寻找“自我”中迷失“自我”
——对《高老头》中拉斯蒂涅形象的再认识
2017-01-12
(浙江工业大学 人文学院,浙江 杭州 310023)
寻找“自我”中迷失“自我”
——对《高老头》中拉斯蒂涅形象的再认识
褚蓓娟
(浙江工业大学人文学院,浙江杭州310023)
多年来,学界对巴尔扎克小说《高老头》的研究离不开高老头的父爱和拉斯蒂涅的堕落这两个话题,论及原因都归咎于阶级或是时代,但是近200年,拉斯蒂涅的故事并不时过境迁。从成长小说的视角出发,认为拉斯蒂涅是小说的第一主人公,从主人公拉斯蒂涅经历的外省乡下、都市巴黎、坟场墓地三个日常空间入手,关照其成长的心路历程。通过对拉斯蒂涅在成长过程中“自我”认识、定位、迷茫到“自我”迷失的探究,指出主人公的成长问题既是个人的,也是19世纪30年代法国青年成长问题的代表,更是商业快速发展时期人类面临的共同问题,对后代成长发展有重要的启示意义。
高老头;拉斯蒂涅;迷失“自我”
法国现实主义大师巴尔扎克于1914年被翻译家林纾首次介绍给中国读者,至今已有百年历史,近代翻译文学的繁荣,新文学运动的产生,促进学界对现实主义文学的重视,巴尔扎克在中国的传播和接受于新中国成立前50年已蔚然成风。新中国成立后50年,翻译界和学界再次掀起巴尔扎克热。翻译方面,除经典傅雷译本之外,各种译作层出不穷;学界研究亦走向多视角,但重点依然从意识形态层面关注巴尔扎克作品。进入21世纪以来,中国学界对巴尔扎克的关注侧重于传播和译介研究,而文本研究似乎不再是热门话题。一说起文本,人们总是想到他的作品集《人间喜剧》。一说起《人间喜剧》,我们不能不知道《高老头》。因为《人间喜剧》中的许多人物都曾在《高老头》中亮过相。《高老头》堪称《人间喜剧》的序幕。多年来,学界对这部小说最感兴趣、争论不休的话题莫过于高老头父爱的性质和拉斯蒂涅堕落的原因。高老头父爱的性质似乎和阶级有关,拉斯蒂涅堕落似乎与时代相连。然而,200年过去了,这个故事留下的问题并不因为阶级的变化或时代的变迁而过时。重读经典,关照当下,我们发现这部小说给后代留下了很多令人深思的启示。
小说篇名为高老头,主人公似乎并不是高老头,而是那个穷大学生拉斯蒂涅,高老头只是拉斯蒂涅成长过程中经历的一个故事而已。成长小说的主人公往往都有其成长的特定生活空间,本文将选取主人公的三个活动空间和三次人生困惑探索拉斯蒂涅的成长。
一、三个生活空间
高老头的父爱荫庇着女儿们的成长,拉斯蒂涅的堕落伴随着自身的成长。成长既是人类一个永恒的话题,也是文学永恒的话题之一。因此,西方有一种源远流长的小说形式叫做成长(或者教育)小说,兴起于18世纪末的德国。成长小说的主人公都是尚未或即将步入社会的青少年,小说讲述他们经受学校教育或社会教育,精神思想发展,性格因之变化,走向社会,成熟成人的过程,歌德《威廉·麦斯特的学习时代》被誉为经典成长小说的开山之作。但即使研究成长小说的专家,如莫罗蒂和奥尔巴赫,也从不给成长小说下定义,“他们会直接进入那些经典文本中,从对不同文本的解读展开成长教育小说本身”[1]。其实,成长小说本身就是一个非常宽泛的概念,它伴随小说发展史不断地演化着,无法定义也在所难免。人们在论及成长小说时,大多论及青春心智成长成熟向上,如《威廉·麦斯特的学习时代》;或身处逆境,与环境冲突过程中个人意志力得到锤炼,如《鲁滨孙漂流记》;或在走向成熟的道路上苦苦挣扎,如《麦田里的守望者》……虽然《高老头》的故事围绕着拉斯蒂涅的成长展开,但学界鲜有论及主人公的成长主题。当然,与经典成长小说或现代非理性成长小说相比,拉斯蒂涅的心理成长过程很不健康,而恰恰是从其不健康的成长过程中人们可以更清晰地看到社会价值观念的扭曲及其对性格和思想的影响,对后世有更大的认识价值。
