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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月春风

2017-02-20师新霞

少年文艺 2017年2期
关键词:胡杨杨柳春风

师新霞

“杀人了——老师啊……”阿尔斯郎蝴蝶似的快速地振动着双“翅”飞进了如画老师的办公室。

如画老师抬眼瞅瞅已扑至眼面前的阿尔斯郎——此男生唇红齿白,大大的眼睛弯成了月牙,长而翘的睫毛如蝶翼呼扇呼扇着,两只脚不停地跳啊跳的,哪有一点点报凶案的神情,分明就是只报喜的喜鹊嘛!唉,老是这样不淡定,还狮子(维吾尔语“阿尔斯郎”意为“狮子”)呢。摇摇头,如画老师低头继续忙活手里的事。

“老师,真的真的,是真的——”老师的无动于衷,让阿尔斯郎跳得更高了,“他们都拿着刀具划啊划的,快点吧!好危险的……”

看到如画老师起身了,阿尔斯郎立马返身开道,嘴里还不停地嘀咕:“哎呀!好惨的!好恐怖的!断胳膊断腿的,没脸没脑袋的,啊哦——幸亏我那天不在!”

这孩子,明明是当下发生的事,竟说幸亏那天不在,这脑子里装的是麻花吧!走在旁边的如画老师听着阿尔斯郎的嘀咕,忍不住再次摇头。

阿尔斯郎瞅到老师在摇头,“哼”了一声,大眼蹙着小嘴嘟着:“又摇头又摇头,一定一定又在说我阿尔斯郎不阿尔斯郎了,其实你也不咋如画的……”

最后那一句尽管快淹没到嗓子眼里,耳聪的如画老师还是听见了。虽然在人送外号“楼兰美女”的漂亮巴郎阿尔斯郎面前,敢称自己美如画需要一定的勇气,更何况如画老师本身姿色也平平,但这么直白也有损老师的面子啊!“嘿,说什么呢?”如画老师作势要追,阿尔斯郎腰一拧飘移进班,同时进班的还有他的警报:“老师来了!老师来了呀——”

有了这棵消息树,待如画老师进班时众神业已归位,个个全身全影的,何来杀人之说啊!不过空气中弥漫的浓浓的硝烟味道、几个小姑娘的梨花带雨都在述说着刚才的确有事。

如画老师没说话,微笑着扫视着全班——这是她的习惯动作。关于如画老师的微笑,自本学期她接任这个班班主任后,一些学生就进行了深入持久的研究和探讨——

阿尔斯郎之流属亲师派,他们认为如画老师的微笑如“吹面不寒杨柳风”,那叫一个温暖,让人忍不住想往跟前凑。以至于有时融化在春风里,忘了距离。

厉郅等好事者则属谨慎观望派,他们认为如画老师的微笑看似如春风,但“二月春风”还“似剪刀”呢!看看那些个武林中人,拿剑的打不过拿拂尘的,拿拂尘的打不过微笑打坐的——微笑着的武功最最深不可测啊!所以虽是好事,尚不敢造次,出头的椽子先烂啊,傻子才要做那椽子呢!

不过,今天有椽子忍不住出头了,还不是一个两个!顺着阿尔斯郎那挑啊挑啊的飞眼指引,如画老师看见了案发地——侧面墙上班级文化栏里的一张全班合影——原本是人面桃花相映红,现在是桃花依旧笑春风,一些人面、人身却不知何处去了。果真是惨不忍睹!

“作案工具交上来吧!”如画老师依然笑盈盈的,但班里的气压明显降低再降低。

经过几波眼神与眼神的侦察与反侦察、举报与反举报后,肇事者们陆陆续续地站了出来,刀片、笔放了一小堆。但即使站起来了,那神态那动作也在彰显着自己的不白之冤。

“说说吧,事情的经过。”如画老师的微笑依旧。她低着头找着什么,一会儿手握一支笔,笔下一张白纸铺开,“开始呀!”

