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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汉的箴体文创作及其文学成就

2017-01-27

南都学坛 2017年5期
关键词:扬雄两汉文体

贾 庆 成

(河南工业职业技术学院,河南 南阳 473000)

两汉的箴体文创作及其文学成就

贾 庆 成

(河南工业职业技术学院,河南 南阳 473000)

两汉时期,实际上是中国文学发展史上各种文体逐步定型、发展并被广泛应用的重要时期,“箴”体文就是其中非常典型的一种,由于其较强的实用文体性质,长时间以来并未得到学界的足够重视。然随着文体学研究的不断深入,我们有必要对这些古代实用文体进行细致的探讨。两汉时期的箴体文创作,出现了继西周以后的又一次繁盛,不仅数量上十分可观,而且艺术上也表现出很多特色,主要表现在语言句式上整饬严谨,文章结构上浑然一体,表达方式上注重用典。两汉箴体文的创作成就,逐步实现了这一文体由官箴到私箴的转变,拓展了文体功用,同时也提高了写作技法,对后世箴体文的写作具有极其重要的意义。

两汉;箴体文;写作技法;文学成就

一、“箴”体辨析及溯源

我们要研究两汉的箴体文,首先有必要对“箴”这一概念进行辨析。据《说文解字·竹部》:“箴,缀衣箴也。从竹,咸声。”段玉裁注曰:“缀衣,连缀之衣也,谓签之使不散;若用以缝,则从金之针也。”[1]196可见,“箴”最初的意义为缝制衣服的器具,在此基础上,其字义又衍生出“插、刺”的含义。如《广雅·释诂》曰:“箴,插也。”[2]33由此,当“箴”发展为一种专门的文体 ,其突出的作用就在于对他人的言行不当之处进行劝谏。也正是从这个意义上,历代的文论家在探讨“箴”体文起源的问题时,多将其与医者治病联系起来。代表性的说法如刘勰在《文心雕龙·铭箴》中说:“箴者,所以攻疾防患,喻针石也。”[3]194王应麟在《辞学指南》中也说:“箴者,谏诲之辞,若箴之疗疾,故曰箴。”[4]997徐师曾在《文体明辨序说》中说:“箴者,诫也。盖医者以针石刺病,故有所讽刺而救其失者,谓之箴,喻箴石也。”[5]140章太炎在《国学讲演录·文学略说》中言:“箴之由来已久。官箴王阙,本以刺上,后世作箴,皆依《虞箴》为法,扬子云、崔亭伯官箴、州箴,合四十余篇。所与铭异者,有顿挫之句,以直言为极,故曰:‘顿挫而清壮’也。”[6]256总之,文体功能既是文体分类的重要标准,同时也是文体名称确定的重要依据。箴体文作为一种重要的实用文体,其功用本来是一种起到规诫作用的文字。

所以,就文体功用和体制而言,箴体文尚实用。刘勰在《文心雕龙》中说:“箴全御过,故文资确切……其取事也必核以辨,其摛文也必简而深,此其大要也。”[3]195另如《文镜秘府论》曰:“舒陈哀愤,献纳约戒,言惟折中,情必曲尽,切至之功也。言切至则箴诔得其实。箴陈戒约,诔述哀情,故义资感动,言重切至也。切至之失也直。体尚专直,文好直斥,直乃行焉。谓文体不经营,专为直詈,言无比附,好相指斥也。”[7]337可见,就《文镜秘府论》的作者看来,箴体文的写作不仅要注意其用事真实性,同时还要注意不能变成直接的责骂、训斥。要做到“言惟折中,情必曲尽”,还不能“直斥”而行。论证中不仅要讲究严谨确切,还要得体、委婉,能够动人,这正是箴体文的本色。