外省乡下——童年生活空间,生成朴素的自然法思想。自然法教导着自愿遵从理性的全人类:“人们既然都是平等和独立的,任何人就不得侵害他人的生命、健康、自由或财产”[2]。拉斯蒂涅属于自愿遵从理性的那一类人。他家境穷困,兄妹五个,父母靠田地获得的年收入约3000法郎支撑着家庭开支,并且每年要挤出1200法郎供他上学。童年的生活空间暗示了主人公的出身——来自闭塞的乡下、人口众多的老家、节俭拮据的家庭。“外省乡下”作为闭塞、落后的意象,作为繁华都市的陪衬经常出现在十九世纪法国小说中。童年生活空间生成了主人公最初朴素的理想:他发誓要好好读书,靠自己的本领去挣钱,改变自己的穷酸处境,将来做个廉洁正直的法官,过上光鲜而受人尊敬的日子。遵循不伤害他人权利的自然法,主人公给“自我”进行了明确定位。如同胡克尔在《宗教政治》第一卷中所述:“如果我要求本性与我相同的人们尽量爱我,我便负有一种自然的义务对他们充分地具有相同的爱心”[2]。这是人类基于自然平等基础上产生的自然想法。秉持这种做人的准则,拉斯蒂涅来到首都巴黎求学谋发展。
首都巴黎——大学生活空间,目睹现代都市生活乱象。伏盖公寓是法学大学生在巴黎的日常生活空间。它是个坐落于清静的圣·日内维新街下段的兼包客饭的公寓,从外观上看,黯淡无光,沿着墙根生满了草,连最没有心思的过路人经过这儿也会无端的不快活,屋子死沉沉的,墙垣带有几分牢狱气息,这片区域随处可见的是苦难、烦恼、垂死的老人、想作乐而不得不用功的青年……公寓里散发着一种闭塞的、霉烂的、酸腐的、叫人发冷的公寓味道。这个寄宿式的伏盖公寓男女老少一概招留。因为租金便宜,这里常年住着被银行家赶出门的失去财产继承权的泰伊番小姐、老寡妇古的太太、形销骨立的老处女米旭诺、波阿莱老人、自称退休商人的伏脱冷先生、面粉商人高里奥先生和拉斯蒂涅等七位固定房客。此外还有一些只包饭不住宿的临客。这是出生于破落贵族家庭的拉斯蒂涅经济所能承受的寄身之所。课业之余,他游览京城各大博物院和歌剧院等娱乐场所,留心京城的规矩和谈吐,欣赏着巴黎的繁华。京城的繁盛、上等人的奢华,不断地冲击着他内地人的观念、童年的幻象,也滋生了他对权位的欲望和出人头地的志愿。城乡空间的反差,明晰了主人公内心的理想并坚定为之奋斗的决心。
坟场墓地——生死对话空间,埋葬过去,播种未来。小说以墓地这一空间做结尾,意味深长。上流社会和巴黎坟场形成两个遥相呼应的空间,拉斯蒂涅置身其间,安葬了高老头,他便奔赴纽沁根太太家吃晚饭去了——这样的结局不是故事的结束,它只是主人公活动空间的切换,小说暗示主人公将跨入一个新的空间,因此断定,主人公的结局是未知的。尽管巴尔扎克用人物再现的方法在其它小说中叙述了拉斯蒂涅此后的人生,此文不讨论拉斯蒂涅在其它小说中的故事,也正是这种开放的空间,衍生了作家的多部作品。小说结束于坟场这一空间,也具有强烈的象征意味,坟场是安葬高老头的墓地,是否也是埋葬拉斯蒂涅的墓地,是否也是拉斯蒂涅的新起点?一切都未可知(仅限《高老头》文本的解读)。小说的结局是开放的,不明朗的,相对的。这是成长小说的一个重要特征,即人物结局的开放性。
小说通过空间结构的设置,从外省乡下到首都巴黎,从穷酸的伏盖公寓,到雅致的贵妇人客厅,搭建主人公的成长之路:从发奋图强的有志少年到惶惑不安的青年学子,最后可能是磨刀霍霍的投机者(通过结局揣测但未知),主人公从震惊、迷惑、向往到追寻的心灵历程中,完成了“自我”的蜕变,迷失了曾经的“自我”。
二、三次人生困惑
光怪陆离的都市现象,匪夷所思的人群与主人公朴素的自然法思想发生强烈的撞击,从乡下到巴黎的主人公陷入了精神困惑迷茫中。
其一,为了金钱可以舍去爱情?在巴黎,拉斯蒂涅攀上了远房表姐包赛昂子爵夫人。一日,拉斯蒂涅拜访子爵夫人时,正遇上和她热恋三年的阿瞿达侯爵,从夫人对侯爵恋恋不舍的送别中,拉斯蒂涅感觉到了表姐的纯洁痴情。然而阿瞿达侯爵已打算迎娶一位有着20万法郎年利息陪嫁的小姐,拉斯蒂涅的到来,提供了侯爵机不可失的告辞借口。这位热情有才,英俊健壮,倜傥风流的青年想到自己的贫寒,蜗居之所与富丽堂皇的贵族府邸的遥远差距,隐约感觉靠苦读奋斗谋求前途的梦想太渺茫,于是请教表姐寻找捷径。表姐指点拉斯蒂涅寻找一个年轻有钱漂亮的女人做靠山,而且自己不要轻易暴露爱情。并且一旦被一个有钱有势的女人看中,就会有很多女人趋之若鹜,就会走红,走红就是万事亨通,走红就是拿到权势的宝匙。暗示他可以接近年轻貌美有钱的银行家纽沁根夫人。表姐自称人生这本书已读得烂熟。在这个有相当多女人堕落、男人虚荣的社会里,要想成功,就得没有心肝,把所有的人当驿马,把他们骑得筋疲力尽,到了目的地丢下,这样才能达到欲望的最高峰。这个纯情的表姐教导拉斯蒂涅的这番话好像是对自己人生所做的最好注解。阿瞿达侯爵为了丰厚的陪嫁抛弃了厮守三年的堪称贵族领袖的包赛昂夫人。拉斯蒂涅亲眼所见:爱情抵挡不了金钱的魔力。
