共产主义思想由来及其流传
2017-01-25孙劲松
孙劲松
(中共中央党校 科学社会主义教研部,北京 海淀 100091)
与产生于近代的社会主义相比,共产主义是一个相当古老的概念。据考证,社会主义只有将近200年的历史[1],而作为思想和制度形态的共产主义已经流传2500多年。
从词源学来讲,最早的“共产主义”的核心概念是指,一定范围内人群的共同生活和生活物资的公共所有。所以,公共是“共产主义”最基本的含义。列宁认为,“共产主义者是个拉丁语词。Communis一词是‘公共’的意思。所谓共产主义社会就意味着土地、工厂都是公共的,实行共同劳动——这就是共产主义。”[2]虽然,列宁使用的“共产主义”的含义已经是现代意义上的,但是,从Communis一词使用的历史沿袭来看,“公共”的价值取向一直非常清晰,而且,由于是“公共所有”,这个“公共”就一定具有边界,所以,在一个社群内的“公共所有”是Communis的本意。1871年巴黎公社使用的也是这个词。无论是从思想文化的观念形态,还是人类活动的实践形式,共产主义都是人类在社会发展中曾长期思考和探索的一种进行生产和生活的社会组织形式。考茨基认为,共产主义的发展阶段主要有:原始共产主义、柏拉图式的共产主义、原始基督教共产主义、中世纪共产主义、莫尔及其以后的现代共产主义。由此可见,共产主义是一个人类文明不断积淀的思想文化成果,也是人类社会从历史走向现代的过程。
一、柏拉图是第一位提出共产主义设想的经典作家
公元前375年,柏拉图发表了他的历史巨作《理想国》。柏拉图在《理想国》中抨击私有观念的同时,提出了财产共同所有的思想。
柏拉图在《理想国》中借苏格拉底之口说:“第一,除了绝对的必需品以外,他们任何人不得有任何私产。第二,任何人不应该有不是大家所公有的房屋或仓库。至于他们的粮食则有其他公民供应,作为能够打仗既智且勇的护卫者职务的报酬,按照需要,每年定量分给,既不让多余,亦不使短缺。他们必须同住同吃,像士兵在战场上一样。至于金银我们一定要告诉他们,他们已经从神明处得到了金银,藏于心灵深处,他们更不需要人世间的金银了。他们不应该让它同世俗的金银混杂在一起而受到玷污;因为世俗的金银是罪恶之源,心灵深处的金银是纯洁无暇的至宝。”[3]柏拉图在书中甚至还提出了统治者之间应实行妻儿共同体。他认为,“你的”“我的”,这种私有观念是导致一切不平等的基础。
如果有人以为柏拉图的《理想国》只是一部空想的著作,那就错了。柏拉图的《理想国》有其现实的样板。英国著名哲学家罗素在其《西方哲学史》中写道:“一些我们会认为是完全不可能实行的规定,实际上是在斯巴达已经实现过了的。”[4-1]柏拉图总结了两个希腊城邦的社会管理的实践,即分析了雅典和斯巴达后,得出的这个结论。雅典实行的城邦公民民主制度,通过公民大会民主表决的方式,将柏拉图的老师——希腊著名哲人苏格拉底判处了死刑。这让柏拉图对雅典的城邦公民民主制极为失望。而对平均分配土地、集体用餐和住宿、统一实行对青少年的培养教育、淡化家庭功能、强化国家意识、对城邦内生活实行军事化管理的斯巴达城邦,柏拉图充满了好感。对斯巴达模式,特别是对斯巴达人的认真精神和严密纪律抱有好感,是柏拉图周围朋友中的一种普遍情绪。罗素认为,柏拉图“是苏格拉底的学生,对苏格拉底怀有深厚的敬爱;而苏格拉底是被民主制判处了死刑的。因此,他之转向斯巴达去寻求他的理想国的影子,是不足为奇的事”[4-2]。而“其他的希腊人对斯巴达感到敬仰的原因之一,是斯巴达的稳固。所有其他的希腊城邦都有过革命,但是斯巴达的宪法几百年来却屹然不曾变动过”[4-3]。西方历史学者普遍认为,斯巴达是柏拉图《理想国》中的榜样和设计理想国家的参照模式。