关于箴体文的起源,由于年代邈绵,文献缺失,学界尚无定论。就现存的文献来看,史料中很早就有关于“箴”文的记载。如《尚书·盘庚上》言:“无或敢伏小人之攸箴。”[8]225陆德明对此处“箴”所做的注释为:“箴,马曰:‘谏也。’”[9]《左传·宣公十二年》也说:“箴之曰:‘民生在勤,勤则不匮。’”杜预注曰:“箴,诫也。”[10]644当然,从这一记载只能说明当时存在“箴”这样一种言说方式,还不能就此断定是一种特定的文体。然据刘勰所见材料,早在夏商时期,就已经出现了箴体文。他说:

斯文之兴,盛于三代。夏商二箴,余句颇存。及周之辛甲《百官箴》一篇,体义备焉。迄至春秋,微而未绝。故魏绛讽君于后羿,楚子训民于在勤。战代以来,弃德务功,铭辞代兴,箴体文委绝。[3]194

可见,箴体文在夏商时期就已经出现,只是到刘勰所处的南朝时期,这两篇箴体文已经仅剩残句。周代的辛甲所作《百官箴》一篇,已经是比较成熟和完备的文字。这一记载又见《左传》曰:“昔周辛甲之为大史也,命百官官箴王阙。”[10]838可见在西周时期,箴体文由于官方的倡导,其创作是比较繁盛的。相关的文献另有《左传》中保留的《虞箴》,其格式及内容较为完备。相传为周武王时期,虞人所作。全文曰:

茫茫禹迹,画为九州,经启九道,民有寝庙,兽有茂草,各有攸处,德用不扰。在帝夷翼,冒于原兽,忘其国恤,而思其麀牡。武不可重,用不恢于夏家。兽臣司原,敢告仆夫。[10]839

这是虞人为戒田猎而作的一篇箴谏之辞。虽然比较简短,但是已足以让我们了解早期箴体文创作的基本体式了。

战国时期,诸侯分列,箴体文的写作几乎销声匿迹。秦代为时短暂,且在执政方针上以法家思想为根本,所以箴体文的写作也很少。现在所能见到体只有《睡虎地秦墓竹简》中记载的一段“为吏之道”的文字。可以说,箴体文发展到汉代,才得以进一步的兴盛起来。

二、两汉箴体文创作

汉代社会,随着汉武帝听从董仲舒的建议“罢黜百家,独尊儒术”之后,儒家思想一跃成为汉代社会具有统治地位的意识形态。儒家所倡导的礼制,使得君臣之间形成了固定的伦理关系。加上儒家温柔敦厚诗教的影响,汉代士人臣子与君王之间的关系就显得很微妙。臣子想要对君王的过错进行劝谏,就一定要做到“主文谲谏”。汉代社会的规箴之风就变成了君臣之间特有的一种官场文化。而箴体文这一实用性文体就再一次迎来了其发展的良机。诚然,汉代箴体文的创作也确实出现了兴盛的局面。

首先,就现存的史料来看,两汉箴体文的创作确实表现出繁盛之势。现在流传下来的两汉箴体文,据《全汉文》载:

扬雄33篇:《冀州箴》《青州箴》《兖州箴》《徐州箴》《扬州箴》《荆州箴》《豫州箴》《益州箴》《雍州箴》《幽州箴》《并州箴》《交州箴》《司空箴》《尚书箴》《大司农箴》《侍中箴》《光禄勋箴》《大鸿胪箴》《宗正卿箴》《卫尉箴》《太仆箴》《廷尉箴》《太常箴》《少府箴》《执金吾箴》《将作大匠箴》《城门校尉箴》《太史令箴》《博士箴》《国三老箴》《太乐令箴》《太官令箴》《上林苑令箴》。

