论洛杉矶文学先锋创作:詹姆斯·凯恩和霍勒斯·麦科伊
2017-02-23王琳
王 琳
(湖南工业大学 文学与新闻传播学院,湖南 株洲 412007)
论洛杉矶文学先锋创作:詹姆斯·凯恩和霍勒斯·麦科伊
王 琳
(湖南工业大学 文学与新闻传播学院,湖南 株洲 412007)
凯恩和麦科伊被称作洛杉矶文学开拓先锋,他们的创作存在许多相似之处。首先,他们有着相似的城市经历。其次,他们作品中的主人公都没有归属感,都是无根之人。他们背离自己的生命之源土地,被蛊惑来到这片精神贫瘠之地寻找希望和梦想。在这片梦幻的空间,人类基本的关系遭受了巨大的冲击以致最终崩溃。这两位作家赋予洛杉矶一种全新的文学身份。[关键词]洛杉矶文学;詹姆斯·凯恩;霍勒斯·麦科伊
30、40年代是洛杉矶小说发展的黄金时期。在洛杉矶文学的第一批重要作家中,詹姆斯·M.凯恩和霍勒斯·麦科伊作为文学开拓先锋当之无愧。他们的处女作品《邮差总按两遍铃》和《他们射马,不是吗?》和雷蒙德·钱德勒、韦斯特、菲茨杰拉德、巴德·舒尔伯格的代表作品一起为洛杉矶——南加州文学的审美特征的定型起到了关键性作用。正是这些作品的出现使得洛杉矶现代小说的文学地位逐渐确立。沃尔特·威尔斯认为“凯恩的《邮差总按两遍铃》和麦科伊的《他们射马,不是吗?》为探讨南部加州兴起的地域文学开了一个好头。”[1]
一 相似的加州体验
两位作家有着相似的经历。他们都是在1931年到达洛杉矶,在此之前,都是新闻记者,从未创作一部长篇小说。对于凯恩和麦科伊来说,洛杉矶南加州是他们文学事业的开始,但同时也是他们作品中主人公灾难性命运的结束。
凯恩总共创作了三部洛杉矶长篇小说《邮差总按两遍铃》(The Postman Always Rings Twice,1934)《双重赔偿》(Double Indemnity,1936)《幻世浮生》(Mildred Pierce,1941又译作《欲海情魔》),在美国文坛获得了巨大的成功。在大众流行文化的氛围中,他的作品可以与当时著名的硬汉侦探小说家钱德勒齐名。这些作品先后被改编成电影,大受欢迎。在洛杉矶,凯恩找到了自己的职业归属感和成就感。
1931年,好莱坞有名的米高梅电影公司给麦科伊提供了一次去试镜的机会,从此,他决定到好莱坞谋求发展。当时全美处于经济大萧条的阴影笼罩中,好莱坞的电影产业也未能幸免。为了维持生计,麦科伊曾经参与了全城闻名的马拉松跳舞比赛。这次经历成了《他们射马,不是吗?》这部作品的主题。在好莱坞,麦科伊的创作才能得到了极大的认可和支持,同时,他的经济生活也得到了很大的改善。
二 洛杉矶:暴力与谋杀
凯恩的作品被冠以犯罪小说和黑色小说之名。这与他作品的中心主题分不开:暴力、谋杀、性爱、情欲、金钱。《邮差总按两遍铃》故事来源于生活中一件真实发生的为保险金谋杀亲夫命案。这部小说的题目看似与书中的事件没有联系,因为小说任何地方都没有出现邮差和门铃,但有许多“两次”,两次谋杀,两次车祸,两次审讯,两次死亡。据说作家是从露丝案件中获得灵感:露丝为了能秘密地从为丈夫买的保险单中获利,与邮差约定按两下门铃为信号。
为了骗取隐瞒丈夫所购买的个人意外保险金,31岁的露丝和情妇贾德·格雷用绳子勒死自己的丈夫艾伯特。凯恩几乎把整个故事作为了他小说的开始。小说以流浪汉弗兰克·钱伯斯的第一人称叙述,他来到了路边一家小酒店。很快,弗兰克就和店主老婆科拉勾搭上了,眉目传情,再后来,他俩预谋把尼克杀死,霸占酒店,纵享情欲。出乎意料的是,他们并没有受到法律的惩罚,反而在几家保险公司和两位律师的较量中获利5000美元的巨额保险金。但是事情远没有结束。往后的生活不尽如意,他们相互猜疑、彼此折磨,备受精神的煎熬。故事于此又来了一次意外。科拉在一次车祸中丧生,弗兰克积极营救,但最后却被控告为科拉的死负责。这两位被情欲和贪婪所控制的人最终都在痛苦中死去。谋杀者讽刺性地逃离了法律的惩罚,却又陷入另一件莫须有的惩罚之中。
