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达瓦孜”演变与传承分析
2016-12-17刘洋
刘 洋
“达瓦孜”演变与传承分析
刘 洋
文章通过对传统达瓦孜与现代达瓦孜的发展基础、沿革、仪式过程、意义、发展途径进行调查,发现达瓦孜在整个演变与传承中出现的困境和亮点,为更好地传承非物质文化遗产提供帮助。
达瓦孜 演变 传承 非物质文化遗产
“达瓦孜”一词借用波斯语“达尔巴里”,意为高空走大绳表演,是维吾尔族特有的一种体育与艺术完美融合的竞技表演形式。2006年5月,“达瓦孜”被列入第一批《国家级非物质文化遗产代表作名录》(编号为287Ⅵ-5),遗产类别为杂技与竞技;2007年6月,经国家文化部确定,阿迪力·吾守尔为该项目代表性传承人,并被列入第一批国家级非物质文化遗产项目226名代表性传承人名单。“达瓦孜”从立项至今,除第六代传承人阿迪力·吾守尔在全国进行了一些表演外,再没有关于“达瓦孜”的消息。作为危险性极强的非物质文化遗产项目,是否适合推广、应该如何传承、如何保持其“原生态”,成为当前非物质文化遗产发展的最大问题。
本研究的研究对象为喀什地区英吉沙县民间“达瓦孜”团队、乌鲁木齐市新疆杂技团“达瓦孜”队;研究方法采用文献资料法、田野调查法。
一、传统“达瓦孜”的发展
1.传统“达瓦孜”发展的基础
田野调查第一站,英吉沙县(被誉为“达瓦孜之乡”)。英吉沙县位于新疆西南部,塔里木盆地西缘,县城英吉沙镇距乌鲁木齐市公路里程1 541千米;全县总人口229 166人(2003年),有维吾尔、汉、回、乌孜别克、柯尔克孜、哈萨克等民族。英吉沙县是国家扶贫开发工作重点县,是一个以农业为主、农林牧相结合的农业县。“达瓦孜”第六代传承人阿迪力·吾守尔在这里创建了一所“达瓦孜”学校,英吉沙县政府为当地群众搭设了一个简易“达瓦孜”训练场地。
2.传统“达瓦孜”发展的沿革
历史上表演“达瓦孜”的主要有四大班社,但发展至今只有吾守尔·木沙班社还在继续“达瓦孜”事业,并且不断壮大,其余的班社都已经解散。
(1)吾守尔·木沙“达瓦孜”班社。班首:吾守尔·木沙(详见表1)。
表1 吾守尔·木沙“达瓦孜”班社传承谱系
(2)阿西木“达瓦孜”班社。班首:司迪克·阿西木(详见表2)。
表2 阿西木“达瓦孜”班社传承谱系
(3)奴拉洪“达瓦孜”班社。班首:奴拉洪(详见表3)。
表3 奴拉洪“达瓦孜”班社传承谱系
(4)艾山江民间“达瓦孜”班社。班首:艾山江(详见表4)。
表4 艾山江民间“达瓦孜”班社传承谱系
3.传统“达瓦孜”的仪式过程
(1)存在环境。“达瓦孜”一般在重大节日,如古尔邦节、诺鲁兹节、杏花节等时节进行表演。表演地主要在新疆南部地区少数民族聚居区。在英吉沙县有露天“达瓦孜”场地,当地一些维吾尔族年轻人也会相约在上面走一走。传统“达瓦孜”表演都是在室外进行。
(2)参与人群。“达瓦孜”艺人都是兼职,他们当中有农民、务工者也有手工业者,只有表演时才有“达瓦孜”的收入。观众主要是当地从事农业或者其他生产活动的务工者、游客。
(3)“达瓦孜”表演的道具。架子(主杆、主绳、副杆、斜拉绳、横木、吊杠、吊环、滑轮、吊绳)、服装、平衡杆、铁皮盘子、红布、单轮车、铁圈、跳绳、“达瓦孜”马。
(4)伴奏乐器。唢呐、纳格拉(铁鼓)。