此情此景对处于成长期的主人公来说,对信奉不伤害他人权利的自然法的大学生来说,无疑是个巨大的冲击。他的成长轨迹开始摇摆不定、指向迷途。
其二,为了金钱可以出卖友情?拉斯蒂涅无心读书,想入非非,巴结名门的心思让同居伏盖公寓的伏脱冷猜中。这个让人敌友难辨身份不明深藏不露的伏脱冷似乎对人事有洞察秋毫的本领,他从拉斯蒂涅追逐风雅、急功近利的举动中嗅出这个年轻人“往上爬”的欲望,好像是发现了可教的同类,老于世故的伏脱冷生怕这个涉世未深的同类无人指引而遭夭折,便自告奋勇地给拉斯蒂涅剖析世态万象,教会他如何挤入上流社会的方法。他一针见血地撕开年轻人内心的隐秘:心里想发财,口袋空空;嘴里吃着伏盖公寓的饭菜,心里想着富人区的山珍海味;这个日趋高涨的欲望和野心的实现非正道能获得。无野心的男人可凭自己的真才实学按部就班、循规蹈矩地打拼,到死也不能升官发财。有野心的男人要升官发财得玩卑鄙的政治手段,甚至不惜出卖妻儿。“你知道巴黎人是怎么打天下的?不是靠天才的光芒,就是靠腐蚀的本领。在这个人堆里,不像炮弹一样轰进去,就得像瘟疫一般钻进去。清白老实一无用处。雄才大略是少有的,遍地风行的是腐化堕落。要想捞大钱,就得大刀阔斧地干”[3]。拉斯蒂涅像是被人剥光了衣服的小丑,发财的渴望被伏脱冷揭穿之后,急不可耐地期待着答案。伏脱冷看着拉斯蒂涅这个已经上钩的鱼,指使拉斯蒂涅去追求孤独绝望被父亲抛弃的泰伊番小姐,然后由他实施除去泰伊番哥哥的方案,这样银行家泰伊番就不得不立其女泰伊番小姐为财产继承人,伏脱冷出谋划策的报酬是:拉斯蒂涅娶到有百万陪嫁的银行家小姐之后,返利20万法郎给他。伏脱冷带着血腥的话语让拉斯蒂涅非常吃惊,他赤裸裸地撕开了人与人之间唯利是图的关系,正当拉斯蒂涅在人生路上举棋不定的时候,饭友米旭诺为了3000法郎的赏钱向警察局举报了潜逃犯伏脱冷。伏脱冷的话正是他杀人越货铤而走险的人生经验。这个在逃的苦役犯在伏盖公寓众目睽睽之下就擒。拉斯蒂涅亲眼目睹了:人间的温暖、友谊和金钱之间的较量。尽管这位大学生以退租抗议房东的方式以驱赶出卖朋友的叛徒,以此证明自己在是非面前的公正态度,但他终究改变不了房东认钱不认人的现实。
其三,金钱和亲情孰重?拉斯蒂涅认识社会改变人生观的最大冲击源来自高老头。高老头是法国大革命后新生的资产者代表。他靠做面粉生意发了财,年轻时死了老婆,从此便把无边的爱倾注在两个女儿身上,满足女儿们的幻想成了他的快乐。高老头多情体贴的父爱,名闻遐迩。两个女儿在15岁便有了自己的马车,生活奢华得像有钱爵爷养的情妇。等女儿到了出嫁的年龄,高老头把自己全部的财产分给女儿们做陪嫁。每个女儿带着80万法郎的陪嫁随心所欲地挑选着自己的丈夫,大女儿阿娜斯大齐嫁给了雷斯多伯爵,成了上流社会的贵族夫人,二女儿嫁给了纽沁根银行家,成了有钱的银行家夫人。为了不给身份高贵的女儿丢面子,高老头在女儿们出嫁5年后盘出自己的面粉铺子,带着盈余住进了伏盖公寓。可是,结婚后两个女儿的财产都控制在丈夫名下。已经习惯于养尊处优的两个女儿只得经常来到伏盖公寓向爸爸讨要零花钱。高老头一面诅咒两个没良心的女婿亏待自己的女儿,一面节衣缩食为女儿们支付开销。高老头所剩不多的养老钱慢慢被两个女儿挤干哄完了。可是高老头很满足,女儿是他眼里的天使,为了让女儿开心,他甚至卖掉自己的养老金为二女儿置办和情人幽会用的安身之所;为了大女儿能出席盛大的舞会,他走投无路之下,卖了银餐具,抵押终身年金,东拼西凑1000法郎为大女儿交服装定金。高老头听着女儿诉说生活的窘境甚至产生去偷去抢的念头。可是,当高老头病重渴望女儿来看他时,却盼不来女儿的身影,直至高老头离开人世,两个女儿也没有为他送终。高老头对两个女儿的期望,就是希望她们每时每刻都快乐幸福,能看到女儿的快乐就是父亲的最大快乐,而女儿的痛苦比自己的痛苦更痛苦。父亲可以为了女儿的快乐赴汤蹈火、身败名裂。高老头的故事一方面向人们呈现了最本能最伟大最纯粹的父爱,另一方面也向人们展示了金钱的力量,金钱实现了高老头对女儿的爱,金钱满足了女儿奢华的生活,金钱也改变了神圣的父女之情。拉斯蒂涅体会到:亲情没有了金钱的纽带竟会如此脆弱。
