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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文医学视域下的医学综合
——整合医学产生的必然性及其引领作用

2017-01-20张金钟

中国医学伦理学 2017年9期
关键词:医学人文生物

张金钟

(天津中医药大学,天津 300193,jzh097@126.com)

人文医学视域下的医学综合
——整合医学产生的必然性及其引领作用

张金钟

(天津中医药大学,天津 300193,jzh097@126.com)

人文医学是医学在当代的本质特征,有别于古代、近现代医学;人文医学的基本样态是综合,落实生物-心理-社会医学模式是人文医学综合的基本内容;整合医学是对人文医学综合样态的清醒认识,并引领、推动着人文医学综合;整合医学理论构架的不断完善和在实践中的落实将推动卫生健康事业的发展。

人文医学;整合医学;生物-心理-社会医学模式

樊代明院士大力倡导的整合医学已经被越来越多的医务工作者感知,且产生了巨大的影响。但是,像任何新生事物一样,人们感觉到它存在的时候,往往并不能立即理解它,而只有当理解它的时候,才能深刻地感觉它。在当下,理解整合医学,从社会需要与医学发展趋势的层面认识和评价整合医学出现的必然性及其对医学发展的引领作用,十分重要。本文基本观点有三:一是人文医学是医学在当代的本质特征,整合医学彰显着人文医学的理念和满足社会需求的学科性质,这既是整合医学兴起、得到认同和具有巨大发展潜力的深刻原因,也是当前整合医学研究的重要视角和需要阐发的重要内容。二是人文医学的基本样态是综合,整合医学是对人文医学综合样态的清醒认识,引领、推动着当代医学综合。整合医学强调全方位、多层次、多学科的整合,既会促进医务人员素养、知识、技能的完善和疾病诊治水平的提升,也会促进公众对疾病的认识乃至疾病预防、康复观念的更新。三是整合医学理论构架的不断完善和在实践中的落实将推动卫生健康事业的发展。

1 医学的以人为本性质和在当代的彰显

在种类繁多的科学技术体系中,医学是一个特色鲜明的学科,其最为鲜明的特征是维护人的生命和健康,解除人的病痛,可以简单地概括为“以人为本”,即医学以维护人的生命和健康为本,以解除人的病痛为本。

1.1 医学以人为本性质的不同时代内涵

维护人的健康、为人解除病痛是医学亘古以来的使命,是人类不同历史时期医学工作者的共同追求。但是,在医学发展的不同时期,医学以人为本的内涵和表征并不相同,甚至很不相同。

在古代,医学以人为本是直接表现的。中国古代医家不具备科学技术知识、方法,救护人生命的手段少,不得不借助当时的哲学,以整体的人为对象,从人与外部环境的整体性、人自身的整体性,说明人的健康、疾病,并用整体观指导下的方法解除人的病痛。比如,中国古代医学家对病因的认识就有明显的整体特点,认为“千般疢难,不越三条”,用“六淫”(风、寒、暑、湿、燥、火)、“七情”(喜、怒、忧、思、悲、恐、惊)、“饮食劳伤”(饮食不节,起居不慎)对人的作用说明疾病发生的原因。在疾病的诊断治疗中强调整体观念是中国古代医学的第一要义。同样,西方古代医学也强调居住环境、生活习惯对健康和疾病的影响,提出了整体的、相反的治疗原则。