(5)仪式过程。演出开始前,一般“达瓦孜”艺人会面向西方进行祈祷并请真主保佑!演出在嘹亮的唢呐和激越的纳格拉鼓点伴奏下开始,表演者身穿民族服饰骑着一匹骏马入场。此后一般先是其他演员表演地面节目(包括翻跟头、徒手搏斗、刀术、硬气功等一些杂耍);当地面演出把气氛烘托得足够热烈时,“达瓦孜”正式开始表演:走绳艺人从第一段主绳开始,手持平衡杆从地面上绳;到坡度比较缓的第二段时,表演前进、后退、蹦绳等简单的绳上技巧;主绳的第三段开始于六七米的平直部分,走绳艺人会在这里表演种种令人瞠目的高级技巧;然后“达瓦孜”艺人会在近乎45度陡坡的最后一段主绳上冲刺到牌楼下方。表演结束后,“达瓦孜”艺人会由绳索放到地面,但不会再走回去,象征着维吾尔人勇往直前的精神。由于维吾尔族普遍信奉伊斯兰教,因而,在封斋期间“达瓦孜”艺人一般不会进行“达瓦孜”表演。
4.传统“达瓦孜”存在的意义
首先,“达瓦孜”的存在是一种英雄信仰。“相传,维吾尔族居住地长期被在地面和天空游荡的恶魔母子统治,所有的维吾尔族百姓吃尽了苦头。后来,有一位名叫吾保里沙夫的勇士在此地路过,拔剑怒杀了魔子,随后又竖起千丈木杆,拴万丈长绳,与呼风唤雨的魔母恶战,终斩魔母双爪。”*聂爱文:《由“达瓦孜”的起源谈民族体育的功能》,《西部学坛》1994年第4期。人们为了纪念这位为民除害的英雄发明了“达瓦孜”活动,“达瓦孜”的参与者也变成了维吾尔人心目中的英雄。其次,“达瓦孜”的存在满足了人们娱乐的需要。从仪式表演的气氛可以看出,“达瓦孜”存在最突出的特征就是它的娱乐性,可以说,一次“达瓦孜”活动,就已成为了较大的民族聚会。此外,“达瓦孜”的存在满足了人们教育的需要。“达瓦孜”的教育功能的显著特点是非强制性。它通过形式丰富、娱乐性较强的活动吸引大众,可以实现其德育、美育、开发智力和体力的功能。
5.传统“达瓦孜”发展的途径
传统“达瓦孜”发展的途径是以家庭式传承为主要手段,其传承与人类对后代的培养和教育是密不可分的。“维吾尔族是典型的家长制民族,在新疆维吾尔族的大多数家庭中至今仍保持着严格的家长制,由男性长者为一家之主,具有支配权,家庭成员的生产活动和生活都由家长做主安排。”*新疆维吾尔自治区对外交流文化协会:《塔吉克民族文化》,乌鲁木齐:新疆美术摄影出版社,2005年,第54页。在新疆少数民族的职业观里,“子继父业”是理所当然。维吾尔族的“达瓦孜”最早也就是在家庭教育中得以传承。例如:近代阿迪力·吾守尔“达瓦孜”家族的传承。
二、现代“达瓦孜”的发展
1.现代“达瓦孜”发展的基础
田野调查第二站——新疆杂技团,该团位于乌鲁木齐市。乌鲁木齐市是亚欧大陆桥头堡,全市总人口为355万人(2015年),维吾尔、哈萨克、回、蒙古等50个少数民族人口约占1/3。该团始建于1962年,是国家专业杂技艺术表演团体,多次在国内外杂技比赛中荣获金奖。
2.现代“达瓦孜”发展的沿革
现代“达瓦孜”的前身就是英吉沙县“达瓦孜”艺术团,从1953年起,成为少数民族传统体育运动表演项目,至今已成为“民动会”中不可或缺的组成部分。新疆文化厅于1990年2月14日正式作出《关于改变英吉沙县“达瓦孜”民间艺术团所有制的批复》,文件指出:“为了继承和发展维吾尔族民间杂技艺术‘达瓦孜’,自治区人民政府同意将英吉沙县‘达瓦孜’民间艺术团由集体所有制转为实行差额预算的国家事业单位,作为新疆杂技团的一个队,驻地暂设在英吉沙县。”从此,“达瓦孜”艺术彻底脱离了自负盈亏、自生自灭的状况。1997年6月,阿迪力用13分48秒打破了加拿大人科克伦保持的世界吉尼斯纪录。2006年“达瓦孜”被确定为国家级非物质文化遗产后,此项运动再一次受到了党和国家的高度关注,国家给予了相应的政策、财力、物力支持,“达瓦孜”也再次迎来了自己的春天。
3.现代“达瓦孜”存在的仪式过程
(1)存在环境。现代“达瓦孜”表演主要是根据市场走,它通常被作为招揽观众的广告、旅游观光的噱头。如:新疆库尔勒市金沙滩旅游景点,圣诞节表演一般都会在马戏团、剧院等场所进行,观看者多为城市的消费族。