毫无疑问,柏拉图并不是完全肯定斯巴达,也不是主张全民实行公共所有,他只是对在统治阶层内的财产共有和对社会进行集中管理等方面给予充分肯定,而不包括劳动者和妇女。柏拉图在《理想国》中设想的统治阶层内部实行的公共生活制度,既不是出自意识形态,也不是主观臆想,而是来自他对希腊历史和雅典、斯巴达城邦现实的考察,以及对实际生活的观察。罗素指出,“柏拉图提出卫国者应该实行一种彻底的共产主义”[4-4]。所以,柏拉图式的共产主义也被称作“贵族共产主义”。
考茨基认为,柏拉图的《理想国》“是我们迄今为止看到的第一部系统地为共产主义辩护的哲学著作”,并将其称之为“柏拉图式的共产主义”。考茨基对柏拉图式的共产主义的定义是,“他们的共产主义并不是生产资料的共产主义,而是最广义的消费资料的共产主义,即消费共产主义”[5-1]。
江泽民也谈到过柏拉图的《理想国》:古往今来,人们对未来理想社会曾有过种种设想和描绘。拿西方来说,古希腊就有柏拉图的《理想国》,后来有托马斯·莫尔的《乌托邦》,还有空想社会主义的其他学说。中国古代对理想社会的描述,集中表现为“大同”思想、“大同”世界。这种思想的产生,如果从《礼记》所收的孔子门人作的《礼运》篇算起,时间可能比柏拉图还要早一点。马克思主义揭示了人类社会发展的规律,提出了社会主义必然要代替资本主义的论断,使社会主义思想从空想变为科学。经过社会主义最终实现共产主义,需要经过一个漫长历史时期的艰苦奋斗。[6]
二、第一位伟大的空想共产主义者——莫尔
1516年底,莫尔的《乌托邦》一书在英国出版,至今已500多年。《乌托邦》被视为社会主义的开山之作,莫尔也自然被视为早期空想社会主义的创始人。恩格斯在《社会主义从空想到科学的发展》一书中对此做了最权威的说明。考茨基在1887年写的《莫尔及其乌托邦》一书的导论中说,“通向社会主义的入口处站着两个伟人:莫尔和闵采尔。”“这两个人在观点、方法和性格方面虽截然不同,不过就他们的最终目标——共产主义——来说,就他们的勇猛无畏和信念坚定来说,就他们的结局——两人都死在断头台上——来说,两人又是相似的。”[7-1]
(一)《乌托邦》中的核心思想。《乌托邦》中的核心思想就是对私有制的批判。莫尔在《乌托邦》中断言,“私有制是万恶之源”。所以,莫尔认为,只有废除了私有制,才能实现公平分配和平等原则。
考茨基曾评论说,柏拉图的《理想国》是原始共产主义,而莫尔的《乌托邦》则是近代社会主义的开端。莫尔是“破天荒地第一个企图描绘出与资本主义生产方式相对立的一种生产方式”①1887年,经过对托马斯·莫尔的深入研究,考茨基出版了《莫尔及其乌托邦》一书。恩格斯对此书给予很高评价。在此书中,考茨基娴熟运用马克思主义历史唯物论,对莫尔思想产生的历史背景及其与他人思想的比较,都做了令人信服的分析评论。而且,这部书也是论证莫尔及其思想的诸多著作中最充分和最有深度的著作之一。。在莫尔的共产主义乌托邦中:“一切财物既都归公有,所以人人了然,只要关心整体,使公共物资经常满仓满谷,大家也就不会感到匮乏。所有用品既然都要平均分配,自然谁也不会贫困。虽然无人享有私有财物,可是大家都能很富裕。还有任何财富比得上一个无忧无虑的、爽朗舒畅的生活么?在乌托邦没有人为自己的生计担忧,也没有人感到妻子喋喋不休抱怨的烦恼,没有人为了儿子的前途而焦虑,也无须为女儿的嫁妆去操心。他深知不但自己生计和福利有了保障,而且儿女子孙及其繁衍无穷后代的生计也都安全无虑了。病弱和失掉工作能力的人也能得到和能工作的人一样的照顾。”[7-2]
