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PP下载

超越男权话语的女性叙事
——论夏洛蒂·勃朗特的小说《谢利》

2017-01-28陈宁宁江苏建筑职业技术学院江苏徐州221116

名作欣赏 2017年24期
关键词:夏洛蒂勃朗特作家

⊙陈宁宁[江苏建筑职业技术学院, 江苏 徐州 221116]

⊙冯 茜[江苏师范大学文学院, 江苏 徐州 221116]

超越男权话语的女性叙事

——论夏洛蒂·勃朗特的小说《谢利》

⊙陈宁宁[江苏建筑职业技术学院, 江苏 徐州 221116]

⊙冯 茜[江苏师范大学文学院, 江苏 徐州 221116]

夏洛蒂·勃朗特是19世纪中后期最有影响力的女作家之一,凭借《简·爱》一举成名。《谢利》是夏洛蒂·勃朗特最有争议性的作品。在这部小说中,作者颠覆了传统文学中的男女形象,塑造了一个个性鲜明的女主人公谢利以及被边缘化的男性形象,并试图建立她理想的两性关系。

夏洛蒂·勃朗特 《谢利》 颠覆 女性叙事

1849年10月26日,夏洛蒂·勃朗特(Charlotte Bronte)发表了她的第三部也是最后一部作品《谢利》。正如彭妮·布默拉所言:“《谢利》是夏洛蒂的萨克雷式小说,是对描述社会全景的尝试。”在这部小说中,夏洛蒂尝试了新的题材,不再单纯写个人经历,而是试图展现19世纪初期英国(尤其是约克郡)的社会生活全貌。《谢利》自面世之日起,就一直处于毁誉参半的境地,评论家们对这部小说的看法也大相径庭。然而就人物塑造而言,这部作品无疑是成功的。作家摆脱了传统性别程式化的束缚,创造了个性鲜明而且不同寻常的人物形象。女主人公谢利这一人物个性鲜明,其文学形象在整个19世纪都是绝无仅有的,这本书当时能够出版本身就意义重大。

众所周知,在19世纪,女性的行为和思想都受到严格的限制与约束,她们没有独立的人格与社会地位,更不用说在那样的社会环境中进行文学创作。尽管在这一时期小说权威勃兴,小说开始成为正统的文学形式,得到了大众的关注,但是由于妇女被剥夺了话语权,女性写作被视为不体面的举动,女性作家受到的是冷遇、嘲讽、打击、训斥和劝告。为了继续写作,许多女性小说家不得不使用男性化的笔名进行文学作品的创作发表,夏洛蒂的代表作《简·爱》最早就是化名柯勒·贝尔才得以发表的。而公众对待男女作家的态度有着天壤之别,女性作家往往得不到应有的尊重与重视,那些勇于表现自我、敢于公然反对男权文化的女作家甚至遭到侮辱和诽谤。在巨大的社会压力下,女性小说家们不得不采取种种策略来谋求生存,除了化名,她们之中大多数人还采取了双层文本策略的写作手法。如简·奥斯丁创作的《傲慢与偏见》,其表面文本在某种程度上与权力话语合谋,以貌似支持男性权威的口吻说话,在其遮蔽下,却通过隐含文本表达了对女性生存境况的深切关注。正如苏珊·兰瑟在《虚构的权威:女性作家与叙述声音》中指出的,尽管任何一位女性作家都会对权威机构和意识形态持有双重态度,但写小说并寻求出版的行为本身就意味着对话语权威的追求:这是一种为了获得听众,赢得尊重和赞同,建立影响的乞求。事实上,女作家们从未放弃自己的话语权威,她们以各自的方式进行创作,以表达自己的心声,并不断地进行尝试,《谢利》就是这样一部作品。

一、男性化的女性形象

夏洛蒂·勃朗特在《简·爱》里塑造了一个个性倔强、独立自尊、异于传统的女性形象,大受好评。到了小说《谢利》,夏洛蒂彻底颠覆了维多利亚时期男性作家笔下的女性形象,塑造了一个完全不同于传统女性形象的女主人公——谢利,她独立聪慧,充满了男子气质。那个时代,男性作家小说文本中塑造的女性形象往往是温顺善良、逆来顺受的“天使”。这种形象是男性作家的想象,是男性作家创造的理想化形象。“天使”作为男性的依附,要心甘情愿地接受约束。男性作家“要求女性既被限制在文化的道德价值中,也将它们转达到男性的家庭生活的需求之内”。一旦“天使”按照自我意志行事,就成为“恶魔”,最终难逃悲剧的命运。而夏洛蒂的小说《谢利》中塑造了前所未有的女性形象——谢利,这一形象是对“天使”的否定,是对传统女性形象的颠覆。