(2)参与人群。杂技团演员共计14人(其中男性13人、女性1人),年龄为16~41岁,他们都是专职演员,属于事业单位职工。观众主要是游客和当地群众。
(3)“达瓦孜”表演的架子及道具。主杆、牌楼、主索、主杆固定索、主索固定桩、主索固定索;服装、平衡杆、单轮车、四腿靠背椅、红布、空竹。
(4)伴奏乐器。主要是通过电子音乐进行伴奏,一般都是提前录制好的、以十二木卡姆为背景元素的一些节奏感强的、欢快的音乐。
(5)仪式过程。“达瓦孜”在新疆杂技团作为一个演出的内容并不单独表演。在轰动全国的大型音乐杂技剧《你好,阿凡提》中,“达瓦孜”表演在第四个环节也是整场表演的压轴,由11位维吾尔族演员组成,演员们在空中表演了头顶人行走、空中踩人等精彩技艺。
4.现代“达瓦孜”存在的意义
随着当今社会的飞速发展、人民生活水平的不断改善和提高,现代“达瓦孜”存在的意义也和传统有所不同。首先,创造最大化的商业价值。自1997年打破吉尼斯世界记录以后,阿迪力应邀到全国各地表演“达瓦孜”,每年演出达480多场。2001年,在北京平谷金海湖国际桃花节上,他的精湛演出引来65万人,为当地带来6 400万元市场回报。其次,拉动新疆地方的旅游经济。新疆少数民族聚居区的自然景观和民族风情绚丽多彩,而“达瓦孜”是反映民族文化的重要窗口。通过举办“达瓦孜”表演,不仅充分展现了新疆维吾尔体育文化的魅力,也使新疆文化、体育、旅游有机结合,成为景区新的亮点和卖点。
5.现代“达瓦孜”发展的途径
在乌鲁木齐,除“达瓦孜”演员外,基本找不出练习“达瓦孜”的人,这与城市的多元文化有关。“达瓦孜”在新疆首府乌鲁木齐的传承主要是依托杂技团的形式。1990年,英吉沙杂技团合并到新疆杂技团后,“达瓦孜”正式跨出了家族大门,技艺可以向家族以外的人传授。
当“达瓦孜”进入新疆杂技团、通过与杂技的融合具有更多的看点。目前,新疆杂技团的演员选拔主要依靠两种途径:(1)由杂技团选拔学员、由国家出资在上海进行为期三年的培训,培训包括文化课、形体课以及一些专门的节目;“达瓦孜”演员也是从这些孩子中选择一些胆子大、平衡能力强的学员进行培训。(2)去新疆艺术学院招收有意向来杂技团工作的学员,在杂技团进行表演和训练,拿到中专毕业证书后与新疆杂技团签订协议。可见,依托杂技团传承是新疆“达瓦孜”传承的一个重要组成部分。
三、“达瓦孜”保护的困境
1.基础缺失问题
从经济学的角度来看,任何一种非物质文化遗产的传承与发展最为重要的基础之一就是经济运行状态。目前,从传统“达瓦孜”一些艺人的生活状况来看,像阿迪力那样的“达瓦孜”艺人毕竟是少数,更多“达瓦孜”艺人在经济上还较为贫困,这就导致了“达瓦孜”传承人在市场经济主体地位的消减,进而造成非物质文化遗产“达瓦孜”缺失传承的基础保障。
从受教育的层面来看,传承人是以肩负非物质文化遗产传承为己任的特殊群体,目前,“达瓦孜”整个传承体系的受教育程度普遍不高,很多传承人并不能清醒地认识到“达瓦孜”文化遗产价值的重要性以及民族传统文化的价值,导致“达瓦孜”技艺基本上处于一种被动传承的状态,未形成自觉意识,影响了整个社会对传承人价值及社会地位的认同,进而影响了传承人地位改变的空间。
2.仪式简化问题
从“达瓦孜”传统、现代仪式的对比中不难发现,传统“达瓦孜”仪式注重完整的过程,它以“达瓦孜”作为主体,所有的表演都以贯穿“达瓦孜”这条主线进行,传统“达瓦孜”赋予的文化价值体现出意义最大化的目标;而现代“达瓦孜”仪式已经不能够称之为仪式,它往往是把传统“达瓦孜”掐头去尾,留下了最精彩、扣人心弦、吸引眼球的那部分,将其呈献给观众,可以说现代“达瓦孜”已经成为依附于舞台表演的一个环节或一个部分,体现了在现代商业化发展中追求利益最大化的目标。
