伏羲文化在南方的生成及其学术梳理

锺兴永，张国清

(湖南理工学院天岳幕阜山文化研究中心，湖南 岳阳 414006；湖南理工学院体育学院，湖南 岳阳 414006)



伏羲文化在南方的生成及其学术梳理

锺兴永，张国清

(湖南理工学院天岳幕阜山文化研究中心，湖南 岳阳 414006；湖南理工学院体育学院，湖南 岳阳 414006)

伏羲是华夏上古文明的“人祖爷”。大量文献与考古信息证明，南方许多地方较北方而言，有更多的伏羲信仰遗存，有更浓厚的伏羲文化沉积。显然，“人祖爷”祖籍在南方。南方系伏羲精神和文化的源头。

南方；伏羲文化；生成；学术梳理

所谓南方伏羲文化，是指植根于南方民俗土壤中的伏羲精神和文化信息态(即信息的流变状态)，颇具特色。通过丰富的文化信息遗存考量，可知伏羲文化信息态质在南方的发生过程是由文化符号而文化现象而文化形态的。抑或说，自古洎今，南方许多地方较北方而言，有更多的伏羲信仰遗存，有更浓厚的伏羲文化沉积。我们完全可以通过一些神异色彩的碎片记录，捕捉上古历史，还原历史真实。

一 伏羲姓氏生成

天南地北，这是伏羲一画开天的基本定位。为什么要如此指向，个中因由不言而喻。《史记·补三皇本纪》说：“庖牺氏，风姓，代燧人氏继天而王”。在哪继天而王？当然是南方。上古南面而尊，顺理成章。“传说是相抄袭的，也表明它真有其事。”[1]

(一)伏羲其人

伏羲是华夏上古时期的文明始祖，被誉赞为三皇之首，南方一些地区，民间尊其为“人祖爷”。然而，这位传说中的“人祖爷”，祖籍在哪？值得探究。其实，从文献与考古考量，不难发现，伏羲系南方人。

钟敬文认为：“我国的远古时代，人民由于生活的需要和智力的局限，产生了许多神话、传说这种原始的人民创作，到了民族文化已经进展的时代仍然部分地被保留着：靠口头传承，或文字追记。”[2]正因伏羲只是传说中被拟神化的始祖，故历来颇具争议。梳理一下学术史,大体有：

第一，回避。如中国最早的官方历史文献《尚书》，仅记载自尧、舜到夏、商、周的发生史；又如司马迁作《史记》，有《五帝本纪》而无三皇记述。当然，司马迁在其自序中肯定了伏羲的存在及其对社会文明的贡献：“余闻之先人曰，伏羲至纯厚，作《易》、八卦”。司马迁只是听先辈传说，故不专纪。直至有唐，司马贞补撰《三皇本纪》，伏羲“一画开天”的历史哲学地位才落定。

第二，有其人。伏羲是母权让位于父权后，一代又一代的代表人物。1924年,茅盾发表《中国神话研究》认为，“伏羲这个人，照《易·系辞》‘古者庖牺氏之王天下也’而观，至少有八分的真实性，和女娲不同。”[3]茅盾这么说是有道理的，“中国以农业立国，换句话说，是立脚在农业生活的基础上而进于(入)文明的，似乎不应该竟没有关于农作的神话。”[4]正如梁启超说：“上古不知蓄聚，饥则求食，饱则弃余。既乃有教民以驯畜禽兽而蕃息之者，号曰苞牺氏(亦作包牺，亦作伏羲、虑牺等)。”[5]钟敬文认为：“伏羲大概是渔猎时期部落酋长形象的反映，而女娲却似是初期农业阶段女族长形象的反映。他们的神话原来各自流传着，到民族大融合以后，才或速或迟的被撮合在一起。”[6]吕振羽在《史前期中国社会研究》中认为，伏羲是渔猎经济的反映，具有史前社会某一个时期的确定性特征。伏羲、女娲兄妹婚、伏羲始制嫁娶的神话，都是古代氏族制度与原始杂交群团的反映。易中天认为：“伏羲跟女娲一样，并不是某一个具体的人，而是一个文化符号，代表的是父系氏族社会。这个社会的历史少说也有上千年，但无论是早期还是晚期，也不管这当中出了多少个代表，我们都统统称之为伏羲。”[7]孙玉红等亦认为：“太昊伏羲氏其实并不是指一个人，而是代表传续了很多代的一个较长的历史时期，是一个氏族或者由其衍生的氏族部落群，他们世世代代因袭太昊伏羲之号。”[8]杨东晨认为：“人皇伏羲氏的代系甚多,世代以伏羲为号,延续约两三千年(约7500-4500年前),事迹均记在其名义之下,形成许多遗迹。”[9]还有一种研究观点认为伏羲是第一代神农。刘俊男认为：“伏羲是个哲学概念，我们称创立这种哲学的人为伏羲氏。伏羲氏就是第一代神农。”[10]以上材料虽源于民国以来著名学者之论，但亦言之凿凿。

