论白薇戏剧创作中女性意识的发展与深化
2017-02-23黄瑶
黄 瑶
(湖南大学 文学院,湖南 长沙 410082)
论白薇戏剧创作中女性意识的发展与深化
黄 瑶
(湖南大学 文学院,湖南 长沙 410082)
白薇是中国现代文学史上一位著名的女性剧作家,她生活在逼仄的社会环境中,有着独特的女性体验,这使得她的戏剧创作洋溢着浓厚的女性意识和炽热的家国情怀。随着时代的变化和她自身阅历的增加,其创作呈现出由单一到多元的发展与深化:题材从个人悲剧向社会惨剧变化、主题从竭力发掘真善美向无情揭露假丑恶转移、人物形象由知识女性向底层妇女嬗变。
白薇;戏剧;女性意识;家国情怀
陈西滢曾在《新文学运动以来的十部著作》中将白薇和冰心相提并论,称之为“新文坛的一个明星”。然而与冰心健康的身体、美满的家庭及平坦的文学道路相比,白薇终生饱受伤病与贫困的双重折磨。即便如此,白薇仍凭借惊人的毅力在1922年至1932年间留下了10多部激情澎湃、个性鲜明的戏剧作品,其转型作《打出幽灵塔》对曹禺成名作《雷雨》的诞生有较大的影响。1922年,白薇携处女作《苏斐》扣开了文学的大门,当时正值“五四”落潮之际,故其创作中的女权思想较模糊,充满唯美主义色彩。但随着民族问题的涌现,白薇左联时期的创作逐渐体现出强烈的社会批判意识与革命热情,欲救广大中国女性出苦海的女权意识也清晰可见。
一、题材的扩大化:从个人悲剧到社会惨剧
和其他五四女作家一样,白薇也表现出对爱情题材的偏爱。此时她的戏剧集中表达婚恋的苦闷与矛盾,强调爱与自然的伟大力量。如《苏斐》的主人公苏斐被父亲作为“交际上的赠品”许配给新疆督军的儿子陈特,但是她并不爱这个不学无术的纨绔子弟。经过顽强抗争,苏斐解除了与陈特的婚约,但同时也被父亲剥夺了财产继承权。当她终于和爱人华宁在一起时,因爱生恨的陈特设计害死了华宁与苏斐一家,并堕落成为无恶不作、为害一方的恶霸。失去了爱人与亲人的苏斐拖着疲惫的身心隐身太行,专心研习宗教。多年以后,似乎是命运的捉弄,苏斐在山中遇到了醉酒并迷路的陈特,但在复仇的最后瞬间她改变了主意:“复仇是小我的执着,赦敌是大我的扩张。”[1]1544最终她以“勿以暴力抗恶”的教义宽恕了陈特的罪恶,而陈特也幡然醒悟,二人携手皈依佛门。可以说,苏斐的悲剧既是父权社会造成的悲剧,也是女性自身的悲剧。虽然“宗教式的爱改造社会”看起来只是个美好幻想,但是其“回头是岸”的情节对当时的社会来说并不是毫无意义的。
诗剧《琳丽》记录了一个女子“在恋爱的痛苦中的心的呼声”[2]。主人公琳丽疯狂地爱着诗人琴澜,但是“爱自己胜过爱女人”的琴澜却爱上了琳丽的妹妹璃丽并使她怀孕,伤心欲绝的琳丽因爱而死,负心汉琴澜则被三只大猩猩撕碎。虽然后两幕只是琳丽的梦境,但是灵肉不合的爱情悲剧已经发生,这既是男女主人公性格所致,亦是本真人性使然。又如《访雯》中的晴雯与宝玉,二人两情相悦但主仆有别,因身份差异、地位悬殊造成了爱情悲剧。再如《蔷薇酒》中的少爷浣白与穷舞女晓倩相知相爱,但是浣白为了自由,选择和晓倩分手,并任由父亲将她嫁给章司令做小妾。抛开身份与地位的阻碍,自私与怯懦的真实人性显然是此出爱情悲剧的罪魁祸首。总观之,五四时期,白薇的作品强调个体之爱,尤其侧重于男女之爱。
