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葵生与《茶余客话》研究

马思源

(九江职业大学，江西 九江 332000)

清代康雍乾时期，因朝廷大兴文字狱，许多文人学者不愿直面现实，不敢评论时政，纷纷埋入故纸堆中解字析词、训章辨音，由此考据学兴盛。阮葵生因曾所任刑部右侍郎、内阁中书等职，还参与了四库全书的编修，有机会阅读到内阁大库中所藏的珍贵史料，且有文才勤于著述，逐私下著述笔记《茶余客话》。作者在书中有许多异于流俗的大胆议论及进步思想的表露，碍于当时的政治和思想环境，此书在他去世后一直存放于家中，正式出版已是在他去世一百年之后，又因印刷数量有限，发行范围不广，所以在学术界影响有限。但书中记载了清代政治、经济、科技、地理、戏曲等领域的大量重要史料，具有很高的参考价值。

一、阮葵生其人

阮葵生出生在雍正后期，主要成长生活在乾隆时期,字宝诚,号吾山，江苏山阳(今淮安)人，乾隆进士，历任内阁中书、刑部右侍郎等职,著有《七录斋诗文钞》等，而以笔记《茶余客话》最为有名，是清代有成就的诗人、散文家和法学家。

阮葵生的家族在淮安当地是名门望族，他的伯祖父、父亲和叔父都是进士，曾受到朝廷的重用，阮葵生就出生在这样一个科举世家，他的弟弟阮芝生同样也是进士，善诗文，与阮葵生一起被时人誉为“眉山兄弟”。

阮葵生虽然是通过科举考试走上仕途的，但其思想进步，在《茶余客话》中有许多批判当时空洞的理学、假道学的伪君子和八股取士制度的，如《心性空言之害》、《失节之臣谈理学》、《假道学假名士》、《八股文坏文风文运》、《八股恶习》、《选刻八法之流毒》等。

阮葵生还在书中表达了对女性的同情，批判理学对妇女的残害，理学要义中反对妇女再嫁，宣扬守节精神，阮葵生对这些反人性的思想予以了批判。如《妇人无名》、《再嫁》等。

明清之际，西方传教士入中国，与传统士大夫多有交往，西方文艺复兴的成果也随之传入中国，利玛窦、南怀仁等人将欧洲最新的科技、地理研究成果传授给当时的中国人，阮葵生在内阁任职时，曾广泛阅读大库中珍藏的这些介绍西方的科技和文化的档案资料，很受启发，是乾隆年间思想十分进步的文化精英阶层一员。在《茶余客话》中也包含了此类内容，如《南怀仁驳天地方圆之说》、《天地道里日月晷景》、《俄罗斯地土风俗》等。

二、《茶余客话》的史料价值

《茶余客话》共二十二卷，笔者所参照的是上海古籍出版社这一版本，以1958年中华书局上海编辑所出的版本为底本，重加标点，并与光绪二十二卷本复校而得。前二十卷内容涉及朝章制度、科举官职、赋税漕运、婚丧礼仪、著名人物、理学经学、天文地理、八股藏书等等，后两卷集中于淮安地方掌故，全书内容十分庞杂，有1700余条，且条目内容之间存在相互交叉。

全书最可喜之处，是卷十三，关于清初天文及地理的，不仅有西方的科学技术成果介绍，还有大量西域各个国家城市和地区的简介，这与阮葵生曾参与四库全书《西域图志》、《西域同文志》的编修不无关系，他曾大量阅读内阁大库中所藏新疆及周边邻国的相关档案。如《西域三十六国》、《哈萨克》、《乌鲁木齐》、《克食米尔》、《俄罗斯》等等，这是我们今天研究新疆地区和周边邻国历史的十分珍贵的史料：