(二)莫尔的《乌托邦》与柏拉图的《理想国》。作为文艺复兴先锋的莫尔在写《乌托邦》的时候,案头就摆放着他曾反复阅读的柏拉图的《理想国》。剑桥大学的希腊史教授保罗·卡特利奇在研究中甚至提出,斯巴达不仅是柏拉图《理想国》的,也是莫尔思想中最初的乌托邦。也有不少西方著名学者认为,《乌托邦》是模仿柏拉图《理想国》的一部作品,“是柏拉图共产主义的死灰复燃”。美国学者乔治·萨拜因在其多次再版的著作《政治学说史》中曾评价说:“虽然《乌托邦》在外表上是对柏拉图《理想国》的模仿,但是《乌托邦》真正表达的却是该书作者对贪得无厌的社会的厌恶”。罗素认为,“在乌托邦同在柏拉图的理想国一样,所有东西尽归公有,因为凡存在私有财产的地方,公益就不能振兴,离了共产制度决不会有平等”[8]。
其实,不仅是莫尔,被恩格斯在《社会主义从空想到科学的发展》一书中,与莫尔一同归纳为早期空想社会主义者的著名意大利人康帕内拉,也在其完成于1601年、出版于1623年的代表作《太阳城》中,不仅大力赞扬柏拉图的思想及其《理想国》,还多次提及和引述。
(三)莫尔共产主义与柏拉图式共产主义的区别。虽然西方学者普遍认为,莫尔的《乌托邦》明显是受到了柏拉图《理想国》的影响,但是,考茨基认为,两人在共产主义思想观念上的差距是本质性的。
首先,两人研究的起点不同。柏拉图是从正义的概念出发,依据建立在奴隶制基础上的希腊城邦国斯巴达模式,推导出了柏拉图式的共产主义,莫尔则相反,他的共产主义是建立在对现存的政治和经济状况的批判的基础上。“因此,莫尔是站在近代社会主义基地上的,这种社会主义与古时外貌上类似的那种现象有本质上的差别。”[7-3]“把莫尔的共产主义同柏拉图的等量齐观,等于是:因为一块红砖和一朵玫瑰颜色都是红的,就说它们本质上是同种同类的。”[7-4]按照考茨基的说法是,莫尔的共产主义“是以活生生的事实为基础的,”而不是古希腊时期的城邦社会。“莫尔的共产主义,不是柏拉图式的,也不是基督教式的,而是近代的,是从资本主义滋长出来的共产主义。”
其次,两人的道德品质不同。柏拉图观察国家治理的视角,完全集中在国家的统治者身上,所以,柏拉图的共产主义模式也被称作贵族共产主义。莫尔作为文艺复兴的代表人物,他的关注点是集中在贫民身上,他的平等观是大众的,而柏拉图只是在贵族的圈子内的财产共有和平等。莫尔同时代的著名学者伊拉姆斯说:“莫尔是所有贫民的保障人。”[7-5]
再次,两人的共产主义目标不同。研究表明,柏拉图式的共产主义所谋求的是区域内的个别国家治理的理想状态,显然,莫尔的共产主义理想社会不是区域的,而是人类社会的。
由此可见,“莫尔的共产主义与柏拉图的共产主义本质上完全不同。”[7-5]
考茨基在对莫尔及其乌托邦进行了深入的研究之后,得出的结论是:“最有力地说明莫尔伟大的、最明显地证实莫尔超群出众的,也莫过于:他所高举目标并不是无聊的幻想,而是对当时经济趋向本质具有深刻见地的结果。《乌托邦》出版以来将近四百年,莫尔降生超过四百周年,但他的理想并不因此而过时,仍然高悬在奋进不息的人类面前。”[7-6]
如果说柏拉图的《理想国》对莫尔的《乌托邦》具有影响的话,那么基督教就是另一个影响。德国著名的史学教授斯吞曾说,莫尔是“将基督教的博爱和柏拉图的共产主义融合调和起来的一位才气纵横、名噪一时的伟大作者”。
三、基督教与共产主义思想
从柏拉图的《理想国》到莫尔的《乌托邦》,中间相隔几近两千年。当然,在这两千年之间,共产主义并没有销声匿迹成为历史的空白,而是相反,无论是作为思想观念,还是在现实生活中,共产主义都是非常普遍地、强有力地存在和发展。这种存在的载体就是基督教。
由于我国是一个世俗社会历史传统的国家,再加上我党在意识形态领域的无神论立场,因此,我国学界对这种欧洲历史文化的特点重视不够,研究很少。而在西方,有关基督教的各种研究持续了2000多年,著作是汗牛充栋。而基督教与共产主义之间具有的关联性,在西方文化的研究中,从教皇,到学者,再到普通百姓,似乎更像是一种生活常识。
