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冬都精:英雄归隐的云中秘境

2017-01-11刘素贞

新疆人文地理 2016年12期
关键词:游牧草场牧民

刘素贞

冬都精,一条河的源头,滋润辽阔土壤,哺育万千子民;冬都精,一座云中秘境,书写下游牧史诗,庇护着英雄后裔。无论是传奇历史,旖旎风光,抑或游牧生活,都与这片古老而充满活力的土地互相交融。生活在这里的英雄土尔扈特后裔,世代守护着水草丰美的家园,以其朴素的游牧精神,将田园牧歌世代传唱。

雄伟的天山横贯新疆,绵延1 760公里,孕育冰川七千,发源河流数百。其支脉婆罗科努山北坡,有一条河名为“冬都精”(蒙语,意为“中间的河”),与乌图精、额门精交汇为精河,穿城而过,向北注入艾比湖。

冬都精是一条河,也因它而命名了周围群山。

乾隆三十六年,生活在伏尔加河流域的土尔扈特人,为摆脱沙俄控制浴血奋战,行程万里,历经艰辛回归祖国,得朝廷妥善安置,划水草丰美之地为牧场,安居乐业。位于深山的冬都精,便成为一部分东归英雄的世外桃源。

出精河县城,沿312国道向西行进约十公里,左转穿八家户高速涵洞,一路向南,探寻冬都精。

农田和村庄被远远甩在身后,远山轮廓渐渐逼近。砂石路上铺满厚厚的尘土,灰白而细密,给附近的芨芨草丛披上素缕。不过多久,车子便驶入群山,在山谷间蜿蜒穿行。黑青的石山危岩突兀,似被利斧劈开,夹路两侧。盘旋而上数十里,眼前豁然开朗,绿色山丘如驼峰般圆润饱满,连绵起伏。间或有白色小山,雨痕细密如皱,仿若白发老翁默然静坐。远处,戈壁苍茫,重峦迭嶂。

众山之中,一排红色山峦格外引人注目。山体呈东西走向,千沟万壑垂直排列,棱角分明。更有嶙峋怪石铺满山冈,有的大石被从内部掏空,形如残破蛋壳;有的则被石穴洞穿,形成奇特的怪兽造型。令人不得不佩服大自然的匠心独运、鬼斧神工。强劲的西北风裹挟砂石冰雪常年肆虐侵蚀,即便是坚硬的花岗岩也只能任其雕琢。

峰回路转间,水声潺潺。遂停车驻足,只见一条碧溪在山谷间欢快奔腾,水流湍急,遇石则跌宕成瀑,激起白亮水花。向导苏·尔巴吐说:“这就是冬都精河。”

沿河流溯源而上,山间小道忽高忽低,起伏不定。河流就像与我们捉迷藏,忽而躲在谷底细瘦如娇羞少女;忽而腾现眼前,展露河道宽广,水高浪急如猛虎下山。有水的地方就有了生命,也有了灵性。两岸植被渐渐多了起来,密叶杨,河柳,白桦等依水而生。经秋风点染,五彩斑斓,与碧玉般的河流相映成画。

山路蜿蜒,时有陡崖,行进非常缓慢。约3个小时后,我们来到一片胡杨林。大片羊群在林间缓慢移动,阳光透过树顶漏下斑驳的光线。脸庞黝黑的牧羊人,叼着烟蹲在粗壮的胡杨树下,一动不动。冬都精终于到了。

穿过胡杨林,草场逐渐开阔。河南岸的山坡上,密密匝匝排列着雪岭云杉,苍翠挺拔,直插蓝天,优雅而威严。雪岭云杉多生长于海拔1 500米以上,是第三纪森林植物中的孑遗物种,仅见中国境内天山山脉,至今已演化4 000多万年,世代忠诚地守卫天山。

碎石遍布山路,我们只好徒步前行。越往高处,云杉越稠密,青草也愈发葱茏。松香浓郁,和着潮湿的泥土气息弥漫林间。空山不见人,只听到激流拍打岩石,发出“哗啦啦”的声响。忽然,一只松鼠仓皇而过,身形娇小,通体金黄,毛茸茸的尾巴翘成美丽的弧度。它用漆黑的小眼睛瞟我们一眼,瞬间就没了踪影。

密林深处,马蹄声由远及近。一位精瘦的蒙古族小伙骑着马来到面前。简单问候之后,便“嘚嘚”而去。蒙古族被称为“马背上的民族”,素来有着游牧传统。自先辈回归祖国后,这一部落的土尔扈特人便蛰居深山,世代以放牧为生。目前冬都精有牧民六七十户,几乎每家都有几百头牛羊等牲畜。

雪山融水滋润着冬都精,随海拔变化形成了垂直分布的牧场。牧民们一年四季逐水草迁移,俗称“转场”。

冬季,牧民在海拔较低的冬牧场(俗称“冬窝子”)放牧;春季向海拔较高的山地草原转移;夏季在云杉林带以上靠近雪线的草甸草场放牧;秋季气温下降,高海拔山地强风暴雨等恶劣天气多发,牧民就向海拔较低的荒漠草原转移。不同季节在不同地区放牧,既充分利用了草场资源,也让草场交替,休养生息。

起初,牧民们转场要携带全部家当,浩浩荡荡地行走数天,非常艰难。如今生活条件得到极大改善,各个牧场居所都配备了基本设施,迁移轻便了许多。牧民在山下城镇都有了家,有些还分了土地,过上半农半牧的生活。每年五月,牧民将牛羊全部赶到夏牧场,路口设栅栏,派一人看守。整个夏天,牛羊便满山跑着自由生长。十月份,忙完地里的农活,再各自把牛羊赶回托里镇。

成千上万的牛羊漫山遍野,小半年无人看管。我问苏·尔巴吐:“不会丢吗?”他笑了,“丢不了!”