《双重赔偿》在某种程度上又在重复着第一个故事。因为这部小说的情节更是直接来源于露丝案件。沃特·赫夫是加州通用保险公司的代理人,他去纳德林尔家催缴保险费,碰巧遇上了他妻子菲丽丝。菲丽丝引诱沃特一起筹划谋杀自己的丈夫纳德林尔,让他意外死亡获得双重赔偿。然而,事后两位情人陷入了对彼此的不信任和猜忌中,认为只有杀死对方才能保证自己安全。在一次公园见面中,沃特决定杀死菲丽丝,谁知菲丽丝更早地向自己开枪。最后,他们两人同搭一条船,双双自尽。
梦想变成梦魇,人们被性爱的激情、对财富和名利的渴望,实施非理性的行为,先体验到胜利的滋味,然后又失去所有的一切。对性、金钱和物质的饥渴把人带入了可怕的境地中。人物的内心和灵魂被贪婪、焦灼、恐惧等撕扯,最后弄的遍体鳞伤。弗兰克和科拉已经幸运的逃避了法律的制裁,得到了钱,但是却不能逃避彼此的折磨,沃特实施了几乎完美的谋杀,但是他的情人被发现是个精神病杀人狂,正计划要杀死他。
《他们射马,不是吗?》被认为是“一本来源于,尤其适合一个名叫洛杉矶之地的小说。”[2]作品以男主人公罗伯特第一人称叙述他和女主人公格洛丽娅两个人参加好莱坞马拉松跳舞比赛,最后格洛丽娅无法忍受现实,要求罗伯特用枪射杀自己的故事。罗伯特是一位来自阿克萨斯的青年,他怀抱导演的梦想来到好莱坞。他天生淳朴天真,对周围的世界抱有幻想,尤其对好莱坞信仰坚定,是个乐观主义者。格洛丽娅和作家一样来自达拉斯,在家乡因遭遇了叔叔的性侵犯,曾试图自杀。由于自身的复杂经历,格洛丽娅是个愤世嫉俗者。在她眼里,世界是让人憎恨的,邪恶的。罗伯特和格洛丽娅两人性格的对比就是传统的本土乐观主义与荒诞的存在主义意识的对比。
罗伯特和格洛丽娅一起参加在海滨举行的马拉松比赛。这种比赛最高奖金1000美元,这对于失业的人们来说可是一笔大数目。但是这种比赛要连续进行37天,没日没夜,每隔2小时才能休息10分钟。在这10分钟内,完成进食、上厕所、休息等等,所以所谓的免费住宿形同虚设,而食物很糟糕。绝大多数人如同炮灰般被击败,只有极少数人可能会赢到所谓的奖金,但其付出极其惨烈。比赛还没有结束,格洛丽娅的精神一步一步地濒临崩溃,内里聚集的痛苦和失望越来越深,以致于最后只有一个念头:死。这是一场摧残人身心的比赛,不仅让参赛者精疲力尽,而且在精神上落入绝望之境。比赛没有真正的赢家,只有崩溃与死亡。马拉松跳舞比赛在小说中是一个重要的意象。它具有极大的欺骗性,被有钱人操纵,是洛杉矶承诺的背叛。在某种意义上说,它就是好莱坞梦幻工厂的隐喻。每天晚上都有参赛者从赛场消失,这种竞争残酷而邪恶,正符合达尔文的适者生存法则。
在无奈之下,参加马拉松跳舞比赛是格洛丽娅最后的希望。因为“许多制片人和导演都会去观看马拉松跳舞比赛。总有机会他们会挑选你并在电影中给你一次开始的机会。”[3]最后,她清醒地认识到现实的残酷,表达了对现实的强烈不满和控诉,“电影世界是个污秽恶心的社会,”“你不得不见到你不想见的人,你不得不友好地对待本质上你憎恶的人。”[3]113早期所遭受的性侵害所产生的愤怒郁积心中,死亡的阴影一直萦绕她心头,挥之不去,她希望自己已经死去,存活的希望消失殆尽。比赛结束后,绝望的格洛丽娅要求罗伯特用她口袋里的枪打死自己,“这是唯一脱离痛苦的方式。”[3]127当罗伯特拿着枪对准格洛丽娅时,他脑海里出现了小时候经历的一次场景:祖父对准一匹脚受伤的马,他说了同样的话。后来当警察问他为什么要这样做,他的回答是:“他们射马,不是吗?”格洛丽娅就是一匹遭受身心痛苦的马。这也就是小说标题的来源。
麦科伊的作品与西方的存在主义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萨特对他的作品大加赞赏,认为《他们射马,不是吗?》是美国第一部重要的存在主义小说。加缪也说他的《局外人》直接来源于此。格洛丽娅就像一位存在主义英雄,深感虚无,被死亡纠缠,拒绝毫无期望、完全堕落的生活。她曾对罗伯特说,“为什么这些精力旺盛的科学家们总是试图延长寿命而不是找到快乐结束生命的方式?世界上一定有许多像我一样想死但是又没有勇气的人。”[3]23在她的虚无的世界中,什么都不重要,什么都没有意义。她自认为是被上帝抛弃或遗忘的人。“在这部寓意深刻的象征小说中,麦科伊有效地把对好莱坞生活批判式的描绘与对人类存在的哲学式思考结合起来,他创作的这部作品极大地增强了好莱坞黑暗的文学形象。”[4]
