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去往人迹罕至的地方

2016-12-24谢络绎

长江丛刊 2016年31期
关键词:文学语言

■谢络绎

去往人迹罕至的地方

■谢络绎

好的文论一定不会教授,而是启发,是哲学性的,是对基本规律的发现,因为文学本身就是写基本规律的,人是什么,这个世界是什么,探讨的是本质上的东西。交流也是这样。我们今天的讨论就有一定的座谈意味,是一种脱离文本的综合性讨论,是俯观文学进行观念提练的讨论,我希望更多的在意识层面上与大家进行碰撞,谈谈文学的基本问题,规律性的问题,而不是具体的技能,那样貌似提供了一种解决办法,实际上会形成更大的限制,让人无措。接下来我就从小说创作者普遍热衷的技能上的讨论出发,谈谈我的反技能观念。

人迹罕至,顾名思义就是去的人少,一般人很难企及的地方。文学自然要追求这个。人云亦云的作品是平庸的,无论从哪方面来看都是一种消耗,文学最大的作用是提供一种力量,认识生命本质的力量,平庸之作不可能产生力量,只能产生废气,污染环境。但是我们摒弃平庸的手段必然是追求奇诡吗,它似乎指向的正是人迹罕至。当然不是这样。

一、语言

语言是一个人的思想、经历和情感模式的集合体,某种程度来说,它比体貌更能反映一个人的本真。有的人的语言浪漫,有的人的语言朴实,这都只是风格问题,是一种形式美,它们重要,但并不是最重要的,最重要的还是你应用这种语言在说什么,是否准确,是否得心应手,不幼稚和生硬,它们的习成有一部分是天生的,有一部分是后天阅读趣味塑造的,还有一部分得益于长期写,所谓无他,熟而生巧尔。因此来说,语言方面,顺应个人条件,不刻意追求新奇和浪漫才为好。

《菜根谭》有言:文无奇巧,人亦本然。意思是说,文章做到极处,无有他奇,只是恰好;人品做到极处,无有他异,只是本然。恰好,体现在语言上就是纯粹、自然、不宁巴。你看鲁迅和王小波,文章就是他们的个性。这一点在虚构文学上似乎有一定的遮掩性,也不然,你看丁玲和萧红,某种程度上她们都活得洒脱,但丁玲有矩,她对人性和世事有更为理性和深入的领会,萧红也有她的领悟,但更超脱,用世俗的眼光看就是不融,在个人生活上,她对世间的洞察仿若未洞察,因为并不能指导她的生活。也因此她们二人的作品风格大不同,前者有理性成分,后者更为恣肆。

不能因为看到其他人作品中呈现出某种特殊的语言质地,你就去追求,想要自己也写成那个样子。那是不可能的。你必须顺应自己的身体和思想要求,让自己最自然地表达,方能应运自如,抵达那片只属于你的,无人可以登顶的语言天地。

谢络绎,河南西平人,现居武汉。湖北作协文学院签约作家。作品有长篇小说《外省女子》等三部;中短篇小说集《到歇马河那边去》;中篇小说《旧新堤》、《倒立的条件》等;短篇小说《他的怀仁堂》、《父母准入制》等。获第七届湖北文学奖。

二、故事

我听过很多写作者感叹自身经历平淡,仿佛有了奇特的经历是写出好作品的必然条件。他们还会到处找寻他们以为的奇特的故事。然而,太阳底下无新事。所有听起来生猛的故事,本质上是我们身边发生的寻常之事的极端,然而无论是寻常还是极端都只是形式上的一种呈现,重要的是故事的精神意义。既然一体两面,我们就没必要费工夫从这一头走到另一头寻找故事,学会从日常,从身边找故事是一种能力。

《繁花》是近年来特别火的一部长篇小说,它写的都是微小的事件,但写出了利益与信仰的角斗,写出了世态,这些都是与人心紧紧相连的东西,自然共鸣者众多。前几天我在朋友圈看到国外一个老太太连续杀害了十几个房客,看着不爽就杀,用各种方法处理尸体,隐瞒了这么多年。有朋友转发这个消息说这真是一个好的小说啊。像这样的故事,变态、血腥,当然难得一见,但根本上,它也只是世态的一部分,写这种远离日常的世态,可以,但不能追求这个,因为那种极端体验只对很少的有一定心理问题或是特殊经历的人有效,对大众只造成一定程度的感官刺激,稍纵即逝,不可能引起更为普遍和长久的情感共鸣。

我最近发表了一个小说叫《他的怀仁堂》,写的是父子关系,就是一般的琐事,这当中最重的一点是这对父子不能进行身体接触,他们做不到,这在我国传统的父子关系中太常见了,我就写他们为什么会这样,并且写了他们不能突破的痛苦、想要突破的愿望和尝试,他们后来虽然做到了那么一点,但为时已晚。或者说,要不是为时已晚,他们也不会迈出关键的一步——他们拥抱了,在父亲咽下最后一口气的时候。这当中就有对生活极致的观察和在此之上的对生活的体谅。

故事本身的重要之处在于它是载体,所有理想都是建立在首先有这个载体在的基础上的,但是发现才是真正的源泉。在故事的选择上,我更倾向于作者去理解最寻常的人情世故,将这种理解发挥到极致。这当然很难做到,这会是另一个人迹罕至之处。

《卡奴》/谢络绎著

三、结构

《百年孤独》经典的“许多年以后,面对行刑队的时候,奥雷良诺·布恩迪亚上校一定会想起父亲带他去看冰块的那个遥远的下午。”成为倒序的典范。《我的名字是红》,一个人写一章,且是以他们各自的视角展开,很厉害。这些都是常常被重视小说结构的作家拿来做例子的优秀范本。但是,如果剔除这两部作品的结构不谈,看其内容,你会发现,那种出色依然令人惊叹。

结构在一部作品中的辅助意味其实是最强的,真正让一部作品伟大的还是它的内容,某方面来看,结构其实只是内容的一部分,重要,但并不是最主要的。我的经验是,你写的是什么,你看到了什么决定了你怎么去写,顺叙还是倒叙,等等,这是一个自然而然的选择过程。刻意的在结构上的出其不意有时候会压制住你的表达,并且,如果太过于追求结构上的设计,它反倒会变成一个框框,限制你的表达。在这个方面,不去追求大概才是最好的追求,是一种无招胜有招的奇绝境界,需要写作者具有敏锐分析和处理写作素材的能力。当我们吃透了我们要写的东西,便会自然地赋予这个东西一个合适骨骼,就如我们的人体一样,我们被支撑,但是我们并不能直接看到它。

综上,平庸绝非平常,而是对平常参不透。写作的高超在于进入对平常顶级的参悟上,而不是说,从形式上抛弃平常追求奇特。一切都是表象,只有内在深浅不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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