立秋,处暑
2016-12-17刘学刚
●刘学刚
立秋,处暑
●刘学刚
立秋,把秋咬住
立春咬草根,叫咬春。“咬得草根断,则百事可做”,这个咬有咬钉嚼铁之意。春天的草根发芽生叶开花结果,到了立秋,可咬的东西可就多得去啦。西瓜可啃,水饺可吃,猪肉可嚼,立秋的咬更像是咬文嚼字,细细地品味,慢慢地咂摸,腴嫩爽鲜萦绕唇齿,还有意想不到的味道突袭而至。
咬秋和咬春都是古老的行为艺术,是人们在用身体记忆着节气的美好,并在咬嚼中确证生活的滋味。咬秋习俗始于宋朝,最早的咬秋食物是赤小豆,明承宋俗。
赤小豆为一年生草本植物,茎株纤细,长达一米,其荚果线状圆柱形,长约一拃,细如竹筷,内里的七八枚种子圆鼓鼓的,让整个荚果看上去更像美女修长圆润的手指。种子圆柱形而稍扁,色紫红,味微甘,嚼之有豆腥气。十成熟一成丢,赤小豆“三青二黄时即收之,可煮可炒,可作粥、饭、馄饨馅并良也”(李时珍《本草纲目》)。赤小豆,先秦时代就有栽培。《诗经》云:“黍稷稻粱,禾麻菽麦,此八谷也。”菽为众豆之总名,汉代《神农本草经》始有“赤小豆”之命名,凸显它紧小而赤黯的特征。此种小豆味甘性平,可入药,消热毒,散恶血,除烦满,健脾胃,东晋葛洪极为推崇:“正月元旦,面东,以齑水吞赤小豆三七枚,一年无诸疾。又七月立秋日,面西。”(《肘后方》)齑水,为腌制咸菜产生的黄色卤水,其味酸咸,性凉,可用于煎药,亦可作涌吐剂。粮食和药物是两个概念,但在赤小豆这里达成了完美的统一。到了宋代,人们改动肘后之方剂,立秋日,家家煮食赤小豆,按性别分食,男吞七枚,女服二七,以凉丝丝的井水吞服,服时面西,这种独特的食用方式,使得赤小豆在立秋日具备了非同寻常的意义,确立着一种仪式般的生活。
立秋不是秋天本身,它是暑热向秋凉的一个过渡带,犹如一条崇山峻岭上的河流向平原低地过渡,“苦热恨无行脚处,微凉喜到立秋时”(唐·齐己《城中晚夏思山》),烦暑未退,但体内生秋气,吃赤小豆是味蕾的一次别样体验,是秋天的凉爽之源。“立秋日,都人戴楸叶,饮秋水、赤小豆”(周密《武林旧事》),宋人头戴楸叶,口含赤豆,以此完成秋天的洗礼。酷热时节,滋补味甘性凉之美食以解暑除烦生津安神,这是人们的味蕾需求和身体需求,譬如夏日食俗热面冷吃,俗称过水面。对凉性食品的迷恋亦是立秋饮食的一大特征。凉味就像一阵风,自田野的稻菽千重浪,径直吹到人们的身体里,让人顿觉神清气爽。
赤小豆煮粥为美食,研末是良药。立秋,要有秋天的味道,人们需要那么咬一咬,在唇齿的蠕动之间,在井水的提醒之下,让一股甘凉进入脏腑,而后,秋气自丹田升起,而面西的举止增加着立秋习俗的节气化和仪式化。赤的豆的物性与神性就凝聚在一咬一吞之中,它的甘凉快慰了口舌,又催生人的身体的动能,催生凉风以及生活的热情。立秋日,咬食赤小豆,竟年无病是内心的祈愿,而这样一场巨大的民间咬秋运动,作为粮食,赤小豆的用途已不是果腹,而是孕育一种习俗文化,引导一种精神向度。在我看来,作为迎秋的一场热身运动,咬秋首先倡导的是一种秋季进补理念。立秋时节气候干燥,湿热交蒸,进补应以润燥止渴、益中补气、清新安神的食物为主。赤小豆是五谷之珍珠,亦是百药之君药,豆的凉消解着天的热,也敞开着人们的味觉世界,让人食欲大增,不断拓展着食的广度和味的深度,熬煮赤小豆薏米粥,烹调赤小豆鲫鱼汤,亦可进食莲子百合南瓜扁豆等时令菜蔬。其次,咬秋是人们创造力和想象力的体现。神奇的中药方剂被改编,被普及,已演化成一种古老而别致的生活方式。又面又沙且甜且凉的味道,为人的感官开蒙揭翳:抬头看天,但觉凉风扑面,白露从天而降。豆的甘凉,激活着人们对天高气爽月朗风清的美好想象。