近代医学也是以人为本的,但近代医学的以人为本走的是强化人的生物属性、逐步把人的生物躯体分解开来,在不断细化的层次上探索健康、疾病机理和以工具为中介的道路。近代实验科学特别是生物学、化学、物理学的长足进步,使人体的生物学过程得到了比较清晰的说明,为近代医学的发展开辟了广阔的天地。人体解剖学的确立,人体血液循环理论的提出,显微镜的发明,对人体疾病的研究由器官、组织向细胞的深入,微生物和免疫学的创立,X射线的发现和应用,化学药物的发明和应用,血型的发现等,都为近代医学对人体疾病的分析研究、诊断治疗提供了理论基础,从生物学角度认识健康和疾病,即把人体看成一个生物机体、把人体疾病看成生物机体的生物学变量的异常成为可能,使生物学、化学、物理学指标可以满足对人体疾病的说明成为医学的基本观念。这种观念就是生物医学模式。生物医学模式在近500年里得到了充分证明,它以理论的完备、逻辑的严密解释人体健康、疾病现象,为医疗实践提供了明确、具体的指导。从拉美特里的“人是机器”,将人体整体分解为各个系统,将各个器官分解为组织,再将组织分解为细胞、构成细胞物质,一直到基因;从器官病理学到组织病理学、细胞病理学、分子病理学、基因病理学,说明疾病的发生、发展。可见,以人的生物属性为本,以对人体健康、疾病现象的微观说明为本,是近代医学的显著特征。

当代医学同样是以人为本的。当代医学的以人为本与近代医学的以人为本有本质区别。医学在近代至现代的发展主要是从人的生物躯体的角度认识人的健康和疾病,并以对人体的精细化认识为依据维护人的健康、诊治人的疾病,谓之生物医学;医学在20世纪中叶至当代的发展注重从人的生物、心理、社会统一的角度认识人的健康和疾病,维护人的健康、诊治人的疾病,可谓之人文医学。

1.2 高度的人文性是当代医学的特质

人文医学是相对生物医学而言的。2003年时,笔者提出,医学具有人文科学性质,认为“仅仅将医学理解为自然科学、将医学的自然科学性质绝对化,是关于医学性质的一种片面性认识。这种忽略医学的人文科学性质的片面性认识的存在,导致医疗卫生服务和医学研究的视野局限、医学教育框架不合理、医学人才知识结构存在缺陷等一系列弊端,直接影响着医疗卫生服务的质量乃至医学事业的发展。”[1]今天看来,当时的观点是不够明确的。虽然当时提出并比较全面地论证了医学具有人文科学性质,但文章的基本观点却是医学同时具有两种性质,医学的人文科学性质和科学技术性质在医学的发展中共同发挥作用。如果问,医学的人文科学性质、科学技术性质哪个更为根本呢?二者的作用等量齐观、“二一添作五”吗?那篇文章并没有回答。客观地说,那篇文章是针对长期以来存在的仅仅把医学界定为自然科学、技术科学的观念撰写的,提出并论证的是医学在具有自然科学性质的同时还具有人文科学性质,而医学的人文科学性质与科学技术性质何者更为根本的问题,那时尚未提上日程。但实事求是地说,在写那篇文章的时候,笔者对医学人文科学性质是医学最为根本性质的认识尚不明确,甚至很不明确。

14年过去,尽管是弹指一挥间,但医学和医疗卫生服务发展的步伐越来越大、速度越来越快,成绩显著。其中,既有在生物医学意义上的快速发展,也有生物-心理-社会医学模式从理论向实践的质的跃升和在医疗卫生服务中广泛、深入的贯彻。针对前者,许多专家、学者在充分肯定医学和医疗卫生服务成绩的同时,指出了生物医学发展及其应用中存在的问题,其见解振聋发聩。如韩启德院士指出,“一个多世纪以来,医学取得了长足的进步,甚至可以说发生了根本性的变化,对保障人类健康发挥了极大的作用。但是,医学技术发展如此之快,常常反倒使我们忘掉了医学面对的是活生生的、具有丰富思想和内心情感的人,忘掉了医学的最终目的是什么”“医学技术越发展,越是需要有驾驭技术的方向盘,越需要刹车的机制,如果方向不对,如果遇到风险,我们就要能够刹住医学技术这辆迅速奔驰的车。”[2]就后者而言,心理、社会原因在疾病发生、发展、转归中的作用越来越受到重视,成为许多医务工作者的临床工作理念和实践操作。钟南山院士就指出,“人生病,一半问题都出在心理上。”“要治好病,医生的技能和水平是重要的,但还应调动两个能动性——医生的能动性和病人的能动性。病人的主观能动性来自两方面,一个是他对生命的期待,渴望治好病,这是一个最基本的能动性;还有一个很重要的方面是来自医生对他的态度和预测,但是现实中这个能动性常常被低估。”[3]在临床诊断治疗上,他十分重视对患者的心理支持和人文关怀,受到患者的高度评价。