《汉书·西域传》三十六国，即今诸回城，尽入版图，命大臣驻扎其地，屯垦亦渐可及。至左右哈萨克，即康居。在伊犁之西北，东西布鲁特、塔什罕、安集延、即大宛。和罕诸城，皆在伊犁之西，拔达山在叶尔羌之西南，皆是国家贡献之国。(《西域三十六国》)

御制诗注：“哈萨克，相传为古大宛地。”然大宛乃古城郭之国，则今土鲁番、喀什噶尔、叶尔羌皆是回部，与哈萨克之逐水草无城郭者不同。至布鲁特，即唐布露，睿考精详，足证从前之讹谬。大宛当日部落强盛，附庸者多，哈萨克当是其部中之一国，则安集延、和罕、拔达山诸城，当亦汉时附庸大宛者与。(《哈萨克》)

克食米尔，回子大国，在叶尔羌西南，冬夏温和，多沃野，花木檀降甚茂，精水法，引水逆流，楼上垂瀑布。好贩运，通海洋至温都斯坦，皆以舟。(《克食米尔》)

克食米尔，当是今日印度与巴基斯坦所争议的克什米尔地区。

乌鲁木齐，旧属准噶尔，额鲁特强时亦游牧于此。二十年来定伊犁，额鲁特人剿灭殆尽，乃建城于红山嘴下。沃野千里，草肥水甘，宜于畜牧。屯田收粮，足资官兵之需。阛阓鳞次，中外百货皆备。红山嘴高峰叠嶂，上赐名曰福寿之山。(《乌鲁木齐》)

俄罗斯，一名罗刹，古丁零羌国也。其幅员东近朝鲜，西至荷兰，北至海，南至喀尔喀。其天夜短昼长。其地多水，通舟辑。其土物五谷六畜百果诸蔬，及玻璃、毡、铁、红黑牛皮之属。其人皙面隆准，深眶绿睛，亦有黑睛，云李陵种也。卷发赤髭，罽衣错履。贪杯杓，嗜酸辛，餐薧鲜，饭粔籹。横板为屋，栅木为城，铸银为钱，编名为简，免冠点首为礼。有嫁娶，无醮迎。有葬埋，无服制。有耕获，无耘耔。有岁时，无历日。其教宗耶稣。(《俄罗斯地土风俗》)

清初的著名人物简史和清初的一些大事件介绍，如《孔四贞》、《索尼》、《佟养正》、《清兵定江南》、《江南欠粮案》，如下：

索尼，希福之兄，硕色之子，通满、汉、蒙古文，在文馆办事，随太宗出征，以汉语招谕降人。顺治初，以不附睿王削籍。九年，加一等伯。十八年正月，上诏翰林学士麻勒吉、王熙至养心殿草遗照立太子，谕索尼及苏克萨哈、鳌拜、遏必隆四人，同心辅政。康熙六年，加一等公，七月卒，谥文忠。长子噶布喇，领侍卫内大臣，我孝诚仁皇后之父，封一等公，世袭罔替。二十年卒，谥恪僖。第三子索额图，仕至大学士。(《索尼》)

顺治十八年，四辅臣柄政，时江南巡抚韩某题苏、松、常、镇并溧阳一县欠十七年钱粮，内乡绅浦音、吴汪度等八百六十九人，其致仕候选在籍者俱革职，在官者分别降调，青衿贡监黜者一万七千九百余人。士子游学四方，有人询其前程者，辄曰“奏销了”。江南粮赋，自明天崇以后，绅衿吏胥往往舞弊，而守令又因以中饱，大吏亦故若不闻，日久弊生，乃至于此。若不大加沙汰，安得扩清？且不过褫其职衔已耳。闻当时议者咸以为刻，事后平心而论，不可谓非宽网矣。四辅臣者，索尼、鳌拜、苏克萨哈、遏必隆也。(《江南欠粮案》)