3.意义匮乏问题
“达瓦孜”源于维吾尔族生活和生产,蕴含着浓厚的文化内涵和生活哲学,无论是过去还是现在,都是一种财富。文化底蕴是体育非物质文化遗产“达瓦孜”生存的基石与发展的沃土。近些年,“达瓦孜”研究取得了一定的成绩,但大多数研究着眼于如何开拓竞技性或表演性项目,对其文化性较少关注。可见,对“达瓦孜”深刻的文化内涵缺乏足够的认识已成为体育非物质文化遗产“达瓦孜”发展的桎梏。
4.途径障碍问题
在社会文化急剧变迁的今天,年轻人更喜欢现代体育活动和电子竞技运动,这些游戏突出的特征就是其与现代科技紧密结合的时代性。与之相比,包括“达瓦孜”在内的体育非物质文化遗产却与当代快节奏的生活不够协调,对参与者的吸引力大大降低。阿迪力·吾守尔成为传承人后脱离了新疆杂技团自立门户,表面上看其解决了一部分“达瓦孜”艺人的出路,但其实质是商业行为,追求利益的最大化,他利用“传承人”的身份在社会上从事商业表演,而其他一些民间“达瓦孜”艺人们还是举步维艰。这件事提醒我们:在对“传承人”的职责上应该加强规范,我国设立非物质文化遗产“传承人”的制度是鼓励“传承人”带动其他一些艺人共同将非物质文化遗产项目传承下去,并非是在产业上垄断,使其他“达瓦孜”艺人失去生存的空间。
“达瓦孜”从传统到现代的发展得益于其不断的变化。从设备来看,主绳由粗麻绳改良成了麻绳与钢丝相互缠绕而成,并且在牵拉固定中都是由力学计算而成,降低了“达瓦孜”练习者因为绳子断裂而受伤的机率,提高了安全系数。从动作难度来看,现代“达瓦孜”除了表演一些传统的“达瓦孜”内容外,还融入了 “抖空竹”这样的非物质文化遗产项目,这种资源的整合有利于非物质文化遗产的保护。从传承人来看,自从阿迪力成为传承人后,越来越多的国内外知名活动都会邀请其表演“达瓦孜”,起到了对“达瓦孜”的广泛宣传作用。
文学艺术对 “达瓦孜”是一个不容忽视的传承方式。“达瓦孜”一词最早出现在《突厥语大辞典》中,书中有“走软索,走达瓦孜”的记载。史料中有关于“达瓦孜”的记载,对于人们了解“达瓦孜”的历史、普及体育非物质文化遗产知识的传承起到了重要作用。除此之外,维吾尔族“达瓦孜”衬乐在表演过程中与音乐和歌谣有着密切的关系,在不同时期,“达瓦孜”艺人一直使用维吾尔乐器中的纳格拉鼓等来表演,增加了“达瓦孜”的魅力。“达瓦孜”音乐一般可分为麦西来甫、刀郎、十二木卡姆等。由此可见,文学艺术对体育非物质文化遗产“达瓦孜”的传承不仅起着沟通和诠释的作用,同时还具有引导和重塑的意义。
熊晓正:《机遇与挑战——对我国民族传统体育发展之浅见》,《成都体院学报》1988年第12期。
刘洋:《体育非物质文化遗产保护路径研究》,2012年北京体育大学博士学位论文。
范占江:《达瓦孜研究》,《体育文化导刊》2009年第6期。
责任编辑:刘 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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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09-5330(2016)04-0113-05
刘洋,教育学博士,新疆师范大学体育学院副教授(新疆乌鲁木齐 83005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