今天看来,医学的人文性质并不是医学的一般属性,而是医学最为本质的属性。所谓最为本质的属性,是相对医学的其他本质属性特别是其科学技术属性而言的。医学的科学技术属性非常重要,也是医学的本质属性,但与人文属性相比,医学的科学技术属性并不是最为本质的属性。医学的人文性质与科学技术性质,是“本”和“用”的关系。人文性质为本,科学技术性质为用。医学的人文性质不仅规定着医学科学技术应用的目的、方向,是应用医学科学技术维护健康,解决疾病预防、诊断、治疗、康复问题的动力,而且是评价医学科学技术应用价值、效果的标准。

当然,医学的人文属性和科学技术属性不可分割。规定医学技术应用目的和方向、推动医学技术发展、评价医学技术应用效果的人文属性,既不凌驾于医学研究和临床预防、诊治之上,也不游离于医学研究和临床诊治之外,就存在于医学研究和临床预防、诊治之中,是与技术属性合二为一的。这是当代医学模式的特点。这个特点,是古代医学、近代医学乃至现代医学所不具有的,为当代医学所特有。因为,在古代,没有严格意义上的科学技术,谈不上医学人文属性与科学技术属性结合、何为本何为用的问题;在近现代,科学技术武装了医学,医学的科学技术属性充分彰显,人们自觉不自觉地将医学等同于科学技术、将医学的人文属性置于医学之外了。

这当然不是说,近现代医务工作者不崇尚人文精神。在近现代,许许多多的医务工作者以维护人的健康、解除人的病痛为己任,忘我工作,成就非凡,广受赞誉,他们的事迹可歌可泣,人文精神在他们身上熠熠生辉。但是,近代医学的人文性是社会赋予医学的。医务人员的人文素养与医术的统一是以社会的方式即社会对医务人员要求的方式落实的。传统习俗、社会舆论和医生的信念决定了医生应救死扶伤,为患者解除病痛。先进的医务工作者是将传统习俗、社会舆论化作信念和行动的模范。

当代医学则不同,当代医学的人文性不仅来自传统习俗、社会舆论、医生的信念,还表现在医学理论自身,存在于以生物-心理-社会医学模式为内容的医学基本观念、基本框架之中。生物-心理-社会医学模式强调在疾病预防、诊断、治疗、康复上注重人的整体统一性,是医学的伟大进步,这个进步不仅标志着医学思维方式实现了质的跃升,全面的思维方式取代了片面的思维方式,还标志着医学道德进步。因为,人的心理特征和社会属性是人之为人即人区别于狭义动物的最为本质的特征。忽略人的心理因素、社会因素在疾病发生、发展过程中的作用,仅仅把人看作生物体,仅仅从生物学角度认识人的健康和疾病,诊断、治疗人的疾病,在本质上是不道德的。当代医学与近代医学的本质区别在于,当代医学具有了以生物心理社会整体的人为本的人文内涵。

人文医学与当代医学是等价的。人文医学昭示了当代医学与近现代医学、古代医学的区别。古代医学是自然医学,近现代医学是生物医学,当代医学是人文医学。如前所述,古代医学、近现代医学、当代医学都赋予了医学以人为本的各自含义。古代医学依托当时的哲学,以笼统、猜测的方式强调人的整体性即以自然的人为本,用整体的笼统、猜测方法预防、诊治疾病;近代乃至现代医学依托科学技术的发展,强调人的生物性、以生物的人为本,用科学技术的方法预防、诊治人的疾病;而当代医学则依托自然科学、技术科学、人文社会科学等诸多学科的发展,以生物、心理、社会有机统一的人为本,用生物、心理、社会有机统一的方法预防、诊治人的疾病。

