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声音》:金斯伯格大法官的自由之路
2017-02-06王笑红
王笑红
二○一六年八月,美国联邦最高法院现任女大法官鲁斯·巴德·金斯伯格出版了《我的声音》一书,她与自己指定的两位传记作者—任教于乔治城大学的玛丽·哈奈特和温迪·W.威廉斯合作,选择收入了她从少年时代至今所发表的文章、演讲。全书分为五个部分:少年时代和轻松一面,致敬拓荒者,论性别平等:女性和法律,从法官到大法官,大法官论裁判和正义。两位合作者撰写了每一部分的导读。本书出版后立刻成为美国亚马逊最畅销的法律书之一,引起了广泛关注,因为金斯伯格的影响力早已超出了法律界。
金斯伯格一九三三年生于纽约布鲁克林的一个犹太人家庭,一九五○年考入康奈尔大学,一九五六年就读于哈佛大学法学院。一九六三至一九八○年先后在罗格斯大学、新泽西州立大学、哥伦比亚大学任教。金斯伯格从幼年开始就敏感于男女在社会地位、权利上的差异。在母亲的葬礼上,她注意到只有男人才能参加由正式祈祷者组成的祈祷班。在她入读哈佛的那一年,法学院录取了五百名学生,而女生仅有九名。到了一九七○年的时候,她考虑的是,自己能为女性权利做些什么。
那年秋天的一个晚上,时为罗格斯大学法学教授的鲁斯·金斯伯格和她的丈夫马丁·金斯伯格在相邻的书房各自忙于自己的工作。马丁过来递给鲁斯几页纸:“看看这个。”鲁斯说:“我又不看税法案例。”但马丁坚持让她看。鲁斯用不到五分钟的时间就看完了这份简单的判决书,她意识到,自己职业生涯的新篇章要开启了。
那个税法案例的当事人查尔斯·E.莫里茨(Charles E. Moritz)是一名图书编辑。一九五八年,一直未成婚的莫里茨把年迈的母亲接到身边同住,并在几年后雇了一名兼职保姆。根据当时的税法,单身女性为照顾被赡养人所支出的费用可以享受扣税;有此支出的单身男性则不能。莫里茨诉至税务法庭,他在篇幅仅为一页纸的法律理由书中写道:“如果我是一个尽责的女儿而非一个尽责的儿子,我就能得到这种减免。这是没道理的。”后来,马丁和鲁斯都说,莫里茨自己写的理由书是他们目力所及中最好的一份。
读了这个案例后,鲁斯对马丁说:“咱们接手吧。”夫妻俩无偿地代理了莫里茨的案子,并在联邦第十巡回法院赢得了上诉。就这样,鲁斯在做教授的同时,开始通过诉讼捍卫女性权利。她将六个案例诉至联邦最高法院,赢得了其中的五个。吉米·卡特于一九八○年任命金斯伯格为哥伦比亚特区巡回法院法官,而克林顿则在一九九三年任命她为联邦最高法院大法官。克林顿选择她基于三点原因:她为女性权利所做的工作、她在法庭上的杰出记录,此外,他相信,作为一名独立的、主流的、秉持进步主义理念的法官,她会成为真正领导最高法院的人。
金斯伯格见证了女性权利的进步,一九五六年,在法律职业中,女性所占的比例不到百分之三,而在上诉法院的法官中,只有一位是女性。今天,美国法学院中有一半的学生是女生,联邦法官中有三分之一是女性。她曾在确认提名的听证会上告诉司法委员会,“我希望在我的有生之年,看到三位、四位乃至更多女性成为最高法院大法官”。随着索托马约尔和卡根的加入,她的心愿如今已经实现。
在《我的声音》中,金斯伯格以导师和朋友的口吻娓娓道来自己的人生经验。她将自己的成就归因于母亲的教育、师长的教导、家人的支持。母亲培养了她的阅读习惯,并要求她做一个独立的人,经常读罗斯福夫人的专栏文章给她听。她从小就热爱阅读、喜欢背诵诗歌,而且表现出讲故事的天赋。本书收入了她在中学期间为校报写的文章,其他学生谈论的是学校的戏剧、合唱团这些话题,而金斯伯格讨论的是《十诫》《大宪章》《独立宣言》《联合国宪章》。她的母亲那一代女性所能得到的最好的工作职位无非是教师、护士和会计等,而她得到了母亲未曾想象的机会,得以尽情施展自己的远大抱负。
在康奈尔求学期间,教授欧洲文学的纳博科夫影响了她阅读和写作的方式。她懂得了言词可以描绘图景,在传达意象或思想时,选择恰当的词语和语序是至关重要的。宪法学教授罗伯特·库什曼(Robert Cushman)则是第一个鼓励金斯伯格去读法学院的人。金斯伯格说,在认识库什曼之前,她只想考个好分数、做个成功的人,而库什曼让她觉醒。库什曼请她做自己的助理,研究麦卡锡的所作所为对公民自由造成的侵害。金斯伯格回忆说:“他希望我明白两件事情,首先,我们正在背叛我们最基本的价值,其次,法律技艺有助于改善现状,有助于挑战正在发生的事情。”
她谈到了自己与第一位女大法官奥康纳的友谊,她欣赏奥康纳的态度,“不要在愤怒、遗憾或怨恨中虚掷光阴,只把心思花在工作上”。她与斯卡利亚的司法理念相距甚远,但正是斯卡利亚向克林顿建议提名金斯伯格为大法官。两人的友谊要追溯到在哥伦比亚特区巡回法院共事期间,他们每年在一起过平安夜,结伴到世界各国旅行。从斯卡利亚那里,她学到了批评观念但不要指责人,因为“有一些非常好的人有一些非常糟糕的想法”。
金斯伯格认为,拥有幸福婚姻的秘诀之一是适当装聋作哑。她拥有一份再完美不过的爱情,在智识和才华上旗鼓相当,在生活上相互扶持。她和丈夫相识于大学校园,称马丁是“第一个对我的头脑感兴趣的异性”。马丁总是积极鼓励她去追求学术和职业成就,并引以为豪。他们的女儿法学教授简开玩笑说,她成长于一个责任均等分配的家庭,父亲负责厨艺,母亲负责思考。
《我的声音》让我们得以领略一位卓越不凡的女性的风采,她的人生道路并非一帆风顺,但她总是设法在工作与生活之间保持平衡。癌症这种疾病像幽灵一样游荡在她的生活中,在她高中毕业前夕,母亲因乳腺癌而去世。读法学院期间,马丁得了癌症,她在照顾丈夫的同时,还要兼顾学业、照料女儿,正是经历过这样的岁月,她比较不能容忍助理们对工作繁重的抱怨。一九九九年,她本人也得了癌症,却一天也没耽误工作。即便在痛失终生爱侣马丁之际,她也和往常一样来到最高法院履行自己的职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