仅从恩格斯在《社会主义从空想到科学的发展》一书中所提及的三代空想社会主义思想家来看,闵采尔、康帕内拉、摩莱里、马布里等人均是神职人员,即神父。莫尔虽然是英国大法官,但其自幼学习神学,并在大主教家里寄养很长时间,曾准备做神职人员。“莫尔是一位天主教的殉道者”(考茨基语)。这些早期的空想社会主义者,其著作中的一大半都是研究基督教的。圣西门空想社会主义的特点是实业社会,即便如此,圣西门生平的最后一部著作却是《新基督教》,其结论是,未来的共产主义就是新基督教的诞生。这部书甚至还被誉为“直接为无产阶级代言”。马克思恩格斯多次反驳了圣西门的这个说法,但从未否定过基督教与共产主义思想的关联。
(一)马克思主义经典作家及思想家的相关研究。马克思恩格斯在1848年发表的《共产党宣言》中说过这样一段话:“基督教不是也激烈反对私有财产,反对婚姻,反对国家吗?它不是提倡用行善和求乞、独身和禁欲、修道和礼拜来代替这一切吗?基督教的社会主义,只不过是僧侣用来使贵族的怨愤神圣的圣水罢了。”借此,长期以来苏联学者和我国学者都把基督教教义和教会教规作为与共产主义思想及运动风马牛不相及的事物。而西方一些学者认为,这恰恰说明,马克思恩格斯也承认基督教中的社会主义元素。
恩格斯于1882年在苏黎世出版《社会民主党人报》以“布鲁诺·鲍威尔和原始基督教”为题撰文说,“我们社会主义者也很关心的一个问题,即基督教的历史起源问题”。因为,“对于征服了罗马世界帝国并把大部分文明人类支配了1800年的一种宗教,并不能只说他是骗子们捏造出来的胡说就完事”。甚至连牛顿、伽利略这样的科学巨匠,他们写的赞美基督教的著作,要远远多于其科学论著。因此,恩格斯不仅自己非常执着地追问两个问题“在基督教里形成一种体系的那些观念和思想,是从哪里来的”,“而且是怎样取得世界统治地位的”[9-1],还鼓励考茨基努力并尽快完成这项工作。恩格斯认为,“基督教同现代社会主义一样,拥有群众”[10]。而各个教区更“像是‘国际工人协会’的地方支部”[10]。
考茨基是马克思主义理论家中研究基督教与共产主义关系最系统、最权威的人。即便是因为俄国十月革命而与考茨基产生了激烈争论的列宁,也曾客观地评论说:“我们从考茨基的很多著作中知道,他是善于做一个马克思主义的历史学家的,虽然他后来成了叛徒,他的那些著作始终是无产阶级的可靠地财富。”[11]考茨基多次讲过,他为《莫尔及其乌托邦》《基督教之基础》《近代社会主义的先驱》等著作的写作,足足准备了25年之久。考茨基提及他研究包括基督教在内的思想史的动因,是特别想搞清楚共产主义思想在现代社会主义产生之前,是如何产生和流传的,以及它们产生和流传的原因,因为这些思想文化的传承是社会主义的前史。
恩格斯充分肯定了考茨基的努力和成就,并鼓励他:“研究这样的问题,从来不会一开始就成功的”,“一定不要把已经动手的工作丢开,而应该继续研究下去。”恩格斯在去世前还就《近代社会主义的先驱》一书写信给考茨基:“关于你的书,我可以说,越到后面越好。从原计划看,柏拉图和早期基督教探讨的还非常不够。关于中世纪的那些教派就已经好得多了,而且越往后越好。最好的是塔博尔派、闵采尔、再洗礼派……我从这本书中知道了很多东西;这是我修改《农民战争》不可缺少的准备工作。”[12-1]为什么恩格斯这样评价考茨基关于基督教的研究呢?因为恩格斯认为,考茨基《近代社会主义的先驱》研究的主要内容虽然是基督教,但也是一部“社会主义的前史”[12-2]。
(二)基督教教义中的共产主义元素。恩格斯在《社会主义从空想到科学》一书中指出:“苦修苦炼的、禁绝一切生活享受的、斯巴达式的共产主义,是这个新学说的第一个表现形式。”[9-2]考茨基明确地提出,“要充分理解中世纪和宗教改革时期的共产主义派别,就不能不对柏拉图式的共产主义和基督教的共产主义做一番研究。”[5-2]
