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乡的曲米茶

范慕黎

前几天有人在朋友圈晒出满满一盘张牙舞爪个头极大红艳艳的小龙虾，说老家的小龙虾做的更加地道，味道更加鲜美。而对于我来说，这么多年对家乡美食有什么想念的话，不是过年时做的十碗大菜，还有什么全家福，什么天门蒸菜，却是一碗清清凉凉、简简单单的曲米茶。

去年夏天的火车上，我一个人坐在车上，四周也没有认识的人，总是怀着一身警惕。有的人吃泡面，有的人嗑瓜子，我就安安静静的坐在座位上，一边听歌，一边冥想。突然就有那么一刻，一位上了年纪的大叔就从行李里头提出一桶东西，那是家里用完面粉后的桶。然后熟练地打开盖子，从满满当当的金黄色的熟米中间掏出了几个鸡蛋，我无意间的瞟了一眼，便看见一种熟悉的事物——曲米茶的熟米！这一定是老乡！和我一样来自天门，顿时觉得这趟旅途不那么孤单了。

而我的思绪就跟着曲米茶飘走了。有着曲米茶的地方，那是我的家乡天门。天门是湖北江汉平原的一个市，地域属古云梦泽水域。一代又一代天门人在汉江之畔日出而作，日暮而归，繁衍生息。那里是茶圣陆羽的故乡，那里有全国闻名的天门蒸菜。而天门渔鼓、天门歌腔、天门说唱、三棒鼓、莲花落等音乐旋律优美，曲调丰富，演唱不拘一格，富于变化。天门也因此得了“中国曲艺之乡”的称号。

我祖祖辈辈都生在天门，长在天门。在炙热的午后喝一口曲米茶，躺在树荫下乘凉，满怀着舒适，日复一日，年复一年。我爸之前也说，他夏天想带点曲米茶的熟米去打工的地方。每到夏天，他就着凉菜，喝下个好几大碗，喝完之后将碗筷往桌子一放大呼一口气，大叹真舒服，然后摆手而去。

曲米茶用现代化的锅具还不容易做出来。曲米茶的米是在锅里用普通大米直接烘炒而成。白色的大米经过农家土灶的大锅炒过以后就成了金黄色。因为大米直接放在锅里炒，所以火候很关键。现代化的锅具容易将大米炒糊。姑妈曾用煤气锅炒制曲米茶，一大锅白色的大米下锅后，不多时变成了黑乎乎一片。

炒过的大米变成金黄色，再晾凉以后，像一般大米一样用个袋子或者筒子装好就行了。到了夏天，天气一热，农人们就会在早上像煮粥一样，先将炒好的米用清水洗几遍，然后用一比数倍的水煮好一锅曲米茶。煮好的曲米茶，那水的颜色就像茶一样，待冷却后喝起来却是比茶水更加凉快。而有时候家里没了炒好的曲米茶米，也会煮上一锅稀粥，可稀粥哪里比得上曲米茶的凉爽，有的人家当天晚上就会连夜炒出几锅曲米茶米储备好。

每到夏日，我奶奶每日都会煮一锅曲米茶，到了下午从地里回来，喝一碗曲米茶，吃一口凉菜，整个人就会觉得一种满足。那时爸妈外出打工，家里主要干活的都是老人，我常常抱怨米饭煮的太烂，我更加喜欢硬一点的米饭，觉得米饭不和我的牙口。而曲米茶不同，它无论煮的烂一点还是硬一点都差不多，它像粥一样，都是用来喝的。那时每年夏天，我做的最多的家务活一定是煮曲米茶。

因为曲米茶经过一轮炒再加煮，夏日里有水的食物都容易变质。再加上没有冰箱，第二天那曲米茶是决不能再吃了的。若是孩子不懂事，用勺子在曲米茶盆里乱搅一通，那曲米茶第二顿饭就会坏掉，吃不了了。曲米茶的水很多，一股气喝下去像一股清流流过心间，但是喝多了肚子也会涨得慌。我记得那时晚饭后我常常会在门外乘凉，躺在板凳上，看着满天的星云，等着肚子里的水慢慢消化掉。我常常半夜十点也会爬起来将剩下的曲米茶喝掉，即使没菜就那么光喝，也能喝个畅快。

传说曲米茶的发明就是因为田间劳作的农民百姓因为口渴，既要赶工忙活田间地头，又要吃的饱不饥渴，曲米茶作为这一要求应运而生。田间百姓劳作一天后，从地里赶回来，品尝着早晨制作好的用井水冰制好的曲米茶，一天的疲惫瞬间消失。

曲米茶现今也是美容减肥人士的首选，因为曲米茶能有效分解人体内的油脂，从而达到减肥的效果。

我高中因为一个月才回一次家，学校仅仅提供热乎乎的白米饭，到了五六月份就会分外想念家里的曲米茶。有时候吃不下饭，就会想学校怎么不煮一锅曲米茶呢。在给校长投诉和不投诉之间，我还是选择了不投诉，最终用矿泉水就着白米饭吃了好几个夏天。

求学路上，人生的路越走越远，离开家乡好多年，年年岁岁的大锅饭，虽然也不断尝到各地的美味，但那些美味都留在饭桌上，吃在肚子里，没有真正走进人的心里。总有一些东西是非在家乡才能品尝到的美味，而我已经好几年没有喝到曲米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