按照拉康的象征秩序理论,语言是一种先于我们而存在的东西,它支配了我们的思维,为我们正名分,定位置,把我们编入了复杂的关系网络中。人们凭借语言分别物我、内外、男女,而语言同时也把我们拖入了不断分裂的困境。然而这个象征秩序是以菲勒斯为中心的世界,为了避免对立的两极无限地分裂下去,拉康用菲勒斯作为超验的能指,用它象征不可能达到的单一、完整、清晰和逻辑,同时把多样、破碎、混乱和非理性排斥于象征秩序之外。显而易见,拉康的象征秩序体现了父权制的秩序。长久以来,女性作为男性作家描写的对象,是一群被动地由男性话语操纵的被命名者。正如西蒙娜·德·波伏娃在《第二性》中所说:“一个人之所以成为女人,与其说是‘天生’的,不如说是‘形成’的。没有任何生理、心理或经济的命运能决定女人在社会中的形象。作为整体的人类文化产生出了这居于男性与太监之间的所谓‘女性’。只有旁人的干涉才能使一个人成为‘他者’。”女性的形象长期漂浮在历史的主流之外,成为一种纯粹的性别文化建构,并由男性视角和男性话语所界定,毫无例外地落入非天使即魔鬼的程式化。在女性主义看来,这显然是与事实相悖的。因此,要想发出女性的声音,争取女性的平等地位,首先只有在文学创作中实现。正如埃莱娜·西苏所言:“只有通过写作,通过出自妇女并且面向妇女的,通过接受一直由男性崇拜统治的言论的挑战,妇女才能确立自己的地位。”

小说中的谢利不同于男作家笔下的“天使”,她既不是整天待在家里的、充满依附性的人,也不是一个被动的、哀求别人的人,她不是一个管家,也不是一个家庭主妇,而是一个绝对的主人。她拥有着同时代其他小说中男主人公拥有的一切,富丽堂皇又不失古朴典雅的房子、成群的仆役,且容貌出众,气质华美;性格爽朗热情,集财富、地位和美貌于一身。父母给她取了一个男性的名字,谢利本人如同男性化的名字一般带有男性的人格面貌。她说:“谢利·基达尔老爷才应该是我的称呼和头衔。他们给我取了男人的名字,我有男人的地位,这就足以使我有点大丈夫气概了。……他们应该让我当治安推事和义勇骑兵队长。”小说的细节也体现了她的男子气,她养了只宠物,不是供太太小姐玩赏的哈巴狗,而是一只让男性都望而却步的巨大獒犬。正如小说中赫尔斯通说的,在英国的一万个男人中,也找不出一个像谢利这样无所畏惧的人。谢利慷慨大方,拥有爱心,捐助救护有困难的人,积极参与当地的事务,受到大家的尊重。在小说文本中,谢利这一形象与其他男性形象相比有着绝对的优势。

女性若想获得完全的自由,经济独立只是基础,关键在于精神上的独立,谢利显然做到了。在爱情和婚姻的问题上,谢利不同于传统女性,她不随意接受别人的爱情,也不轻易爱上任何男性。在她看来,选择爱人是平衡灵与肉的需求,是理智和情感协调的过程。她拒绝了有钱的阔少萨姆·威恩、南尼利男爵等人的求婚,而最终选择了姑父家没有财产、没有地位的家庭教师路易斯·穆尔作为终身伴侣,令所有人意外不解。为此,她与试图以门第观念干涉自己婚姻的姑父辛普森先生发生激烈争吵。无论是谁,即使是自己的舅父,甚至是神父,只要干涉她的独立自由,伤及她的自尊,她都竭力反抗,毫不留情。在参与地区事务上,她有自己的主见,而不是仅仅把钱捐出去,便无所作为。面对温伯雷教区的副牧师邓恩凭圣职对自己的轻蔑和敲诈,谢利怒不可遏地说:“滚!哪怕你是大主教。你已表明你绝不是个君子,你得走,快点!”她生硬而决绝地将这个小丑从自己家里赶了出去。夏洛蒂刻意赋予了谢利更多的自由、力量、权力与地位,这一切作为平等的基础,使其能摆脱传统女性社会性别角色的束缚,寻求精神和身体的双重解放,获得独立和自我认识,并最终完成了对自我社会性别身份的体认和认同,从而自己对自己的生活做主。夏洛蒂正是通过构建谢利这一全新的女性形象向男权叙事传统提出了挑战,《谢利》这部小说虽不完美,但从重塑女性形象的角度来看,无疑是一次勇敢的尝试。

