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论历史维度下的逃避自由

2017-01-25徐雪野

知与行 2017年3期
关键词:弗洛姆权威异化

徐雪野

(黑龙江省社会科学信息中心 编辑部,哈尔滨 150001)

论历史维度下的逃避自由

徐雪野

(黑龙江省社会科学信息中心 编辑部,哈尔滨 150001)

弗洛姆的《逃避自由》作为西方马克思主义经典著作之一,为我们展开了一幅现代社会中的人们因失去安全感、归属感而逃避自由、丧失自我的画面。在弗洛姆的社会心理分析的基础上,我们不仅能够看到人的性格与社会发展进程之间的密切联系,而且应该关注其背后的历史沉思。回顾人类追逐自由的历史,自由与人类社会发展始终休戚相关:人类社会初期,人与自然是全然的一体的,人类寄生在自然母亲的怀抱中,安逸而安全;文艺复兴、宗教改革时期的人类历史的中心是人谋求自由,摆脱政治、经济、文化羁绊及教会权威的过程;在资本主义发展阶段即工业化社会来临的时期,资本主义的发展使人的异化现象产生,由此带来的变化是人“逃避自由”心理机制日益明显;在现代历史的进程中,人们渴望个性,追求“与众不同”,希望以此来确证自己的存在,人的自由得到了全面的发展。本文试图在历史的维度下对弗洛姆的“逃避自由”思想进行新的阐释与解读,从而进一步地理解人及其自由在当代社会中所表现出的异化与不自由。

历史维度;逃避自由;弗洛姆;异化

“自由”是人类社会的永恒主题,因而也是贯穿人类历史始终的一条主线。但人类在对自由进行不懈追求的同时,为何会出现现代意义上的逃避自由,这是一个令人深思的问题。在人类的历史进程中,自由发展一直是人类意欲达成的理想与目标。回顾人类追逐自由的历史,自由与人类社会发展始终休戚相关,人类的过去是为自由而斗争,人类的现在正因自由而彷徨,人类的未来也要在自由发展中找寻方向。弗洛姆给了我们人与自由的启示,更为我们揭示了人与自由的历史。

一、人与自然的一体——人类史前史的安逸与挣脱

人类社会初期,人与自然是全然的一体,人类寄生在自然母亲的怀抱中,安逸而安全。然而,随着人类的进化与思想的成长,人类对自然产生了恐惧与征服的欲望,人类历史开始了对自由的追寻。在弗洛姆看来,自由作为人存在的特征,是随着人对自身认识的发展而不断变化的。人类的社会历史开始于“在自然世界的一体化状态中,开始意识到自己是与周围的自然及人相分离的实体之时”[1]20,这也正是人类“个体化”进程的开端。在对人的起源的叙述中,弗洛姆区分了人与动物。在他看来,越低级的动物拥有着越强的适应自然环境的本能;而人作为最高级的生物,却是动物中最无助的。人类对自然的适应能力基本依赖于后天的学习,本能即使没有消失,也是处于不断退化的状态中,当这种本能缺失到一定程度时,人便开始存在了,也就是说“人的存在与自由始终是密不可分的”[1]25,但这里的自由并非“自由发展”的积极自由,而是一种“摆脱束缚”的消极自由。

弗洛姆借用《圣经》中的“原罪”说生动地解释了这一历史过程。上帝创造了亚当和夏娃,让他们在伊甸园中享受纯自然的生活,让他们与自然浑然一体,不需要选择,也无所谓自由。然而,人由于违反了上帝的禁令,拥有了智慧,犯下了原罪,打破了与自然的和谐状态,在把自己从上帝的主宰中解放出来的同时,人离开了伊甸园,开始了第一次人的自由行为。获得了自由却陷入了恐慌,中断了与自然的“始发纽带”却产生了自由的二重性制约以及人的悲剧命运。所谓自由的二重性在这里有了最初的体现:一方面人类开始了自由的行动;另一方面人又产生了由“原罪”造成的恐慌与孤单。人开始了一种悲剧性命运,“他既是自然的一部分,又要超越自然”,他“竭力幻想否定死亡,但死亡仍是他的最终归宿”[1]26。

