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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彝族年的时候

2017-01-23阿克鸠射

中国西部 2017年4期
关键词:院坝彝族猪肉

文阿克鸠射

在彝族年的时候

文阿克鸠射

岁月抹不去记忆里一些珍贵的经历。我自参加工作,在昭觉乡下教书的四年半时间里,每逢彝族年的时候,我的寒舍总会接待一些突然来访的学生家长。这些家长平常日子里因为忙,因为这样那样走不开的理由,是很少到学校来的。要过彝族年了,喂了一年的猪也肥了,地里的活路儿也歇了,正是将一年省吃俭用积攒下来的并不多的钱用来置办年货,准备着过一个祥和富裕的彝族年的时候,他们几乎不约而同地想到了自己孩子的老师——接老师来家吃顿过年猪肉呀。

就算平常居家再节俭,此时也要买上一两包好烟,见了孩子的老师,先急急撕了锡皮纸,敬上烟,又忙忙地摸出火柴或打火机来把老师的烟给点上。在老师吐出第一口饱满的烟雾中,家长的脸上绽开不修饰的笑。“老师,晚上请您上家坐坐。其实,也没啥,今儿个杀过年猪,一年到头了,只顾穷忙……”碰上我有事,不能去。家长就急了:“那……那……明天晚上中不?后天行不?”其实我知道,乡下彝族人杀猪是极有讲究的,首先是不能逢亥杀猪,因为亥属猪,亥日杀猪,就破了财运和财气,日后喂不肥猪。因此选定一个日子,是不好更改的。于是往往某个日子有一二十个家长同时来接我。苦我没有分身术,害得他们你争我夺,争得脸红气喘。在这个时候,我心中的那份感动往往如潮水一般涌起。我就在心里盘算一下,选一个路远一些、家境差一些的先去,潜意识里算是对他们盛情的一种报答吧。我应邀的一家喜之不尽,其他几家也就不再争执,依次决定下日期,他们如约杀猪,我如期赴宴。

学生的家离学校总是有些远,要翻几座山,要涉几道河。上完当天的课,买上几瓶酒和一些小糖之类的东西,带上几位班干部,一路以散步的形式去爬山涉水,走过几条被垂直的杨或依依的柳掩映的田间小路,走上村庄院坝,一阵狗吠,便有主人的喝斥:“瞎眼的小东西,连老师都敢咬么?”然后是报喜的叫嚷:“哎哟哟,终于可把你盼来了!”

老师来家吃过年猪肉,总要请几个陪客。自家的长辈要请,有点知识能侃彝族克哲、谚语的也要请,请来陪老师说话呀。村里德高望重者要请,村上的村长、书记、社长些更要请,林林总总,就是一大堆人。彝族专用的竹篾在堂屋上方工工整整摆开,此时无论长者、能人、书记、村长、社长都要屈居于下席,这上位我是无论如何也推不掉的。

猪肉一盘接一盘地上,从烧猪蹄砣砣到猪肉,从猪肉到排骨,从猪肝到猪舌头,新买的蒜苗切得细碎撒在上面,显得愈发青翠,外加炒土豆丝、千层荞饼、都啦吧(俗称连渣菜)……满满盈盈,呈现出馋人的辉煌。陪客们一个接一个地用大碗敬酒,敬酒的理由各不相同又大体相近,总离不开孩子的学习和成长。都用那个半生不熟的彝汉双语说什么“玛莫(老师)就是孩子的父母亲,我们这个铺子落后是没有知识……”烈酒三杯两杯下肚,火塘里的火便有些飘忽,蓬地大了,满屋的人都在热闹地说笑着,将一年辛勤劳作换来的真实地轻松无保留地释放出来,感染着我,发出愉悦地笑声。叫不出名的狗在人群中专心致志地钻来钻去,毛茸茸的尾巴一下又一下地扫着我的腿,增添了许多乡野的亲切。

酒足饭饱,步出门来,一轮瘦月已在中天时,夜色朦胧成一片昏黑,远近处村寨里传来的阵阵狗吠声,为冬夜的彝家山寨增添了几许祥和与安然。家长点起了火把节时剩下的火把,交给师生执着,排成一排高高地举起来,红红地照亮着醉意朦胧的双眼,正要开路,家长从屋里奔出,拎一块肉香四溢的猪头来,连声说不成敬意。再三推辞,终于明白盛情之下却之不恭的强迫。一行人前呼后拥地走上归校的夜路,要翻山了,回首一望,众陪客者仍站在院坝外望着我们前行的火把,心中呼起了波涛般的暖意。

这暖意温暖了我在昭觉乡下的一个个寒冷的日子。(责任编辑/文风 设计/毛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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