弗吉尼亚·伍尔夫有一个著名言说:“妇女就像一面功能奇特的镜子,按两倍的尺度照出男人的形象。”[3]这意味着传统社会以男性为中心,男人无论是在家庭还是在爱情中都享有绝对的选择权与占有权。对白薇而言,一生中最刻骨铭心的创伤是她作为女性所遭受的磨难,即被至亲至爱的两个男人毁了终生。先是被父亲作为“交际上的赠品”嫁给寡妇的儿子,因为怕玷污家族名声,父亲宁愿白薇被丈夫打死也不许她逃回娘家。后来,成功逃出夫家的白薇与“新诗人”杨骚有了一段分分合合的恋情,而这段刻骨铭心的爱情最终留给她的却是一场没有新郎的婚姻及一身难以启齿的病痛。亲情与爱情的双重打击使一向默默忍耐的白薇掀起了暴怒的波涛,她发誓要用文学咬伤而且粉碎人心,将文学作为“宣战的武器”[4]。
从“蔷薇梦境”回到“现实的人间”的白薇,创作视野开始超越两性关系,致力于书写女子的反抗与觉醒。在左联期间,她的作品致力于揭露女性群体的社会悲剧。自古以来,女性作为受压迫的性别群体,其悲剧性蕴含着广泛的社会、历史原因。如《打出幽灵台》中的萧月林身上聚集了旧中国两代妇女的不幸遭遇。一方面,她是母亲被纨绔子弟始乱终弃的产物;另一方面,她又是霸道劣绅的养女与玩物。可以说,萧月林这个人物身上承载着20世纪20年代中国妇女所需承受的一切重量。面对此种生存状态,一部分先觉女性开始了反抗:20年前被胡荣生伤害过的萧森,清楚地认识到“横直男性中心的社会,女子任是怎样被污辱,社会不会恕她的”[5]1781,随后参加妇女联合会并献身于妇女的解放事业;胡荣生的小老婆郑少梅也审时度势,在认清女子只有革命、只有独立才有出路之后,毅然摆脱了胡荣生的控制并成为了革命军红十字会的医务看护。虽然萧月林经历了一个迷茫、软弱的过程,但最后还是把愤怒的子弹射向了敌人,为了救萧森中弹身亡。她悲剧性的死亡,一方面,强调了家庭革命、社会革命的必要性;另一方面,也是白薇对新生女性寄予的希冀与渴望。
正如托里尔·莫瓦所说的那样:“女权主义的目的应该是革命的。……这一女权主义的义务,有必要承担反对资本主义剥削的、等级制度及独裁主义的那些结构,这就是为什么女权主义批评是而且必须是一种革命的批评形式。”[6]大革命失败之后,阶级斗争的口号日益响亮,认清妇女困境的白薇不再囿于狭窄的女性解放中,而是将妇女解放与阶级斗争、民族斗争联系起来。如《敌同志》中苏大姐在得知丈夫是通敌卖国的汉奸之后,果断抛开个人情感,与这个“敌同志”持枪对峙。可以说,苏大姐的觉醒不仅是女性性别个体的觉醒,也焕发出鲜明的阶级意识与民族意识。再如《莺》中“只要朋友的爱,同志的爱,只要工作”[7]的灵芝、《姨娘》中的Saline和姨娘等人的反抗都有着强烈的社会意识。正像鲁迅曾要求文学作品必须发挥“投枪”和“匕首”的作用那样,白薇后期的剧作突出了女性以不同的方式同封建主义进行的正面斗争。
二、主题的复杂化:从激昂赞颂到无情揭露
随着时代的变化和其自身阅历的增加,白薇的创作主题也经历了从努力发掘真善美到无情揭露假丑恶的嬗变过程。初登文坛的白薇,虽然生活于黑暗动乱的年代,但是心中的美好并没有被丑恶的现实击碎。她的剧作浸透了爱的热液,多从爱的生命体验出发,探究人性的奥秘,发掘人性的真善美。白薇曾说:“我的生不能一天没有爱。”[8]2114“爱”这个字眼是真善美的集中体现,贯穿了白薇剧作的始终,并随着她女性意识的觉醒而弘扬、发展。在爱的感召下,《苏斐》中罪大恶极的陈特回头是岸,与苏斐一起皈依佛门,体现出白薇对爱的执着追求。取材于《红楼梦》的《访雯》则清晰地表现了爱与美的关系,该剧作不仅展现了女性的“美影”与“优美高洁的精神”,更强调女性内在的美对男性乃至社会的净化、美化作用。
被张若谷誉为“中国诗剧界上的唯一创作”的《琳丽》则更为大胆地歌颂了男女的情爱自由,被称为白薇的“恋爱论”。主人公琳丽视恋爱如生命并时时刻刻为爱情提心吊胆、烦恼不已:
我这回只是为了爱生的。
不但我本身是爱,
恐怕我死后,
我冷冰冰的那一块青石墓碑,
也只是一团晶莹的爱。
离开爱还有甚么生命?