审视历史事实,在原始社会,人类全然处于自然的威严中,人类畏惧自然的“神力”,但同时又由于自然的限制与压迫,渴望获得自由,挣脱自然的束缚,拥有更好的生活,于是人类开始了对自由的追寻,通过制造工具、丰富知识切断了与自然的“始发联系”,开始以物与人的双重尺度经营人的世界,创造人的历史,人类获得了初步的自由,尽管这自由还是消极的自由,但自由同时也加深了人的孤单与焦虑,人成为世界上独一无二的高级生物,他开始了自己的历史,他不再依附于任何力量,他需要自己进行选择与斗争,这是人类的命运。然而这种选择与斗争又必须以自然为根基,依靠自然的补给,人的自由是片面的,人的发展更是有限的,从而人类必然继续追逐真正的自由。

二、中世纪的转折——文艺复兴、宗教改革下自由的苏醒

弗洛姆认为中世纪结束以来的欧美史是“个人”完全出现的历史,这一过程始于文艺复兴,这一历史的中心正是人谋求自由,摆脱政治、经济、文化羁绊及教会权威的过程。

(一)中世纪的人及文艺复兴

弗洛姆对中世纪给予了辩证的评价:一方面中世纪普遍缺乏个人自由,“个人”尚不存在;另一方面中世纪的人具有安全感,经济活动也是以人的需求为目的。中世纪的社会组织结构相对比较固定,人们的社会地位与职业都是与生俱来、不可变更的,个人的一切行为包括经济活动都是受到各种规则、义务的束缚的,那时的伦理道德观认为物质的丰盈确是必不可少的,但却是次要的,是受到道德目的规范的。

在中世纪晚期发生的文艺复兴,弗洛姆将之称为第一个“个人”,人开始认识自己是精神个体、独立的实体,人发现自己与他人的同时,更发现了世界。[2]随着这一历史的转变,社会的经济结构首先发生了变化,中世纪固定的行会发展成为资本集聚的垄断组织,他们最大限度地谋取利润、剥削消费者,小商业者越来越不安全,工人开始作为主要劳动力出现,这也导致了贫富分化的加剧。资本在其中获得了决定性地位,成为控制人们经济、社会生活的主人。同时,人们的社会心理也发生了显著的变化,人的阶级、经济地位不再是中世纪时稳定、不变的状态,行会的分化、资本的提升都促成为财富和物质成为人追求的目标,个人在意识到自己,将自己从集体制度统治中解放出来的同时,人成为自己的主宰,人的命运便是依赖自己去获利,去追逐人的最大等价物——金钱。资本、市场的发展促使了人与人之间变成为竞争对手的敌对关系,新的自由带来了孤独和无能为力。

(二)宗教改革

宗教改革包括路德教派和加尔文教派两个主要发展阶段,他们不同于中世纪的天主教教义,开始了一种“权威主义性格”的统治时代。天主教神学主要遵奉人的意志自由向善,强调个人的努力奋斗是个人得救的重要辅助手段。但随着资本主义的发展,人们充满了困惑与不安,中世纪后期教会开始兜售“赎罪券”,将其作为积累善功、赦免罪责的工具为人们带来一种安全与希望,然而这背后却充斥着追逐金钱利益的衰败气息。宗教改革阐发的新教义赋予了人在宗教事务中的独立性,剥夺了教会的权威,强调人本性上的邪恶,认为人的救赎在于人的主观体验,人自己对自己负责。从这里我们可以看出,在宗教改革中,人摆脱了教会的权威,重新获得了自由,然而这自由又使他孤独焦虑,他被个人的无能为力感淹没,个人只能通过贬抑自己,放弃个人意志、个人力量,才有希望获得上帝的眷顾。宗教改革的本质也就成为使人摆脱了信仰教会的权威,却又臣服于对上帝权威的信仰中,人得救的条件成为放弃自我。

从文艺复兴、宗教改革的历程中,我们体认到了这一历史时期人与自由的追逐,人从集体主义制度的剥削中获得解放,却陷入了教会的束缚中,人从教会中获得新的自由,却开始了对上帝的信仰,再度失去自我,于是人不得不开始新一轮的对自由的追寻。