崔骃7篇:《太尉箴》《司徒箴》《司空箴》《太常箴》《尚书箴》《大理箴》《河南尹箴》。

崔瑗10篇:《尚书箴》《博士箴》《东观箴》《关都尉箴》《河堤谒者箴》《郡太尉箴》《北军中侯箴》《司隶校尉箴》《中垒校尉箴》《侍中箴》。

崔寔2篇:《谏议大夫箴》《太医令箴》。

胡广4篇:《百官知箴叙》《侍中箴》《边都尉箴》《陵令箴》。

刘1篇:《郡太尉箴》。

繁钦2篇:《尚书箴》《威仪箴》。

皇甫规1篇:《女师箴》。

高彪1篇:《督军御史箴饯赠第五永》。

傅干1篇:《皇后箴》。

就这些文献资料而言,考虑到历代文献流传缺失的因素,汉代的箴体文创作不可谓不丰。

其次,从历史文献的记载来看,仍然可以对汉代箴体文创作的繁盛窥其一斑。正史中除记载了上论扬雄、崔骃、崔瑗等人有箴体文创作外,汉代其他文学家也多写作箴体文。如《后汉书·蔡邕传》曰:“所著诗、赋、碑、诔、铭、赞、连珠、箴、吊、论议、《独断》《劝学》《释诲》《叙乐》《女训》《篆艺》祝文、章表、书记,凡百四篇,传于世。”[11]2007《后汉书·赵壹传》:“著赋、颂、箴、诔、书、论及杂文十六篇。”[11]2635《后汉书·胡广传》曰:“其余所著诗、赋、铭、颂、箴、吊及诸解诂,凡二十篇。”[11]1511可见,蔡邕、赵壹、胡广皆有箴体文的创作,只是由于年代久远,文献遗失而已。不仅如此,汉代箴体文的创作还出现了有意识的编辑整理现象。据《后汉书·胡广传》言:“初,扬雄依《虞箴》作《十二州二十五官箴》,其九箴亡阙,后涿郡崔骃及子瑗又临邑侯刘增补十六篇,广复继作四篇,文甚典美。乃悉撰次首目,为之解释,名曰《百官箴》,凡四十八篇。”[11]1510崔骃、崔瑗等人的创作是有意识的对扬雄箴体文的补遗,而这些文献的保存更是有赖于胡广所做的专门的整理工作。胡广“撰次首目,为之解释”的工作,对这些文献的流传具有极其重要的作用和意义。

总之,两汉时期,箴体文的创作进入了继西周以来又一个繁盛时期。这些箴体文无论在数量上还是质量上都非常可观。可以说,在这一时期,箴体文真正定型并成为一种常用的文体。

三、两汉箴体文的艺术魅力

两汉箴体文虽然带有明显实用性和政治说教性,但是在艺术上仍然表现出较强的艺术性。这具体表现在以下几个方面。

首先,从语言句式上来看,汉代箴体文以四言为主,显得典雅整饬。这种语言风格的形成,主要有几方面的原因。其一,箴体文就文体来看,汉代以前的文献保留的箴体文皆是以四言为主的句法形式,汉代人尤其是扬雄模范经典而作此题材,当然会恪守这一成型的文学样式,自然不会轻易地改动。其二,汉代经学之于文学影响甚深,其中尤其是《诗经》的四言句式被汉人广泛沿用。汉代特有的文学形式——赋,就明显有受到《诗经》四言句影响的痕迹,而汉代社会诗歌的主要形式也是四言为主,四言诗被奉为正宗,也正是在这个意义上,刘勰才将四言看作为诗歌“正体”[3]67。四言诗由于较为齐整的“二――二”节奏,也使得整个诗歌往往表现得严肃庄重,契合箴体文讽喻以求警戒的初衷。同时,从箴体文句式上来看,很多明显是对《诗经》句式的模仿。如扬雄的《冀州箴》有:“更盛更衰,载从载横。”[12]417《诗经·卫风·氓》言:“既见复关,载笑载言。”[13]230《尚书箴》言:“惟允惟恭。”[12]418《诗经·小雅·斯干》曰:“惟熊惟罴。”[13]685崔骃的《司徒箴》言:“靡怠靡违。”[12]714而《诗经·小雅·采薇》曰:“靡室靡家。”[13]587这些恐怕都不是偶然的现象,只能说是汉代人有意识地模仿《诗经》四言句式的结果。这种典重、整饬的四言句式,与箴体文用于劝谏、刺过的文体功用相适应,达到了严肃、警醒的表达效果。