三 好莱坞:梦幻工厂
这两部作品中人物的经历有着相似的固定模式:科拉和格洛丽娅在好莱坞都是临时演员,她们因希望和欲望而来,结果面对的是失望、暴力和死亡。这种模式也是洛杉矶好莱坞小说绝大多数女主人公的共同经历。好莱坞对于稍有几分姿色的女性来说,非常诱人,因为若是一夜成名的话,意味着可以轻而易举地获得名利和财富。这些女性的突出弱点就是轻信和盲从。她们不加选择地、轻易相信城市流行文化媒体所宣扬的意识和观念:低俗报纸杂志、广告和广播电视。她们盲目地坚信好莱坞的允诺,所以才会在洛杉矶坚守到死亡来临。
科拉因为参加了一次中学选美比赛,获得了去好莱坞玩耍的机会,后来就留在好莱坞。她曾经做过临时演员,但是在有声电影的时代,她没有用武之地,“我在屏幕上一张口,他们就知道我是干什么的料了,我自己心里也明白,我只是得梅因来的一个平庸邋遢的娘而们。”[5]两个星期后,她就流落到廉价小餐馆当服务生,最后嫁给了猥琐的餐馆老板尼克。尽管如此,科拉没有感到幸福,因为生活中没有金钱和地位,也没有沟通和爱情。她心中的美国梦彻底幻灭,但是弗兰克的出现,点燃了她内心的激情,很快,两人就过上了放荡不羁的偷情日子。激情之后她们想到了谋杀尼克以使得他们之间的隐秘关系公开化或合法化。
格洛丽娅来好莱坞也是为了寻找她的明星梦。在家乡的医院住院期间,她读到了一些低级的电影杂志,并产生了去洛杉矶谋生的念头。一开始,她对自己非常有信心,认为自己可以成为一夜成名的大明星。但现实是一年内,她作为临时演员只参加了四部电影的拍摄。最后等待她的是借助罗伯特之手的“自杀”。
无论是弗兰克和科拉还是罗伯特和格洛丽娅,他们都没有归属感,都是无根之人。他们背离自己的生命之源土地,被蛊惑来到这片精神贫瘠之地寻找希望和梦想。根源的失落注定了无目的的漂泊。弗兰克身份模糊,四处流浪。通过律师萨基特之口,我们得知他曾经去过弗里斯科、堪萨斯城、纽约、新奥尔良、芝加哥、盐湖城、圣迭戈和威齐塔。他喜欢过一种无拘无束的生活,并试图劝说科拉和他一起四处走走,科拉不喜欢这种游移不定的生活方式,拒绝和弗兰克一同漂泊。
在这片梦幻的空间,人类基本的关系遭受了巨大的冲击以致最终崩溃。男女之间关系仅仅剩下情欲和性爱。为了满足金钱和情欲的欲望,人们不惜冒生命危险铤而走险,走向犯罪的不归路。弗兰克和科拉不由自主地、疯狂地相爱,为了这份爱试图两次谋杀尼克。虽然谋杀成功,尼克死了,幸运地逃避了法律的制裁,还获得了保险金,所有的障碍似乎被清除得一干二净,但是这对偷情人并没有获得他们真正想要的生活,因为那份看似坚贞的爱情崩溃了。谋杀发生后,面对外界环境的压力,面对死亡的恐惧,为了保全自身,这两个昔日的恋人立刻就背叛了对方。这是人类保护自我的本能,只是这份自我保护意识来得太快,经不起任何考验。《双重赔偿》中的沃特和菲丽丝之间的情感关系在冷酷的现实面前也未能幸免于难。
“凯恩和麦科伊赋予了洛杉矶一种文学身份,他们给后来者提供了重要的隐喻:欺骗、幻想和失落。对韦斯特、钱德勒、罗斯麦克唐纳德……来说,南海岸对承诺的背叛体现在这些意象中:欺骗性的、给人假象的建筑,以太平洋为尽头的高速公路;在不由自主的、无目的和希望的行动中无根的人物们;在贪婪、诱惑和暴力中毁坏的人类纽带。”[6]在三、四十年代,作为洛杉矶文学发展的开拓者,他们当之无愧。
[1] WELLS, WALTER. The Tycoons and Locusts: A Region Look at Hollywood Fiction of the 1930s[M].Southern Illinois University Pres, 1973:14.