“说就说,”短暂的踟蹰之后,厉郅耐不住了,“我好好地在那写作业,杨奕一下子撞上来,笔尖直接撞回肚子里了。”

“我又不是故意的,是古则丽要打我,我正逃得欢呢,胡杨伸脚把我绊了一下,我才摔过去的……”杨奕赶紧辩解。

“是不是故意的有什么区别?我的本子、钢笔全报废了……”厉郅小眼睛喷着火。

“你不该打吗?”维吾尔族小姑娘古则丽眼泪汪汪,瞪了杨奕一眼,再转向如画老师,“我刚要坐下,他就把我的椅子抽走了,害我差点坐到地上。”

“不是还没坐到地上吗?你像箭一样射出来,不也差点把我……”杨奕此言倒是不虚,古则丽看似柔弱,运动场上绝对是一阵风。

“我有绊你吗?我刚要站起来,你就突然冲过来,我还差点被你撞倒呢!”胡杨龇着鼹鼠牙瞟了一眼杨奕,“你那么一大坨,我绊得动你吗?切——”

“可是……我刚进门就看到……我的嘴没了,我惹谁了?”杨柳眼泪汪汪。

“这还不知道?你惹杨奕了呗!你忘了,你曾经说过杨奕一生气嘴巴就成了外翻长方形。这不,他直接就给你做了整形手术。哈……嗯嗯。”胡杨的幸灾乐祸很快被杨奕的眼刀封住,赶紧正襟危“站”。

“我的脸也……”

……

一时间,斗士们相互揭发、推诿;窦娥们义愤填膺、泪眼纷飞,教室里像炒豆似的,根本听不清谁在说什么。

“一个一个说,慢慢说。”如画老师终于出声了。她的表现很特别,别的老师遇到这种情况早怒发冲冠了,可她时而做沉思状,时而奋笔疾书,时而似忍不住扑哧一笑,完全和班里氛围不相符。她到底在干什么呢?

刚才还只顾宣泄自己情绪的几位始作俑者,刚才还悲悲切切的无故被牵连者都诧异地看着老师:什么情况?

“老师,你在干什么呀?”一阵沉寂后,阿尔斯郎忍不住了,探着身子往前看。

“那请你来看看呗!”如画老师笑眯眯地看了他一眼,继续描描画画。

就在胡杨还在想老师是不是说反话时,阿尔斯郎却已经喜滋滋地站在了老师身侧。擅长歌舞的他表情那叫一个丰富多彩——看看老师的笔下,先是手掩大张的嘴做惊讶状,接着脸上笑成了花,最后竟代替老师开始发号施令:“你,你,你,快说啊!哦,不对,慢慢说!”看到被他点到的杨奕、厉郅、胡杨射来的恶狠狠的眼刀,他脖子一缩,手拍着胸脯,“好可怕哦!老师,我说的是你的意思吧!他们说完了,你的这个也就完成了,我好期待的。”說“这个”的时候,他手指了指老师的笔下。

如画老师低头继续描画着,对阿尔斯郎的话不置可否。不否认,就是肯定了。那几个“你”相互看了看,要继续说吗?咋有点不想了呢!吭哧了半天,又把事情叙述了一遍,如画老师这次听明白了:厉郅的笔被戳坏了,一气之下把笔摔向杨奕,杨奕一躲,竟应了那句话“躲得了和尚躲不了庙”,那笔长了眼睛似的直接飞向了杨奕,就是全班合影中笑得眼睛眯成了缝的杨奕,于是乎杨奕顿时神情诡异。这下战场迅速转移,全班合影成了泄愤的对象,你一刀我一指甲的,愤愤然,难免伤及无辜,于是战争云团越滚越大,结果是毁容风波几乎波及全班,只有阿尔斯郎照相那天请病假没来,得以幸免。

厉郅、杨奕、胡杨等在第二次的叙说中,声调越来越低,语速越来越慢,说着说着,他们自己都觉得多事了——至于吗?几个无意就引发了一场“灭班”惨案,挨批是肯定的了,闹不好还要请家长!而最让他们不甘的是笑着作壁上观的如画老师和幸灾乐祸的阿尔斯郎,这让他们想到了如画老师曾经说过的一句话:你的事故就是别人的故事。天!今天真成了故事中的人物,周記一定会被大书一笔的。

“说完了,”如画老师停笔抬头,“谁站住理了?”

