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君子协定

2016-12-13郭亚枢

剑南文学 2016年21期
关键词:酒壶舅妈娜娜

□郭亚枢

君子协定

□郭亚枢

小城不大,依山而建,顺着山势铺开,楼宇建在高高低低的平台上,层层叠叠,倒也错落有致。这座大山深处的城,透着古朴古风旧时陈迹,弯曲的柏油路象河道流水一样,连接各处小街巷,一些石板路的幽深小巷还坑坑洼洼、高低不平,夕阳照耀下反而增添几分情趣。小城的秋色很美,天蓝叶红,在静谧中透着温暖,偶尔飘落的树叶也显得懒散。

娜娜坐在店铺的收银台前,望着夕阳的光辉透过窗户,行人的影子在面前晃过。要在平日里,这本是一个惬意的下午,今天生意也不赖,这会正是可以享受阳光的时候,看到街面上过往的行人,心思可以漂浮很远……但娜娜却一改往日的平静,显得有点焦躁。娜娜正蹙着眉,一脚把地上的扫帚踢飞到门边,丈夫刘俊推开门进来看到这一幕,有点吃惊,他边拾起扫帚放好,边嚷嚷:“嘿,今天咋啦。今天你这是咋啦,谁惹了我心爱的太太,我的大小姐?今儿是什么日子,今天可是中秋节啊,我们要高高兴兴陪爸妈一起过团圆节,我月饼都准备好了。”说着,刘俊把一袋包装精美的月饼放在收银台脚下。

“咦,这会,咋还关铺面呢,平时可不是这样,是不是,我亲爱的老婆,我的心肝宝贝……”娜娜没有说话,只顾整理柜台杂物。

时光依旧慢悠悠走着,刘俊拿出手机刷微博。刷微博已经是刘俊空闲的一大爱好了,自从购买智能手机后,刘俊的大半电话费都是用来购买流量。在网络上刘俊学习了不少,从国家大事、花边新闻到新段子、冷笑话,再到商品订货洽谈,刘俊已经熟悉得跟左手握右手一样。“向别人借钱会使你失去人格,借给别人钱会使你人财两空。”他没头没脑独自哼哼,“这世道,咋能这样呢?”他自言自语,“向别人借钱或许是一时急需,借给别人钱也要看情况呀。”娜娜这时转过头来问他哼哼啥,他就把微博上的话重复给妻子读了一遍。娜娜未作声,只是欲言又止,到嘴的话咽进肚子里。“娜娜,我给你念一个好玩的笑话吧。”刘俊又兴奋喊道,自顾念起来,“很久不联系的老同学在网上问我:‘在吗?’见我很久没反应,他又说:‘放心,今天不是来找你借钱的。’我松了口气:‘啥事?’‘明天可以找你借钱吗?’防不胜防啊!”

“你同学也找你借钱了吗?”娜娜不仅没有笑,却很严肃地反问道。

“啊哈,那有呀!这不是一个笑话嘛,就是想逗你开心一下。”刘俊咧开嘴笑了,“今天中秋节,我们还是早点关门回家团聚吧。”

黄昏的夕阳不出意外的绚丽,经过菜市场,娜娜还是习惯地买了点绿色蔬菜。晚餐是妈妈和娜娜做的,有凉菜也有炖菜,在饭桌上刘俊兴致勃勃,边吃边看着电视里的小品:“嘿,这小品太有意思了。你看宋小宝一句一个‘损样儿’可来劲了。”

“就是长得太黑了点。”岳丈嘀咕到,“我说娜娜,刘俊最近也变黑了,你看见没有?年纪轻轻都秃顶了。”