三、迷失的“自我”
一系列的经历和困惑让拉斯蒂涅对其生活观念重新判断。
人与人之间的关系:纯洁的爱情、珍贵的友情、神圣的亲情……等等在金钱面前扭曲,爱情、友情、亲情不再以爱恋、关爱、血缘等等人之情感为纽带,而是以一种利益关系、金钱交易为纽带。爱情因金钱不再纯洁,友情因金钱不再珍贵,亲情因金钱不再神圣。
首都巴黎的耳闻目睹一直被学界看成拉斯蒂涅的重要教育经历,传统研究认为,这“人生三课”使拉斯蒂涅最终走向堕落。本文认为,外省乡下与都市巴黎是滋生不同价值观的两个存在空间,主人公在这两个不同的空间转换中,产生不同价值观的撞击,因此,本文更愿意把这“人生三课”看成拉斯蒂涅的三重困惑,之所以困惑,是因它们代表了一种迥异于外省乡下的价值观,与拉斯蒂涅秉持的价值观相左。拉斯蒂涅带着一颗要好好读书、正直做人的决心来到巴黎求学,当他发现米旭诺为了一点悬赏费出卖了饭友,友情和义气大于金钱的观念使得他怒不可遏;当他发现伏脱冷谋财而害命,良心未泯的他果断结束了和银行家老小姐的恋爱关系;当高老头孤独地躺在病榻前,善良的他不仅为高老头一次又一次地寻找他的女儿,而且伺候在高老头身边端水喂药,直至为高老头送终下葬。就是这样一个善良本分的大学生带着自我奋斗的梦想和纯真来到巴黎,然而他心存正直的世界不断被洗礼。在巴黎,他亲眼看到气质高贵的表姐被多年的情人遗弃,在巨额陪嫁和恋人情爱之间,拉斯蒂涅揣摩到金钱的威力;在贵族夫人豪华的客厅,他联想到租住的伏盖公寓的寒酸,体会到自己和上流社会的差距;他目睹高老头对女儿的父爱,也亲历了两个女儿对父亲的冷漠。金钱的力量摧毁了人间最美好、神圣的感情,甚至使人性丧失。巴黎的所见所闻慢慢地迫使拉斯蒂涅不断地修正自己对社会的认识和做人的准则。他发现正直善良一无用处,拉斯蒂涅在成长旅途中逐渐以道德堕落、良心泯灭、自我迷失为代价,透露出这个时代的价值取向和社会风气。
成长小说的特点是既讲述个人命运,又呈现社会历史。布斯不无俏皮地戏谑:“每个小说家都得建立起他的人物的爱情赖以产生的社会”[4]。《高老头》发表于1834年。而19世纪的法国是个“百年动荡时期”[5],头30年,对外,政府扩张领土,逐渐向南渗透其殖民范围,先后占领西班牙、阿尔及利亚;于内,波旁王朝复辟,七月王朝兴起,七月革命爆发……“法国人尝试了形形色色的政府”*皮埃尔·布吕奈尔等:《19世纪法国文学史》,郑克鲁译,上海人民出版社,1997年版,第1页。多方博弈、政权更迭、阶层对垒,曾经以门第、血统、权势等维系传统人伦关系的社会形态正在被打破,此时,商业发展是头等大事,有法国内阁总理基佐(1840-1848)的话为证:“让法国繁荣吧,让它自由、富裕聪明起来和无忧无虑吧”[6]。在这个政府倡导的资本自由竞争时代,金钱成为社会权力的第一杠杆。可谓从政府当局到普通百姓,整个社会躁动不安,各类欲望恣意横生,不过这也正是法国人不断寻求变革探索出路的表征。政府政策立竿见影的效果是工商业界的繁荣、金融业的繁荣,新的社会名流崛起。经济高速发展带来的面貌是建立了一个以貌取人的世界。此时的法国社会如同青春期的年轻人一样躁动不安。就连巴尔扎克也不能免俗,他把自己修饰成在社交界想要扮演的样子:贵族身份,阔绰,爱慕虚荣,在他狭窄而恒久的朋友圈里,女人占了首要的地位,他十分之九的信件是写给女人的。 “在一个以貌取人的世界上,必须给人以多财的印象”[7]。作者生活中的点滴也印证了那时浮华物质至上的时代特征。
小说触及了青年成长的永久话题:一个外省乡下的年轻人要想立足大城市、挤进上流社会,更大程度地实现社会对其价值的认可,这本属于人类向上意愿的自然法则,有其合法性。但是,路径该怎样行走?应该遵循怎样的价值底线?这是这部小说留给后人的思考。我们正生活在经济快速发展的时代,追名逐利、物欲横流的风气也很容易误导年轻人的价值观、人生信念,重读经典,发现它对当下依然有很强的现实意义。
