论《呼啸山庄》情爱关系的神话原型
2017-01-28赵莲花
赵莲花
(广东技术师范学院 文学院,广东 广州 510665)
论《呼啸山庄》情爱关系的神话原型
赵莲花
(广东技术师范学院 文学院,广东 广州 510665)
《呼啸山庄》在叙述男女主人公之间的情爱关系时,借用了柏拉图《会饮篇》中“人的自然”,《圣经》中亚当和夏娃,以及古希腊神话《美狄亚》中伊阿宋与美狄亚的故事原型。从神话——原型批评的角度,通过应用原型批评的观点,文本对这3个神话原型的移用阐释了主人公之间纠葛的情爱关系,从而使文本爱恨交织主题的表现方式具有高度的创造性。
《呼啸山庄》;情爱关系;神话原型
引论
《呼啸山庄》是19世纪英国女作家艾米莉·勃朗特唯一的一部小说。这部作品使她在英国文坛及世界文学史上获得了一席之地。各国的批评家在不同时期都有对《呼啸山庄》的解读,尤其是在神话——原型批评盛行时期,人们又给这部著作加以新的观照。综观国内,从神话——原型批评的角度对这部小说的分析主要停留在主题原型、人物原型、意象原型和场景原型①相关研究见(目前知网收录情况):刘永杰《〈呼啸山庄〉的〈圣经〉解构》,《天津外国语学院学报》,2003年,第6期;刘涛《从圣经原型理论解读〈呼啸山庄〉》,湖南师范大学硕士学位论文,2008年;曲琳琳《希望在人间:对〈呼啸山庄〉的原型解读》,《文化纵横》,2014年,第7期等。,以及在结构、叙事模式上②主要以《圣经》中亚当与夏娃从“守乐园”“失乐园”到“复乐园”的结构原型解读:张峰、李莉《神话——原型批评理论视角下的〈呼啸山庄〉》,《时代文学》,2011年,第5期;王喆《〈圣经〉原型对〈呼啸山庄〉的影响》,《北京航空航天大学学报》(社会科学版),2014年,第4期等。从爱的原型③“原始人”原型解读文本:蒲若茜《对〈呼啸山庄〉中希斯克里夫与凯瑟琳的爱的原型分析》,《暨南学报》(哲学社会科学版),1997年,第2期等;兼具“原始人”原型与《圣经》原型:李冰芷《〈呼啸山庄〉中希斯克里夫与凯瑟琳的爱的原型分析》,《和田师范专科学校学报》,2013年,第1期。和复仇主题④主要以《美狄亚》中的美狄亚与《呼啸山庄》中的希克厉比较:张念《〈呼啸山庄〉原型论》,《中山大学研究生学刊》(社会科学版),1996年,第2期;朱晓映《爱恨情仇:对〈呼啸山庄〉的原型解读》,《学术交流》,2007年,第12期等。的原型分析上,对文本“原型”的研究思路拘囿于单方面或某些角度论述,缺乏全面、系统的挖掘和阐述。因此,本文在前人研究的基础上,根据荣格对“原型”的基本释义,尝试对文本作一个整体的观照。
“原型”远非一个现代术语,其实早在圣·奥古斯丁时代之前就已为人所用,与柏拉图意义上的“理念”(Idea)概念理解为超越及先在于所有现象同义。在公元3世纪的《赫姆提卡文集》把上帝描述为“原型之光”的时候,它表达的是上帝乃万光之原型的思想[1]63。到了现代,瑞士心理学家荣格将“原型”与集体无意识联系在一起,认为“集体无意识是一种精神模式的遗传,是人们对某种刺激作出的带有预定倾向的反应,为人类全体成员共有。原型或者原始意象就是集体无意识的内容。而这种集体无意识潜藏在人类心灵深处,在特定的刺激环境下就会被激活。神话、图腾或原型就是集体无意识的外在表现”[2]29。因此,“原型”除了是对柏拉图的理念的解释性释义[1]6之外,它的另一种众所周知的表达方式是神话与童话[1]7。《呼啸山庄》的故事原型和人物原型,突显了文本中主人公之间爱与恨的情爱关系——“女作家所创造的那一个小天地里,人和人之间的关系比当时的现实生活(19世纪中叶,英国已进入了成熟的资本主义社会)中的人和人之间的关系单纯得多;那复杂、丰富的人性也仿佛被浓缩了,只剩下两个极端,不是强烈的爱,就是强烈的恨。在女作家的人性的调色板上差不多只有黑白两色”[3]26。本文从神话——原型批评理论角度,分析文本对柏拉图理念的阐释和古希腊神话、《圣经》原型的移用,并借此说明男女主人公之间的情爱纠葛。