“哦!”娜娜望着丈夫光亮亮的脑袋,这个家庭的顶梁柱才四十出头,头顶已经放光一大片了。娜娜知道丈夫的艰难。

刘俊,这个大咧咧的男人,在粗旷的外表下藏着细腻的心思。他今天早就发现妻子有心事,他说:“娜娜,你有什么事瞒着我吗?男人嘛,有两个肩膀,就是用来承担家庭责任的,有一支肩膀从结婚前就借给了你,专为你分担,你知道吗?有什么?你说出来咱俩一起解决,不要窝在心里,天塌下来有我高个汉子顶着。”刘俊把手握成拳高举过肩,一副很男人的样子,像电影《金刚》中的大猩猩。在谈恋爱那会,每当娜娜不高兴,刘俊都会做这个姿势,必定逗得娜娜高兴起来,因为《金刚》是他们甜蜜看过的第一部电影,还是在万达影城看的。那次看电影的温暖烙印在娜娜心里,也是她心情抚慰的良药。娜娜勉强露出一丝微笑,抹着眼泪说:“我不想让你跟我为难,可是我憋得慌。”

刘俊拉过娜娜的手,坚定地望着娜娜,眼神里有渴望:“娜娜,我亲爱的娜娜。有什么事情我们共同商量着承担,不是吗?艰难时我们都是这样共同承担的。”娜娜虽不想说,可还是道出了原委。

今儿午后,阳光正炽热。新学期开学了,童装生意自然好。我一连卖出三件衣裳,心里正美得呢。我就琢磨呀,现在裁剪修身、布料样式都不错的韩流服饰随着韩国电视剧《来自星星的你》热播,小孩子的衣服也裁剪成“都教授”小西装、“千颂伊”公主装,可招家长喜爱了。按照现在的进账,再卖两批货下来可以给家里添置一台全自动洗衣机了。家里的那台洗衣机还是结婚时候购买的,每次用起来“咯吱、咯吱”响,洗衣服凑合,脱水桶已经坏了,夫妻俩早就想换新机器。

“娜娜,你出来一下我给你说事。”一位老太太走近才看出来是咱妈。她花白的头发,颧骨下限,因为走得急,脸颊还在颤,看得出她一脸心事重重的样子,我就想来难事了。

店铺里虽然没旁人,但妈还是跟特务接头一样压低嗓子:“你三舅家儿子刘新怡近几天就回来,要跟他一起去广州打工的一个姑娘订婚。本来是好事。可是要给人家三万块见面礼,这几天你三舅可是抓瞎了。没钱,他急得跟没头苍蝇似的,到处乱碰,也没凑够。你说谁能瞧得起他。”

我接过话茬:“妈,那我们借给他吧。”妈摆摆手:“不能,不能借。”我说:“干嘛呢,他是我亲舅哇。”

“亲舅?”妈很生气,“难道你忘记了他的德性了?唉,忘了?”

娜娜怎会忘记三舅满脸赤红,口吐酒气搂着她耍流氓的样子?那天,娜娜委屈哭了好久。三舅老酒壶是村里的“酒疯子”,村口的小孩子边走边唱,“老酒壶,老酒壶,酒疯子老酒壶,我呸、呸、呸……”老酒壶听了一定追着小孩子打,撵过山坡撵过树林,小孩子吓得哇哇大叫,孩儿家长跑来骂才能制止,“老酒壶,你搞什么?”老酒壶总是不屑,愤愤而去。

老酒壶家的地是村里侍弄最糟糕的,别人都翻地、浇水、田间管理……他家的地,庄稼里排列着杂草,玉米是瘦弱的,小麦是纤细的,总之,老酒壶就是不愿意呆在地里老实干活,往往干一会就叫唤累着了,吸烟,吸完烟人就不见了,只留下三舅妈孤零零在地里。

懒惰的老酒壶在村里不受待见,但老酒壶还是有几个狐朋狗友,常聚在县城的赌场里吆五喝六。但凡赌鬼,手里有了几个钱就心痒痒,仿佛一只小猫咪挠。在赌场里,老酒壶情绪激动,手舞足蹈,脏话连篇。赌客哪能算过庄家,“十赌九输”,老酒壶总破口大骂走出赌场,“手气太糟糕了,下次一定赢回来。”拐过一个小巷子,迎面就有马槽小酒馆,要上一斤散酒,和几个落魄赌徒就着牢骚喝酒。