三、资本主义的异化——逃避自由的无奈

资本主义的发展促使历史迈进了现代工业制度中,弗洛姆对于资本主义的分析同样开始于资本主义的经济活动,这一时期的经济活动呈现出的最大特征是——个人活动原则。

(一)资本主义下人的异化

在资本主义经济活动中,物质利益成为目的本身,个人的物质利益成为一切活动的中心,出现了极端的自私心理与自我中心主义,个人的命运成为资本积累的手段。弗洛姆认为人成为资本主义巨大经济机器上的一个渺小的齿轮,无论是大资本家还是贫困的工人都发生了本质上的异化:他们都以自身之外的力量为目的,表面上,人获得了更大的自由,人开始作为个人自由的选择,自由的行动,但是人此时已不再是目的,而变成为手段。

在马克思那里,这是一个“以物的依赖性为基础的人的独立”时代,人的自由并不是积极的自由,仍旧是依附于物、臣服于物质的奴隶。弗洛姆在继承马克思异化思想的基础上,对人的异化,更多的是从心理角度进行了阐释,他认为这种异化不仅仅是马克思论述的一种经济、社会现象,更是人内在层面的异化,即人性格、心理的异化。人建设了人的世界,但这个世界作为劳动成果却不再属于人,而是成为抑制人的主人,人与人逐渐也产生了这种异化特征,人与人之间的关系更多的呈现出一种物与物的关系,人作为商品买卖着他人与自己,人的确证成为金钱与身份的角逐。

然而弗洛姆的异化也有着区别于马克思的特点:首先,弗洛姆更注重微观心理的分析,从心理角度分析了异化对人内在的改变;而马克思是从经济视角给予了异化四重规定性,并进而深入到社会领域,在宏观上把握异化。其次,弗洛姆认为异化是人本性的必然结果,是人悲剧性命运的最好诠释,人想要超越自然,成为自然的主宰,但人对自然越大程度上的征服却带来了对物质、技术越大程度上的依赖,物质、技术代替了自然成为新的统治者,而自然也在“伺机”报复着人类的掠夺,人类面临着极大的无助与不自由;马克思则认为异化根源于分工和私有制,是在社会历史进程中产生的,人在其中丧失了人的类本质,人不是作为人而存在、发展。马克思无疑是认识到了异化的深刻根源,异化的产生绝不简单的是一种在人的本质矛盾下引起的心理机制,它是根源于经济制度的社会现象,它的本源在于人类经济发展的异化,人类社会存在的异化。

(二)异化状态下人的“逃避自由”心理机制

在对人的异化的分析基础上,弗洛姆展开了其主旨思想“逃避自由”的阐释,在本应物质丰富、人类自由平等的资本主义社会,人却发生了更大的不自由,人成为异化的存在,这是逃避自由心理形成的背景,异化的社会必然产生异化的自由。于是人便产生了想要放弃个人独立,把自己完全隐没在外界中,借以克服孤独及无权力的感觉,这便是逃避自由。[3]

弗洛姆认为,当人切断了原始纽带,独自面对一个外在世界时,他面临两种选择:“道路之一是沿积极自由前进,自发的在爱与劳动中与世界相连”[1]96, 另一个选择是“退缩,放弃自由,试图通过消弭个人自我与社会之间的鸿沟的方式来克服孤独”[1]97。逃避自由正是后一种选择下形成的社会心理机制,这种逃避机制有两种:在资本主义专制中表现为权威主义,弗洛姆认为法西斯制度正是这种心理的表现;在民主社会中,它表现为机械趋同。

1.权威主义。权威主义的逃避机制就是:“放弃个人自我的独立倾向,欲使自我与自身之外的某人或某物合为一体,以便获得个人自我所缺乏的力量”[1]97,这种机制主要表现为受虐和施虐两种形式,受虐常见为个人的无能为力,极度自卑,想要依附于他人组织,从而获得安全感;施虐,即以绝对的权威统治、剥削他人,使他人成为自己的工具。弗洛姆认为希特勒正是权威主义心理性格的典型。虽然施虐、受虐是两种表面看来极度相反的心理状态,但是他们之间却存在着共生的依赖感,正如黑格尔描述的主奴关系,主人与奴隶是相互依赖、相互确证的,施虐、受虐心理也是如此,这就说明了权威主义背后体现的是人极度的孤独与无能为力,他必须依附另一个人或物来确证自己的存在,这正是人们面对极大自由时的无奈与无力。在当代社会中,这种权威主义也依然存在,人类的历史始终伴随着同权威的抗争,人类先是从征服自然开始,继而摆脱了宗教权威的迷惑,挣脱了集权制度的剥削,无论是自然、教会还是国家权威,人类都在追求自由的过程中取得了阶段性的胜利,然而权威并没有就此消除,它以新的形式、以更为隐蔽的外表出现,人们受惑于各种所谓的宣传、大众舆论和“社会良心”,然而这些不过就是权威的变身,继续束缚着人们的心理。

