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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寇流兰与杜丽娘》还是寇流兰与茅威涛?

2017-01-11陈煜

上海戏剧 2016年12期
关键词:杜丽娘牡丹亭中场

陈煜

新编越剧《寇流兰与杜丽娘》(以下简称《寇》)的演出,在台上持续了整整3个小时。3个小时内,茅威涛与浙江小百花几乎是为观众上演了两个完整的故事。“杜丽娘”部分中规中矩,而“寇流兰”部分则颇为惊艳。然而,当两个独立来看都不错的故事相遇时,却让人难免有些疑惑——为什么是他和她?

为什么是寇流兰?

不管是否今人的一厢情愿,整个2016年,将莎士比亚与汤显祖“拉郎配”的创作充斥舞台。在这种大环境下,推出一台糅合莎翁和汤翁作品的新编越剧,对于“爱折腾”的茅威涛来说,似乎也是件顺理成章的事情,选择“杜丽娘”也在意料之中。虽然汤显祖以“临川四梦”传世,但《牡丹亭》的影响力远大于其他“三梦”,这一点是毋庸置疑的。但,为什么是“寇流兰”,而不是《罗密欧与朱丽叶》《奥赛罗》?“寇流兰”的故事知名度并不大,大部分中国观众对此更是陌生。那么,这次,浙百与茅威涛舍弃了众多脍炙人口的莎翁经典,却选中了“寇流兰”,想必是“有深意存焉”的。

从某种角度说,茅威涛的身上,有着与寇流兰明显相似之处——同样声名赫赫、同样被相当一部分人不理解,也同样的不妥协。对于寇流兰这位“失败的英雄”,茅威涛想必是惺惺相惜的。

不过,抛开个人因素,主创者似乎更希望在一连串的冲突对比中寻找一种永恒的价值——战争与和平的对比、爱与恨的对比、生与死的对比。当放逐路上独行的寇流兰“遭遇”黄泉路上飘荡的杜丽娘,两个“灵魂”开展了一次对话——在整场戏中,寇流兰与杜丽娘仅有的两次交流,一次出现在中场,一次出现在尾声——而这一次中场的交流尤为重要,这是全剧唯一一次主创清晰地向观众吐露自己的创作意图。

爱与恨,究竟哪个更具力量?这似乎是一个很难有标准答案的终极提问。或者说,爱与恨,同样具有毁灭的力量。寇流兰固然因为恨制造了罗马的灾难,但最终,却也是因为爱,选择了死亡。杜丽娘呢?她似乎不曾真正恨过,她那穿越生死的爱,让她有情人终成眷属,却也不可否认爱曾经令她“酸酸楚楚、生生死死”。

或许,《寇》剧想通过这两个毫不相干的故事,告诉我们,无论爱与恨,都具有无比强大的力量。而人类的历史,便是在这爱爱恨恨、生生死死中前行。当寇流兰和杜丽娘们都已化为尘土,他们的情感,却依旧在不同的时空中继续着——只是换了主角而已。然而,这一切也都不过是笔者的揣测而已。

为什么是石道姑?

相比主创者的良苦用心,《寇》剧舞台呈现的效果却令人有些叹息。中场休息时,不少观众边摇着头说“看不懂”,边离开了剧场。看不懂,或许有鉴赏能力的问题,但如果相当一部分观众都有表示“难以理解”时,我们似乎也应该回过头来审视一下演出本身了。

就剧场感受而言,《寇》剧的确始终处于一种“割裂”的状态。首先是形态上的割裂。

在讲述寇流兰的故事时,主创者花了很大力气践行“越剧音乐剧化”。而这部分可能是笔者近期看过的最接近音乐剧风格、最流畅的戏曲呈现。整场的唱词应该称得上近年来越剧新编剧目中的上乘之作——既没有现代语汇夹杂其间的不适,也不见生搬硬套古诗词的矫揉造作。

而“杜丽娘”部分则相当传统。这一部分的唱词基本照搬了昆曲的原作,仅做了词格上的调整,除了越剧唱腔和方言之外,很难看出与传统昆曲《牡丹亭》的区别。可能是最近一段时间“杜小姐”曝光率过高的缘故,对于熟知《牡丹亭》故事的观众而言,很难引起更大的兴趣。

更重要的是情绪上的割裂——情绪高亢的寇流兰和低回宛转的杜丽娘始终各唱各的,至少在上半场如此,这也是导致中场休息时很多观众离场的原因。很难理解,为什么这一边罗马人愤怒地放逐着寇流兰,那一边中国的杜丽娘就突然跑出来“思春”了?风格和故事的转换显得突兀而生硬,其中缺乏必要的交代——至少是对普通观赏者的必要交代。

从戏的后半部分开始,出现了一个串场者——石道姑。此人隐匿于罗马群众之中,忽又脱下外套, 以《牡丹亭》中“石道姑”的身份讲述剧情发展。但是,石道姑作为《牡丹亭》的讲述者则可,担任《寇流兰与杜丽娘》的讲述者就有些力不从心。主创者并没有给出合理的解释。或者,他们认为这并不需要解释。《寇》剧似乎隐隐透露出这样一种姿态:我演我的,你看你的,至于你是否能看懂,并非我考虑的范围。不仅仅是《寇》剧,近年来浙百的一些创新之作,也一直暗含着这样一种思辨的态度。这或许是一种更高级的思辨,但是否适合当下普通戏剧观众,依旧是一个值得探讨的问题。

当然,选择石道姑,或许还有另外一层含义。“石女”身份的叙述者,对于西方观众而言是新奇而且“辣眼睛”的。而当石道姑面对观众解释“刚才演寇流兰和柳梦梅的是一个人,一个女人”的时候。想象一下,当这出戏在欧洲巡演的时候,想必老外会惊呼“My God”。可是,面对越剧观众,这句话没有任何反应——台下一片漠然。作为一出先在欧洲首演之后再回到中国的越剧,它在意的是外国观众而非本土语境?相比于西方的评价对中国观众接受度的考虑是被靠后的?这是否也是一种缺乏文化自信的表现?

为什么是茅威涛?

《寇流兰与杜丽娘》是一部相当“茅威涛”的作品。在舞台上纷纷扰扰的莎翁与汤翁作品中,它应该算得上是“用心”“良心”之作。

从这出戏中,看得出茅威涛与浙百这些年在越剧音乐剧化上的探索,也看得出茅威涛超越舞台表演的一些文化思考。也正是因为这些,才有了《寇流兰与杜丽娘》。然而,当幕启时,演员们摔着凳子高喊着“人民公敌”登上舞台时观众的哗然;当杜丽娘悠悠地寻梦,而观众席传出间或的鼾声。当笔者坐在观众席中,耳边听到频率最高的评价是:“这是越剧?这怎么是越剧?”时,我们又该怎么评价这出像音乐剧、像昆曲,却唯独不像越剧的越剧呢?这个时候,觉得茅威涛真的有些像寇流兰——一个孤独的寻道者。然而,作为观众,我们希望看到的是能找到新路的茅威涛,而不是最终殉道的寇流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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