一次,老酒壶又赌输了来到小酒馆。“老酒壶,我们没酒了,上别家喝去。”老板一见老酒壶就说。前几次,老板为了要老酒壶赊欠的酒钱跑断了腿,磨破了嘴皮,好歹拉扯着三舅妈要求给钱,三舅妈一声叹息,就到处去凑钱还债。末了,三舅妈无奈对酒馆老板说,以后千万不要给老酒壶赊欠了,赊欠了也不会来给代还。

“唉,咋会开酒馆的没酒?”老酒壶不管不顾走进来就要揭开酒缸子。老板一把按住,“没啦,真没啦!”

“明明有酒嘛!为什么不给我喝?”老酒壶一把拉开老板,发现有酒。

“老酒壶,老酒壶,真不能给你喝。”老板一脸无奈。

“我今天喝定了。”

“你……你……”老板发火了,“你要喝酒可以,先拿钱来,没钱不给赊欠。”

“找我老婆要钱去。”老酒壶已经拿酒勺打上来一瓶酒,准备去拿货架上的花生米。

老板连忙护着货架不要老酒壶靠近,老酒壶瞪着血红的眼睛叫嚷:“走开,你走开。”见老板还坚守不后退,老酒壶一上来就揪住老板的衣领,使出牛力气把老板甩开,碰倒了桌椅,老板叫唤一声摔躺在了地上。老板娘一见情形不好,边扶边叫,“去叫老酒壶嫂子来。”

老板找到三舅妈,杂七杂八说了老酒壶大闹酒馆,三舅妈心里憋火,扑爬跟斗跑到酒馆,“你个死老酒壶,咋这么作孽哟。”说着就去扯老酒壶,老酒壶一把推开三舅妈,更放肆喝起酒来。三舅妈又去抢夺酒瓶,老酒壶酒壮人胆,昏头昏脑拉过三舅妈就是几个嘴巴子,这举动吓坏了周围的人,大家连忙过来护着三舅妈,劝着别管了。大伙劝三舅妈去找亲

戚帮忙,三舅妈这才哭哭滴滴跑去找人。

喝了酒的老酒壶,一路东倒西歪、嘟嘟囔囔。不知不觉就走到了娜娜的店里,看见一个漂亮的小媳妇正在挑选衣服,酒壮色胆,过来就搂着上下其手,喷着酒气在白嫩脸颊上啃。“哎呀,你……”娜娜使劲挣扎,一见是三舅,又急又气。

“哎哟,你这挨千刀的!”三舅妈领着亲戚寻来了,众亲戚一见老酒壶做出这么出格的事情来,早拉开了甩他几个狠嘴巴子。众亲戚七手八脚把老酒壶架回了村子里,三舅妈要求离婚。酒醒了的老酒壶看见这么多亲戚恶狠瞪着,脸上还火辣辣生疼。“离婚了,孩子咋办?刘新怡毕竟需要娘呀!”亲戚里的老人劝住,“让老酒壶写一份保证书吧。”

“对,我写保证书,‘金盆洗手’不再犯错误。”这回,老酒壶心里也慌了,意识到犯错的严重性,头像霜打过的菜秧,焉下去了。

回想起三舅的荒唐事,娜娜虽有不快,但一想到刘新怡,“这次是为了刘新怡婚事嘛,不妨借点。”

妈说:“他这人‘狗改不了吃屎’。”

我说:“知错就改,也是对的嘛。再相信他一次,三舅写了保证书的呀。”

妈越说越气,她一拍大腿:“嗨!你是不知道呀,上次写了保证书没有管够三天,老酒壶又偷着溜了。赌博输了骂人,赢了一点就买酒喝。”看妈气得脸紫青,我怪心疼,拍拍妈妈的肩头,又为妈理了一下衣领。我说:“妈别生气,当心气坏身子。我不借给他就是了。”