可见,强调当代医学的人文医学特征,绝不否定生物因素在疾病发生、发展中的作用,不否定生理生化指标、影像学检查在诊断、治疗疾病中的意义,而是在更高的水平上、在生物心理社会诸因素有机综合的水平上,将心理的作用、社会的作用同生物的作用有机地结合起来,揭示生物心理社会因素相互作用影响健康、导致疾病的内在机理,揭示健康、疾病现象的真实过程。

需要指出的是,从1948年WHO提出新的健康定义至今已近70年,从1977年Engel提出生物-心理-社会医学模式取代生物医学模式至今已整40年,新的健康观和生物-心理-社会医学模式在理论上已为医学界广泛认同,成为当代医学的基本理念和大势所趋;在临床实践中,许多医务工作者在自觉地贯彻落实新的健康观和生物-心理-社会医学模式。但从整体上看,新医学模式落实的并不尽如人意,尚没有得到很好的贯彻。仅仅从生物体一个维度认识人的健康、疾病,将疾病归结为人体的某一个系统、某一个器官、某一种组织,甚至某一个微观层次的变化,从生物医学的精细化分科、从医疗机构的精细化组织管理诊断、治疗疾病的做法,还比较普遍地存在着。在临床实践中全面贯彻落实新的健康观和生物-心理-社会医学模式,是当前迫切需要解决的问题。

2 人文医学综合样态的多层面分析

综合是医学的一个方法学特征。医学是应用学科,为了维护、促进人的健康,将相关的理论、方法、技术应用于基础医学研究和临床实践,是医学的传统。但是,在医学发展的不同时期,医学综合的深度和广度也有很大的差异。当代医学进入了前所未有的大综合时代。对当代医学综合特征的认识和把握,应从人文医学这个当代医学的本质特征入手。

2.1 医学基本观念层面的综合

人文医学最为主要的表现是生物-心理-社会医学模式的确立。1977年美国罗彻斯特大学精神病学和心身医学教授G.L.Engel在《需要新的医学模式:对生物医学的挑战》一文中提出现代“生物医学逐渐演变为生物、心理、社会医学是医学发展的必然”。生物-心理-社会医学模式一经传入中国,就在中国医学界产生了巨大影响。在对生物-心理-社会医学模式和医学模式转变重大意义的广泛、深入讨论中,生物-心理-社会医学模式逐步为人们熟悉和普遍接受。尽管,由于生物医学模式在发展中形成的巨大惯性和医学实践中的惰性,医学模式的转变在实践上是滞后的,仅仅从生物学的角度认识疾病现象,将病人仅仅看作生物体的做法,一味强调生物医学模式框架下的生理生化指标,在医疗活动中仍相当普遍地存在。但生物医学的局限性、片面性已被揭示。凌锋教授在阐发当代医学理论时就指出,“人体是可以分解的,但生命是不可还原的;疾病是可以定义的,但痛苦是不能量化的。”“物理学、化学、生物学等学科的简单相加不等于医学。我们可以用它们来拷问身体的每一个部分,但不能拷问情绪、理想、生死的态度和终极的关怀。医学研究的对象既是人体,更是生命。[4]”心理、社会因素在疾病发生、发展、转归中的作用已为当代医学家高度重视。这是医学的伟大进步,是医学基础、临床医学、预防医学、康复医学、护理学研究和卫生健康管理进步的观念基础。

2.2 临床医疗层面的综合

在临床上,越来越多的医务工作者不仅接受了生物-心理-社会医学模式的理念和方法,而且自觉地将其付诸实践,针对患者躯体和心理的有机联系,用躯体治疗和心理支持的综合方法为患者解除躯体和心理上的病痛,彰显了当代医学的人文本质。

