试论希区柯克电影的空间设置

黎玉霄

【摘 要】作为悬疑电影大师的希区柯克，凭借其卓越的电影空间构建能力与场面调度能力，形成了自己独树一帜的影像风格，在他的电影中，空间不单单只是电影叙事的场景，更拥有了营造影片气氛、展现人物心理等丰富的功能。环境是发生故事的基石，对确定影片整体氛围，烘托影片基调有着不可磨灭的作用。道具的布置，房屋的大小，人物的位置，以及通过安排视线引导，光控的内部对象，希区柯克可以唤起人们感到不安的慌张和恐惧。通过外部电影空间表现人物心理、精神世界的方法，极大地延伸了希区柯克电影的职能。

【关键词】希区柯克；电影空间；场景

中图分类号：J905 文献标志码：A 文章编号：1007-0125（2017）01-0103-03

阿尔弗雷德·希区柯克，一个电影界家喻户晓的名字。作为电影史上著名的悬疑电影大师，他的电影以曲折离奇的情节与出人意料的结局而著称，在电影空间的设置上讲究技巧，善于利用狭窄的空间，完美地配合灯光、色彩、剪辑营造出其独特的视觉效果，其深刻影响力横跨多个时代。“正如埃立克·罗迈尔（Eric Rohmer）和克洛德·夏布洛尔定义的那样，阿尔弗雷德·希区柯克既不是一个历史故事家，也不是一个美学家，而是‘整部电影史上最伟大的形式创造者之一。或许只有茂瑙（Murnau）和爱森斯坦（Eisenstein）在这方面能与他媲美……这里，形式不是在美化内容，形式创造了内容。”①

作为悬疑电影大师的希区柯克，凭借其卓越的电影空间构建能力与场面调度能力，形成了自己独树一帜的影像风格，在他的电影中，空间不单单只是电影叙事的场景，更拥有了营造影片气氛，展现人物心理等丰富的功能。

一、电影空间的定义

莫里斯·席勒曾在《电影， 空间的艺术》中说：“只要电影是一种视觉艺术，空间似乎就成了它总的感染形式，这正是电影最重要的东西。”②

电影空间指在银幕上体现的基本空间世界，主要包括两种基本方式：一是再现空间，即逼真复制某个真实场景或写意场景：强调摄影机的记录功能。二是创造空间，即是通过蒙太奇手段将零散拍摄的一系列个别场景组合成一个统一的完整场面，强调蒙太奇的创造功能。

早期的电影没有摆脱舞台戏剧的影响，仅局限于机械、客观地记录现实生活，空间只被当作一种背景而存在。在世界电影史上的第一部影片《工厂的大门》，就是以卢米埃尔兄弟自己家的工厂作为背景，真实地记录工人下班的景象，而这里的电影空间，也就是工厂的大门，仅仅是作为一种背景而存在，并没有其独特的意义。

随着电影事业的发展和艺术家对电影空间特性的认识不断深入，电影空间有了实质性作用后便在电影叙事上有着不可代替的地位。

二、希区柯克电影空间设置的基本特点

在希区柯克电影中故事情节所发生的地点，大致可分为两类。一类是空间狭小的室内，如《惊魂记》《牙买加旅店》中的旅馆，《怒海孤舟》中的小舟，又如《后窗》《电话谋杀案》中的庭院，还有《蝴蝶梦》中的城堡等。另一类多为公共场所，虽然空间大，但是人员密度非常高，如《西北偏北》中火车站，国会山下的饭店，这类场景易于造成混乱，推动情节发展。第一类适合制造恐怖的气氛，而后一类也适合营造紧张、慌乱情绪，可谓有异曲同工之妙。