二、被边缘化的男性形象

夏洛蒂·勃朗特在1848年致W·S·威廉斯的信中写道:“我从儿时起,就对那些小说中被称为典型男女主人公的人毫无兴趣,我从不认为他们是自然的,也根本不想模仿他们。”正如她所说,小说《谢利》中的男性形象也是与同一时代作家笔下的男性形象大相径庭的。与突出的女性形象相比,小说《谢利》中的男性形象可以说是灰暗的,所有的男性角色都被作家有意识地边缘化了。父权社会赋予男性的权威性即“阳性自我”在文本中被夏洛蒂策略式地进行了去势。女主人公谢利自幼失去双亲,因此,父权社会的代表——父亲的影响和束缚就不复存在,也为谢利的自由创造了条件。小说的男主人公之一路易斯·穆尔在小说前半部分消失,也是作家刻意为之。通过这样的情节设置,勃朗特为塑造颠覆性的角色扫清了障碍。在小说中,男性角色不再是永恒的中心,甚至只是衬托女性人物的“绿叶”,从而打破了传统文化中的性别设置,使得小说中的男性形象与传统文学作品中的男性形象形成了极大的反差。《谢利》中的男性不再是无所不能的,他们无一例外地有着这样那样的缺点。小说中叙述篇幅最多的男主人公罗伯特·穆尔也从地位和经济上被女性化了。罗伯特作为一个外乡人来到约克郡,不得不依附于谢利,他租下了谢利的厂房进行生产,在生意陷入低谷时还要靠谢利的救助才能勉强度日。在小说中,罗伯特·穆尔一直处于等待状态:等待战争早日结束,等待自己运气的改变,直到最后他也无法真正采取任何行动,无法掌握自己的命运,始终处于等待别人救赎的状态,甚至包括他的爱情和婚姻。

小说的另一位男主人公,也是谢利最后的情感归宿——路易斯·穆尔则完完全全是家庭女教师的男性翻版。他作为辛普森家的家庭教师,和谢利是主仆关系,没有地位,没有财产,甚至连外貌也不出众,在小说中近乎是半透明的存在。也正因为这样,才凸显了谢利的形象,仿佛他的存在就是为了衬托谢利的独立。小说中的其他男性形象都有各自的缺点,赫尔斯通先生作为牧师却冷酷无情,他的太太结婚两年就香消玉殒;三位副牧师幼稚荒唐,自私功利,希望以婚姻换取金钱利益。小说中的男性形象多为负面,勃朗特再次颠覆了传统文本中的性别角色,而对男性形象的颠覆体现了作者对女性自主的渴望。

三、两性关系的解构与重建

夏洛蒂笔下的女主人公简第一次打破了传统两性关系的清规戒律,提出女性在爱情方面与男子平等,因此也招来非议。她曾被指责为叛逆者、激进派,但她坚信自己写的是真实的情感,不曾退却过。在小说《谢利》中,夏洛蒂彻底改变了父权制的两性关系,并对理想的两性关系模式进行了进一步的探索。作为一位女性作家,她理直气壮地赞颂女性,推崇女性人格独立和尊严,鼓励女性实现自身价值,寻求平等意义上的两性关系的和谐。

从古希腊神话开始,西方传统叙事大多是以男性意识为中心,表现男性心理和男性趣味,所有文本都是男性话语的载体。单一的男性视角和男性声音遮蔽了女性被抹杀被禁言的真相,在两性关系上虚假地突出了男性自身的优势地位和主体作用。男性作家带有偏见的眼光像一面失真的镜子,反映了一种强加的社会判断,一种人为的价值体系。而夏洛特笔下的男女关系与传统文本中的两性关系是完全不同的。小说《谢利》一开篇,作者就毫不避讳地从不同层面透彻地揭示了两性之间的紧张对抗。一方面,这种对抗昭示了女作家眼中的两性历史、文化现实;另一方面,通过两性对抗的描写,揭露了父权社会对女性的压制、歧视以及将女性边缘化为从属他者的事实;再者,这一对抗表现了作为他者的女性的反抗意识,是女性向男权发起的有力示威,更是女性追求主体身份的自觉诉求。不同于男性作家,夏洛蒂通过对男性非人格化的设定,实现了女性对男性的寓意“阉割”,对“父权”“菲勒斯”霸权的“去势”。小说一开篇,作家向我们展示了三个幼稚的副牧师的聚会游戏,其中,我们看到了两性之间的对抗。一方面,他们为了在无休止的聚会中得到纯粹的男人的乐趣,不得不去打扰他们的女房主,他们享受着女性的服务;另一方面,他们蔑视为他们服务的女性。在他们看来,女人只是站在边缘,随时为他们切切面包、遵命服务的“婆娘”。在父权制的两性关系中,女性应该服务于男性,应该作为男性的附属物而存在。随着小说情节的推进,男主人公之一罗伯特·穆尔登场了。夏洛蒂对他的描写,体现了两性对抗的复杂性、多元性。小说中的罗伯特一出场就处在两性对抗的刀锋之上。谈起传言中的婚事,罗伯特极尽否认之能事,他把一切定义为流言,并表明“我安分守己,什么地方也没去——我结识女子就跟你马龙先生一样小心谨慎”。然而随着故事的推进,读者看到声称不愿结婚的穆尔却先后求了两次婚,第一次为了钱,第二次为了爱情。