2.机械趋同。这种逃避机制是现代社会里大多数常人采取的方式,即“个人不再是他自己,而是按文化模式提供的人格把自己完全塑造成那类人”[1]126,个人以放弃自我为代价消除了“我”与世界的鸿沟,消除了孤独感与无能为力感。弗洛姆列举了大量的梦的解析的例子来说明,很多情况下,人们以为他的所思、所言都是自己的成果,是自己意识的体现,然而事实上这不过是社会文化催眠强加给人的一种心理意识,人们表现出的并不是真正的自己,而是与社会主导文化机械趋同后的自己,人在潜意识里其实已经选择了顺势随俗,丧失了自我,失去了个性,人成为千篇一律的“个体”。

从弗洛姆的“逃避自由”中,我们可以看出,人类的历史无疑是“个体化”的发展史,纵观这整个过程,人从对自然、集体依赖的不自由,转向了商品经济条件下消解了集体的个体生产阶段,人开始自觉、自律、自主、自己负责,人在各种不确定性中失去了安全感,人重新寻找归宿,选择放弃自我,逃避自由。然而这不可能成就真正意义上的人的自由全面发展,人类的未来不是这一途径的延续,人类的未来应立足于真正意义上的积极的自由,从而去实现人作为人的自由全面发展。

四、爱与劳动——人的自由全面发展

在现代历史的进程中,教会的权威取代了自然的权威,国家的权威取代了自然的权威,良心的权威取代了国家的权威,而现代生活中公众舆论之类的匿名权威又在取代良心的权威,现代人渴望个性,追求“与众不同”,希望以此来确证自己的存在,但是在逃避自由心理机制的作用下,人们又自动放弃了个性,期望趋同,人类到底想要的是什么?人类的自由到底意味着什么?自由是人的独立自主性,自由是人按自己的意志行动、思考,我们所要追求的自由绝不是对摆脱权威的无限循环,人类的未来旨在实现真正的、积极的自由,旨在通过积极地行动实现人作为人的自由全面发展。

弗洛姆称积极的自由“在于全面完整的人格的自发活动”[1]174,自发活动就是自我的自由活动,它是一种创造,在这种创造中人与自然融为一体,而人并未消灭个性。弗洛姆的这种自发的活动主要由爱和劳动组成,他认为爱能够克服分离状态,实现一体的同时保留个性;而劳动是一种创造,人通过创造重新获得与自然的和谐统一。这样积极的自由就体现为充分肯定个人的独一无二性的自我的实现,“除这个独一无二的个人自我外不应再有更高的权力,生命的中心和目的是人,个性的成长与实现是最终目的”[1]179。人类的真正理想是自我的自由全面发展,是所有旨在自由、幸福的目标,而这一真正的理想,只有当人积极地参与社会进程,克服了目前的孤独、无力感时才能实现。

五、结语

“人类的历史便是个体化不断加深的历史,但亦是自由不断增大的历史”[1]161,人为争取自由而做的努力是历史发展前进的动力之一,人类的历史始终伴随着对自由的追求。人类的今天赋予了人极大的自由的可能性,人是历史的剧作者,但同样作为“剧中人”的“个人”如何克服异化,实现积极的自由是历史留给我们的任务,也是人类未来的发展方向,我们要变逃避自由为积极地实现自由,让自由——这一历史的主题,伴随着人——这一历史的主体不断实现人作为人的自由全面发展。

[1] [美] 埃里希·弗洛姆.逃避自由[M].刘林海,译.北京:国际文化出版公司,2007.

[2] 祁霞.弗洛姆的个人主义自由观[D].南京:南京师范大学,2013.

[3] 李俊文.理性的迷失与坚守——由卢卡奇《理性的毁灭》引发的思考[J].哲学动态,2013,(12):48-54.

〔责任编辑:屈海燕 田丹婷〕

2017-01-19

徐雪野(1988-),女,吉林省吉林市人,编辑,硕士,从事理论社会学、伦理学研究。

B089

A

1000-8284(2017)03-0149-04

博士硕士论坛 徐雪野.论历史维度下的逃避自由[J].知与行,2017,(3):149-15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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