小豆七,是七绝的首句;小豆二七,为律诗的首联。今年又明朝,接续下去,那就是一首音韵铿锵节奏明快的格律诗。豆豆圆润,字字珠玑。咬秋的接续,形成一种饮食文化;朝代的更替,则是一种文明的百感交集。
先说立秋。《月令七十二候集解》云:立,建始也;秋,揪也,物于此而揪敛也。立秋阳消阴长,万物收敛,人亦收神敛气,情收志养,以与秋气达成和谐。“早卧早起,与鸡具兴”,是《内黄帝经》传达的养生之道。古人对节气的敏感细腻,还体现在穿戴和饮食上。“立秋日,满街卖楸叶,妇女儿童辈,皆剪成花样戴之。是月,瓜果梨枣方盛,京师枣有数品:灵枣、牙枣、青州枣,亳州枣”(《东京梦华录》),楸树之叶卵状长圆形,形如耳环,稍加修剪即成饰物,鬓影过处绕秋风。孟元老南渡之后,用他的《东京梦华录》复原着开封这座繁华锦绣的大城。纸上之城矗立着活着的传统,醒着的风俗。周密所言之都则是南渡都城临安,又称武林。词人周密宋亡不仕,他渴望汉族传统代代承传,抱遗民之痛,录故国旧闻,写就《武林旧事》。孟元老、周密皆是忧心忡忡的书写者,他们远离故国,忧心前朝民风习俗时令节日被遗忘,忧心一种仪式般的生活被割裂,忧心人们的内心会变得粗糙麻木,与自然节律乃至风俗文化相脱节。他们书写着,竖排的文字犹如一棵棵新生的小树,在故国的树根上抽枝吐绿,中华文明气象葱茏。
节令习俗是一棵生长着的树,枝上生小枝,小枝长新叶。到了元代,咬秋之前要先摸秋。立秋,瓜果成熟,红苹果、紫葡萄、黄鸭梨、绿扁豆、青黄瓜垂挂在半空,大地升华成一个果园,到了晚上,果园即为伊甸园,各色果蔬,不分阶级,不分你我,当瓜果从夜的黑里被摸出来,摸秋的人摸到一份惊喜,咬秋的人咬着的是一种被群体接纳的甜蜜。瓜果的甜美启迪着人们的灵感。葱聪谐音。小孩摸到葱,越长越聪明。如果摸的是高粱,那就个子猛蹿吧,长成一个摸着天杜迁。
秋天如期而至,咬秋习俗不会随着旧朝的灭亡而消失,“立秋之时食瓜,曰咬秋,可免腹泻”(清·张焘《津门杂记·岁时风俗》),习俗的文化传承,形成坚实的民间记忆,这种记忆就像一个风向标,立秋来临,其箭头执拗地指向天高云淡,尾翼标注着大地的物产。
清代以来,立秋咬秋发展成一年一度的美食运动。鸡鸭鱼肉,瓜桃梨枣,均可啃咬。“口之于味也,有同嗜也”(《孟子·告子上》),地域和文化也影响着立秋的饮食习俗。
江南地区酷暑难耐,所咬之物多生冷,味多酸甜。受清时津人影响,江浙沪一带立秋啃西瓜。西瓜又名寒瓜,瓤红肉嫩,味甜多汁,有清热解暑除烦止渴之效。切开,细看,瓜瓤呈沙粒状,亮晶晶水汪汪的,真有“千点红樱桃,一团黄水晶”的气场,视之有清凉意,入口绵如絮,甜如饴,如品纯醪,解渴又解馋。香薷钦要在立秋前一天煎煮。取香薷、白扁豆、厚朴适量,大量加水,武火蒸煮,水沸后转文火熬煎,滚烫的香薷汤露宿一夜即为冷饮,立秋日饮之,可解表健脾,祛暑化湿。
北方人立秋多食温热滋补之品,以贴秋膘。立秋这天,人们以悬秤称体重,并与立夏作对比,看看自己掉了几斤膘,然后饱餐炖肉烤肉红烧肉,以补足体重,可谓食者有道。鸭为肥鸭,净重四五斤,北京烤鸭之前要填鸭,用枣木或梨木为燃料烘烤,“烂煮登盘肥且美,加之炮烙制尤工”(严辰《忆京都·填鸭冠寰中》),烤鸭油汪汪的,呈枣红色,外焦里嫩,片一块鸭皮入口,酥脆满嘴,香美无边,鸭肉蘸一点蒜泥,尤为鲜香,风味殊绝。烤鸭是一门艺术,稍有败笔,其味就大打折扣。炖肉家家能做,将五花肉切成麻将块一般大,投入锅中旺火热炒至发白,加酱油、白糖、姜片、葱段、桂皮、茴香,锅铲稍加翻炒,倒水,转小火慢炖,肉在锅里咕嘟咕嘟地响,香气就一咕噜一咕噜地直撞人脸,让人有一种幸福的晕眩感。