今儿晚上做饭的时候,妈又对我强调不能借钱。

听完媳妇这番话,刘俊皱起眉头,在屋里来回踱步。俗语说“打断骨头连着筋”,分析前因后果:“按理说呐,亲戚朋友的有困难,咱在条件允许的时候,应该帮一把。可三舅这种借钱不一样,明着是说借,回头不还,事实是连蒙带骗,甚至还助长了他的坏毛病。如果不借,万一真是为刘新怡的婚事,左邻右舍知道了会说闲话,面子上也过不去。”

这时,娜娜像牛吃称砣铁定了主意,扔破盆似的恶狠狠地扔一句:“甭瞎琢磨,就不借!”

刘俊手指敲敲脑门说:“你别着急,冷静冷静,让我再想想!”

娜娜厉声厉色:“如果是他有病有灾,我二话不说。这也不算啥,理所当然应该帮,我们挣钱容易吗?”

墙上的挂钟发出咔咔的声响,时针已经不知不觉敲响了三下,走到了下半夜临晨三点。今天夜里娜娜和刘俊的心都乱乱的,要在往日他们这会应该都进入了甜蜜梦乡。

回首往昔,娜娜和刘俊走到现在也挺不容易。他们走出村子,来到繁华的广州做工。在这个城市,他们什么都不是,“打工仔”的标签挂在背后晃荡,他们撕扯不掉。最近电视台上在做游戏“撕铭牌”,他们多么想“打工仔”标签被撕掉呢。放工都是大半夜,看着昏黄的路灯,拖着疲惫的身躯回到逼仄狭小的出租屋,这里的一切都不同于乡村,孤独无法倾诉,想家乡、聊家乡让这两位年轻人逐渐走近了。婚后,他们共同树立理想,一方面努力挣钱,一方面考察服装市场,准备凑够资金后回家乡县城开一个店铺。“不能老在外漂泊呀!”在他们心里,不知念叨了多少遍。广州这个靠近港台的沿海城市,服装的流行款式都新潮,款式跟翻书一样,新潮流行很快,开服装店一定要紧随时尚,现在的年轻人都见过大世面了,跟潮流撵样式,土里土气的服装自然买不动、不能畅销。

说干就干,他俩在年末算计好就双双辞职回了县城。哪知到了真准备开店时才发现要做的事情也很多。刘俊用自行车带着娜娜走街串巷,四处寻找合适的空店铺,前前后后也看了十几间,忙碌了一个月。原来找个合适的店铺都这么难呀!位置好的价格贵得受不了,预算不够;还有的店铺太大了,总价高。路口转角的店铺两边开门,展示效果好也不便宜。每天晚上,看着刘俊疲惫的身子,娜娜就感动!下定了决心,两颗心就不知疲惫向前奔跑,累了渴了咬着牙坚持。功夫不负有心人,还是在一条街巷找到家要转手的空店。这家店以前是个房产中介,周边可以租售的房子已经没有了,准备搬迁到新开发小区去,这个店铺就空了。“嗨呀,你们也是不晓得呢!找我们房产中介公司不是很快嘛!我们手上就有店铺。”店长看着刘俊,满是遗憾。“没事,没事。我们自己找,也是考察市场呢!”刘俊应酬着,“再说了,找中介还得给中介费呢。我们小本生意,处处要精打细算。”“我理解呢,我也想拥有自己的店铺呢,你别看我是店长,那还不是给老板打工。看你们两口子这份执着,我们这个店面价格优惠转给你们。”“那感情好。”刘俊笑容堆满了脸,“娜娜,我们就定这家店铺吧。”娜娜早就仔细观察了一下这条街的情况,靠近住宅区,不远处有一所学校,是个开童装店的好地方。