究其原因，电影空间设置上奇特的气氛正是希区柯克所需要的，因为他们有以下两个特点：一是场景处于一个相对密闭的空间，当人处于狭小的空间内，便容易产生压抑的感觉，合理的照明可以利用这个感觉并将其放大。其次，狭小的场景内都会有遮蔽物，如：墙壁、窗帘、磨砂玻璃等。这期间所产生恐慌，人们是不能完全控制的。而在处于遮蔽物中的事物，观众是不能有一个直观的了解的，这容易让观众产生一种悬念和对未知事物的恐惧。

除了整体的空间设置外，希区柯克经常使用一些局部的场景设置在狭小的空间内，以达到一定的悬疑效果。

（一）危险坐标——背景设置

战争、危险的人际关系、恶性犯罪、纳粹、苏联。这些二战前后悬浮在西方文明之上的幽灵，是希氏悬疑片中最清晰最危险的坐标。希氏电影的故事背景往往开端于人口密集的城市，当主角在法制、现代的城市中陷入困境时，他会到人烟稀少、远离文明的地方躲避灾难并解决问题。

希区柯克悬疑电影中的主人公，往往只是现实生活中的普通人，他们没有三头六臂与显赫的背景，他们往往是日复一日重复着单调的生活，直到灾难的降临，将他们的日常生活破坏。

在《惊魂记》中，影片最开始由一个远景交代了本片的故事背景，亚利桑那州的凤凰城。然后镜头逐渐推进叠化至一所公寓的窗户，随后摄影机穿越窗户引领着观众的视角窥探玛丽与萨姆的缠绵。不但满足了观众的窥视欲，也引入了本片第一个场景，一间廉价的酒店出租屋。有些话是不能在大庭广众之下说的，所以导演希区柯克于影片一开始便设定了在一所公寓内进行。玛丽想要嫁给萨姆，但是萨姆有债务在身，还要给前妻负担生活费，金钱上的压力让萨姆和玛丽无法公开关系并结婚，他们只能在公寓内偷偷摸摸，私下幽会。这为女主角玛丽偷了公司4万美金铺下了伏笔。

在《西北偏北》中，主人公虽然是一个在现代文明中成功的广告商，在都市生活中如鱼得水，然而通过他对母亲的恐惧与敬畏中我们得知他仍然是一个长不大的孩子。当已知世界在他生活中崩塌时，他所面临的遭遇才让他真正成长起来。

《夺魂索》以一个残忍的凶杀案特写镜头开场，随着镜头的后移，我们得以一窥场景的全貌，这是一间位于曼哈顿的高级公寓。餐会、书籍的交流之下是一具冰冷的尸体，配着远景中高耸的建筑物，仿佛上流社会的残忍冷漠以及藏污纳垢，频繁地发生于远景中的家家户户。

（二）恐惧的巢穴——场景设置

希区柯克电影中每个场景、每件家具的摆设都值得反复推敲，我们经常在场景中的布局上捕获片子的要点。如城堡、山峰、空旷的平原、桌子、电话、镜子、等。

1.环境设置。环境是发生故事的基石，对确定影片整齐氛围，烘托影片基调有着不可磨灭的作用。

在《惊魂记》与《蝴蝶梦》中，空间环境的设置有很大的相似性，《惊魂记》中，影片将汽车旅馆的空间位置设置在位于背离主干道的公路上，人迹罕至，影片在后面交代了这个旅馆并没有住户，暗示着玛丽将陷入一个孤立无援的境地。

汽车旅馆老板贝茨的小屋在一个小山坡上，这个复古风格的乡村小屋仿佛缩小版的古代城堡，加上只有一个房间亮着灯，处处透露着阴森恐怖的气息，长焦镜头的使用，使画面中只有小屋的存在并且压缩了周围的空间，给人一种荒凉的感觉，天空上黑云缓缓飘过，仿佛这就是古代吸血鬼的栖息地，增加了本片的恐怖气氛。在这个交代关键场景的镜头中，希区柯克让女扮男装的诺曼·贝茨从二楼的窗户一闪而过，不但交代了环境，也引出了悬疑人物——诺曼的母亲，贝茨夫人。后面认为该人物的存在，往往是这个镜头先入为主的认知。