[1] 王炎.小说的时间性与现代性——欧洲教育成长小说的叙事时间性研究[M].北京:外语教学与研究出版社,2007:22.
[2] [英国]洛克.政府论(下)[M].北京:商务印书馆,1996: 6.
[3] [法国]巴尔扎克.巴尔扎克代表作(一)·高老头[M]. 南京:凤凰出版传媒集团, 2011:84.
[4] [英国]W·C·布斯.小说修辞学[M].北京:北京大学出版社,1987: 202.
[5] 中央电视台节目组. 大国崛起[M].北京:中国民主法制出版社,2006: 152.
[6] [法国]让·马蒂耶.法国史[M]. 上海:上海译文出版社,2002:62.
[7] [奥地利]茨威格. 巴尔扎克传[M].上海:上海译文出版社,1990:137.
Abstract: Over the years, the study of Balzac’s novel Father Goriot has been revolved around the two topics: the fatherhood of Father Goriot and the degeneration of Rastignac, resulting from the class or the times. However, the story of Rastignac has still not been out of date over the past 200 years. From the perspective of bildungsroman, this article states that Rastignac is the first protagonist of the novel and is concerned about Rastignac ’s spirit growth involving three daily space from Rastignac’s experiment: countryside in other provinces, urban Paris and cemetery. Through the exploration of self-cognition, self-position, self-confusion to self-loss during the process of Rastignac’s growth, this article points out that the growth problem of the protagonist is both personal and representative of the youth of the 1930s. This common problem arising from the rapid development of commercial economy is also of important implications for future generations.
Keywords: Goriot; Rastignac; lost ‘self’
(责任编辑:王惠芳)
Losing ‘self’ in the process of looking for ‘self’—Reconsideration of the image of Rastignac in theFatherGoriot
CHU Beijuan
(College of Humanities,Zhejiang University of Technology,Hangzhou 310023,China)
I106
A
1006-4303(2017)03-0333-05
2017-09-16
褚蓓娟(1965—)女,安徽巢湖人,教授,博士,从事中西小说比较研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