在小说的后半部分,我们看到两性的对抗并非夏洛蒂对两性关系的定位。小说中通过对谢利与路易斯情感纠葛的描写,重构了夏洛蒂式的理想的两性关系。在这段情感中谢利是占绝对的主动地位的,这也是由她的财富和社会地位决定的。路易斯像是童话中的灰姑娘,虽然他有与谢利匹配的智慧,却没钱没地位;虽然他明确自己对谢利的情感,但是他没有勇气开口,直到谢利拒绝了所有的求婚者并与姑父发生争吵,他才打破沉默。随后谢利接受了他,小说之后的情节发展使两人之间的关系又发生了变化。谢利没有将这种由她主导的关系进行到底,她开始让路易斯掌管家中大小事务,声称自己要“撒手不管”,因为不这样的话,“路易斯永远也不会知道该怎样管”。小说结尾,谢利承认路易斯是她的守护人。由此,我们可以看到,在勃朗特眼里,两性之间的理想状态是以相互理解为基础的融合,但是要在两性各为主体这一先决条件之下。勃朗特理想中的女性形象应是既让男性深深爱慕,又与男性平等、和睦相处的女性,她强调以相互信任、相互包容和相互理解为基础的融洽和谐的两性关系。透过字里行间,我们体察出女作家未曾言明的理念,即纯粹的女性世界恰如纯粹的男性世界,是不完整的,需要互为补充,两性有意地排斥那种互为补充的他者是非自然的、非人性的。夏洛蒂始终没有放弃对理想、完美人性的追求。因此在小说结束时,读者看到的不是女人离开男人独立生活,而是两性之间固有的、历史性的对抗宿命被夏洛蒂式的两性相补前提下的爱情模式消解了,两性在理想的婚姻中幸福地生活在一起。这不仅是勃朗特深层矛盾心理的又一无意识显现,而且更清晰地表明了女作家对完美人性的独特、执着,然而虚幻的理想追求。

长期以来,缘于《简·爱》的成功,加上《谢利》有别于夏洛蒂以往成功的自传性和主观化的创作风格,《谢利》一直处于读者和评论界的视界边缘而被忽视。其实,这种认识是片面的,也是不公平的。诚然,和《简·爱》等作品相比,《谢利》将艺术视角更多地对准了社会而非个人,但其特色依然明显,无论从叙事上还是人物塑造上,《谢利》是在《简·爱》的基础上的开拓,应受到足够重视。夏洛蒂通过这部小说,在文学中确立了女性的主体意识。和简·爱一样,谢利承载了夏洛蒂关于社会道德、妇女解放的理想,也体现了女性作家为争取女性话语权,在文本中建构女性主体的一次勇敢尝试。

①Penny Boumelha.Charlotte Bronte.Bloomington and Indianapolis:Indiana University Press,1990:p78.

②⑥苏珊·S.兰瑟:《虚构的权威:女性作家与叙述声音》,黄必康译,北京大学出版社2002年版,第345页,第208页。

③Simone de Beauvoir.The Second Sex.(trans.&ed.H.M.Parshley)London:Vintage,1997:p295.

④张京媛:《当代女性主义文学批评》,北京大学出版社1992年版,第195页。

⑤[英]夏洛蒂·勃朗特:《谢利》,曹庸译,上海译文出版社2013年版,第208页。

作 者:

陈宁宁,江苏师范大学文学院在读硕士研究生,江苏建筑职业技术学院基础部讲师;冯 茜,江苏师范大学文学院教授,文学博士。

编 辑:

魏思思 E-mail:sisi123_0@163.com

本文系2012年度教育部人文社会科学研究一般项目资助(12YJA752006)

猜你喜欢

夏洛蒂勃朗特作家
作家的画
作家谈写作
作家现在时·智啊威
借钱不可尽力
艾米莉?勃朗特的贡达尔诗歌初探
Gothic Elements in Wuthering Heights
久久地等待
借钱不可尽力
助人别尽“全力”
大作家们二十几岁在做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