第三，纯属虚构。中华民国时期史学家夏曾佑说：“庖牺、女娲、神农诸帝皆神话也。”[11]在顾颉刚、杨向奎合著的《三皇考》中，认为伏羲本仅是先秦诸子虚构的人物，后来由于受到“层累地造成的古史观”的影响，才成为上古帝王的三皇之首。更有甚者，有学者认为：“在华夏族的神话传说里，原来并没有伏羲。”[12]伏羲的传说源于《庄子》，是庄子借以论道的假说。“伏羲的传说……乃是与中国上古士人的崇古文化传统分不开的。崇古而述古为伏羲由假而真提供了舞台。”[13]刘惠萍认为，“在先秦文献典籍中，伏羲可能只是先秦诸子构拟出来的传说中一位上古氏族部落首领，未必真有其人”。[14]

笔者基本同意第二说。依据文献记载和考古遗存考量，伏羲是中华民族的文化英雄，同时也是一种文化现象。在五帝出现前的数千年间，黄河与长江“两河流域”，几乎同时进入到新石器时代。由于生产力与生产关系基本同质化进程，致令各部族首领或代表人物之间的合作与互通逐步成为常态。因而，上古文化同源同态同化，便成为可能。天文与卦象、农耕与火种、对偶婚配与分工等，皆系自然信息态与社会信息态共同进化所致。正如钟敬文先生所述：“这里所谓的功绩，大概都是代表一种文化现象或发展的阶段。这种文化都是群众在长期的社会实践中逐渐形成的，决不是一两个文化英雄在短时间里所能创造出来。关于伏羲的功绩的说法，至多只能表明他是个原始社会的文化神。”[15]

那么，伏羲到底是什么人？显然是一代又一代的部落首领。易中天在其《祖先》一书中说“因为伏羲又叫庖牺……庖即庖厨，牺即牺牲。牺牲就是献祭用的动物。”[16]“这时的伏羲，是制造猎具、渔具和农具的匠，以及使用这些工具的猎手、渔夫和农民。”[17]“在没有政权、法律、国家和公民概念的原始时代，族群都是自然形成的。纽带与其说是血缘，不如说是共食。实际上，原始人类聚族而居，无非是要解决吃饭问题……掌勺的必定变成掌权的。”[18]

到先秦时期，人们凭借无限的想象，将这些成果集中至一人，名之曰伏羲，一方面是君权神授的文化映射，另一方面也是对上古历史的神话式挖掘。因此，可以这样认为，华夏上古时期南方的父权社会，均属于伏羲时代，抑或伏羲社会。

(二)“风”姓释义

据《帝王世纪》载：“伏羲氏，风姓也。”又《竹书纪年》曰：“太昊伏羲氏，以木德王，为风姓。”显然，与人们命名伏羲一样，风姓的确定亦系后人所为。

为什么要确定为“风”姓？

第一，生命之源。最原始的风字，象形字，既指母体生殖器，又泛指两性交配，意即生命之源，万物根本，体现了先民对生殖的崇拜。现代词语中的“风流”、“风花雪月”、“风马牛不相及(马与牛不可交配)”等，便是“风”之本义的原始文化遗痕。传说伏羲与女娲兄妹为婚，繁衍后代，并制定婚配制度。从此氏族各有姓氏。故，风又有姓氏初始之意。

第二，文化图腾。“风”，从“虫”，甲骨文中，“虫”和“巳”均为“蛇”，《山海经·海外西经》就有“虫为蛇”之说。南北各地出土先秦以来的伏羲与女娲人首蛇尾交配图，便可坐实上古人类对蛇崇拜的风盛。