以心血管疾病的诊治为例,在20世纪80年代中期《美国心身医学杂志》发表“Psychocardiology:Meetingplaceofheartandmind”之后,心血管疾病的躯体诊疗与心理诊疗逐步在实践上有机整合在一起。在中国,胡大一教授于1995年确立了“双心医学”概念,打破了心血管科与心身精神科的界限,揭示了心血管疾病与心理之间不可分割的联系,探索心血管疾病传统药物、手术治疗与心理精神治疗的融会贯通。2014年,胡大一教授在《中华心血管疾病杂志》上发布了“心血管病患者精神心理处方中国专家共识”,为规范心血管病患者精神心理症状的临床处置作出了贡献,不仅使高血压、冠心病、心律失常、心力衰竭等疾病同时出现的焦虑、抑郁等心理问题得到了及时、有效的诊断、治疗,而且使许多无器质性病变而源于心理的胸闷、心悸、惊悸、颤抖等患者得到了及时诊治。[5]2017年7月12日,胡大一教授在其“胡大一大夫”公众号发表了《临床需要良知、经验和智慧》,结合一个典型病例,再次强调“不要在病人身上做的过多”。他指出:“当好医生,首先要有良知,要处处为患者着想,设身处地换位思考,将心比心。看的是病,救的是心,开的是药,给的是情。不能受逐利的影响。”“第二,需要经验。临床,就是要更多走进病床,多走进患者,多与患者沟通。离开临床,脱离实践,读着指南查房,手术做完出院了,患者都没见过做手术的医生,这怎么能行?”“第三,智慧,要善于思考。用哲学思想总结升华医疗实践。重经验,而不犯经验主义错误。随访患者,追踪诊疗过程,应成为医生的职业习惯,也是提高医术的必由之路。”胡大一教授等许多自觉落实人文医学综合理念的医务工作者的临床实践说明,人文医学的综合实践已成大势所趋。

2.3 医学基础研究层面的综合

对当代医学整体进步意义重大的医学基础研究,有两个特点。一是生物医学在重视深入、精细揭示人的生物结构、功能的同时,重视综合;二是生物心理社会医学基础研究的重要性逐步彰显。

20世纪90年代初,国际人类基因组计划研究启动,目标是测定人类DNA上30亿个核苷酸的排列顺序。2003年4月15日,人类基因组序列图绘制成功。但伴随着基因组测序工作迅速推进,研究者越来越认识到基因组知识及其应用的局限性。2013年,美国《科学》杂志发表评论文章《等待革命》,提出“人类全基因组序列的测定并没有带来基础医疗方面的重大进展”。在人类30亿个遗传密码中,真正被了解、受“中心法则”支配的遗传信息仅有3%;绝大多数非编码序列的生物学作用是未知的,但进化生物学、比较基因组以及非编码RNA的研究证明,这部分遗传密码与人类健康同样密切相关。从微观研究的成果看不清宏观意义,从局部层次的成果解释不了整体现象,从分析研究的成果得不到综合的认识,是我们经常面对的问题。比如,在脑和神经系统的研究中,对脑活动的细胞、分子机制的研究是必需的,但将高度复杂的脑神经系统还原为基本单元的细胞、分子活动,不可避免会失去很多、很重要的信息,与脑和神经系统的真实过程不相符合。于是需要综合,探索脑神经系统各个基本单元细胞、分子活动的联系,以说明不同脑区神经元活动如何协同以实现脑的高级复杂功能。这是意义十分重大、但十分困难的课题。