离开爱能创造血与泪的艺术么?
在琳丽看来,“人性最深妙的美,好像只存在两性间”[9]1588。但她的爱人琴澜却是一位泛爱者,他与琳丽、璃丽姐妹两人纠缠不清。白薇本来是要通过琴澜突出琳丽的爱情悲剧,但是出于对真善美的无限追求,她并没有把琴澜塑造成一位负心汉,而是将他打造成一位恨女性“不自觉”的先行者。在琴澜眼中,“女子最大的悲哀是无自觉心”[9]1579,因此,他像女权主义者那样叫醒并呼吁琳丽:“爬起来战,战,战!”[9]1580这句话和白薇的自传性散文《跳关记》如出一辙:“为着前进、光荣,女孩子们,千关当前,跳,跳,跳!”[10]此外,华丽的辞藻与唯美的意境也显示了白薇对美的极端追求,对爱的无上景仰,如将“冷冰冰的青石墓碑”想象成“一团晶莹的爱”,将跳舞的璃丽比作“春风里散步的女神”,甚至将海啸声比作“上帝的妃子奏出的琵琶”。《琳丽》宣扬的是爱情至上主义,剧作中女性对爱情的大胆追求、对人性的广阔思索使作者白薇成为了“新文坛上的一个明星”。
残酷现实使得五四时期的个性解放并没有给女性找到精神上的出路,反而击碎了她们残存的幻想。纯真善良的女性被纨绔子弟以“个性解放”的名义玩弄,封建伦理仍然禁锢着人们的思想,阻碍着女性的自由,强烈的危机感“使她在她的生活和艺术中都转向非个人化。她和外界的各种关系,现在不仅是感情上的,而且是理智上的、政治上的”[11]。因此,不同于她前期的作品中侧重于书写青年男女的爱情苦闷与矛盾,白薇后期的作品更着重于描写受迫害受压迫的底层妇女的觉醒与反抗,致力于揭示父权社会、宗法伦理及硝烟战火带给妇女的荼毒与戕害。
1928年,被学界视为白薇转型之作的《打出幽灵塔》在鲁迅主编的左翼刊物《奔流》创刊号上发表。作为一部“古典浪漫写实的悲剧”,《打出幽灵塔》描述了劣绅胡荣生的种种恶行:20年前他夺走了矿技师女儿萧森的贞操并使她生下了私生女野苓,一心自保的他还想将孩子溺死,幸被一直暗恋萧森的贵一所救。欺骗纯真少女并始乱终弃,甚至为了自己的前程不惜残忍杀害亲生骨肉,这是胡荣生的第一宗罪。郑少梅本是高小毕业的农家少女,不料被胡荣生看上并强行纳为小妾,从此承受着巨大的痛苦:“被那老肥猪蹂躏了的身体,被那恶禽兽污辱了的灵魂,真象用一根红针,从脑顶到脚尖,注射了无限的毒液在满身流。”[5]1800旧中国封建传统下的“老爷”仗着自己的士绅地位强抢民女,这是第二宗罪。几经转卖,萧月林阴差阳错地成了胡荣生的养女并成长为一名怀着恋爱梦与革命梦的中学生。谁知胡荣生却对这个养女图谋不轨,在试图侵犯月林时失手杀死了自己的亲生儿子巧鸣并栽赃给农会委员凌侠。蔑视人伦、杀人栽赃,这是胡荣生的第三宗罪。始乱终弃、强抢民女、玷污养女、枪杀儿子、栽赃诬陷等罪状塑造了一个集众多罪恶于一身的封建暴君,看似和睦融合的大家庭不过是一个囚禁自由与尊严的幽灵塔。当然,藏匿劣绅的社会也黑暗得令人窒息,白薇借凌侠之口指出这个世界“全是肮脏,全是黑暗……人类的头脑都被肮脏的毒菌蛀坏”[5]1803。