立秋吃水饺亦是北地食俗。“礼之用,和为贵”,我们山东是儒家文化腹地,立秋习俗很有地域特色。取一个白瓷碗,盛满金灿灿的小麦黄澄澄的玉米圆溜溜的大豆亮晶晶的小米,供奉在堂屋中央,上插三炷香,以此感激土地和祈盼丰收。此等郑重之事由长者完成,包水饺则是男女老少齐上阵,和和睦睦一家亲。揉面团,剁肉馅,擀面皮,捏剂子,烧热水,一个个都是忙碌得不得了的样子,似乎哪个环节掉了链子,地球就会停止它的运转。水饺皮薄馅嫩,味道香鲜,一家人围着一团腾腾热气吃着,那情那景,让人一辈子都忘不了。
咬秋,是用人间美食强化一种身体记忆,叶落知秋,让人们敏锐地感知秋天的味道,使我们的生活与自然节令同步运行。如此,我们的视野才有大气象,这种秋天所独有的气象,就叫天高云淡。
处暑,食物是一种态度
处暑是暑气的终结。“处暑无三日,新凉直万金”(宋·苏泂《长江三日》),处暑还是新凉的源泉。二十四节气就像一条古老的河流,始终流动着,变化着,浊浪滚滚,碎石砾砾,处暑这边的世界可就不一样了,水如镜,映照着天高云淡月朗风清。移步换景,而其见愈奇:鹰乃祭鸟,天地始肃,禾乃登。越往前走,大地越丰盛端庄,犹如一个神圣的器皿,盛满着五谷丰登。
说说祭鸟。《逸周书·时训》:“处暑之日,鹰乃祭鸟。”处暑日,鹰始捕杀诸鸟,却不敢即食,必先供祀,既祭,亦不尽食;有胎之禽不击,世人尊之义禽。“天地秋来催祭鸟,池塘雨过闹私蛙”(宋·王柏《和遁泽喜雨韵二首》),祭鸟的翅膀驮着高远的蔚蓝,清凉的蛙声似是轻飘的雨丝,这是多么美好的秋天,祭鸟私蛙同声相应,秋气秋雨意气相投。
先祭后食,祭鸟对食物的态度,就是对自然的态度,懂得感激和节制,感激大地的赐予,并把这份赐予与神明共享,与飞禽走兽共享,最初的口腹之需已转化为内心的感激。礼有五经,莫重于祭。祀神享先,或焚香,或献食,这样的一种风俗,它的影响不仅仅是一种礼仪文化的形成,更助推着人们辛勤地劳作,节制地生活。
与祭鸟对食物的态度相同,处暑前后,人们以瓜果蔬菜鸡鸭鱼肉等祭品敬神祭祖,这一民间活动始于北魏,至宋代已为节日,叫“中元节”,时值农历七月十五,俗称七月半。中元节是田野的节日。陆游《闲适》:“四时俱可喜,最好新秋时。”处暑之喜在于秋高气爽,水果应市,黍稻飘香。“七月中旬,则菱芡已登,沿街吆卖”,清人富察敦崇用他的《燕京岁时记》保存了这一热烈饱满的节日场景。菱角皮脆肉美,可蒸煮,可熬粥;芡实呈圆球状,尖端凸起,状如鸡头,也叫鸡头米,有健脾益气固肾涩精之功效。古时,菱芡均是粮食,“况资菱芡足,庶结茅茨迥。从此具扁舟,弥年逐清景”,足够多的菱芡,让诗人杜甫内心大悦,舟行之处,满目清丽之景。菱芡登,田野上的庄稼亦是丰收在望,站得最高的谷穗高粱缠上了五色纸,这一株竖黄旗,那一棵束红带,田野即刻成了一个热烈喜庆的所在。田间地头摆了煎鱼炒肉鲜果等祭品,一筷子鱼肉撒进地里,又一筷子炒菜夹给田神,美食被田神悦纳,保佑大秋丰收。这叫“祭田神”。
处暑是小秋,鲜果熟,新米香。孟元老《东京梦华录》:“中元前一日,即买练叶,享祀时铺衬桌面,又买麻谷巢儿,亦是系在桌子脚上,乃告先祖秋成之意。”小秋,向先祖汇报秋成不必面面俱到,鸡鸭鱼肉时蔬鲜果,外加一壶米酒即可,还要手持麻谷至田埂,以此“荐新”,请先祖尝新品鲜,中元节又叫“孝亲节”。若是中元节在处暑之后,则处暑即为社日,家家摆祭品,燃香烛,以迎接先祖回家探望子孙,享用祭品。《说文解字》:“祭,祀也,从示,以手持肉也。”古人煎炸烹炒,讲究一个色香味俱佳,以此打动神明,求神赐福。处暑祭品亦是美食,既有生动的形式,又有精彩的内容。
