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戏繁荣与经典传承--记江西地方戏曲小型剧目展演

胡一伟

百戏繁荣与经典传承
--记江西地方戏曲小型剧目展演

胡一伟

2017年 2月17-18日,江西省文联与江西省戏剧家协会在南昌共同举办了地方戏曲小型剧目展演,该展演属省委宣传部"江西省文艺创作与繁荣工程"扶持项目.参演单位有江西省赣剧院、南昌市采茶剧团、高安市采茶剧团、莲花县采茶戏剧团、赣南采茶歌舞剧院、弋阳腔艺术保护中心、鄱阳县赣剧团,上演了赣剧《窦娥冤.斩娥》《邯郸梦记.生寤》、南昌采茶戏《秧麦》、高安采茶戏《孙成打酒.打酒》、萍乡采茶戏《清风亭》、赣南采茶戏《试妻》《补皮鞋》、弋阳腔《拒诏扑火》《张三借靴》、赣剧《芦花荡》等10出戏.所展演的江西折子戏、小戏,均经过层层筛选和戏曲专家的指导与打磨,是江西地方剧种传统优秀剧目较高水平的一次集中展示.

此次展演十分精彩,博得在场观众的阵阵掌声与喝彩.尤其是赣剧《窦娥冤.斩娥》《邯郸梦记.生寤》和弋阳腔《拒诏扑火》的跌扑功、梢子功表演精湛,《芦花荡》的唱腔声调、颤音大笑顿挫抑扬,采茶戏《秧麦》《孙成打酒.打酒》《清风亭》《试妻》《补皮鞋》的矮桩步、风摆柳充溢生活趣味,令人印象深刻.

所演出的剧目中,赣剧《窦娥冤.斩娥》既保留了元杂剧《窦娥冤》咒骂天地的绝唱,又吸收了传奇中渲染婆媳之情的长处,二者相融合丰富了窦娥的人物性格.该剧由杨凯珍(工青衣)饰演窦娥,其扎实的青衣表演功底和凄婉哀凉的唱段渲染出窦娥对婆婆的孝敬与死别之情.当窦娥奔赴刑场,演员激烈膝行、翻滚、梢子功的展现,以及台上鼓乐齐鸣的声效,将窦娥内心的情绪状况呈现了出来.可以说,演员细腻的肢体动作(如甩发、咒骂天地)所呈现出的阳刚之美与单纯青衣所展现的阴柔之美形成强烈对比,窦娥之冤令人倍感强烈.

《邯郸梦记.生寤》曾在英国搬演,在欧洲展示出了中国赣剧古老艺术的光彩.饰演卢生者乃国家一级演员李维德,他是赣剧舞台上不可多得的"文武俱佳""生净兼备"的老生挑梁演员.在《生寤》这一折中,其扑跌功(空翻、后空翻)和对唱腔的把握能力就充分地将卢生未尽的欲望生动地呈现了出来--卢生濒死与挣扎复生(沉沉病态与回光返照),卢生与黑白无常抗争、贿赂黑白无常这一"生命拉锯战"情节,在李维德精湛的表演之下惟妙惟肖,荒诞的行为与夸张的表情让观众在无限感叹人生之余,又为黑白无常和卢生之间"索命"与"夺命"的举动而哭笑不得.值得一说的是,演员李维德年近六旬,其浑厚的唱腔,与舞台上演出的高难度扑跌功力技巧,实在令人佩服.

较之于委婉优雅的青阳腔来说,弋阳腔的高昂激越着实让人耳目为之一振.《拒诏扑火》刻画了介子推宁可被烧死,也不愿攀附权贵的高风亮节.当皇帝下令放火烧山,欲将介子推逼出,介子推与老母在洞中、山上宁死不屈的表演赢得观众一片掌声与叫好声.激越的声腔与演员的扑跌功夫相交织,不仅生动再现洞中救母与火中翻滚的情形,还将其与母亲的高贵气节烘托了出来.而《张三借靴》则借中国式"吝啬人"形象,制造出了一种调笑、讥讽氛围.如,刘二对张三借靴的要求--"左手执扇,右手拿汗巾,走之前先用扇子一扇,再用汗巾掸一掸",将刘二的吝啬心理刻画得淋漓尽致.

不论是委婉优雅的青阳腔还是激越高昂的弋阳腔,二者的曲调均不用管弦,而是锣鼓击节;一人唱,众人和;为长短句的曲牌连缀,曲词通俗易懂,并发展为"滚唱"反复抒情.它们的抒情意味强,因此易于充分表达人物的悲愤、绝望情感.

采茶戏则穿插在经典折子戏之中,在感受愤然、悲情、顿悟之后,增添了些许轻松、欢快与俏皮的氛围,也使整个展演余味隽永.这里,笔者结合展演试就采茶戏所富有的生活趣味性谈一点自己的看法.

江西采茶戏朴实自然,载歌载舞,欢乐活跃,充满了生活气息--其舞蹈摹拟自然,形象逼真;其故事善于表现凡人小事,多以小见大;其语言通俗生动,方言俚语具有极强的艺术表现力;其演员三人可成一班,表演丑角为主,插科打诨,这是采茶戏具有生活趣味性的主要缘由.所展演的五出采茶戏亦体现了上述特点.