第三，八卦之义。在八卦中，巽为风。《说文》释“风”说：八风也。也就是四面八方之风。东晋王嘉《拾遗记》说：伏羲坐于方坛之上，听八风之气，乃画八卦。清段玉裁《说文解字注》说：《左氏传》“夫舞所以节八音而行八风”。

第四，传播发散之义。风亦即气，具有流动性特质，故有“风气”之说。伏羲是文化创造之神，其具有哲学对称意义的八卦文化、教人渔猎、制定礼仪等，首开风气，自当风播于天下，传之万世。

(三)伏羲生活的时代及其图腾崇拜

毋庸讳言，伏羲生活的时代是新石器时代，时长达4000多年。这是一个父权时代。梁启超说：“伏羲、神农，与唐虞之世，相距极远，盖可推见。伏羲事见于正经者，惟画卦及以龙纪官二事。纬书称其人首蛇身，亦与龙有连，易卦亦首取龙象。我国人以龙为神圣，其思想盖传自伏羲以来。然据地质学家言，则龙之为物，绝迹于新石器时代，距今约五六万年前，伏羲时龙族尚繁。则其邃远可想。”[19]梁启超认为，伏羲部落的图腾就是龙，伏羲与其说是人首蛇身，不如说是人首龙身。有两点可证实，一是易卦，从龙象发生，再行变化。二是这一时期正是繁殖于南方广大地区的巨型动物恐龙正在走向灭绝，恐龙是力量的象征。

人首蛇身，还有一种表象，就是父权社会人们对男性生殖的崇拜。易中天说：“蛇，是男性生殖崇拜的文化符号和代码。”[20]这应该是可以站得住脚的。

二 伏羲与伏羲文化在南方的生成

钟敬文先生曾说：“中国古代的南方民族，到底替我们保留了若干中国神话，只看现存古籍之保留神话材料最多者，几乎全是南方人的作品，便是一个实证。”[21]为什么会出现这种现象，值得讨论。可以肯定，其中最重要的一点在于：南方是上古先民留下故事最多的地区。

山区是上古先民的“城市”。伏羲作为上古部落的酋长，在南方大片山林中生活繁衍，已有不争的事实。这当然非笔者臆断，而是有众多的文献与考古支撑。

(一)血缘关系

传说，伏羲与女娲结合，生下了神农氏。神农氏主要活动于现湖北与湖南的广大地区，湖南炎陵县的炎帝陵便是最好的地缘证据。《易经·系辞下》：“包牺氏没，神农氏作……神农氏没，黄帝、尧、舜氏作”。这一人伦递进的记述，说明伏羲与生活于附近的炎帝部落有着可以说得清的血亲关系。应该说，炎帝也是部落的酋长，其代际衍进亦有一个长期的过程。笔者收藏的刘大白《五十世纪中国历年表》(商务印书馆中华民国十八年十二月初版)一书，虽然对伏羲社会无明确的信息指向，但明确记载了炎帝时代519年的纪年信息，即：炎帝神农(前3218—前3079)；炎帝临魁(前3078—前2999)；炎帝承(前2998—前2939)；炎帝明(前2938—前2890)；炎帝宜(前2889—2845)；炎帝来(前2844—前2797)；炎帝裹(前2796—前2754)；炎帝榆罔(前2753—前2699)。虽然该书将我国有确切纪年的历史前推了2377年，所据何来待考，但是这一研究成果也为我们研究伏羲提供了重要的理路：炎帝神农乃伏羲接班人。

还有，明代程允升辑启蒙读物《幼学故事琼林》，列出了历代帝王统系图，这实际上也是一个血统关系图，第一代伏羲，第二代神农，第三代黄帝，第四代少昊……如下图所示。

茅盾说：“古代史学家说教民稼穑的，是神农氏；又说神农氏乃继伏羲氏而有天下的，把伏羲和神农说得那么关切，很可以叫我们疑惑伏羲氏是神话中的春神，而神农氏是稼穑之神……我们神话中的神农就是伏羲的儿子，在没有找到更多证据以前，我们这样说自然只是一个极不稳固的臆说；但是我觉得从半神话的古史的骨骼里寻出中国神话系统的痕迹，未必是全属理想的。”[22]易中天也说：“炎帝来接伏羲的班，一定走了很远的路。”[23]