选定店铺,他们俩人紧急分了一下工,装修、办理相关手续由娜娜负责。一个女人家一会要跑装饰市场买材料,一会要跑到政务部门提交表格,而且为了省钱娜娜更多时候是走路,一路小跑风风火火,心里的累和苦只有自己知道。刘俊在网络上联系了几家不错的店铺,还是准备亲自去实地考察,确定进货渠道。在广州逛服装批发城,同一个款式跑几家店对比材质,对比价格,讲价钱。为了省几个钱,刘俊决定自己直接带货坐火车。满满两大口袋服装捆扎在一起,刘俊找来一根竹棍当个扁担挑上。在路上渴了,刘俊舍不得买一个冰棍,热了,刘俊感觉汗水顺着背脊往下流,也顾不得歇口气。

天气热,刘俊中暑了,坐在火车上全身发软,头疼。每一个站到了,有人上车有人下车,刘俊勉强睁开眼瞅一瞅货物,不知不觉中刘俊感觉到有人在拍他肩膀,“喂,醒醒。”

“已经到终点站了。”眼前的乘务员,看起来如此不清晰。

“咦?我的货物呢,我的货物呢?”刘俊着急站起来,头还疼。“两个大黑袋子呀。”

乘务员看见刘俊急头急脑的样子,两人都忙着找寻。乘客都走光了,空荡荡的车厢里什么黑袋子也没有。

刘俊一屁股坐在地上,拍打自己的脑袋,“都怨我,怨我。”乘务员连忙报告车站,请求铁路沿线也检查一下,帮助刘俊找一找。“能不能找到,这可说不好?”乘务员转达车站的意思,“我们都会尽最大努力帮助你的。”

黄昏了,刘俊也不敢回家,他焦急地在车站广场上来来回回地走,心里念叨“这是我的心血呀,这是我的心血呀!”渐渐地,广场上的人都用异样的眼神瞅他,宛如一把把刀子刺割他的心。

火车站的乘务员跑来了,告诉刘俊还没有消息,记下他的家庭地址,留下联系方式后喊他回家去等。乘务员说完就跑开了,他呆呆地看着那身影跑远,心里堵得慌。天,已经黑了,回家的路也黯淡下来,零星的灯光显得这个夜如鬼魅,压在他的胸腔里,紧随着他。这条路好漫长,刘俊回想起娜娜送他去车站就是走的这条路,那时候多么幸福,多么快乐呀!

“我亲爱的娜娜!”刘俊仿佛坐在颠簸行驶的船上,巨浪打来,“呀,我亲爱的娜娜,我就要死了。”

“刘俊,刘俊!”

有人在叫我,这不是娜娜吗?刘俊艰难睁开双眼,头还在疼。我真的死了吗,我在哪里呢?

“你可醒来啦,急死我了!”娜娜一把搂过刘俊,伏在他的身上竟然呜呜哭泣,旁边还站着那位乘务员,刘俊搞不清楚发生什么了?

“我们找到你的货物了。”乘务员说,“拨打你留下的电话,喏,你爱人说你还没回家。”

“你咋不回家呢?”娜娜责备道,“有困难不是我们共同解决吗?我找到车站没见人,找了你好久哟!”

刘俊逐渐明白了,自己一定晕倒在地,不省人事。乘务员说垃圾清运人员误把刘俊的黑袋子当成垃圾拉下了车。刘俊一想,两黑袋子堆放在靠近车门口,难怪了。

一个晴朗的吉日,娜娜服饰店开张了。红地毯一直铺到马路上,两边摆放着十几个花篮,其中有相邻店铺送的花篮,说是沾点喜气。“吉时到!”随着刘俊扯起嗓子一声喊,点燃了马路口悬挂的鞭炮,娜娜脸上笑开了花,三个多月的辛苦,现在可以开门迎客了。

俗话说“万事开头难。”刚开业的店铺,遇到不少的困难。顾客少,就做特价吸引,拿出一两款衣服搞特卖,人自然就多了,来晚的人听说了特卖,跑来一看没有了,还大声质问“咋没有了呢?”娜娜就会耐心解释一下,顺道推荐一下相同系列产品,顾客也挑剔,认为款式好,就是价格能不能按照特卖付。“大姐,这可不行呀。这款式、这用料都要好一些,价格已经很优惠了。”