清康雍乾时期，欧洲经历文艺复兴，科学技术水平已达到世界前列，当时西方最新的科技文明研究成果也随传教士一同进入中国，国内上层的精英知识分子由此了解到我们所处的这个世界，阮葵生利用在内阁任职的机会遍读珍藏的档案资料，这些知识通过《茶余客话》可见一斑，如对地球的形体认知、赤道和极昼的了解：

自古天地道里、日月晷景之说多矣，至于今日，西历之家其说弥详。盖以为地在天中，止一弹丸，四方上下，去天之数皆均，其四表极处，非能与天相际也。所谓天圆地方者，言其动静之性耳。实则地亦圆体，如卵裹黄，上下周围，与天度相应。其地气寒暑，则以去日远近为差，赤道之下，正与日对，其地最热，其景则四时常均，无冬夏短永；两极之下，去日最远，其地最寒，其景则短者极短，长者极长；正当两极之处，常以半年为昼，半年为夜；惟二极与赤道相去之间，当日南北轨之外，起二三十度至四十度许，其地不寒不热，温和可居。……盖九州之域，西则多山而东际海，近山则多阴，滨海则多风，验之闽、蜀之地可见。然则《周礼》之风阴，亦就九州言之，明洛邑之为中耳。其所以风所以阴，恐山水为之，而非日出入朝暮之故也。(《天地道里日月晷景》)

在《茶余客话》卷十九、卷二十中，主要内容为文房用具、日用器皿、茶酒、金石文玩等，展现了那个时代的百姓日常生活和文化娱乐活动，为我们今天研究明清时期的社会生活史提供了丰厚的史料。如《藏笔之法》、《明内佛殿铜炉》、《用花煮茶》、《岁朝填词图》等：

东坡以黄连汤调青粉蘸笔，候干收之。山谷以川椒煎汤磨松烟染笔藏之。近日汪松泉司空以红花黄连煎水，发笔磨墨皆用之。(《藏笔之法》)

明宣庙时，内佛殿火，金银铜像浑液。又云金银珠宝注宝藏，藏焚，与铜俱结，命铸炉。宣庙问铸工，铜几炼始精，工云：六火则宝色见。上命炼十二火，更用赤火熔条于筛格上，取其极清先滴者为炉，存格上者为他器。炉火不拘古之鼎鬲，多取宋磁炉式为之。(《明内佛殿铜炉》)

徐文长用花煮茶，其法取梅、兰、桂、菊、莲、茉莉、玫瑰、蔷薇之属，杂入茗中，盛锡瓶内，隔水煮之，一沸即起，令干点茶，文长之俗乃如是。其所品之茶，真味殆全失矣。(《用花煮茶》)

久客长安，每逢令节，辄忆江乡。壬午春王月，偶作《望江南》词二十阕，分咏淮南岁寒食品，老饕故态，良足哂也。王蓬心宸读而艳之，为写《岁朝填词图》，仿衡山《移居图》笔法，宛然江村新年情状，张吾溪、陈东岩、程晴岚、朱榆圃皆有题咏。刘秋岩方谒选来都门，下榻予斋中，亦分咏四十绝句，董东亭小楷汇书一册，每一展读，食指欲动，后为杨子安持去，未还。(《岁朝填词图》)

结语

《茶余客话》作为清代笔记小说中的名品，既体现了鲜明的时代特点，又因它所具备的史料价值，所以不同于其他清代的笔记小说。作为阮葵生新书心得、日常社会生活见闻的产物，《茶余客话》的内容十分丰富，各条目长短不一，或随手摘录，或议论点评，是清代十分优秀的一部笔记小说，更可为当今历史工作者提供一份丰厚的明清史料。

参考文献：

[1]阮葵生.茶余客话(清代笔记小说大观)[M].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2007：2415-3088.

[2]王泽强.略论清代笔记名著《茶余客话》的文献价值[J].西北民族大学学报(哲学社会科学版)，2008(2)：113-118.

[3]张舜徽.清人笔记条辨[C].北京：中华书局，1986：769-112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