一、“人的自然”原型
柏拉图在其《会饮篇》中叙述“人的自然”及其样貌本来就来自上天,像天体一样都是圆球形的,有四只手和四只脚,圆颈上一个圆头,前后背对着两张一模一样的圆脸。由于他们精力和体力都非常旺盛强壮,欲与天神试比高,受到宙斯严厉的惩治。为了削弱他们,宙斯决定把他们切开来,一分为二。“人的自然”被这样切成两半后,每一半都寻觅着自己的另一半,当终于找到自己的另一半时,他们就紧紧地拥抱在一起,怎么也不分开,不吃不喝直到死去[4]133-134。跟“人的自然”一样,希克厉与卡瑟琳都有着骄傲的灵魂:他们漠视亨德莱的家庭专制,嘲笑约瑟夫对主人的愚忠和对上帝的盲目信仰,不愿意祷告,礼拜天也不上教堂,甚至不肯收敛自己不受管教的本性……总之,他们蔑视权威及宗教,对当时的世俗与道德宣战,“贫贱,耻辱,死亡——不管上帝还是恶魔能够怎样折磨人,可别想把我们俩拆开!”[3]126不顾生死地追求原本属于自己的另一半。柏拉图把这种追求人的完整的欲望的过程称作是爱。爱在这里成了人类对自身完整的渴望与追寻,人类要恢复自己原本的自然,就需要一半与另外一半合为一体,回归“人的自然”,让情爱达到圆满。这也正如卡瑟琳自己所说“在你自个儿之外,你还有一个你——应该还有一个你。天把我造了出来干什么呢,假使我这人是尽在我这一身了?我在这世上最大的苦恼,就是希克厉的苦恼;他的每一个苦恼,从刚开头,我就觉察到、独有他留下来,我依然还是我。假使其他一切都留下来,独有他给毁灭了,那整个宇宙就变成了一个巨大的陌生人,我再不像是它的一部分了。”[3]64
希克厉本来是卡瑟琳的父亲老欧肖先生“捡”回来的孩子,虽然在欧肖家里其他人都不太喜欢他,但是卡瑟琳却从一开始就喜欢他,亲近他,并且不顾哥哥的责难,把她学到的东西都教给他,经常跟希克厉溜到荒原上玩一整天。“他们(希克厉与卡瑟琳)最大的乐趣就是两人一块儿一大早就奔到荒原上玩一整天,至于事后的惩罚变得无非是让他们好笑的事儿罢了。副牧师尽可以任意规定卡瑟琳背诵多少章《圣经》,约瑟夫尽可以把希克厉抽打到自己的胳膊都酸痛了,可是只要两个人聚到一块儿,他们便立刻把什么都忘了”[3]36,甚至连女管家纳莉都认为“她(卡瑟琳)跟希克厉好得不得了,我们给她想出了一个最重的惩罚,就是不许她跟他在一块儿。可是为了他,她比我们哪一个都受到更多的责骂”[3]33。而这种联系形成于无意识中,他们在一开始都没有意识到,直到发生变故后,才注意到彼此间已经不能分离。希克厉从呼啸山庄出走时,是抱着从此不再见卡瑟琳,开始自己的新生活的想法。然而,数年的分离不仅没有消除他对卡瑟琳的思念,反而这种思念越发强烈,吞噬着他的内心。出走不能割断希克厉与卡瑟琳的关系,他们之间一直被一根天然无形的纽带牵扯着。“不管咱们的灵魂是用什么料子做成的,他和我是同一个料子;而林敦呢,却就像月光和闪电光、冰霜和火焰那样和我们截然不同。”[3]63希克厉与卡瑟琳是同一种料子构成的,如同一个灵魂的两半,彼此相互吸引。