此时的白薇致力于用锐利的尖刀划破被压迫者的痛苦,暴露压迫者的罪恶,讨伐权势高贵者的丑陋。如《乐土》中的军官戴天打着革命的旗号聚敛财物、滥杀农民,上演了一场深山藏娇、深山藏财的丑剧,白薇以尖锐的笔触揭露并痛斥了革命叛徒的两面派嘴脸,歌颂了人民群众的伟大力量,彰显了社会觉醒的迫切性。再如《姨娘》无情揭露了所谓“仁慈”“普度众生”的资产阶级太太们的嘴脸,批判了连手足都要剥夺、压迫的不平等阶级关系。“九·一八”事变发生之后,白薇又连续创作了《北宁路某站》《敌同志》《夜深曲》三个救亡戏剧,全方位地展现社会动乱、民不聊生的凄惨情景,鞭挞民族危亡关头叛国变节的汉奸败类,鼓舞民众积极参与革命。
从早期激昂的赞美逐渐转向后期猛烈的批判,白薇剧作中凌厉的现实批判精神有着撼人心魄的力量。正像黄英评价的那样:“在今日以前的女性作家中,无论是剧作家,诗人,散文家,以及戏剧作者,一般的看来,在意识形态方面,在反抗精神方面,在革命情绪方面,白薇是最发展的一个。”[12]
三、人物形象的多样化:从知识女性到工农大众
诚如马丁·艾琳思所言:“对于表现那种难以捉摸的情绪,内心的紧张和同情,人与人之间微妙的关系和相互影响等等来说,戏剧是最最经济的表现手段。”[13]即戏剧是塑造人物形象的最佳形式,细腻的白薇正是借着这个形式塑造了一系列深入人心的人物形象来表明自己的文学态度。随着创作主题的变化,白薇剧作中的人物形象亦经历了由“爱神”到“革命神”的变化。
《苏斐》中的苏斐与亚斐是北京某达官的女儿,陈特是新疆督军的儿子,华宁虽然只是个穷画家,但琴棋书画样样精通。《访雯》中的晴雯是宝玉的贴身丫鬟,而宝玉则是大观园未来的主人。再如《琳丽》中的琳丽与璃丽,虽然没有直接说明,但是从“黑发美衣”的琳丽和“穿貂皮外套,戴着很美的灰色帽子”的璃丽可以看出姐妹二人必出身尊贵。“卷发漫垂耳鬓,衣帽绀青一色,手摇薄薄的曼陀”[9]1569的描写使琴澜独特清高的诗人气质得以完美展现。
同底层民众的缺衣少食相比,衣食无忧的知识分子更多地表现出对爱情的狂热,如《蔷薇酒》中“穿近似蓝色的衣裳,简朴、潇洒、轻飘,戴同色的帽子”[14]的晓倩与公子哥浣白本是一对恩爱伉俪,后因浣白父亲从中阻挠而被迫分手。而“穿得非常阔气”的翠鸾,一心一意想独享浣白的爱,最终因为争风吃醋而误喝毒酒身亡。《乐土》中曾经“办杂志,办演讲会,竭力提高权力,禁止纳妾”[15]的女大学生范英为了两面三刀的爱人戴天放弃了朋友与家人,甘心被金屋藏娇,甚至面对好友丁锐的诘问,竟以“宁为知己妾,不为庸人妻”来反驳。除了对爱情的盲目追捧,有文化有抱负的青年更多的是对独立人格的追求。如《琳丽》中的琴澜之所以不接受琳丽炽热的爱,是因为他认为“艺术家只能是孤独的,一有了对象,就会一天一天地平凡”[9]1642。再如《苏斐》中的苏斐,正因为她将人格与爱情看得一样重,所以才不愿意嫁给毫无人格魅力的陈特。苏斐的女友张湜也是一位呼吁女性争取独立人格的新女性:
女子在家庭没有与男子同样分享财产的权利,在社会又绝少女子营谋生活的机会……于是不得不陷于把自己清洁的身体去换嗟来之食的结婚的悲剧。所以我们有觉悟的女子,对于经济制度和婚姻制度,不能不进行一场革命。不经一次流血的大革命,是不要结婚的。[1]1535
不难发现,白薇早期的剧作多以女性知识分子为创作中心,将一代女性的忧思、悲喜、爱恨一一呈现。随着作品题材及主题的变化,白薇致力于让妇女“投身社会革命、阶级斗争、民族斗争的洪流中,在社会、阶级、集团的解放中解放自己,故更多着眼于社会底层妇女,主张知识女性要向工农兵学习,改造自己的世界观”[16]。因此,她的戏剧主人公从知识女性扩展为劳动妇女、工农兵,重点歌颂觉醒并起来抗争的知识女性和劳动妇女。