生物医学的发展需要综合,生物-心理-社会医学的发展更需要综合。生物心理社会医学模式确立后,严格地说,从20世纪末到21世纪以来,揭示生物、心理、社会因素在人的健康、疾病发生发展中的作用和三者之间内在联系,已经成为医学基础研究的重要内容。心脑血管疾病、恶性肿瘤、糖尿病等对当代人的生命、健康构成重大危害的疾病都与人的生活方式、行为和心理精神因素密切相关。有资料表明,生活方式、行为、环境因素已占致病因素的60%~70%。这既使得社会、心理因素在疾病产生、发展、诊断、治疗、预防中的作用日益凸显,也提出了探究社会、心理因素在疾病产生、发展中作用机理的任务。但是,探索生物、心理、社会因素在人的健康、疾病发生发展中的作用,揭示生物、心理、社会因素的内在的相互作用远比只从生物因素探索疾病复杂得多,还有大量艰苦细致的工作要做,甚至有待于研究模式、方法的创新。这是医学基础研究的重大任务。这种基础性的研究尚处于初始阶段,虽有了一定的进展,但还有大量的工作要做。这是人文医学必须解决的基础研究问题,是当代医学模式难以贯彻的深刻的医学基础理论上的原因。因为,缺乏明确、具体、严谨理论指导的医学行为,不能不说是盲目、被动的行为。[6]借助其他学科的理论、方法、技术认识和解决健康维护、疾病诊治中的问题,自古以来都受重视。在以人文为主导,科学技术大交叉、大融合的当代,医学的这个传统更加鲜明。

2.4 医疗卫生健康管理层面的综合

当代卫生健康管理是以工业化、城镇化、人口老龄化为背景的,疾病谱、生态环境、生活方式不断变化,多重疾病威胁并存、多种健康影响因素交织,纷繁复杂,对宏观、中观、微观层面的卫生健康管理提出了越来越高的要求。2016年8月,全国卫生健康大会提出,要以普及健康生活、优化健康服务、完善健康保障、建设健康环境、发展健康产业为重点,加快推进健康中国建设,努力全方位、全周期保障人民健康。这是中国卫生健康事业顶层设计的一次大综合,不仅提出了医疗卫生健康管理的目标、任务,而且提出了工作的内容。当前,建设基本医疗卫生制度,落实分级诊疗制度、现代医院管理制度、全民医保制度、药品供应保障制度、综合监管制度,必须强化多领域、多部委、多机构的相互支持、相互配合,形成合力。医药价格调整、医联体建设等都需要体制机制的综合保障。医疗卫生服务与大众健康教育、健康促进结合,个体健康的社会保障与健康自我管理结合,都体现着综合。

3 整合医学在人文医学发展中的引领作用

正是在人文医学大综合的背景下,以“构建更全面、更系统、更合理、更符合生命规律、更适合人体健康和疾病诊断及治疗和预防的新的医学知识体系”[7]为目标的整合医学产生了。继2016年10月8日的首届中国整合医学大会之后,2017年4月29日,在西安举行了整合医学高峰论坛,与会的医务界专家、学者逾万人,规模和影响为医界空前。整合医学之所以能够在中国医学界掀起了清新的学术大潮,得到越来越广泛的认同,就在于其适应了医疗卫生健康事业发展的趋势,并发挥了引领作用。

3.1 整合医学体现了当代医学彰显人文关怀的发展理念

无论是听樊代明院士关于整合医学的演讲,还是阅读他两卷本的《整合医学》著作,都会产生显著甚至强烈的针对问题、解决问题的感受。樊代明院士提出的整合医学“将在解决医学专科过度细划、医学专业过度细化、医学知识碎片化所致问题中起决定作用”[7]序言,反映了当代医学家的责任担当。