当希克厉回来拜访画眉山庄时,卡瑟琳被叫下楼,“接着我就听到弹开门闩的一声响,卡瑟琳飞似地奔上了楼,气都喘不过来,兴奋得发了狂,连快乐都没法表示了”,她告诉她丈夫希克厉回来了,而他丈夫却只把希克厉当做逃跑的仆人,接着“她又要一阵风地奔出去,可是埃德加把她抓住了”[3]74。希克厉进入房间后,在“卡瑟琳对面的位子上坐下了;她呢,尽盯着他瞧,好像生怕她把眼光挪动一下,他就会不见似的”[3]75,卡瑟琳不愿再失去希克厉,生怕自己的目光一移动,希克厉就会消失。“他们两个完全沉醉在共同的快乐中,再感不到什么窘迫了”[3]75,一个灵魂的两半再次相聚,都沉浸在快乐中,他们甚至忘记了周围的一切。然而,世俗的社会道德难以容下希克厉与卡瑟琳之间这种超越一切的情感,他们的爱被看作是违背伦理的事,不被当时社会所接纳,遭到了其他人的阻挠。卡瑟琳在精神上受到无尽的折磨,病入膏肓,希克厉在她的病榻前要走,她却死死揪住他的头发“但愿我能一直揪住你,直到我们两个都死了为止!”[3]124卡瑟琳在内心一直认定“人世间有多少林敦,一个个都化为乌有,我也不答应抛掉希克厉。”[3]163直到临死之际,她仍然坚信“我仍然爱着我那一个,还要把他一起带着走;他就在我的灵魂里呀”[3]125。看到卡瑟琳这样,希克厉压抑的心就要迸发出来,“揉碎了你的心,把我的心也给揉碎了”[3]126。在得知卡瑟琳的死讯后,希克厉嘶喊着“揪住我吧!——不管显什么形——把我逼疯吧!——只是别把我撇在这深渊里,叫我找不到你!上帝啊!这可是说都说不清呀!我不能丢了我的生命而活着呀!我不能丢了我的灵魂而活着呀!”[3]131从此他再也无法找到灵魂的皈依,时而精神失常,“她死了之后,我发狂了,一个清晨接着一个清晨,我永远在祈求她的灵魂回到我的身边来。我深深地相信有鬼魂;鬼魂能够存在在我们中间,也确实存在着,这是我深信不疑的。”[3]222卡瑟琳死后,希克厉每日都祈求能和她的灵魂在一起,没有了卡瑟琳的世界对他来说变成了一个“黑洞”。整整18年,卡瑟琳不散的阴魂日夜都在呼唤着希克厉,直到希克厉掀起棺盖,看到卡瑟琳在棺木里的那张脸,“突然有一阵轻松的感觉从我的心里涌起,流经四肢百节。我丢下了我那痛苦的劳动,一下子获得了安慰——难以言说的安慰。”[3]223他明白了自己一直痛苦的根源是灵魂和肉体都没有与卡瑟琳在一起,他内心终于平静下来。希克厉知道自己只有与卡瑟琳一起躺在墓穴里,他们两个游荡的孤魂才会得到安宁。因此,他整日情绪亢奋,常常处在梦幻中,快要接近精神错乱,并且告诉纳莉:“我的灵魂杀害了我的肉体,可是灵魂自身并没有得到满足。”[3]256终于在四天的绝食之后,他死在小时候与凯瑟琳一起睡过的橡木床里了,眼睛里显出一种“可怕的、活人似的、狂喜的凝视”[3]258,他自愿选择死亡来解放自己的肉体和灵魂。通过收买教堂的司事,希克厉最终得以按照他所愿望的,与卡瑟琳一起躺在荒原下的墓穴中,获得了他们灵魂的安息。一个灵魂的两半超越世俗、社会道德甚至死亡的限制,最终合二为一,像“人的自然”一样归于完整。
二、《圣经》原型
从神话——原型批评理论的角度看,希克厉和卡瑟琳是柏拉图理念思想中“人的自然”原型和《圣经》中亚当和夏娃原型的完美结合。“人的自然”对自己另一半的执着追寻贯穿整个故事,同时,故事也是沿着《圣经》中亚当和夏娃从“失乐园”到“复乐园”的救赎之路而展开。