西方学者对基督教研究的一个定论是,基督教起源于穷苦人群。这导致基督教的教义中,存在仇富情结。这既是恩格斯的观点,也是考茨基研究基督教共产主义的逻辑起点。比如《福音书》借耶稣的口说,富人死后要想进天国,会比一头骆驼穿过针眼还要难,因为,“天国是独为那些与贫人均享其财富的人们的”。[13-1]于是,解决这个问题的办法就是:所有教徒生活在一起,“凡物公用;并且卖了田产家业,照各人所需用的,分给个人。”[13-2]“没有一人说,他的东西有一样是自己的;都是大家公用。”[13-2]而这种公用还有两个好处,一是集体生活的成本要大大低于很多个体的独立生活;二是这种公物公用的做法消除了人群中的不平等。考茨基把这些内容称作“原始基督教共产主义”或“早期基督教共产主义”。考茨基认为,这种早期基督教共产主义的性质是,与时代条件相适应的一种消费品的共产主义,是一种物质分配和共同消费的共产主义,而不是生产性的共产主义[14-3]。其实,在《福音书》《使徒行传》等基督教的基本教义中,对于基本生活用品的共有共享,是一种普遍的价值认同。在柏拉图的《理想国》里,劳动是由奴隶完成,而在基督教的教义中,则从未涉及共同劳动。因此,考茨基始终把基督教共产主义限定在消费品共产主义,以区别于建立在科学技术和大机器生产的现代社会主义。
除此之外,耶稣之死也被当作是为众生而死的一个极为崇高的牺牲。耶稣之死不仅被神化,也被赋予了使命感,因而更加具有幻化出来的人类道德的高尚和终极真理。在此基础上构建出来的重要理念包含有:平等、自由(灵魂)、公共(群体)、人类(国际主义)、崇高、无私(博爱),等等。当然,这些只是理念和部分实践,在基督教的历史中从来不缺少对物质利益的觊觎和争夺、杀戮和阴谋。十字军东征就是美好理念掩盖下的贪婪和残忍的真实写照。但是,这些理念在近代被资产阶级所继承,并赋予其现代意义,作为自己的标签,比如,自由、平等、博爱。
(三)基督教共产主义与现代社会主义的异同。恩格斯在发表于1884年的《论原始基督教史》中曾对基督教共产主义和现代工人运动做过比较。恩格斯认为,两者的相同点在于:其一,“基督教和现代工人运动一样,在其产生时也是一种受压迫者的运动。”其二,“基督教和工人社会主义都宣传将来要解脱奴役和贫困。”其三,“基督教和工人社会主义都遭受过迫害和排挤”,他们都被置于法律保护之外。其四,基督教和现代工人运动虽然都遭受迫害,但是,“基督教和社会主义却胜利地,拦也拦不住地给自己打通了前进的道路”。两者的不同点在于:对于如何解脱奴役和贫困,“基督教是在来生,在死后,在天上寻求这种解脱;而社会主义却是在这个世界里,在社会改造里寻求这种解脱”[14]。
显然,考茨基对此的研究更为系统和严谨。考茨基认为,尽管基督教和现代工人运动在诉求上有很多想通的理念,但两者之间也存在本质的区别。早期基督教共产主义的主体虽然是贫困群体,但不是一个劳动者群体。现代工人阶级是一个劳动阶级,而资本主义生产方式的重心就在工业。因此,现代工人阶级担负着历史发展的重任,将成为最有能力的领导阶级。他指出:“现代共产主义再不会想及一种财富平均分配”,而是要“把它从少数资本家团体中,转移而入于一种国家的专利中。”[13-4]并得出结论:“原始基督教共产主义是一种财富‘分配’和‘消费’标准化的共产主义,因而它是区域性的、贵族化的;而现代的共产主义则是财富之‘集中’和‘生产之集中’”。所以,“无产阶级夺取国家政权是现代共产主义的第一个条件”[13-5]。