第二个场景所表现的是玛丽驾驶着汽车向观众目光深处的公路驶去，使之与观众越来越遥远，远处的地平线显示着夕阳的余光，天空即将被乌云遮蔽，给人一种玛丽逐渐驶向黑暗的深渊的感觉，观众不能预料即将要发生的何种事情，这无疑增加了影片恐怖阴森的气息。

而在《蝴蝶梦》中，女人公嫁给迈克西姆后住进了地处郊外、与世隔绝的曼陀丽庄园，这也暗示着女人公进入了一个孤立无援的境地，她将独自与外部势力作斗争，而曼陀丽庄园中处处充斥着前任德温特太太——瑞贝卡的影子。屋子里的画像，绣着R字母的枕巾、手绢、信封，以及极度崇拜瑞贝卡的丹佛斯太太。而死去的瑞贝卡如幽灵般充斥在女主人公的生活中，让观众时时刻刻为女主人公绷紧了神经。

2.室内场景设置。室内场景的设置是希区柯克美学中重要的一部分。道具的布置，房屋的大小，人物的位置，以及通过安排视线引导，光控的内部对象，希区柯克可以唤起人们感到不安的慌张和恐惧。而着眼于悬疑象征意义的布景被希区柯克完美地利用了，这值得细细品味。

在《惊魂记》里，玛丽办公室的空间设置中，玛丽的办公桌位于墙角，且两侧都不宽敞的夹缝中，而她同事无论是在办公面积还是在镜头中占有的位置，显然优于玛丽，形成了鲜明的对比。而同事、卡西迪与玛丽涉及婚姻的对话进一步铺垫了玛丽的行为动机。而且亚利桑那州处于美国的西南部，空气炎热，在卡西迪与玛丽的对话中得知了玛丽工作的地点环境恶劣，而老板却能独享冷气。

在玛丽与贝茨吃晚饭场景的空间设置中，墙上与桌上都有许多动物的标本，特别是墙上的猫头鹰与乌鸦，希区柯克专门给这两个标本拍摄了特写镜头，从地面打出来的光线，给予了猫头鹰凶恶的神情，仿佛让人觉得墙上的猫头鹰是活着的一样，展翅准备去猎杀它的猎物。而这些凶恶猛禽的标本都是贝茨制作的，隐晦地表达了贝茨的猎杀欲望，衬托出贝茨是潜在的“危险源”。同时其制作标本的癖好，为其母亲“标本”的出现，做了铺垫。

在玛丽洗澡的场景中，浴帘作为遮蔽物起到了至关重要的作用，以至于情节不出现漏洞。假使没有浴帘的存在，玛丽洗澡过程中定能感觉到杀手的靠近，从而使影片没有悬疑可言。浴帘作为遮挡物的出现，不仅能遮挡住玛丽的视线，还能使玛丽处于一个相对封闭的空间内，使凶手在没有掀开浴帘前不被发现，增加压迫感。而观众却可以清晰地看见浴帘背后的人影，使观众提前感到紧张。

小屋内空间的设计非常精妙，小屋总共分为三层，分别为：地窖、一楼、二楼。二楼住着贝茨的母亲，一楼和二楼之间的楼梯，它有着多层含义，在贝茨要杀害玛丽前，曾在楼梯口犹豫了一下，最后坐在了一楼的屋内，楼梯连接的不仅仅是一楼和二楼之间的距离，更是贝茨不同人格的纽带，当贝茨处在一楼时，他就是贝茨，一个正常、好客的旅店老板，当他走上楼梯后，变成了杀人的恶魔。希区柯克将人物的心理物化为室内的空间，使之更为直观。