“不优惠就算了。”顾客扬长而去。甜言蜜语、温柔亲切说道半天,没成交。

“不着急,要相信我们款式、质量,一定会受欢迎的。”看到每天拖着疲倦回家的娜娜,刘俊鼓励着。上天眷顾,娜娜的店铺在进行款式搭配、价格调整后有了起色。夫妻俩同舟共济,苦点累点都坚持住了。

这天,娜娜刚打开店铺,就进来几个穿西装的人。见此情景,娜娜一愣,你们是干什么的?来人是城市管理局的工作人员,告知娜娜的店铺门前“五包”不合格,要罚款。罚款,娜娜一听就着急了,这生意才刚有起色,怎么就罚款呢。这个,同志,你们是不是搞错了呀,我店铺门前不是很干净嘛。干净?你看门

口那一小堆是你的门前范围吗?一看,在店铺前方有一堆不太起眼的垃圾。我马上打扫还不行吗?当然得打扫了,罚款还是要交。隔壁店铺的伙伴也跟着出来说情,这么一点垃圾马上打扫就好了,罚款是不是就算了,再说你们管理着这一片也知道我们娜娜才刚开业不久嘛,通融通融。其中一个领头的人,摇了摇头说,不行呀大姐。你知道为什么吗?昨天夜里分管副县长亲自带队检查的,现在全县上下都在为创建卫生城市而努力呢。给你通融了,我回去咋交代呢。你们晚上关店铺,环卫工人已经下班了,要自己把垃圾收集并投递到垃圾桶里去,不能直接堆在店铺外呀。

生意逐渐顺手了,空闲时间里娜娜也习惯了和隔壁伙伴聊天,原来挣钱的路子还很多呢!以前都太孤陋寡闻了。最近,伙伴就告诉她有一个项目收益很高,网络金融“乐盈”知道吗?娜娜表示从未听说过。网络金融呀,就是一系列网络金融产品,把手中的闲散资金购买产品,然后获取比银行存款高的收益。“不会有什么风险吧?”娜娜还是很谨慎。“都是大公司做担保呢,我们那千而八百的算什么嘛。每天的交易额都上亿元呢。”几次聊天,娜娜还是有点心动了。每月手中有点流动资金了,正不知道如何增值呢。晚饭后,她把想法告诉了刘俊,刘俊在网络上查询了一下,看产品介绍购买和赎回都很灵活,面对着这个新奇产品也左右为难。

这天,拉着三轮车的刘俊在东街看到一家悬挂大气球的店铺正在搞活动,在充气球上用大字写着“举手之间,财富尽揽”。在以前,刘俊最多看看有没有发什么礼品,现在开了一个小店铺,虽然还在拉三轮,但是也开始关注投资了。刘俊就把车停在一个拐角处,跑去凑热闹听了听介绍。经理是中年人,穿着有派,介绍了项目产品,也介绍了担保方、收益,刘俊也热心了,而且经理说手机APP操作不习惯,也可以在我们的店里来面对面购买嘛。“请相信‘乐盈’!”经理喝了一口茶,很自信地说,“经过几次购买和赎回,你不仅能看到真金白银,更会喜欢自助操作,手指一点,财富就来了。”刘俊再次打量了窗明几净的办公室,真皮的沙发、高档桌椅,这一切都那么真切,那么不容置疑,这就是富人的挣钱方式呀,“钱滚钱,利滚利,有钱人用钱挣钱。”刘俊开窍了。晚上,刘俊和娜娜商议一下,“乐盈”这个产品起投金额为1元,年化收益率为10.5%,投资期1年,并且按月返息,到期返本。如果急需,也可以在投资后随时申请赎回。“太好了。”娜娜惊叫起来,“这样我们手中的那点小钱也不会躺在哪儿了,也可以赚钱哪。”