其次,箴体文的写作,恪守了早期箴体文所流传下来的特殊的格式和惯例。整个文章结构井然,浑然一体。这主要表现在以下两个方面:其一,箴体文的开头往往以叠言的形式出现。这样所表现的是文章开篇即要以形象化的语言引人入胜。如上引《虞箴》的开首一句为“茫茫禹迹,画为九州”。“茫茫”两字就把读者的思绪带回到遥远的大禹生活的时代,同时也表现出一种对古代圣王的尊崇之情。这里的“茫茫”渲染了一种浩大、壮阔的场景,实际上是在文章的开头赞颂大禹的事迹,以此为后文的描写做铺垫。而汉代箴体文基本承袭了这样的规范和写作模式。如扬雄作的《荆州箴》:

杳杳巫山,在荆之阳。江汉朝宗,其流汤汤。夏君遭鸿,荆衡是调。云梦涂泥,包匦菁茅。金玉砥砺,象齿元龟,贡篚百物,世世以饶。战战栗栗,至桀荒溢。我在帝位,若天有日。不顺庶国,孰敢余夺。亦有成汤,果秉其钺。放之南巢,号之以桀。南巢茫茫,多楚与荆。风飘以悍,气锐以刚。有道后服,无道先强。世虽安平,无敢逸豫。牧臣司荆,敢告执御。[12]417

该文首句的“杳杳”形容巫山的幽静深远,马上使得巫山带上了一种神秘莫测的色彩,同时也暗示出了巫山所在地荆州的历史之久远以及在战略形势上的重要地位,为下文的论述做了很好的铺垫。这样,文章的开头与“风飘以悍,气锐以刚。有道后服,无道先强”等论述前后呼应,使得文章浑然一体。其二,就文章的结尾来说,保留了箴体文作为实用文体的惯例。如上引此文的结尾为“牧臣司荆,敢告执御”,既是对全文的总结,但同时又表现出其警戒之文的特有性质。不仅简短有力,而且颇具警醒意味,同时使得整篇文章的论述得到深化。

再次,引经据典,论理翔实。正是典故的使用,不仅增强了文章的厚重感和典雅程度,而且使得所论述的道理显得有理有据。而最后的警戒之言才显得更加有说服力,同时也可见箴体文作者内心讽谏的良苦用心。引用经典,可以说是箴体文一个突出的特点。由于箴体文特定的文学形式和文学功用,这种文体必须通过对历史经验教训的引证来表达自己的讽喻观点。这就要求引证的事例要有充分的说服力,一定要真实准确,并且具有典型性。同时,由于箴体文四言句式的限制,又必须对所引事例进行集中精练的概括,用简短的语言来叙述大概且表明历史教训,从而很好地实现自己的讽喻目的。如扬雄的《尚书箴》:

皇皇圣哲,允敕百工。命作斋栗,龙惟纳言。是机是密,出入王命。王之喉舌,献善宣美,而谗说是折。我视云明,我听云聪。载夙载夜,惟允惟恭。故君子在室,出言如风。动于民人,涣其大号,而万国平信。《春秋》讥漏言,《易》称不密则失臣。兑吉其和,巽吝其频。《书》称其明,申申厥邻。昔秦尚权诈,官非其人,符玺窃发,而扶苏陨身。一奸愆命,七庙为墟。威福同门,床上维辜。书臣司命,敢靠侍隅。[12]418

扬雄专门为尚书所做的这篇箴体文,实际上是对其官位及职能重要性的阐释和强调。扬雄大致生活在汉成帝在位时期。据《通典》载:“至成帝建始四年,罢中书宦者,又建尚书五人,一人为仆射,四人分归四曹,通掌图书、秘记、章奏之事及封奏,宣示内外而已。”[14]588可见,虽然就实际的官位品级来看,尚书一职尚显低微,但是却为君主近臣。可以参与机密政事的处理及政令传达,其实际功用可谓至关重要。所以,扬雄在论述时引用了《春秋》及《易》的相关言论及典故,旨在说明身为尚书的官员必须严格保密,否则将会危及朝政安全。其后,又引用了《尚书》中相关的典故加强论述。最后再以前朝亡秦的历史教训作为具体论证的典型事例。正是因为这些典故的使用,使得整个文章不仅表现出典重、规整的风格特色,同时也增加了规劝的力度和说服力,形成了很好的表达效果。