三幕剧《打出幽灵塔》中首次出现了工农大众,如小妾郑少梅、妇联委员萧森、农会委员凌侠、管家贵一及讨伐胡荣生的大批农民群众。虽然身着“潇洒长衣”,有着“秀的长眉,鲜红的娇嘴,配着雪白肌肤”[5]1763的萧月林看似是胡家的大小姐,但实则是胡荣生豢养的“金丝雀”,终日忍受着非人的折磨。与琳丽一样,月林最后为“爱”而死,临终前大喊:“‘死’,叫我新生!‘死’,叫我新生!”[5]1823这句话也反映了作者心灵深处的呼唤。独幕剧《姨娘》中姨娘的境况更是当时大多数底层妇女悲惨遭遇的集中体现:
我真是命薄!又没有像姐姐那样读书,嫁的人家又坏。(悲叹)我是八岁就嫁过去做童养媳妇了,做童养媳妇的苦呵!……我婆婆常常要打我,长大了她的儿子也吊起我来打……(咽泣)我生了第三个小孩子的时候,我婆婆死了。(停)但是我丈夫从此以后就抽鸦片烟,田不耕,事不做,手里有几个钱,还要去喝酒……他越喝越坏,喝醉了还要跑回家里来打我!(泪淋淋地哭)从此以后田是我耕,土是我种,小孩子丢在家里不能管,还被他酒醉打死了一个哩……(咽住)。[17]
一个被奴役、受侮辱仍努力生活的普通劳动妇女,却在宗法伦理和资本主义的双重压迫下过着有病不能医、有家不能回的凄惨生活,可见这些“被伤害与侮辱的人们”生存条件的恶劣与艰辛。该剧没有声嘶力竭的呐喊、炽热殷切的呼号,仅通过姨娘和Saline的日常对话道出了姨娘的生存境况,揭露了所谓“仁慈”的资产阶级太太们的丑恶嘴脸,更揭示了一个真理:只有不同阶级妇女之间的团结才能迎来女性真正的解放。
《敌同志》中的苏大姐虽然是一位家庭主妇,但在得知丈夫是通敌卖国的汉奸之后,她在民族大义面前果断放弃了儿女私情。《莺》通过灵芝和军阀家庭的斗争,“替垂死的军阀们敲着丧钟;唤醒着数千年来沉没在封建苦海里的女子认识本身的地位和作用”[18]。此类底层形象还有很多,如《假洋人》中受“假洋人”夫妇压迫的车夫甲、乙;《北宁路某站》仅穿汗衣的土匪少康、穿旧布旗袍的二姐及《夜深曲》中流落街头的一家三口等。白薇通过对底层群众生存困境的如实描写,真切传达了劳苦大众建设新社会的心愿,为动员民众参加革命贡献了不容小觑的力量。
四、结语
比之冰心,白薇与她的创作数量不相上下;比之丁玲,白薇作品的革命色彩更为浓烈;再较之萧红,二人均获鲁迅的青睐与提携。但冰心、丁玲和萧红等人被写入主流文学史并大受追捧,白薇及其作品却鲜有人问津。笔者以为原因有二:其一,五四时期,白薇以知识分子爱情为主题的戏剧有着浓烈的自叙传色彩以至于作品中的每个角色都在表达着白薇的意、传递着白薇的情。其二,白薇是个“半路”作家,文学素养较弱,因此她在抛开儿女情长的男女话题后,专注国家、革命等宏大叙事时显得有点儿力不从心,生硬地强调革命话语以至于忽略了文本的文学性与艺术性。尤其在新中国成立之后,白薇的创作个性逐渐泯灭于大时代的巨型话语之中。即使如此,作为一名终生为妇女解放而奔走的女性作家,白薇作品中鲜明的女性意识及炽热的家国情怀不容忽视。
[1]白薇.苏斐[M]∥白薇.白薇文集:第三卷.长沙:湖南人民出版社,2013.