(二)地缘关系

南方多山，春夏秋冬，四季常青，最宜原始人生活。尽管如此，居无定所，亦属常态。伏羲部落在南方生活繁衍数千年，有相当的地缘优势。故文献多有表达。

文献一，《帝王世纪》云:“庖羲氏在位一百一十年崩,葬南郡”。南郡是后起的地理概念，具体位置在哪？待考。但有一点可以肯定，从大的范围考量，南郡在南方，即湘楚地区。

文献二，《战国策·魏策》：“昔者三苗之居，左彭蠡之波，右洞庭之水，文山在其南，衡山在其北，恃此险也，而禹放逐之。”上古三苗诸部落活动地域广袤，其中心区域主要在洞庭湖、鄱阳湖地带。

文献三，梁启超在《神话研究》一书中对湖南的神话地位有专门表达。他说：“湖南一地，在古代似与中原极有系属。黄帝南渡江，登熊湘，见于迁史，神农葬长沙，舜崩苍梧，虽涉荒唐，然传说谅非无自。”[24]“三苗九黎，一族两名，其部落最初之大酋为缙云氏……彼族根据地在江以南，其部落最初起于湖湘之间，渐浸及江淮之间，既乃渡河而北。”[25]“三苗亦称九黎，其族盖起于湖湘之间，浸以盛大，与诸夏争雄，其酋最强武者曰蚩尤，或曰共工氏，亦其族也。”又说：“其一，古代本未脱游牧之习，黄帝以前特甚。所谓宅都某处者，不过如后世诸胡部落之幕庭，非必确有定居，尤不能与后世之帝京同视。其二，所高诸地，未必可信，有时出于夸张，有时杂以神话。其三，所释今地，不过据前贤考证，求其近是，良不敢盖谓正确。”[26]

文献四，1933年，芮逸夫发表《苗族的洪水故事与伏羲女娲传说》一文，认为“伏羲、女娲出自南方”。

文献五，1943年，徐旭生在其《中国古史的传说时代》一书中，认为伏羲、女娲属苗蛮集团。

文献六，闻一多著《伏羲考》曰：“我们已经证明了伏羲、女娲是苗族的祖先。”[27]

文献七，钟敬文《钟敬文民间文学论集》说：“因为他(伏羲)在古代神话、宗教和传说的古史里的显赫地位。他本来大概是陈地一个部落的主神，或竟是一个以蛇类为图腾的氏族的传说祖先……对他有种种说法，有的说他是位规天矩地、创造社会制度的文化英雄，有的说他是继天为王的第一位人皇，有的说他是位春之神兼主管东方的天帝。自战国以后，他在人间和天上的位置都相当显耀，并且陈(传说中的他的都城)和楚(长沙)在地望上又是比较的接近的，他的传说容易流通。”[28]

(三)伏羲文化的考古发现

应当说，北方的地质和气候更宜保存上古文化信息，然而，有关伏羲文化的重大考古发现，多在南方。

例一，1942年，长沙东郊子弹库楚墓，约战国中晚期墓葬，出土的帛书甲篇(现藏于纽约大都会博物馆)，记载了伏羲、女娲的事迹与创世神话，反映了中华远古史的真实消息：

曰故□雹(戏),出自□[华](胥),居于(雷)□[夏]。(厥)田(佃)(渔渔)，□□□女。梦梦墨墨,亡(盲)章弼弼，□每水□,风雨是於()。乃取(娶)□子之子，曰女娲,是生子四，□□是襄(禳)，而(残)是各(格)。参化虐逃，为蛇为万。以司堵(土)襄(壤)，咎()而步达(数)。乃上下腾传，山陵不疏。乃命山川四晦(海)，热气寒气，以为其疏。以涉山陵，泷汩漫。未又(有)日月,四神相戈(代),乃步以为岁，是隹(惟)四寺(时)。长曰青□干，二曰朱四兽(单),三曰□黄难,四曰□墨干。

千又(有)百岁,日月生。九州丕塝(平),山陵备(夨)，四神乃(作)，□至于覆(天盖)。天旁(方)动,蔽之青木、赤木、黄木、白木、墨木之桢。炎帝乃命祝融，以四神降，奠三天，以□思敷奠四亟(极)。曰：非九天则大(夨),则毋敢蔑天灵。帝乃为日月之行。

