缺失之痛人性之殇
——《苏茜的世界》中主要人物心理分析
2016-12-23李华
李 华
缺失之痛人性之殇
——《苏茜的世界》中主要人物心理分析
李 华
美国著名女作家艾丽斯·西伯德的代表作《苏茜的世界》一经出版立刻引起轰动,这部恐怖与奇迹、哀恸与惋惜并存的作品给中外读者留下了深刻印象。作者以一个艺术家的细腻笔触与平和的叙述语气讲述了一个花季少女遇害后徘徊在天堂眺台上久久不愿离去,她的家人也在长达八年的痛苦中心灵逐渐得到复苏的故事。在本书开篇有一句话:“我姓沙蒙,听起来就像‘三文鱼’,名叫苏茜。1973年12月6日,我被谋害时不过十四岁。”开门见山的话语直接把读者的好奇心调动起来,渴望进入探索的世界。后面的描述很快就知道了苏茜的幸福家庭和喜欢养花的杀人凶手——邻居哈维。从死者苏茜的角度来看杀人真相已经大白于天下,但是在世间品尝痛苦的家人和朋友却一筹莫展,总也找不到任何线索包括亡者的尸骨。苏茜在眺台寂寞无助地看着人间的一幕幕悲欢离合,想尽一切办法用自己的亡灵意念帮助警察查找线索,但是八年过去了,一切终究归于平静。凶手没有被绳之以法,却死于意外坠崖。离散的家人破镜重圆,共同迎接充满希望的明天。这部作品与其说是一部悬疑侦探故事,不如说是通过这个故事展现了所有人物的心理历程,其中的缺失心理成为一切悲剧的根源,人性中的阴暗面恰恰来自最根本的缺失心理,得不到家庭的温暖和父母的关爱,牺牲自我追求让位于家庭生活,等等,都使这部作品更像是一部关于人物心理和真实人性的小说。作品中有三个最突出的人物:凶手哈维、妈妈艾比盖尔和弟弟巴克利,他们都经历了缺失之痛,但是哈维是用奸杀女性尤其是未成年女性的快感来抚平这种伤痛,妈妈艾比盖尔和弟弟巴克利则从一开始的躲避、怨恨到最后达成谅解,以积极的心态迎接新的生活。
追溯哈维的童年
有一位心理学家说过一句意味深长的话:“一个人毕其一生的努力就是在整合他自童年时代起就已形成的性格。”也就是说,一个人成年以后在性格上的种种不足,大都可以在童年找到原因。他的童年经历,已经为他长大以后的心理发展埋下了一颗种子,决定了他的走向。哈维的童年经历影响了他的性格塑造和成长,母亲的偷盗行为和在危险男人面前的无助与逃离以及父亲的冷漠都在他的幼小心灵里留下了挥之不去的阴影,使他成为一个奸杀未成年少女的变态凶手。
书中有两个章节借助苏茜魂灵的眼睛,用倒叙的手法着重追溯了哈维的童年生活片段,对他所犯下的罪行进行追根溯源。当所有遭哈维奸害的女孩身份被披露后,情节回到了哈维八岁时的经历。哈维的家居无定所,穷途四壁,一家人总是跟着到处打零工的父亲漂泊。母子俩平时靠捡拾破铜烂铁和破瓶子赚钱,因此母亲染上了小偷小摸的嗜好,最可怕的是总带着小哈维一起作案。哈维领教过别人看他们行窃后的犀利目光,也知道父亲曾经斥责母亲“你比我们的儿子好不到哪里去”的含义,但是为了那不可捉摸的母爱,具体说为了母亲总是让他“心中了无牵挂,自由自在,内心充满温暖”的笑声,他还是做了母亲的小同谋,甚至连墓地里为亡者摆放的坠饰也偷,母亲还大言不惭地对哈维说:“眼界放宽一些,有时候从死人身边拿走些可爱的小东西也没什么大不了的。”(施清真译,2010:194)也许从那时起,哈维对被他杀害的受害者身上的物件变态一般地迷恋,总是留在身边并在夜深人静时拿出来摆弄,包括苏茜手链上的宾州石,也许这些物件就像他的战利品,时刻提醒他即使杀人也没什么大不了的,何况留下这些小饰物。