[2] MCNAMARA, KEVIN R. The Cambridge Companion to the Literature of Los Angeles[M].Cambridge University Press, 2010:38.
[3] MCCOY, HORACE. The Shoot Horses,Don’t They?[M]. London: Serpent’s Tail, 1995:24.
[4] SPRINGER, JOHN PARRIS. Hollywood Fictions: The Dream Factory in American Popular Literary[M]. Norman: University of Oklahoma Press, 2000:157.
[5] 詹姆斯·M·凯恩.邮差总按两遍铃[M].主万,译.上海:上海译文出版社,2011:19.
[6] FINE, DAVID. Los Angeles in Fiction:A Collection of Essays[M].Albuquerque: University of New Mexico Press, 1984:63.
责任编辑:李珂
Study on the Los Angeles Literature Pioneer Creation of James M. Cain and Horace McCoy
WANG Lin
(School of Literature and Communication, Hunan University of Technology, Zhuzhou, Hunan 412007 China)
Reckoned as the literary pioneers of L.A., James M. Cain and Horace McCoy share many similarities. Firstly, they had the same urban experiences. South California was the start of their literature works, but it also was the end of disastrous destiny of the heroes in their works. Secondly, the heroes in their works had no sense of belonging. They left their hometown and deluded to this spiritual barren land for hopes and dreams, where the relationship between human beings is stricken dramatically and collapses at last, especially that between men and women, which is nothing but lust and sex. Thus, the city of L. A. is given a brand new literary identity by the two pioneers.
Los Angeles literature; James M. Cain; Horace McCoy
10.3969/j.issn.1674-117X.2017.02.019
2016-12-21
湖南省社科基金项目“20世纪上半期洛杉矶文学想象研究” (15YBA127);湖南省教育厅高校社科类基金项目“20世纪上半期洛杉矶小说研究”(15C0434)
王 琳(1982-),女,湖南攸县人,湖南工业大学副教授,文学博士,研究方向美国文学和都市文化。
I106
A
1674-117X(2017)02-0088-0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