“万一有谁牵走一头牛怎么办?”我还是不放心。

“咋会呢!都是冬都精的人!”苏·尔巴吐挺着胸脯,仰着脑袋望向前方。阳光从树尖漏下,不偏不倚地洒在这淳朴小伙的脸上,亮堂堂。

走出密林,一处宽广的河滩拦住去路。天色将晚,大家已筋疲力尽。一辆皮卡车从对面山脚下开过来,呼啸着穿越河滩,猛然激起高高的浪花,狂野而潇洒。开车的小伙儿叫孟克·巴依尔,体型魁梧,脑后扎个小辫,前卫与复古混搭。为腾出位置把我们捎回去,他把车上满满的羊毛倒腾了将近半个小时。

路口有座敖包,孟克从车里拎出一个编织袋,“哗啦”一下抖开,竟是一扎啤酒。一人一瓶,先倒一点酒在指尖洒向天空,再倒一点洒向地面,最后洒于中间,这是蒙古人的习俗,敬天、敬地、敬父母。恭敬地做完这些,才仰着脖子咕咚咕咚灌下去。

夜幕彻底笼罩下来,将整座大山裹进黑暗。车在黑漆漆的夜色中颠簸许久,终于来到一栋透着光亮的小木屋面前。进门就看见一只火苗正旺的铁皮炉子。山上昼夜温差大,已被冻透的身体突然进入温暖的空间,仿佛一下苏醒过来。

男主人依·东古鲁甫原是冬都精小学校长,寡言少语,但常微笑着,看起来敦厚温良。妻子阿·巴依尔与丈夫是同事,肤白貌美,气质优雅。如今夫妇俩都已经退休。女主人招呼我们坐下,便开始手脚麻利地和面、切菜,我想帮忙却完全插不上手。没过多久,风干肉的香气溢满屋子,香喷喷的面条出锅了。奔走了一整天,早已饥肠辘辘的我们都比平时多吃了一两碗。

山上的夜晚很安静。附近有河,在山谷中声音被无限放大,发出惊涛骇浪的声响。没有什么娱乐,大家围着火炉聊天,暖暖的,很舒服。夜已深,璀璨星斗密密麻麻地洒满天幕,竟把原本漆黑的夜空点亮,无尽苍穹呈瑰丽的灰蓝色。银河浩瀚,横跨长空,似有薄云如缕,缥缈虚幻。

一夜枕着“涛声”入睡。

天蒙蒙亮,听到屋内窸窣作响。男主人已抱来木柴,妻子拨弄着火炉。不一会儿,木柴噼啪地烧起来,炉膛里又燃起熊熊火光。女主人打开门,就着门口的亮光做饭。屋子四周黑暗,她在门口亮光里俯身和面的剪影,像母亲一般慈祥温暖。

走出门,才发现小木屋坐落在一块极美的宝地。四周平坦,绿草如茵,冬都精河从前方奔腾而过。远处,群山层叠,松涛阵阵。屋后是大片草场,连接一座雄伟的大山。不远处,三三两两的小木屋零星点缀在草场中间,如童话场景。

六十多岁的多·松都是位心灵手巧的手艺人。每年,他都会花上两个月时间做一副精美的马鞍。“材料不好找!桦木最结实,但是树很少,我们舍不得砍,都是去拣那些自然枯死的木头。”多·松都有些惆怅,如今冬都精会做马鞍的仅剩他一个,孩子们也不愿意学,将来谁做呢?

多·松都告诉我们,这一片区域叫阿呦阿拉提,意为“杀死狗熊的地方”。传说这里曾发生过狗熊与人类的搏斗,英勇的土尔扈特人获胜,干掉了狗熊。新疆很多地名就是这样有趣,如黑树窝子,五棵树,三间房子……一个地名可能就代表了一个故事,质朴而生动。

冬都精最传奇的是一面“神湖”。

辞别善良的夫妇。从阿呦阿拉提出发,跨过一条河谷,穿越茂密的草场,再翻过一座绿茸茸的山坡。大朵大朵白云低低地在山头游走,仿佛一抬手,就能扯下一片。呼噜汗努尔湖正安静地卧在两山之间。称之为湖似乎有点夸张,长不足60米,宽不足30米,有人戏称“耳朵泉”。苏·尔巴吐说,每年农历五月,湖水就会一夜之间溢满。若湖水消失,冬都精这一年必溪水如弦,若是湖水盈满,则水草丰茂,人称“神湖”或“贼湖”。

湖水清澈,湖底泥沙清晰可见,无数细小的泉眼不时吐出串串泡珠,如顽童嬉戏。湖边青草、山峦、白云倒映水中,静美如画。一座飘着五彩哈达的敖包立于湖边。每年,牧民都会在这里举行祈福仪式,祈求冬都精来年风调雨顺,物阜民丰。

冬都精,一条河的源头,滋润辽阔土壤,哺育万千子民;冬都精,一座云中秘境,书写下游牧史诗,庇护着英雄后裔。

无论是传奇历史,旖旎风光,抑或游牧生活,都与这片古老而充满活力的土地互相交融。生活在这里的英雄土尔扈特后裔,世代守护着水草丰美的家园,以其朴素的游牧精神,将田园牧歌世代传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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