“那我们就尝试购买一点吧。”刘俊也决定了,“我们就先购买一千元看看,直接到他们店铺里购买,也放心。”

一个月过去了,娜娜查看银行卡,果然收到了“乐盈”的利息。这次,娜娜准备把进货款全部购买“乐盈”,反正离下次付进货款还有十个月呢,这中间的时间都可以获得可观的收益。娜娜忙着在店铺柜台上算了算,离7万元整数还差两千多。“只好厚着脸皮向老妈借点了。”娜娜心里嘀咕,虽然想着老妈那点钱不应该借来私用。这天下午,娜娜一想到即将获得的可观收益,就比平常早点关门准备回家借钱。骑上自行车,娜娜心都快跳出来了,就见左右的树“刷刷”向后奔跑。一个拐弯,看见一个挑担子的老汉闯灯过街,娜娜刹车不及撞上了。“你咋骑车的呢?”老汉先就闹起来了。娜娜摔得屁股生疼,看见自行车躺在几米远。“你怎么过的马路?没看见交通灯吗?”

“看什么看,我就看你火急烙不成烧饼,你急脚神吗?”

“你才急脚神呢!”

这时候围过来一圈路人,有劝的也有起哄

的。娜娜想着在这么纠缠也不是办法,何况面对一个老大爷,道德的天平早已经偏移,搞不好等会警察来了还耽误时间。“那,那大爷,你没事吧。是我不好,对不起啦。”娜娜先软了。“嘿,年轻人这就对了嘛。”老大爷也改了点口气,“我没事,你走吧。”

娜娜扶起自行车,慢悠悠推过街道。正要骑,电话响起来了。靠在路边,娜娜接听刘俊的电话,“咋啦,我刚撞人了呢。”

“没撞到哪儿吧?”

“我没事,这不着急赶回家,准备向妈借三千凑个整数买‘乐盈’嘛。”

“啊——谢天谢地,谢天谢地。”

“咋还谢起来了。我还没借到钱,还没买呢。”

“就是感谢你还没有买呀。”刘俊在电话那头很是激动,“反正不用买了,那是骗局。”

“什么骗局?”娜娜一头雾水。

“反正没买就对了。”

晚上,娜娜和刘俊严肃地观看了新闻联播,涉嫌非法吸收公众存款的“乐盈”平台被公安机关立案侦查,这个“乐盈”就是假项目、假三方、假担保的骗局。“还好没跟进呀!”刘俊长吐了一口气。“就是呢,还好没着急,今天那位大爷‘火急烙不成烧饼’有道理呀,真应该谢谢他。”

“还好损失不多,就一千元,就当花钱交学费买教训了。”

娜娜回顾创业往事,不禁流下了眼泪。她太知道现在他们的生意才刚走上正轨,逐渐好起来,但也不是发达富裕的阶段。“不借!不借!我们拼死拼活挣钱,是为养家糊口,我们不欠谁的账!”

刘俊看着妻子如此委屈,他心里不是滋味。“我们是不欠谁的账。可是,说过来道过去,他是你的亲舅,这亲戚还要走动。”刘俊细细分析,“何况这次是为了刘新怡的婚事,我们如果不借,舅咱躲着,但是舅妈呢,刘新怡呢,总不能一直躲着吧!”

娜娜说:“他这一借,我们的全自动洗衣机呢?”

“咱家的洗衣机还能用,最多洗出来不能脱水甩干,需要多晾晒几天罢了。”刘俊坚定了主意,“而且这次借钱我们不直接给舅,我们给舅妈,说清楚是为刘新怡的婚事使用。我相信舅妈一定明白我们的用心,也打消了舅的非份妄想。”

清晨,太阳像红绸带洒在玻璃窗上。女儿兴奋地喊:“爸爸!妈妈!快来看啊!”女儿指着东边说,“太阳真红,把爸爸妈妈的脸照红了,把我的脸也照红了。”娜娜笑着,她在孩子嫩瓜蛋似的小脸上亲了又亲。就在这时候门铃“铃铃铃”响起来。