从表面上看,“医学专科过度细划”“医学专业过度细化”“医学知识碎片化”是医学发展中出现的发展方式、管理方式问题,但实质上反映的却是医学发展以学科为本还是以人为本的理念问题。毫无疑问,医学学科体系的建立和不断完善、医学对人体结构和人的疾病越来越精细化的认识是近现代乃至当代医学发展的重要标志,是医学发展的重要基础。但是,医学发展的纵向深入必须与横向的反思、综合相对应,对人体局部的认识必须与对人体整体的认识相对应,在分化和综合之间、局部与整体之间应当保持张力,纵向研究与横向研究、局部研究与整体研究、分析研究与综合研究是相互促进的。在医学研究中,越是分析精细,越要重视综合,既要强化分工,更要强化合作;在临床上,既要重视人体各系统、器官、组织、细胞之间的区别、各自的特殊性,更要重视他们之间的联系;既要重视生物、物理、化学等物质因素在疾病发生、发展、转归中的作用,也要重视心理、精神因素在疾病发生、发展、转归中的作用,重视生物、物理、化学等物质因素与心理、精神因素的相互作用。令人遗憾的是,在医学研究和临床工作中却存在重视学科分化、轻视甚至忽视综合,重视人体局部、轻视甚至忽视整体的现象,“医学专科过度细划”“医学专业过度细化”“医学知识碎片化”。这种现象与医学研究对象——人体结构功能的复杂性、人的疾病的复杂性有关,与我们的思维方式和价值观也不无关系。

从思维方式的角度看,重视分析轻视综合、重视人体局部、轻视人体整体,以学科分化为本,只见树木不见森林,求末舍本,是认识上的片面性;从医学特有的以人为本的价值观分析,重视分析轻视综合、重视人体局部轻视人体整体,以学科分化为本,是不该选择的价值取向,在本质上是不道德的。换言之,医学重视分析的同时重视综合、重视对人体局部认识的同时重视对人体整体联系的认识,体现和彰显的是医学的人文关怀。在笔者看来,整合医学作为一种认识论、作为一种方法论,其试图创造的一种新的医学知识体系,正是顺应、表达了当代医学的人文发展理念和综合思维方式。

3.2 整合医学引领了人文医学综合实践

整合医学不仅设定了改变“医学专科过度细划”“医学专业过度细化”“医学知识碎片化”的目标,“把现在已知各生物因素加以整合”“将心理、社会因素和环境因素等也加以整合”,而且引领和推动了人文医学综合实践。

整合医学是富于启发和操作性的。整合医学强调“从整体观(Holistic)、整合观(Integrative)和医学观(Medicine)出发,将人视为一个整体,将医学发现的数据和证据还原为事实,将临床实践中获得的知识和认识转化为经验,将临床探索中发现的技术和艺术聚合成医术,在事实、经验和医术这个层面来回地实践”[7]序言,强调“各种先进知识理论和有效实践经验的有机的、科学的整合”,强调“既要注意到在某个层次上的适应性,也必须考虑到不同层次间的相容和相互作用,即必须把还原论的分析和整合性的归纳、综合有机地结合起来。”类似的论述,在《整合医学——理论与实践》中比比皆是。

更令人振奋的是,在《整合医学——理论与实践2》的“实践篇”中,“整合消化病学”“整合肾脏病学”“整合骨科学”“整合内分泌糖尿病学”“整合呼吸病学”“整合血液病学”“整合心脏病学”“整合妇科病学”“整合神经病学”“整合儿科学”“整合健康学” “整合护理学”“整合心身医学”“整合营养学”“整合医学在医院管理和学科建设中的实践”等像雨后春笋般扩展开来。尽管其中的许多篇章距离作者所要创建的整合医学的一个个子学科体系尚有距离,尚不够完善,特别是在落实生物-心理-社会医学模式上还要做非常多的工作,但作者们的努力方向和发力点是正确的,迈出了坚实的一大步。这些篇章的巨大引领和推动作用是不可低估,可谓之伟大的人文医学综合实践。