楼梯还起到了遮蔽物的作用，侦探在通往二楼的过程中，楼梯遮蔽了他的视线，而且让他通向了罪恶，贝茨就是在侦探上楼梯时，趁其不备，冲出来刺杀了侦探。楼梯正是以这种不完全遮挡的方式，加强了紧张与恐怖气氛，摄人心魄。

而在二楼的两间卧室中，贝茨母亲卧室的床有一个深深的印子，就如一个长久都没有起床，蜷缩在床上的人。这些信息都强化了在他人口中已经死去的贝茨夫人的存在。卧室中还有两面对着的镜子，当玛丽的姐姐看着镜子时，后面镜子投射出的人物，仿佛时刻有一个人在盯着自己一般，给人毛骨悚人的感觉。

布兰登拉开窗帘后，窗帘外的场景是纽约现代式建筑的高楼大厦，这个空间背景的布置也正暗示着大都市中危机四伏的状态。

这个画面中不论是背景的设置，还是屋内场景的设置，都是采用的较冷的色调，恰到好处地呼应了布兰登与菲利普灰暗、扭曲的心灵。不仅激起观众对布兰登与菲利普的厌恶，还使观众有了继续看下去的欲望。

布兰登把戴维的尸体藏在客厅的箱子里之后，为了炫耀自己的智商，他邀请戴维的父母、未婚妻、老师、同学一同来参加宴会，并在箱子上铺上蕾丝桌布代替桌子，放置烛台，食物。类似祭坛的空间布置，把一个邪恶的杀人场景，营造出神圣的气氛，更加体现了布兰登扭曲的精神世界，窗户外灰暗的高楼也讽刺着看似现代化大都市中如布兰登这类有着扭曲心灵的人们。

3.小道具。《惊魂记》中希区柯克在玛丽逃亡时虚晃两枪，在二手车市场中，希区柯克利用自助卖报机，街道对面矗立的警察，放在车后备箱的行李，以及销售员模棱两可的对话，在这个平静而安全的场景中，使悬念层层递进，直至高潮。在一个白天、开放的空间内，营造出了危险来袭的效果。这种在电影空间上插入“小道具”式的手法不会使情节脱离主线，反而撑起了整个汽车买卖过程中的故事节奏，使观众保持紧张的情绪。

贝茨自己的卧室里，摆放着布娃娃、兔子、古老的留声机，这些场景布置，表露出贝茨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中，自己还是一个小孩子，母亲还活着，自己并没有杀死母亲，这一切反映了贝茨扭曲的心理，也让观众随着莱拉的视线窥探贝茨扭曲的精神世界。

三、结语

通过对希区柯克电影空间设置的初步探究，我们对希区柯克在电影空间设置上有了更全面而直观的认识，充分肯定了其空间设置在电影中的巨大作用。我们发现，希区柯克电影的空间设置，在影片的叙事、气氛的烘托、人物心理的刻画上有着举足轻重的地位，因而使影片的整体艺术效果得到了质的提升。

由于自身学识与视野的限制，对希区柯克电影的研究肯定还有诸多不足，但愿能在以后的研究中深入探讨，弥补各方面的缺陷。也希望我国的悬疑电影之路能够走得更远更好。

注释：

①[法]弗朗索瓦·特吕弗著.希区柯克论电影[M].严敏译.上海：上海文艺出版社，1988（04）.

②[法]马塞尔·马尔丹.电影语言[M].北京：中国电影出版社，1980：169.

参考文献：

[1][法]弗朗索瓦·特吕弗著.希区柯克论电影[M].严敏译.上海：上海文艺出版社，1988（04）.

[2][法]马塞尔·马尔丹.电影语言[M].北京：中国电影出版社，1980：169.

[3][英]罗宾·伍德著.重访希区柯克[M].徐展雄译.广西：广西师范大学出版社，2013（11）.

[4][美]理查德·D·佩帕曼著.拆解好电影[M].巩如梅，张荣华译.北京：世界图书出版公司北京公司，2011（0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