共攻(工)夸步十日，四寺(时)□□，□神则闰，四□毋思；百神风雨，晨(辰)违乱(作)，乃逆日月，以转相□思。又(有)宵又(有)朝，又(有)昼又(有)夕。

楚帛书是现存最早的伏羲、女娲神话文本，或者说是先秦时期保存下来唯一完整的伏羲、女娲创世神话。大意是伏羲与女娲共生有四子，后成为分管四时的四神。他们懂得阴阳参化法则，各司其职，各显其能。其中，共工便系伏羲的后裔。

例二，湖南长沙马王堆一号汉墓帛画，反映了秦汉时期伏羲信仰的基本信息，即伏羲是至高无上的创世神(这种至高无上的伏羲信仰在湖南平江等地至今仍有孑遗)。在帛画顶端正中，有一人首蛇身的神像，披长发，发末尾连接蛇身，上半身着蓝色衣，足以下着红色蛇身，蟠踞环绕。显然，这就是伏羲神像。钟敬文说，在长沙马王堆汉墓的许多出土文物里，最惹人注目的当然是那幅帛画。“帛画上部当中站着一个人物，他披着头发，身上穿着蓝袍，下部是蛇体——那蛇体并环绕了他的四周。这个人物，无疑是位身份很高的天神，是古神话里的有名人物。”[29]这就是伏羲。

例三，近年，在湖南怀化高庙遗址，出土了7800年前的八角星图案及大量上古遗存文物，据考古挖掘主持人贺刚先生等专家研究，这可能是我国所发现最早的八卦原始模型。

例四，1978年，湖北随县擂鼓墩出土的战国中期的大天时木椁墓，其中有一个漆箱盖的边缘，可见两条头尾颠倒、躯体缠绕的人面双头蛇。又在另一五弦琴上，有两幅人面蛇躯的一男一女。显然，这些画面应该就是传说中的伏羲、女娲[30]。这是至目前为止，先秦时期伏羲、女娲神像用于我国墓葬艺术的最早考古信息。

(四)南方伏羲遗迹

在伏羲部落存续数千年间，甘肃、河南、湖南等地均出现了伏羲陵墓，不足为怪。因伏羲部落不断扩张迁徙，有无数个伏羲酋长死后葬于各地，其中少数文化英雄被后人怀念和纪念，筑陵建庙，也是顺理成章的。

第一，平江伏羲陵。在天岳幕阜山一峰尖山脚的阜山村，有伏羲墓存在。据考察，这里原系石浆乡管辖，全乡均为沙石土壤，唯此为黄土。说明这是先民人工所为。故有歌流传：幕阜高山大行龙，层层深处落田中，九窍石浆龙戏水，五老尖尖黄土中。清李元度纂《同治平江县志·地理志·山》载：“元时，岁遣州判官诣山致祭。”为什么要官祭，原来在天岳幕阜山一峰尖山脚的阜山村，有伏羲墓存在。又，《同治平江县志》卷51载：道光举人张瓒昭撰《楚陵述略》卷二谓：“平江之天岳即《禹贡》东陵，其下有皇坛，乃伏羲氏之陵。”这是目前能见到的关于湖南有伏羲陵的官方文献。笔者认为，天岳幕阜山之名，均与伏羲有关。天岳者，天子山也，幕者，虞幕也，阜者，陵阜也。

那么，为什么说平江之天岳即《禹贡》东陵呢？其实，历史上早有是说。岳阳称“东陵”，始见于《尚书·禹贡》：“过九江，至于东陵”(东陵位置可参见侯仁之主编《中国古代地理名著选读》第一辑，科学出版社，1959年9月)。唐张守节《史记·正义》：“岳州有巴陵，盖是东陵。”这是目前所见称岳州为东陵最早的史料记载。以后推此说的就多了。如蔡沈《尚书集传》：“东陵，巴陵也，今岳州巴陵县也。”庾仲雍《江记》(又称《寻江记》)载：“羿屠巴蛇于洞庭，其骨若陵，故谓之巴陵，亦名东陵。”陈砚发在《幕阜天岳伏羲氏之陵考辨》一文中亦列举了大量史料，指正东陵的原型即天岳幕阜山伏羲陵。

上古史研究专家刘俊男的研究更为透彻。他认为，《大荒南经》：“帝尧、帝喾、帝舜葬于岳山。”岳山即高山，这个高山可能是指罗霄山脉。该山南起五岭，北至幕阜山，是喾、尧、舜、禹的政治中心。故又称三天子山。湖南岳阳市，自古名岳州，盖因居岳山之北端，所葬之岳山记在《大荒南经》，亦可知在南方[31]。