[2]陈西滢.新文学运动以来的十部著作(下)[M]∥陈源.西滢闲话.石家庄:河北教育出版社,1994:267.
[3]弗吉尼亚·伍尔夫.一间自己的屋子[M].王还,译.北京:生活·读书·新知三联书店,1989:121.
[4]白薇.我投到文学圈里的初衷[M]∥白薇.白薇文集:第二卷.长沙:湖南人民出版社,2013:1079.
[5]白薇.打出幽灵塔[M]∥白薇.白薇文集:第三卷.长沙:湖南人民出版社,2013.
[6]托里尔·莫瓦.性别∕本文政治[M]∥玛丽·伊格尔顿.女权主义文学理论.胡敏,陈彩霞,林树明,译.长沙:湖南文艺出版社,1989:347.
[7]白薇.莺[M]∥白薇.白薇文集:第四卷.长沙:湖南人民出版社,2013:1881.
[8]白薇.昨夜[M]∥白薇.白薇文集:第四卷.长沙:湖南人民出版社,2013.
[9]白薇.琳丽[M]∥白薇.白薇文集:第三卷.长沙:湖南人民出版社,2013.
[10]白薇.跳关记[M]∥白薇.白薇文集:第二卷.长沙:湖南人民出版社,2013:878.
[11]弗吉尼亚·伍尔夫.妇女和小说[M]∥翟世镜.伍尔夫研究.上海:上海文艺出版社,1988:589.
[12]黄英.现代中国女作家·白薇[M].上海:上海北新书局,1931:6.
[13]马丁·艾思林.戏剧剖析[M].罗婉华,译.北京:中国戏剧出版社,1981:12.
[14]白薇.蔷薇酒[M]∥白薇.白薇文集:第三卷.长沙:湖南人民出版社,2013:1680.
[15]白薇.乐土[M]∥白薇.白薇文集:第三卷.长沙:湖南人民出版社,2013:1737.
[16]刘思谦.女性文学:女性·妇女·女性主义·女性文学批评[J].南方文坛,1998(2):16.
[17]白薇.姨娘[M]∥白薇.白薇文集:第四卷.长沙:湖南人民出版社,2013:1835.
[18]白舒荣,何由.白薇评传[M].长沙:湖南人民出版社,1983:78.
(责任编校:舒阳晔)
Development and Deepening of the Female Consciousness in Bai Wei′s Dramas
HUANGYao
(College of Liberal Arts, Hunan University, Changsha 410082,China)
Bai Wei was a famous female dramatist in the history of modern Chinese literature. Having lived in an oppressive and harsh environment, she gained a unique life experience, because of which her dramas were filled with a strong female consciousness and fervent love for her homeland. The vicissitudes of history and life had deepened Bai Wei′s writing, and diverse works by her came into being, with subjects changing from individual tragedies to social ones; her themes changed from a vehement seeking of truths, kindness, and beauty to a merciless exposure of falsehood, ugliness, and evils; and her characters changed from female intellectuals to women in the lowest social class.
Bai Wei; dramas; female consciousness; love for homeland
2016-06-20.
黄瑶(1991—),女,陕西西安人,湖南大学文学院在读硕士,研究方向:中国现当代文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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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73-0712(2017)01-0063-0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