《圣经》在《旧约·创世纪》里叙述,神在亚当沉睡时,“神就用那人身上所取的肋骨造成一个女人,领她到那人跟前。那人说:‘这是我骨中的骨,肉中的肉,可以称她为女人,因为她是从男人身上取出来的。’因此,人要离开父母与妻子结合,二人成为一体。”[5P3-4[5]4-5。卡瑟琳也未能抵御住画眉田庄主人埃德加·林敦的社会地位和体面生活的诱惑,她背叛了与希克厉的纯真爱情,违背了自己的初衷,同时也失去了他们的“伊甸园”。夏娃劝说亚当偷吃禁果是为了让亚当能像万能的上帝一样善辨是非。“我嫁给埃德加·林敦,就像我在天堂里那么不相称。要是我家那个坏人不曾把希克厉作践得那么卑贱,我决不会想到嫁给他的。”[3]62-63卡瑟琳为了帮希克厉改变现状而“嫁给了林敦,那我就可以帮助希克厉抬起头来,安排他从此再不受我哥哥的欺压。”[3]64她完全屈从于物质诱惑和世俗等级观念,这就像夏娃当初一样,经过一番思想斗争后,向现实生活做出了妥协,嫁给了林敦。伊甸园里的诱惑带给了夏娃灾难和亚当被赶出伊甸园的后果。同样,世俗的诱惑使卡瑟琳离开了呼啸山庄的乐园,希克厉也变成了一只迷途羔羊,对夺走他爱情和幸福的人进行疯狂的报复。但他从未在复仇中获得幸福,自身也承受着痛苦的煎熬。神对女人说“我必多多加增你怀胎的苦楚,你生产儿女必多受苦楚。”[5]5夏娃犯了原罪后遭受出产之痛,同样,卡瑟琳不仅遭受了产褥之痛,而且生产后两个小时就离开了人世;神对亚当说“你必终身劳苦,才能从地里得吃的……直到你归了土,因为你是从土而出的。你本是尘土,仍要归于尘土。”[5]5离开伊甸园的亚当受到的惩罚是一辈子的劳作之苦,同样,失去山庄乐园的希克厉遭受了几十年的精神折磨。“当他们的结合遭到破坏之后,两人都用了毕生的精力试图找回其曾经堕入的天堂,并期望重新获得这种幸福。”[6]384两个人经历了无数磨难,走完救赎之路,在生命终结时,终于重返他们的“伊甸园”,在这片原本属于自己的乐园里,他们两个人又可以自由地享受天伦之乐。在人间他们没有得到自己的理想家园,死亡让他们最终得到解脱,带他们重归“伊甸园”。
《圣经》中的故事是神话原型框架构建的核心之一,文本正是通过对《圣经》中亚当与夏娃从“失乐园”到“复乐园”的故事移用,来讲述希克厉与卡瑟琳之间凄美的爱情故事。他们只有彼此自由,并且不被世俗外物诱惑,才能找到灵魂的归属地——“伊甸园”。
三、《美狄亚》原型
《呼啸山庄》还叙述了一个由爱到恨的复仇主题。根据荣格和弗莱的观点,文学起源于神话,神话中包蕴着后代文学发展的一切形式与主题。《呼啸山庄》里希克厉与美狄亚由爱到恨,再到复仇的过程有着惊人的相似。
希腊神话中的美狄亚作为赫卡忒神庙的女祭司,本来是科尔喀斯国王的小女儿,因为爱上了伊阿宋,听信伊阿宋与她白头偕老的盟誓,背叛了自己的父亲,帮助伊阿宋取到金羊毛,叛离祖国,还设计杀死了追赶她的弟弟,并随着伊阿宋到了科任托斯。他们在科任托斯过了几年的幸福生活,还生下了3个儿子。这与希克厉和卡瑟琳从小一起在荒原上疯玩,一起反抗亨德莱的独裁,感情的纽带越系越紧,直到成为心心相印的恋人的经历相似。后来“伊阿宋为科任托斯国王克瑞翁的女儿格劳刻的美色所动,迷恋上了这个年轻的少女。他背着他的妻子美狄亚向这个少女求婚。”[7]89他在婚期将到时,才劝妻子与他自动解除婚约,“他又向她发誓说,他想缔结这门新的婚姻,并不是因为厌倦了对她的爱,而是为了孩子着想,他才力求与高贵的王室攀亲。”[7]89伊阿宋为了权利和地位抛弃美狄亚,要另娶科任托斯公主。同样是因为地位和体面,“将来会有很多钱,我会成为这儿一带最尊贵的女人,嫁给这样一个丈夫,我会感到得意的。”[3]60为了满足卡瑟琳的虚荣心,在呼啸山庄和画眉田庄两家人的帮助下,她嫁给了林敦。同时,卡瑟琳也像伊阿宋那样想通过婚姻来帮助对方改变现状,让希克厉不再受亨德莱的欺压。美狄亚被科任托斯国王驱逐出境,伊阿宋的背叛和无情使她由爱生恨,走上了复仇之路。她先用计烧死了公主——伊阿宋的未婚妻,然后“她变成了复仇的女神,快步如飞地跑去准备给她丈夫也给她自己致命的一击。”