在研究中,考茨基多次强调:“无论我们对基督教抱着什么态度,我们也必须承认它是人类历史中一种最伟大的现象。”“我并没有赞扬基督教或蔑视它的立意,我想的只是了解它。我知道,无论我得到什么样的结果,我所奋斗并以拥护的使命并不会因此蒙受损害。”[13-6]
近代以来,马克思主义的诞生赋予了共产主义以时代和科学的意义。
四、共产主义流传2500多年的历史告诉了我们什么
第一,共产主义是历史的。当前,我国关于共产主义的讨论也很热烈,准确地说,其中的争论也很激烈。有人认为,共产主义理想违背了人们生活的基本常识,因而显得荒谬。但从历史来看,共产主义思想和某些制度的产生,显然来自当时人们的生活经验。正如前面所引述的英国著名哲学家罗素的观点,“其他的希腊人对斯巴达感到敬仰的原因之一,是斯巴达的稳固”。约翰·麦克里兰在其《西方政治思想史》中也讲述到,柏拉图在比较研究了寡头政治的世袭弊端和民主政治的不稳定性之后,提出了精英政治的图式及其共享财产制度,能防止因私欲而导致的公权力私用,是最理想的国家形态。
其实,考茨基在百年前也对类似的问题做出过答复。考茨基在《近代社会主义的先驱》一书的第一章“柏拉图式的共产主义和原始基督教共产主义”中写道:“有人认为,共产主义是同人的本质、人的天性格格不入的。这是一种荒谬绝伦的观点。事实上,人是一种社会的生物;只要生产条件许可,使共产主义有几分实现的可能,人就很容易产生向往共产主义的感情。几乎所有的历史时代都存在过某种真正实行的,或者力求实行的共产主义形式。人类诞生之初,共产主义就已经伴随着出现了。它曾经是迄今为止全世界绝大多数民族的社会基础。共产主义同生存斗争的规律绝不是背道而驰的,恰恰相反,它曾是人类生存斗争中的最重要的武器。原始时代赤身露体、手无寸铁的人类,只有紧密地结成或大或小的联合体,才能抵御可怕的敌人,在荒原草莽之中生存下来。原始人只能生存在这种联合体之中,也只能随同自己所属的联合体一起生活;他身上那根与联合体紧紧相系的脐带还没有切断。”[5-2]考茨基还认为,工业社会使每个人与他人,即社会的联系更加紧密,所以,共同体,即共产主义的重要性不言而喻。就现代而言,社会就是由每个家庭作为独立单元组成的,而每个家庭的实质及其功能就是一个个小共同体,其中包含了很多公共元素。一定数量的家庭组成部落、村社、城邦,为每个家庭提供安全、道路、道德标准和生产互助,并随着生产方式的进步,直至现代国家的产生。人的社会性本质也是亚里士多德关于人是政治性动物观点的基础。所以,考茨基认为,“我们在这里考察的仅仅是这两种形式的古代共产主义,因为只有这两种形式的共产主义才通过文献著作对宗教改革时期的共产主义者产生了影响。然而,那个时代的共产主义却绝不仅限于上述两种表现形式”[5-2]。
历史告诉我们,共产主义,无论是作为思想还是作为制度,不仅不违背常识,而且还恰恰是来自人们的生活经验和生产实践。人类社会对共产主义的长期追寻,并把其作为理想社会的目标,说明共产主义具有崇高价值和普遍意义。
第二,共产主义是现实的。共产主义概念的核心内涵是在平等权利下,对公共品的共有共享,其存在的范围是一定规模的群体内。人类历史发展阶段不同,群体生存的形式和大小不同,早期共产主义概念所指的公共品是物质生活资料,以及物质生活资料的共有共享和人人平等的共识。但工业革命以来的人类社会由于生产的社会化,群体内的社会化程度也将越来越大,扩至及整个社会。这将导致社会中的公共领域由于是必需品而不断扩大和完备。