总之,汉代箴体文作为一种实用性很强的文体,本是适应汉代社会政治形势的需要而繁盛起来的。但是由于受到汉代经学及文学风气的影响,在语言句式、文体结构及风格方面都表现出很强的艺术性。这些艺术特点又与其规劝、警戒的文体功用相适应,达到了很好的表达效果,对后世相关文体的发展产生了巨大的影响。

四、两汉箴体文的文学成就

汉代箴体文的创作,继承了先秦箴体文规谏、讽喻的文学传统,但同时在题材内容及文学形式上都有拓展。虽然由于其实用性文体性质的原因,不免在文学形式上表现出一定的程式化因素,但是在中国文学发展史上还是有其积极的意义和影响。这主要表现在以下几个方面。

首先,两汉箴体文的创作继承了箴体文“御过”的文体特点。在汉代社会君臣关系的大背景下,箴体文逐渐发展成为一种向君王讽谏的重要文体。如《汉书·宣帝纪》载:“冬十月,诏曰:‘乃者九月壬申地震,朕甚惧焉。有能箴朕过失,及贤良方正直言极谏之士以匡朕之不逮,毋讳有司。朕既不德,不能附远,是以边境屯戍未息。今复饬兵重屯,久劳百姓,非所以绥天下也。其罢车骑将军、右将军屯兵。’”[15]249这里的“箴”就主要是规谏之意。《汉书·贾谊传》也载:“瞽史诵诗,工诵箴谏,大夫进谋,士传民语。”[15]2258《汉书·路温舒传》载其上奏曰:“唯陛下除诽谤以招切言,开天下之口,广箴谏之路,扫亡秦之失。”[15]2370由以上材料可知汉人对“箴”这一进谏方式的重视。其后,东汉的扬雄有感于汉代大赋在规谏君王时所产生的反面影响,从而大量创作箴体文。《汉书·扬雄传》称:“箴莫善于《虞箴》,作《州箴》。”[15]2613胡广《百官箴叙》也说:“箴谏之兴,所由尚矣。圣君求之于下,忠臣纳之于上。”[12]783这样,如上所论,在战国时期几斤衰颓的箴体文创作再一次兴盛起来,从此之后,历代皆有箴体文创作。不仅在文学史上形成了一道特异的脉络,而且还成为中国历代官员文化的重要组成部分。

其次,汉代箴体文在题材上开始出现了部分咏物、赠别之作,这些作品很好地拓展了箴体文的文学功用,对其后魏晋乃至后世箴体文由官箴向着私箴的方向转变开启了先河,具有积极的首创和启发价值。如高彪的《督军御史箴饯赠第五永》,其文曰:

文武将坠,乃俾俊臣。整我皇纲,董此不虔。古之君子,即戎忘身。明其果毅,尚其桓桓。吕尚七十,气冠三军,诗人作歌,如鹰如鹯。天有太一,五将三门;地有九变,丘陵山川;人有计策,六奇五间。总兹三事,谋则咨询。无曰己能,务在求贤,淮阴之勇,广野是尊。周公大圣,石碏纯臣,以威克爱,以义灭亲。勿谓时险,不正其身。勿谓无人,莫识己真。忘富遗贵,福禄乃存。枉道依合,复无所观。先公高节,越可永遵。佩藏斯戒,以厉终身。[11]2650

高彪这篇箴体文,是在送别第五永上任幽州督军御史时所作。当时百官大会,祖饯于长乐观。同时赴会的蔡邕等人皆是作诗赠别,而高彪却作此箴体文相赠。这篇文章已经脱去了箴体文特有的文体格式,而是融入了高彪的情感。从“整我皇纲,董此不虔”看,是对第五永的期望,而其后的“古之君子……谋则咨询”一段,是以古代领军之将的英勇雄武事迹来鼓励第五永要像这些历史上的英杰一样,为国立功。“无曰己能”一直到结束,则是对第五永带兵的一种忠告。这里不仅有对第五永重振汉室威武的期望,也有对好友能够建功立业的祝福。将箴体文用于赠别。另有如张纮的《环材枕箴》,其文曰:

其文,馥馥其芬。出自幽阻,升于毡茵,允瑰允丽,惟淑惟珍。安安文枕,贰彼弁冠。冠御于画,枕式于昏。代作充用,荣己宁身。与寝有节,适性和神。[12]941

这篇箴体文所记乃是一种类似于辞赋的咏物之作,对于这种少有的珍贵木材所制作而成的枕头进行了全面的描绘。箴体文虽然由于文体篇幅的原因未能极尽铺排描写之能事,但是仍然从以上的残文中能看出作者对这种枕的色泽、质地、功效等方面进行了描述,喜爱、铺排之情,溢于言表。另外还有署名崔骃的《酒箴》,虽仅存残句,同样表现出中国文人咏物之作清丽可喜的风格特征。文体功用的拓展,对一种文体的发展和流传至关重要。正是上论汉人对箴体文所做的具有积极意义的这样一些尝试和探索,才使得这种实用文体得以在中国文学史上延续不绝,名作辈出。不仅很好地保存了这一文体,而且在发展中还对其他文体产生了一些有益的影响。

再次,汉代的箴体文在语言形式上有所突破,虽然不免受到了汉代经学的影响,语言上表现出一些对《诗经》句式的模仿,但是在一定程度上有所突破,在这种官方文体中加入了一些作家本人的情感,使得箴体文形式向着私人抒情性文体的方向转变。如上引《虞箴》从句式上看主要是四言为主,偶尔出现杂言的情况也为散体。但是两汉的箴体文则不是这样,四言为主的情况下,往往有成对的五言句式出现。如崔骃的《大理箴》曰:“赏不可不思,断不可不虔。”这种带有对仗性质的整齐五言句式的出现,不仅很好地调节了全文四言严整的结构,使其不至于呆板,而且加强了抒情的意味和力度。这实际上也是两汉箴体文由官箴向私箴转变的重要表现。这种例证在现存的箴体文中极为常见。

总之,两汉的箴体文创作,无论在数量上还是质量上都是很可观的,尤其是汉人在箴体文内容和艺术上的创新和拓展都起到了承前启后的作用,对箴体文这一文体的发展具有极其重要的影响。汉代是中国文学史上文体成熟定型的关键时期,对汉代文体尤其是一些实用性文体的创作进行探讨,不仅有助于我们更全面了解汉代文体,而且对整个中国文学文体发展史的建构同样至关重要。本文的研究只是抛砖引玉,关于这方面的研究还有待于学界同好的进一步挖掘。

[1]段玉裁. 说文解字注[M]. 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198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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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班固.汉书[M].北京:中华书局,1962.

[责任编辑:李法惠]

TheCreationandLiteraryAchievementsoftheGenreofZheninHanDynasty

JIA Qing-cheng

(Henan Polytechnic Institute, Nanyang Henan 473000, China)

The period of two Han dynasties is the important time of the gradual progress and widespread use of all kinds of literary forms in the history of Chinese literature development. The genre of “Zhen” is the typical one of them. But it has not been attached importance to for a long time by the academic circles because of its practicability. With the constant in-depth study of stylistics, it is necessary for us to discuss in detail those ancient practical writings. The creation of the genre of Zhen in two Han dynasties was flourishing again after the Western Zhou Dynasty, with considerable quantity and many art features. In creation achievements, it was gradually realized the transformation from official admonition to personal exhortation, expanded its function and improved its writing techniques.

two Han Dynasties; the genre of Zhen; writing technique; literary achievement

2017-06-10

贾庆成(1965— ),男,河南省方城县人,副教授,主要从事汉语言文学教学与研究。

I206.2

:A

:1002-6320(2017)05-0047-0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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