他和妈妈因离家太远在卡车里过夜,结果被三个醉酒的男人威胁,他们色眯眯地看妈妈的眼神令哈维想起醉酒父亲的眼神,父母之间没有真挚情感可言,哈维也感受不到来自父亲的爱。虽然妈妈靠机智和小哈维的协助成功逃离三个危险男人,但是妈妈仓皇恐惧无助的眼神让他领悟到:“不要像女人或小孩一样生活,因为他们总是处在最差的境况之中。”(施清真译,2010:196)这段经历也让他明白女人尤其是女孩儿在男人面前是脆弱无助的,他可以施展男人的淫威满足他邪恶的欲望。
在第八章中提到在杀害苏茜后的三个月里,他会一直梦到房屋和教堂,而且“最常梦见的是莫斯科东北部沃洛格达的‘圣主变容大教堂’,然后夜复一夜地梦见那座教堂,直到梦境中再次出现女人和小孩”(施清真译,2010:98)。梦见房屋是家的象征,从童年时哈维就没有一个固定的家,一家人总是奔波在路上,父亲忙于生计不常见到,见到的总是父母无休止的争吵,哈维根本得不到来自完整的家的温暖。梦见教堂则是救赎的象征,他知道自己内心是有罪的,女人和孩子是他痛苦的根源,他就如同梦中的孩子无依无靠迷失在茫茫人世间。幼小的哈维也曾依偎在母亲的怀里获得那短暂的温暖,也曾从干建筑工的父亲那里习得盖一栋好房子的技术,但是他却从来没有真正属于自己的温暖的家。一次在车里的激烈争吵并大打出手后,父亲竟然狠心在半路上抛弃了母亲,匆忙中母亲把自己的琥珀吊坠留给哈维作纪念。小哈维“像石头一样呆坐在后座,心也像石头一样没有丝毫害怕的感觉,他睁大了眼睛,周围的事情如慢动作般发生”(施清真译,2010:99)。母亲一路奔跑的苍白身影永远定格在了小哈维的脑海里,父亲就是用这样一种残酷的方式剥夺了他的母爱,从此他失去了在人间的唯一牵挂。缺失的母爱无以填补他空虚寂寞的心灵,他的心肠变得铁石一般,在残害幼小生命的时候他的“自我”和“本我”合为一体,本应被救赎的“自我”再也防御不了“本我”的原始冲动,对母亲的渴望和隐藏的情欲变成了杀人动机,他必须从残害生命的疯狂中发泄自己生命中爱的缺失。每当他又产生难以遏制的邪恶欲望时,也曾“试图控制自己。他开始杀害小动物,为的是牺牲一些价值较小的生命,借此阻止自己出手残害孩童”(施清真译,2010:135)。杀害无辜的动物也没能阻止他的杀人欲念,罪魁祸首皆因童年时期家庭关爱的缺失,家庭教育的缺失,最根本的是被过早剥夺的母爱给他心灵留下的创伤是难以弥补的。哈维的一生已经被摧毁,他已形同走兽,用不可告人的恐怖的杀人秘密维持着后半生,直至遭到报应意外身亡。
逃避中的艾比盖尔
著名作家周国平在《独处是一种能力》中提到人在寂寞中有三种状态。一是惶惶不安,茫无头绪,百事无心,一心逃出寂寞。二是渐渐习惯于寂寞,安下心来,建立起生活的条理,用读书、写作或别的事务来驱逐寂寞。三是寂寞本身成为一片诗意的土壤,一种创造的契机,诱发出关于存在、生命、自我的深邃思考和体验。这三种状态层次分明,总结到位。作品中的妈妈艾比盖尔似乎久久停留在第一个状态中不能走出来,她在女儿苏茜遇害失踪后经历了漫长的治愈期,无以安放自己不足为外人道的寂寞和痛苦,选择短暂婚外情和逃离家园的方式发泄和躲避伤痛,造成这个家庭的母亲缺位长达八年之久。