这就是马克思主义的理论核心——由于生产的社会化而必然要求生产资料的社会化,以及建立在此基础上的共产主义社会。考茨基在进行了长达近30年的研究后,特别强调了柏拉图式共产主义、基督教共产主义和近代共产主义三者之间的区别。考茨基认为,柏拉图式的共产主义是消费共产主义,因其只是生活资料的公共所有;基督教共产主义是施舍式共产主义,也是生活用品的非私有化。两者的共同点是都不涉及生产劳动。只有近代共产主义,因其经济活动的社会性质,即生产的社会化必然推动并导致生产资料的社会化。这就是共产主义现实存在的经济物质基础和科学依据。布朗基是法国近代无产阶级革命家、一位共产主义者。他认为,人类的进化史就是一部共产主义因素不断增强的历史。“人们将清楚地看到任何进步都是共产主义的胜利”,因为“共产主义的发展和文明的发展是并行不悖的。”[15]布朗基给出的理由是,人们必须互利互帮,才能生活地更好,像军队、税收、教育、自来水、邮政、保险等都属于初级的共产主义措施,因为它们都是为公众服务的。
今天,我们在生活里享有越来越多的公共产品,大到环境——因为“我们只有一个地球”,“我们拥有一个共同的家园”,中到基础设施,包括公共交通、道路、能源、电网、供水、安全,食品、医疗、各种社会保障、教育,小到每一个社会组织、每一个家庭里的共享共有物品,这些都是大大小小的公共品。现代社会的发达使我们每个人的生存都离不开他人的劳动,都离不开越来越多的公共产品。因此,维护和珍惜我们共同拥有的公共产品,也是珍惜我们自己。所以,在公共产品意义上的共产主义不仅越来越多的存在于我们的现实生活中,而且也为了保证每一个个体更好的生活。
我们在追求更多公共品的探索中,出现过极为严重的错误,付出过极为惨痛的代价。比如,什么是公共品,其与私有品的界限在哪?怎样实行共有共享?这些是我们必须牢记并引以为戒的。同时,一些西方人以此为口实,极力攻击和妖魔化共产主义。但是,这些人的指责,涂抹不了历史发展的基本事实和基本规律,也阻挡不了人类向前发展的脚步。
第三,共产主义是未来的。西方著名的摇滚歌手列侬,在1971年创作了一首名为《想象》的歌曲。列侬自己评价说:“这首歌曲几乎是共产主义宣言式的,虽然我本人不是共产党员,也不属于任何运动……但是由于它披着一张流行的外衣,所以被大众接受了。”歌中唱道:“试想如果人人没有财产,我想你办得到。再没有贪婪再没有饥荒,人人情同手足。试想当所有的人,分享着这美丽的世界。你也许会说我只是在幻想,但不只是我这样;我希望某天你会加入我们,大同世界就此诞生。”尽管列侬被刺杀已经40多年,但这首歌仍在西方广为传唱,至今已有140多位歌手翻唱过,也经常在大型国际活动中演出,比如,2012年伦敦奥运会闭幕式、2015年在阿塞拜疆举行的第一届欧洲运动会的开幕式,等等。甚至在伦敦奥运会闭幕式的演出中,出现了在演唱时全场和唱的景象。可见,在没有意识形态偏见的语境下,对平等共享的理想社会的追求,是人同此心。
中国人民对未来美好社会的期待自古而然。人们耳熟能详的是大同社会的“天下为公”。西汉·戴圣《礼记·礼运篇》说:“大道之行也,与三代之英,丘未之逮也,而有志焉。大道之行也,天下为公,选贤与能,讲信修睦。故人不独亲其亲,不独子其子,使老有所终,壮有所用,幼有所长,矜、寡、孤、独、废疾者皆有所养,男有分,女有归;货恶其弃于地也,不必藏于己;力恶其不出于身也,不必为己。是故谋闭而不兴,盗窃乱贼而不作,故外户而不闭,是谓大同。”中国共产党以共产主义立党。在对共产主义理想的追寻下,中国共产党在近百年艰苦卓绝的奋斗中,领导中国人民完成了民族解放、国家独立的历史任务,完成了建立大工业的时代任务,正走在全面建成小康社会的前进道路上,迎接着中华民族伟大复兴的中国梦。今天,科技革命推动下的经济全球化,将会为世界人民提供越来越多的公共品。中国道路和中国经验也将随着“一带一路”建设,为各国人民提供道路交通和其他基础设施等。中国将在推动人类命运共同体的进程中贡献自己的力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