(五)郴州伏羲庙

湘南广大地区，也是上古伏羲先民活动区域，故亦有丰厚的伏羲文化积淀。南宋地理总志《舆地纪胜》第57卷记载郴县有“伏羲庙”，距今已800多年。它远远早于明代成化年间甘肃天水所建的“伏羲庙”。

2014年，在湖南省郴州市北湖区槐树下发现了乾隆四十五年八月(1780年)重修伏羲女娲庙碑文：

盖闻立社之义，原以报其养物之功。社□(祠)也者，即土神者也。夫土神之关系于人民，不□□少。而人民之倚赖，于土神正匪轻耳。考女娲、伏羲之事，莫详其始，而为一里之神，亦□莫知其由矣。但本境原有庙宇一间，内供女娲、伏羲圣像，然代远年湮，俱已倒覆数年。本境人等众议轮流敬奉福主，亦不乐以为止。居惟是，境内仁人目撃心伤，慨念靡已，常怀创修之心，故四十五年因议，首士九人，合聚乐捐。仍依原地尽系新造，不忍土神之失所，又三十七年。本境众姓置福田一处，在于境内泉塘侧田大小三丘，禾谷九担，税米四升，其水系荷叶塘、泉塘二水灌润，其文契一纸在。曹廷珍收贮本庙门首田一丘，以为福主香灯之资，然后威灵显应，神欢而人乐矣。因叙其事以承列诸君之名，而鐫之于碑，以誌不朽云尔。

缘首：曹廷珍一千五百，李汉文一千二百，刘继靖一千二百，田来山一千七百……

皇清乾隆四十五年八月榖旦立

(六)平江伏羲庙

在平江南江镇阜山村，临伏羲陵，有冲真观。据平江道谱记载，该观建于晋代，为张道陵弟子所建。内供奉着手捧八卦的伏羲神像，供人们祭拜。宋真宗乾元三年(1022),道士董元三(皇封真人)莅临考证,观皇坛殿之精巧,十分震惊,立志重建。宋英宗治平元年(1064)，朝廷赐观额为冲真观，并敕封皇坛殿。至此，斯观便成为皇封道观。《隆庆岳州府志》卷17：“冲真(观)，县北南江乡幕阜山西南，宋创。”宋赵琥《题冲真观》诗曰：“琳馆绝埃尘，溪山是四邻。烟霞千古色，花木一庭春。月白琴声朗，风情鹤唳频。闲中时复醉，应笑市朝人。”清同治年间，冲真观已有三级皇坛，内有48灯和48柱，柱的形状为上方下圆，为什么会这样？只能证明伏羲社会早期，值母权向父权过渡期，母权社会是地圆天方，父权社会是天圆地方。根据同治年间修复的冲真观全图可以看出，该观规模宏大，五进院落：山门—皇坛殿—三清殿—三皇殿—后殿。其中,皇坛殿曾两度敕建,且在山门之内,这在全国道观中,极为希见,只因纪念三皇之首伏羲。

根据实地考察，冲真观现仅存三清殿与三皇殿。在清同治九年(1870年)修复遗存的三清殿中，有四处明显的实物信息。一是，两个上圆下方石柱，碑文落款为“大明加(嘉)靖二十年(1541年)辛丑年冬月吉旦立”，说明在明嘉靖年间有大规模扩建。二是，三清殿大门左右两侧，嵌有两块当年乡民捐资修复冲真观的明细石刻，记载有“清同治九年冬月开列捐修合观神像”。说明同治年间又有大规模整修。三是，嵌于右台阶内的石碑文，碑文是：“四十七年，陈政、言会、红云共立”。四是，大殿房梁上，绘有八卦图，即阴阳鱼。当然还有很多图案石碑遗存，如十二生肖石碑嵌于台基等。

三 伏羲部落迁徙致因及伏羲文化发散

从南方考古发现的大量与伏羲生活时代有关系的信息，以及现存于南方各地的伏羲信仰文化可见，南方是伏羲文化的发源和发散地。那么，甘肃、河南等地为什么被认为是羲皇故里呢？最少有三个原因，一是黄河与长江两河流域的文化共生现象所致，二是先民迁徙造成的，三是长期以来，统治阶级的都城多建于北方，形成了北方中心论的思维定式。限于篇幅，仅讨论一下伏羲部落的迁徙原因。

