶的飞跃。究其成长、成功的历程,完全可以说,他确实遇到了“贵人”,并且是一大拨贵人。这些贵人是吉庄纯朴的农民;是张氏家族的后人如张士权、张永来等人,是他们家族的传奇滋养了郭万新多情多才的笔;甚至是那次“青创会”期间对他施以白眼的那位作家;是鼓励他写作的贺继汉……然而,真正的贵人是他自己。

郭万新的生命里,还有贵人没有被提及。那就是纪实文学,是读者对纪实作品越来越浓烈的喜爱之情,是从中央到地方对农民、农业、农村越来越重视的决策。如今,金山银山不如绿水青山的人文情怀,让乡村望得见山、看得见水、记得住乡愁的环保理念,都是郭万新的贵人,也是郭万新能写出一部部力作的肥沃土壤。祝愿郭万新能写出更多、更好的纪实作品,愿中国有越来越多的热衷于纪实作品写作的作家,愿有分量的纪实作品越来越多。

朱:我同意。祝贺郭先生,祝贺《耕读世家》,祝贺人民日报出版社出了这么好的书。也向何南先生表示敬意,你对郭先生的认知如此之深,很让人感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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