拥有文学硕士学位的艾比盖尔是专攻神话学的高才生,有着极高的文学素养和浪漫的文学情怀,她一直梦想着孩子们大一些后去当教师。但当她得知怀上第三个孩子的时候,她只能强颜欢笑,把自己重返职场的梦想藏在心里。艾比盖尔用排斥的方法驱赶自己内心失落的梦想:把床边摆着的大学简介、神话百科全书以及著名作家的小说换成了医学书、园艺书和烹调书,生活中全部是三个孩子和丈夫杰克的身影,她成了一名十足的家庭主妇。在只有苏茜一个孩子的时候,艾比盖尔和杰克还能有浪漫幸福的温馨时刻,他们依然相爱,全身心地为对方着迷。“如果没有小孩的话,也许妈妈依然能够保持这样的热情,但有了更多小孩之后,她开始变得越来越疏离。这些年来,爸爸和我们越来越亲,妈妈却离我们越来越远。”(施清真译,2010:157)在苏茜十一岁生日的早上,她用生日礼物——照相机无意中拍下了真正的艾比盖尔,那个不是过生日女孩的妈妈、快乐小狗的主人、好好先生的太太的艾比盖尔,而是一个独享自我的艾比盖尔。照片里的艾比盖尔是这样的:“妈妈的眼睛像一片汪洋大海,里面埋藏着说不尽的失落,当时我以为自己有一辈子的时间去理解,却没想到那次是我唯一的机会。我在世时就只看到过这么一次,之后也就轻而易举地忘记了妈妈内心深处的艾比盖尔。”(施清真译,2010:41-42)也许三个孩子绕膝的家庭生活并不是艾比盖尔最初想要的生活,她的职业梦想无以释放,文学追求难以实现使得她不能全身心地融入家庭生活中去,有时未免心不在焉,还给已经十四岁的女儿织那种带绒球的孩子气的帽子,苏茜失踪后也正是这个绒球帽子的发现给了艾比盖尔致命的打击,她知道大女儿苏茜再也回不来了。与丈夫杰克用砸碎玻璃帆船模型来发泄痛苦的方式不一样,艾比盖尔更多的时候是将悲伤深深压抑在心中,女儿的死就像一颗定时炸弹,引爆了她过去的全部失落,这些失落不但没有随着岁月消减,反而与日俱增。不能实现的个人追求,失去很久的浪漫激情,都在她遇到警察莱恩以后点燃了她压抑已久的内心渴望,她不可抑制地陷入一段婚外情的迷惘中,与莱恩的激情亲吻让她的愤怒、痛苦和绝望在那一刻一并爆发,她正在用肉体穿越时间来逃避死去的女儿,她需要莱恩来驱走女儿的死亡带给她的悲恸。过分沉浸在寻找凶手事情中的丈夫杰克也忽略了妻子的感受,艾比盖尔的情绪被细心的琳恩外婆发现了,她用自己的事例劝诫艾比盖尔尽早收手回归家庭,但是孤独寂寞的艾比盖尔决定离家一段时间,去化解心中的困惑与伤痛。
艾比盖尔先去父亲的独居小屋住了一年多,后来又去了加州的一家葡萄酒厂工作,并没有去从事杰克想象的教书工作。也许她的状态并不适合去从事自己追求的事业,只想找一个没人认识的地方默默地生活,也不会有人知道她的真实家庭状况。其实在她的钱夹里一直珍藏着苏茜生前的照片,她想用这种方式一个人静静地纪念逝去的女儿。缺位八年之后,杰克患了心脏病才使得艾比盖尔回到了家人身边。但倔强的她仍然想到如果杰克醒来她就再次离开,可以继续逃到天涯海角。杰克也决定:不管接下来发生什么事,他要放手让艾比盖尔追寻她想要的人生。然而从前的美好记忆不断浮现在艾比盖尔眼前,她仍然爱着自己的丈夫,而杰克则对艾比盖尔说:“我又重新爱上了你。”苏茜的魂灵欣喜地看到父母终于相亲相爱地团聚在一起了。从缺失的梦想到缺位的逃离,艾比盖尔经历了巨大的伤痛,另外两个孩子失去母亲的呵护固然带来了缺憾,但是八年的心灵治愈会使艾比盖尔更清楚地认识和反思自己,了解自己的需要,从而更好地实现自我价值。