[7]92杀死了她和伊阿宋所生的孩子,以此来从心灵上永远地折磨伊阿宋,让他永远不得快乐。失去卡瑟琳使希克厉痛心不已,“你曾经爱过我;那你有什么权利丢开我呀?你有什么权利——回答我吧——可怜巴巴地看中了林敦呢?”[3]126他忍辱离开呼啸山庄。经过在外漂泊的几年,他积累了财富和提高了能力,然后回来实施他的复仇计划。他先是通过赌博的方式把亨德莱所有的财产占到自己名下,得到了呼啸山庄。但当管家告知希克厉卡瑟琳的死讯时,“我只有一个祷告——我要反复地祷告,直到这条舌头都硬了——卡瑟琳·欧肖,只要我活着,你永远得不到安宁!”[3]130卡瑟琳去世后,希克厉开始了他疯狂的复仇计划。
希克厉同美狄亚一样,把复仇之剑指向了下一代,他不仅折磨哈里顿和小卡瑟琳,甚至对自己的亲生儿子小林敦也不放过。他统治着呼啸山庄,“在他的手里,小哈里顿成了一个浑浑噩噩、粗暴无礼、满口胡话的小蛮子。”[3]10使哈里顿陷于愚昧和黑暗中,尝受自己从前受到的不公待遇。为了得到画眉田庄,他竟然以自己的亲生儿子和病重的小林敦作诱饵,骗得小卡瑟琳与小林敦结婚,并借此攫取了画眉田庄的继承权。他要其他人和他一样痛苦,以此来缓解自己的悲痛。然而,希克厉并未从疯狂的复仇中得到些许慰藉,仅仅是通过虐人与自虐来麻木自己的灵魂,希望以此让心灵得到片刻安宁。直到18年后,希克厉挖开棺木,看到卡瑟琳的面容时,这种复仇的心才平复下来,“现在,我看见她了,我的心情平静了——平静了一点儿。那可是一种稀奇的讨命呀——不是一寸一寸地要你的命,而是比头发还细的一丝一丝地把你置于死地——18年来,就用这幽灵般缥缈的希望来玩弄我!”[3]223-224复仇并没有给他带来一丝解脱,而只有无尽的痛苦。他对卡瑟琳的爱远远超过对他自己的爱,当这种爱遭到阻挠时,炽烈的爱极易成为极度的恨。希克厉的仇恨与残忍是对自己曾经遭受的苦难反应,也是对世俗拆散他与卡瑟琳的报复,这一切都只为缓解他内心的伤痛。希克厉的塑造就是对美狄亚神话原型的移用,他们都是由爱的失落而生恨,再由恨转化为疯狂的复仇,并且其复仇的对象都指向了下一代。
弗莱在《批评的剖析》中指出:“成熟复杂的哀怨文学的主要传统,在于研究孤苦伶仃的人物的心灵,是要讲述如下的故事,即某个明明和我们一样的人,却由于内心与外在世界的冲突、由于其想象的现实和由社会舆论一致确立的现实之间的矛盾而沦于绝境。”[8]P56在《美狄亚》中,伊阿宋与美狄亚的爱情在科任托斯也不被认可,正是由于伊阿宋经不起世俗诱惑,要另娶科任托斯的公主,国王还要把美狄亚驱逐出境,最终导致美狄亚疯狂的复仇。同样在《呼啸山庄》中,希克厉与卡瑟琳的爱情是以亨德莱、林敦为代表的世俗社会道德所不能容纳的。所有的人,甚至包括管家纳莉,都把他们的爱情看作是违背伦理的事,加上卡瑟琳的离世更激起希克厉的复仇与自我毁灭。
小结
原型(原始意象)埋藏在每个人的无意识中,作者通过作品把原始意象转译成现存的语言,并且经过加工,用人们能够理解的方式表达出来。从用原型批评的观点来看,艺术创作过程就是对某原始意象的激活,通过给它以新的形式,加上丰富的想象力以及高度的创造性,再将该意象重新熔铸进整个作品中。文本正是糅合了柏拉图独创的关于“人的自然”在肉体与灵魂上的整合;《圣经》中亚当和夏娃从“失乐园”到“复乐园”的历程;古希腊神话《美狄亚》中伊阿宋与美狄亚由爱到恨,再到复仇的故事原型,借此来叙述希克厉与卡瑟琳之间爱恨情仇的情爱关系。文本中的原型意象,蕴含着人类集体无意识中的共同精神体验,显示出神话原型在文艺作品中强大的艺术表现力和感染力。当这种集体无意识被捕捉到、表现出来时,文本也随之超越了自我经验的范畴,牵扯着人类集体潜藏在意识之下的情感。因此,文本借用神话原型阐释主人公之间的情爱关系,更容易唤起大众集体无意识中的记忆和情感,引发不同时代人广泛的共鸣。