从事件的选择上看,《秧麦》呈现了田方和金花这对夫妻田间地头秧麦的劳动场景;《孙成打酒.打酒》通过打酒的过程表达了桂英对孙成的喜爱之情;《清风亭》鞭挞了养儿状元登科攀龙附凤之后,不认养父养母的丑陋行径;《试妻》讲述商人唐二因怀疑貌美能干的妻子玉兰,半夜冒充曹公子,隔窗挑逗试妻的喜剧故事;《补皮鞋》中的男女主人公则以补鞋为契机,说服母亲,喜结良缘.这些故事均通过小切口展现出来,从爱意萌生、欲结良缘、考验妻子、夫妻劳作到养儿忘恩等也都体现了其寻常生活性,即是日常生活中常有之事.

从方言的运用上看,不同地域方言的采用为采茶戏增添了诙谐色彩.例如,在南昌采茶戏《秧麦》中田方(白):"我在上,天在下,细听我田伢子把誓发.如果我今后再跟老婆来相骂,十个指头烂得八个叉;眼睛看不到后脑面,鼻孔出气是一溜烟;牙齿烂得个是个,头发烂得根是根;上船跌在船舱里,拢岸跌在沙滩边.一百二十岁打短命,火烧锅底雷打天",男主人公的这一誓言不仅逗笑了妻子,还逗乐了在场的每一位观众.诚然,这些念白在声调、节奏上的抑扬顿挫与歌唱是有其差别的,其夸张反讽、谐音谐义双关、答非所问、有意打岔等修辞特征,使得这些念白生动形象、幽默诙谐.

从角色行当上看,采茶戏主要有"丑"和"旦"两种角色行当,它们均有其特定的人物定性和性格特征.如"小旦",娇甜优美、朴实大方,多用来表现勤劳纯朴、聪明伶俐的农村女子,其主要身段有扇花、梳妆、挑帘、绣花、打鞋底、采茶、做茶、上楼下楼、开门关门、倒茶端凳、过桥涉水、上山下山、摆字解谜、调情挑逗等等.而"丑角"则分"丑行俊扮"的"正丑"及"丑行丑扮"的"反丑"两种,其人物形象和性格更为独特,在表现采茶戏诙谐幽默特性上发挥着重要作用.其中,"正丑"爽朗大方、机智勇敢、勤劳正直,多表现为农村中青年男子,他们时常右手舞扇子花,左手甩长袖筒,载歌载舞时高步与矮步有机结合;"反丑"则多为浪荡公子、烟鬼赌徒和流氓地痞等反面人物形象.他们的脸谱抹白鼻子,形如青蛙、蜻蜓、蝴蝶等;多摹拟一些动物形象,如猴子洗脸、懒猫抓痒、乌龟爬沙、鸡公啄米、狮子滚球等,其台步及扇子花与正丑也有其不同--舞蹈动作、舞蹈姿态更为生动形象、夸张和个性化,且贯之以互相逗趣或自我嘲弄的方式进行表演.可见,"正丑""反丑"二者形成了一种强烈对比.此次的展演剧目中,《秧麦》中的"田方"、《孙成打酒.打酒》中的"孙成"、《清风亭》中的"地保"、《试妻》中的"唐二"便可为例.而"丑"与"美"的结合,又凸显了采茶戏独特的审美效果.例如,以《孙成打酒.打酒》中满怀爱意的王桂英热心地向孙成介绍酒价,却不被理解苦心,反遭孙成挑毛病时的场景为例.当时,孙成唱到"生意这行我知道,你货色差来嘴巴甜",脚下踩着半矮桩,将头部有节奏地做怪相逗弄桂英;而桂英也随着轻快的舞步节奏,假装生气.这段富于地方特色的歌舞片段体现了"丑"与"美"的结合,也生动地传达了年轻男女的感情.

值得一提的是,地方小戏的繁荣发展和经典传承,往往需要与时代性特征相融合.笔者认为这主要体现在对传统剧目的改编、对地方戏曲语言的规范性上.就剧目故事而言,像《孙成打酒》《试妻》等传统剧目,有的创作年代不详,其在旧封建时代的畸型社会心态影响下渐入下流,有不少诲淫诲色的糟粕.因此,在传承经典剧目之时,就面临着对旧戏的改编问题.比如,将唐二塑造为一个初通文墨的山野平民,设置其多情、小聪明和狡黯的性格特征以及行为举动,是出于对时代与市井小民的考量.就戏曲语言来说,戏曲语言容易随着时代的发展而失掉其地方韵味.表现在:一方面为了利于戏曲的传播,人们会逐步规范方音俗语;另一方面各地方言本身也会产生一些变化,吐故纳新.但语言是地方戏曲的标志之一,地方戏曲语言的规范,牵涉到剧种独有特性.因此,地方戏曲语言的改革需慎重对待.

总之,地方戏曲终归是大众的艺术,其繁荣与传承应处理好雅与俗的关系--俗不伤雅,雅能通俗.要让老幼乐观,雅俗共欢,做到不分阶层、性别、年龄、文化层次的雅俗共赏.

胡一伟:南昌大学新闻与传播学院

责任编辑:范干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