与田野的五色旗相呼应,米饭上浇以胡萝卜、柿子椒、鸡蛋、木耳、藕等五种颜色的美味菜肴,做成的盖浇饭很有丰收气象,口感层次更为丰富。五色俱全,五味俱佳,且五色代表五行,皆有华美吉祥之征象,五色盖浇饭为中元节经典祭品。
古时,盖浇饭是有名的美食,“编缕卵脂,盖饭表面,杂味”,唐仆射韦巨源在举办烧尾宴请唐中宗时,特备一款“御黄王母饭”,以肉丝鸡蛋做浇头,盖在蒸熟的米饭上,即成。这王母饭名字有内涵,饭菜有品相,有着咀嚼不尽的韵味。神龙烧尾,直上青云。未几,韦仆射官拜尚书令、同中书门下三品。如今,盖浇饭已是家家皆能烹制人人皆可享受之寻常蔬食,做法也简单。煮米饭和做浇头如同男耕女织,各忙各的活儿,最终在一只碗里相遇。大米洗净,文火焖煮之时,可将各种食材洗净,香葱切段,莴笋切片,胡萝卜切丝,水发木耳切小块,五花肉切细丁。热油起锅,先撒葱段爆香,再添肉丁翻炒,然后放进莴笋、木耳、胡萝卜,调入酱油、精盐,旺火炒匀,加肉汤煮沸即可。浇头五彩缤纷,香鲜袭人,米饭如美梦初醒,掀起它的锅盖来,粒粒光洁油亮,入口爽滑香糯,回味无穷。淋上浇头,犹如雪原上红梅开,青松绿,尤为赏心悦目,被肉香浸润了的米,又有菜鲜陪衬,自是香鲜无敌,让人大朵快颐。处暑时节,芹菜、菠菜、黄瓜、南瓜、茄子、青椒、番茄、萝卜、土豆,各色时蔬应有尽有,每个人都可以发挥想象力,做成酱香茄子盖浇饭、番茄炒蛋盖浇饭、五彩花枝盖浇饭、土豆炖鸭子盖浇饭,这是一种创造生活的智慧,也由此意识到人与土地的关系,耕作与收获的关系。
处暑吃咬饼亦是节日食俗。咬饼不是薄饼,都用以包扎肉丝、虾仁丝、冬笋丝、土豆丝、香葱段等馅料,薄饼要先烙熟再卷配菜,吃一张卷一张,各色菜肴捡多捡少,全凭个人口味和心情。做咬饼,要温水和面成糊状,擀面杖擀不得也,需用手抓起一团,揉捏为圆形薄饼,铺上备好的生馅,再折卷成圆卷,入油锅烹制,以两面烙黄为度。吃时,双手扶着,张口一咬,但觉皮脆馅香,再咬一口,饼香四溢,就像风吹稻浪,香遍四野,阳光空气流水虫鸣都裹挟着不尽的香息。
处暑时节,老鸭肥美,且味甘性凉,可滋五脏,除秋燥,益心脾,补气血,于处暑享食最为相宜。南方一些地区处暑吃水鸭,北地则食处暑百合鸭,以北京为最。鸭肉切块,过热水一焯,入锅煮沸,先取鸭汤倒进陶瓷炖盅里,再将鸭肉、百合、陈皮、菊花、红枣等一应食材放入,隔水炖煮两小时,即可加盐食用。“百合新者,可蒸可煮、和肉更佳”(李时珍《本草纲目·菜一》),百合味甘微苦,可补益心肺,清心安神,以之炖鸭,如同云淡天更高,能生出一种很特别的味道,清润又香醇,那该是秋天的乡野味道吧。
一碗米,一张饼,一片鸭,处暑蔬食讲究的是一个融合,粮食时蔬俱为一体,犹如人与土地与祖先血脉相连,无法割裂。荐时食,祭祖先,还要设道场,放馒头,以祀孤魂野鬼。“燃一盏青焰的长明灯/中元夜,鬼也醒着,人也醒着/人在桥上怔怔地出神”(余光中《中元夜》),好一个“怔怔地出神”!中元节,亡灵回家,孤魂呢?就在江河湖海之上放一盏盏“荷花灯”吧,“这一天若是有个死鬼托着一盏河灯,就得托生”(萧红《呼兰河传》)。中元节,佛家讲普度,道家倡孝道,在老百姓那里,虔诚的祭品,既奉先人,也敬孤魂,可谓两全其美。
祭祀已毕,享用美食,亦是人间美事。我印象最深的一次,却是那年新秋的食事。近黄昏,我从青州一道观出来,被一位女道士喊住了:“孩子们,吃点仙果吧。”同行的还有当地的一文友。我当时就怔住了:是供了一天的香蕉。那一声“孩子们”言犹在耳,仙果的香甜至今让人回味不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