3.3 整合医学具有广阔的发展前景

樊代明院士在《整合医学——理论与实践2》的序言中用“贵在整合、难在整合、赢在整合!”描述了整合医学的今天和明天。

笔者以为,整合医学之贵,在于其建立在对当代医学发展趋势清醒认识之上,是人文医学的一枝报春的花朵。整合医学之难,在于必须取得更多的理解和广泛的实践操作,在于其自身的不够完善。严格地说,无论是在临床操作上,还是在理论架构上,整合医学都不尽完美,还有许许多多工作要做。比如,在临床操作上,医务人员具备怎样的素质、知识、技能才能胜任整合医学实践?按照整合医学,现有的临床指南、路径需做怎样的调整、改进?落实整合医学,相关的临床科室是合并还是合作?怎样的合并、合作?整合医学需要怎样的医院管理体制、机制才能推行、实施、保障?在理论架构上,整合医学的完整体系是怎样的?整合医学与临床医学、基础医学、预防医学、护理学、心理学、中医学、人文社会科学等诸多学科间存在着怎样的逻辑关系?需要指出的是,当下整合医学的临床操作、理论架构的不完善恰恰说明,整合医学具有广阔的发展空间,这正是整合医学的强大生命力所在。

解决整合医学发展中面临的问题,要有宽阔的视野,更要有博大的胸襟。因为,近代以来根深蒂固的生物医学模式的巨大惯性和惰性仍左右着许多人的医学行为,使人们固执、任性地仅从生物医学的思路说明疾病发生发展的物质基础和机理。解决整合医学发展中面临的问题,不但要有坚定的信心和勇气,敢于直面困难,而且要讲究方法;不但需要轰轰烈烈、浩浩荡荡的广泛动员,更需要扎实、精细的探索,在不断总结经验中循序前行;不仅要重视整合,也要重视与整合对应的分析和对分析成果的不断综合,因为,整合医学是建立在分析、分化基础之上的,在整合的过程中,一定会不断提出深入分析的要求。

但是,整合医学已经赢了,不仅赢在当下,更会赢在未来;不仅赢在中国,也会赢在世界。如果说,整合医学是人文医学发展的大势所趋,那么,在人口众多,经济、社会、科学技术快速发展的中国,承担着医疗卫生和维护健康重任的中国医疗卫生界更需要整合医学。可以断言,中国整合医学之于中国医疗卫生和健康事业的重大意义将不断展现,整合医学的中国实践将有力推动中国医疗卫生健康事业,并将以中国特有的方式和显著成就为人类医学事业作出贡献。

[1] 张金钟.关于医学的人文科学性质[J]. 医学与哲学,2003,24(12):14-17.

[2] 韩启德.不忘医学初心 发展医学哲学[J].医学与哲学,2017,38(2A):1.

[3] 钟南山.医学人文要在与临床结合上下工夫[J].医学与哲学,2017,38(4A):1-3.

[4] 凌锋.我的医学思考[EB/OL]. (2017-07-18)[2017-08-01].http://www.sohu.com/a/158042593_611132.

[5] 朱宁.导言:双心医学的昨天、今天与明天[J].医学与哲学,2017,38(3B):7.

[6] 张金钟.医学模式转变在实践上为何滞后 [J].医学与哲学,1996,17(7):1-4.

[7] 樊代明.整合医学——理论与实践[M].西安:世界图书出版西安有限公司,2016:10.

2017-08-05〕

〔修回日期2017-08-10〕

〔编 辑 吉鹏程〕

MedicalIntegrationfromthePerspectiveofHumanisticMedicine:TheInevitabilityandtheLeadingRoleofHolisticIntegratedMedicine

ZHANGJinzhong

(TianjinUniversityofTraditionalChineseMedicine,Tianjin300193,China,E-mail:jzh097@126.com)

Humanistic medicine is the contemporary essential characteristics of medicine, which is different from the ancient and modern medicine. The basic modality of humanistic medicine is integration, and the implementation of bio-psycho-social medical model is the basic content of humanistic medicine integration.Holistic integrated medicine is a clear understanding of the comprehensive modality of humanistic medicine, and leads and promotes the integration of humanistic medicine. The continuous improvement of the theoretical framework of holistic integrated medicine and its implementation in practice will promote the development of health care.

Humanistic Medicine; Holistic Integrated Medicine; Bio-Psycho-Social Medical Model

R-05

A

1001-8565(2017)09-1059-07

10.12026/j.issn.1001-8565.2017.09.0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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