(一)洪水

很明显，在数千年漫长岁月中，伏羲部落有多次大规模迁徙，其路径是由南而北。刘俊男认为，从伏羲、女娲时代开始，即进入洪水时代。女娲补天的传说即是洪水时代来临的传说。长江中游地区的居民有很大一部分迁徙到了河南中南部。这种迁徙可通过大溪文化、屈家岭文化、石家河文化、后石家河文化、二里头文化的分布图看清楚[32]。显然，南方洪水多于北方，大禹治水也主要在两河流域。每年不可抗拒的洪水摧毁了原始部落极其简陋的家园，日益增多的人口没有了基本的生活保障，唯有迁徙他地以求生存。

(二)战争

伏羲时代的战争，主要是南北战争。舜、禹力征三苗，黄帝大战蚩尤等，迫令南方民众成为难民，涌向北方；或成为战俘，驱向北方。《尚书·尧典》中说“窜三苗于三危。”梁启超《历史上中国民族之观察》说：“此族(三苗)最初之根据地，《左传》指定位置曰，左洞庭，右彭蠡。则今湖南之岳州、长沙，湖北之武昌，江西之袁州、瑞州……而舜征苗至苍梧九疑(嶷)崩焉，固已至湘桂之交矣……又此族自舜禹时，迁其一部分于三危，即今甘肃敦煌地。”[33]《墨子·兼爱下》：“禹曰：济济有众，咸听朕言，非惟小子，敢行称乱，蠢兹有苗，用天之罚，若予既率尔群对诸群，以征有苗。”

(三)伏羲文化的发散

迁至北方的三苗族裔，既弘扬伏羲精神与文化，又继续以伏羲部落聚居，其酋长死后，也就葬于北方了。所以，河南陈地有一代或几代伏羲建都；自春秋后，人们为伏羲筑陵建庙，甘肃天水自明代后仿河南淮阳而建伏羲庙，等等。特别是有汉以后，伏羲信仰散布，乃至天山南北，在人世间以各种形式流传，在阴世间也不无体现。当然，南方尤盛，至今依然。

[1][2][6][15][21][28][29]钟敬文.钟敬文民间文学论集[M].上海：上海文艺出版社，1985.

[3][4][22]茅盾.神话研究[M].天津：百花文艺出版社，1981.

[5][19][24][25][26][33]梁启超.国史研究六篇·太古及三代载记[M]. 上海：中华书局，193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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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夏曾佑.中国古代史[M].石家庄：河北教育出版社，2000.

[12]吕思勉，童书业.古史辨(第1册)[M].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1982.

[13]林声.伏羲考——兼论对古代传说时代的研究[J].江苏社会科学，1994，(1).

[14]刘惠萍.伏羲神话传说与信仰研究[J].西安：陕西师范大学出版社，2015.

[27]闻一多.伏羲考[M].上海：上海世纪出版集团，2009.

[30]郭德维.曾侯乙墓中漆箱上日月和伏羲、女娲图像试释[J].江汉考古，1981，(S1).

[32]刘俊男.长江中游地区文明进程研究[M].北京：科学出版社，2014.

(责任编校：余中华)

The Making of Fuxi Culture in the South and Its Academic Overview

ZHONG Xingyong, ZHANG Guoqing

(Centre for Cultural Studies on Mu-fu Mountains, Hunan Institute of Science and Technology, Yueyang Hunan 414006,China； School of Physical Education, Hunan Institute of Science and Technology, Yueyang Hunan 414006, China)

Fuxi was our forefather in the Chinese traditional civilization. Based on lots of literature and archaeological information, many more places in the South with a long and profound Fuxi heritage have been found than those in the north of China. It is obvious that our forefather came from the south, which is the source of Fuxi spirit and culture.

the south; Fuxi culture; origination; academic overview

2016-09-18

锺兴永(1955— )，男，湖南双峰人，湖南理工学院天岳幕阜山文化研究中心教授。研究方向：湖湘文化。张国清(1975— )，男，湖南益阳人，湖南理工学院体育学院副教授。研究方向：体育旅游。

K203

A

1008-4681(2016)06-0001-0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