“我们都错了!”杨奕、厉郅、胡杨等几乎异口同声,这个时候了,傻子才会负隅顽抗。

“哦!那好,那就‘吃一堑长一智吧!”

这么容易就过关了!如画老师的话令那几个提着的心落了地。他们对视着笑了——其实,孩子的战争往往来得快去得更快,常常是老师还在为他们的祸事气得心如擂鼓,他们已在勾肩搭背了。

“合影别撕了,留一阵吧!以此照片为鉴,可以明得失。”如画老师边往外走边说,“哦,阿尔斯郎,帮老师把画贴在合影旁边吧!一幅漫画大家欣赏欣赏,老师水平有限,表意而已。还有,我喜欢有故事的班级!”

原来,老师在画漫画啊!不用招呼,教室里的学生呼啦啦就聚在了漫画前。

“哈哈哈……这是杨奕……”

“这是你……”

“这是你吧……”

一时间,教室里呈现着各种姿态的笑——指着漫画里的你我他笑,指着彼此笑,仰头大笑,坐地狂笑……几个主人公,先是笑得讪讪,须臾便也笑得涨红了脸灿烂如朝阳。

看看笑源吧——如画老师的漫画。她画的是一幅四格漫画,一看就知道是在讲述刚才发生的故事:画面上一个张着长方形大嘴的球状物被一位戴着小花帽的美眉发射后,推倒了一串多米诺骨牌,最后一张牌飞到了墙上取代了合影中一个人的脸面,接着有更多的或无脸或无手、无脚、无胳膊的“人”四处游走,班级门上赫然写着:六(1)班制造——无意建就的鬼城。

值得一赞的是,看似寥寥几笔,但主要人物都能看出原型,比如杨奕的长方嘴、厉郅的八字顿号眼、胡杨的鼹鼠牙……这些点的敏锐捕捉、夸张表现最令人捧腹。

笑累了,笑够了,聊吧自动开启。

“看吧!如画老师多可爱。可爱得可以入画了!”阿尔斯郎双手抱在胸前,崇拜之情四溢,“谁谁谁说的,人不是因为美丽而可爱,而是因为可爱而美丽。”

“可爱?”杨奕撇着大嘴质疑。

“总比请家长可爱吧!我爸那个炮仗子,一点就着,我还能有个好?”胡杨晃着小脑袋一脸侥幸。

“可是……可是……唉——还好吧!这二月的春风……”厉郅看看窗外细如眉的柳叶感叹。他总觉得自己这次是躺着中枪了——祸事找到门上来,自己却率先成了如画老师漫画的主角,让同学笑喷,让自己的笑尴尬不已。

“……似剪刀!哈哈……”阿尔斯郎迅速接过厉郅的话,继而还边歌边舞起来,“锋利的剪子咔嚓响,只要我们大家努力来劳动,幸福生活一定来到,来到。幸福生活一定来到,来到!”他在前面做骑马状前行,后面一会儿就跟了一串马儿。行进中,还不忘看两边风景。“哎,她们在画漫画哎!别把我当主角噢,我可不想出事故。”杨奕冲聚在一起的杨柳等女生大喊。

“画我画我!”阿尔斯郎骑马向杨柳奔去,“我要当主角!”

“好像谁画不过谁似的!来,画画!”厉郅一挥手,几个男生便聚在他桌前。

几天来,班里的漫画作品如雨后春笋鲜活出土,一些矛盾竟也能在“相视一笑”中“泯恩仇”。然而,漫画也引发了矛盾——

“我有这样吗?哎哟,别画了——撤!”课间,杨奕的大嗓门突兀响起,嘴真的呈外翻长方形,还呼呼直冒气。

“不像吗?尤其现在的样子更……”杨柳瞟了他一眼,继续埋头作画。

“呼哧呼哧……”杨奕的呼吸越来越急促,他伫立在杨柳桌前一动不动,只有胸、腹部在急速起伏。

“这是他爆发的前兆,亲们,撤!”阿尔斯郎低声提醒。站在杨奕近旁的一众人快速闪离,但他们还是失算了,杨奕并没有按惯例使出双臂抡圆风车战术,而是抓起杨柳桌上一瓶开盖的墨水瓶使劲抛出。只见那墨水瓶旋转着、一路飘洒着黑色的墨点从教室的后方飞向前方,“啪”画了一条抛物线后砸在讲桌侧壁上,墨水倾瓶而下,瞬间画出一帘黑色瀑布。比瀑布落得更快的是那瓶,“哐当”一声脆响,瓶子和余墨应声绽放成一树立体的墨梅。