痛并快乐的巴克利
作为沙蒙家最小的孩子,大姐苏茜被杀害时巴克利只有四岁。苏茜曾经亲手救过差点儿被树枝噎死的巴克利的命,也许是因为这种亲密联系,小小的巴克利似乎总能看到苏茜的身影,有时站在窗前,有时会来到他的床前,甚至还接过苏茜从天堂打来的电话。因为幼小,巴克利总能得到父母和幼儿园老师特殊的关爱。但是痛苦的妈妈艾比盖尔离家出走了,狠心扔下了还需要母爱的巴克利,更为残酷的是,巴克利渐渐意识到大姐之死几乎占据了父亲全部的生活,夺走了本该给予他的父爱。事情源于一个叫作“大富翁”游戏里的小鞋子棋子,因为这是苏茜喜欢的棋子,爸爸杰克就把小鞋子珍藏了起来以寄托自己对女儿的哀思。但是多年以后逐渐长大的巴克利终于把这件事情发泄了出来,他指责爸爸为什么不能接受苏茜已经离去的事实,为什么要独自掌控与苏茜有关的一切物品,包括衣物和棋子,“你的做法就好像她只属于你一个人,她已经死了,可我们怎么办呢?妈妈就是因为受不了,所以才走的”。(施清真译,2010:165)巴克利的话击中了杰克的痛处,他仿佛听到一个声音告诉他:“放手吧,放手吧。”胸口一阵剧痛使杰克跌倒在地,巴克利有些惊慌,他不希望爸爸出事。痛苦的杰克喃喃自语:“永远也做不出选择的,因为你们三个,我个个都爱。”其实巴克利最怕失去爸爸,因为妈妈已经缺位很长时间了,他知道爸爸是生命中最重要的人,没人能像爸爸这样让他牵肠挂肚,他甚至祈求苏茜:“请你别带走爸爸,我需要他。”对于离家八年的妈妈,巴克利心有怨恨,所以在一别八年后再次见到妈妈时,巴克利都没有正眼看妈妈,更别提喊一声妈妈,而且还口出脏字,在妈妈的一再要求下,巴克利则对妈妈怒目而视,让妈妈掩面而泣。恨意已经层层围裹了这个曾经天真无邪的小男孩,童稚之心已化为铁石心肠。但是随着父母的和解,巴克利肯定会感受更多母亲的关爱,妈妈也一定会想方设法弥补她的缺位给儿子带来的伤痛。虽然母爱暂时缺失,但是巴克利无时无刻不是在父亲、外婆和琳茜的关心与呵护中成长的,连天堂里的大姐苏茜也让巴克利沐浴在不散的关爱之中。所以巴克利虽然有短暂的伤痛,但整个童年还是幸福快乐着的。
结 语
童年时期家庭教育的缺失是人成长过程中的巨大损失,母爱的缺失更是一生难以愈合的伤痛,无法积极面对这种缺失就会引发心理失衡,甚至走上变态行凶的道路。反过来,如果能积极面对,寻找恰当的方式排解负面情绪,就能迎来积极的人生。本书中的三个主要人物各自因不同的缺失经历体验了各种情绪的起伏和生活的变迁,走上邪恶之路的人必有恶报,而经过反思和生活磨砺的人一定会从缺失之痛和人性之殇中振作起来,重新过上美好的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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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华,北京物资学院外国语言与文化学院副教授;主要研究方向为影视文学和应用语言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