[1](瑞士)卡尔·古斯塔夫·荣格.原型与集体无意识[M].徐德林,译.北京:国际文化出版公司,2011.
[2] 朱振武,邓芬.什么是心理分析理论与批评[M].上海:上海外语教育出版社,2012.
[3](英)艾米莉·勃朗特.呼啸山庄[M]//希望在人间——论《呼啸山庄》(《呼啸山庄》译序).方平,译.上海:上海译文出版社,2001.
[4] 赵广明.理念与神——柏拉图的理念思想及其神学意义[M].南京:江苏人民出版社,2004.
[5] 中国基督教协会.圣经[G].上海:中国基督教三自爱国运动委员会,2006.
[6](美)伯纳德·派里斯.想像的人[M].王光林,吴宝康,衷颖,译.上海:上海文艺出版社,2000.
[7](德)施瓦布.古希腊神话与传说[M].高中甫等,译.北京:商务印书馆,2015.
[8](加)诺思罗普·弗莱.批评的剖析[M].陈慧,袁宪军,吴伟仁,译.天津:百花文艺出版社,2002.
An Archetypal Analysis of the Loving Relationship inWuthering Heights
ZHAO Lianhua
(Chinese Literature and Language College of Guangdong Polytechnic Normal University,Guangzhou Guangdong 510665,China)
ract:From the perspective of archetypal criticism,the loving relationship theme inWuthering Heights was borrowed from Plato in theSymposiumwhich tells the story of human nature,Adam and Eve in theBible, and Medea and Jason’story in the ancient Greek myth as archetype.This essay concentrates on the analysis of the loving relation between Heathcliff and Catherine to explain the creative expression of the love-hate relationship inWuthering Heights.Based on detailed analyses,it puts forward the conclusion that it is just a“displacement”of the three archetypes inWuthering Heightsthrough the approach of archetypal criticism.
ords:Wuthering Heights;loving relationship;myth archetype(责任编辑:禤展图)
106.4
A
1009-8445(2017)01-0018-05
2016-07-03
赵莲花(1982-),女,湖南长沙人,广东技术师范学院文学院2014级硕士研究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