小伙伴们先是吓呆了,继而埋怨声一片:“我的衣服!”“我的头发!”“我的鞋子!”“讨厌——”……

“杨奕,你疯了吗!”阿尔斯郎几个跳跃,奔出门外。庆幸之余,忍不住呐喊。

然而他的模样却令教室里原本悲切、愤怒的情绪,混杂进了一抹快乐。“请问美眉是楼兰美女,还是楼兰媒婆?”发现了他的不同,厉郅率先化悲愤为戏谑。其他人抬头,也是惊呼一片。原来阿尔斯郎也未能幸免,白皙的脸上被溅上了两滴黑墨。两滴黑墨呢,又选了好位置:一个在眉心,一个在嘴旁。

大家的眼睛就是自己的镜子。阿尔斯郎一看此情此景,手捂着脸飞向老师的办公室——那里有真镜子。

自然老师又是跟着阿尔斯郎进到了班级里。虽然杨奕已清理了现场,但同学们身上的墨渍赫然在目。如画老师看看拿着拖把的杨奕,刚要开口,已有几幅漫画递到手上。看着看着,便忍俊不禁:“杨柳的这幅很有意思啊!”如画老师把手中的画作通过投影打到大屏上。这是一幅彩色漫画,画作上一群瘦瘦小小的火柴人正在各忙各的,突然一个火柴人张着大嘴说我的嘴没有这么大,然后身子开始膨胀如球,颜色也红得发紫,“嘭”,终于那身子涨爆了,墨花点点,殃及了所有火柴人。漫画标题是:六(1)班制造——“桃花”朵朵开。

如画老师又换了一幅漫画。漫画一打出去,班里就笑声一片。这是一幅单幅画,一个人正挥着拖把涂抹,画面上到处都是墨渍,连这人的全身上下也不能幸免。他脸上汗如雨下、五官蹙成了“囧”,胸腔里的那颗心上也有五官,同样蹙成了“囧”,还有泪在飞——旁白:我好悔啊!

如画老师问询的目光看向这幅画的作者古则丽。

“我做了错事,有时不用大人说就很后悔了。我想他也一样吧!所以……”古则丽用手摸了摸洒在自己衣领上的墨渍,看看大家,“所以我原谅他了。”

如画老师冲古则丽赞许地点点头:“嗯,很好!当然不原谅的可以把衣服给杨奕,让他洗干净带来。”“呵呵……”大家都笑了,笑得很轻松,杨奕也松了口气。

“我说的可是真的哦!”如画老师笑着转换了话题,“知道你们在研究我的笑,其实原来我也常绷着脸批评学生。有一天我心情很好,大概是笑靥如花吧!几个女孩跟我说:‘老师,你笑的时候可漂亮了,像大长今一样;你生气的时候,可……可难看了。这句话对我触动很大——‘你在桥上看风景,看风景的人在楼上看你。既然我们是彼此的风景,何不努力展现自己最美的一面?是吧?杨奕。你看你笑的时候嘴角上翘多可爱啊!你生气的时候,真的嘴就像个长方形,还外翻着,”如画老师欲张嘴模仿一下,又立马停住,“呵呵,我可不敢学,会破坏形象的。”

“哈哈哈……”大家都笑了,杨奕也羞赧而笑。

“老师,咱班出个漫画集吧!名字就叫‘不知细叶谁裁出,二月春风似剪刀。”厉郅声音追着如画老师。

老师未置可否,回眸一笑继续往外走,身后讨论继续。

“哪有这么长的名儿?就要后半句得了。”

“后半句太直白了,就要‘二月春风,多美啊!多富有想象力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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