刘俊开门,见是娜娜的三舅,真是说曹操曹操就到,心想不出所料。刘俊把三舅迎进屋子,赶紧沏茶递烟。娜娜就像从未见过这个舅,她仔细打量,舅似乎没有了往日的刁横跋扈,粗黑的眉毛下是暗淡无光死鱼般的眼睛,灰苍苍的脸,像霜打过的倭瓜。他手接过刘俊递的水杯没喝水,抬眼看看娜娜和刘俊,低声道:“刘新怡来电话说,明天回来定亲。姑娘真好,就是礼金没凑够,你们看……”

这会儿沉默了。

老酒壶又对着娜娜,苦着脸:“我知道我对不住你,上次是我混蛋……你看你表弟这订婚……”娜娜给刘俊递个眼色,让他说话,刘俊接过话茬:“三舅,我们服装店也刚步入正轨,进货压货都需要很多资金。”说到这,他故意停下话头。老酒壶寻思,我为儿子舍脸打巴掌借钱,在他二叔家遭“白眼”,又让小姨子骂一通。我低三下四。哎,也许……无论如

何不能空手回去呀。他如饥饿的人想讨口饭吃,用可怜巴巴的眼神看着娜娜说:“娜儿,你是我的亲外甥女啊,这节骨眼上咋也得给我这面子,帮一把呀。”

娜娜向三舅努努嘴,递个眼色说:“话没说完呐。”

刘俊说:“三舅,这样吧,我们省点花,您别嫌少,先借给你一万块。明儿一早上银行取了再给你送过去。”老酒壶眼前刷地一亮,脸忽地闪出一片红云。他手里的茶杯抖得水要洒出来,就放下茶杯。他说:“让你们为难了。”说话间嘴唇颤颤的。

娜娜笑着说:“嗨呀,你快别这样,三舅。”

刘俊赶紧抢着说:“谁家也难免有个难处的。”

刘俊说话轻声细语,可是老酒壶听了震得心里怦怦响。他现在体会到借钱的难处了,以前赌博喝酒没钱了就在家里翻找,实在没有了就拿老婆出气。这钱难借呢,真不知以前的日子是咋囫囵过来的?现在为了儿子的婚事,他好像开始变了个人。

两天后的中午,三舅来到服装店对娜娜和刘俊说,你表弟有眼力,姑娘好着呐。今年不订婚。说完把一万块钱还给娜娜。临走时撂句话:“抽空让刘新怡带姑娘来串门!”声音老高老高了,笑得很灿烂。

刘俊望着三舅的背影说:“奇怪,这次太阳咋从西方出来了?”

星期天晚上,刘新怡和对象来到娜娜家。刘新怡一进门,忽悠一下来到娜娜面前,他长成大高个了,黑红脸膛,黑眼睛透着精明。见面就说:“姐,姐夫,我把电影明星拉来了。”娜娜和刘俊借着灯光端详起姑娘,她窈窕身材,细眉笑眼,黑绸子似的披肩发洒在肩上,真像电影明星。娜娜惊叫道:“哇!刘新怡你好福气啊。”娜娜嚷嚷着又端上鲜嫩水果,先递给姑娘。

姑娘大大方方,边吃边说:“我叫冯丽。”刘新怡抢着说:“我们在同一个公司上班认识相恋的。”看着刘新怡眉飞色舞,娜娜说:“看你们这么好,还是早点订婚免得舅舅、舅妈惦念。”说到订婚,刘新怡收起笑容。“我爹以前不好好过日子,我妈气得死去活来。姐、姐夫,你也知道我们村靠近县城,村子里很多年轻后生都致富了。你看张幺儿家不是种植蔬菜,批发到县城都致富了嘛。我家为什么还那么落后呢?别人家都盖起了小洋楼,我家还是土房子。国家的惠民政策也多了,技术培训、辅导、扶持产业、无息贷款……我们必须迎头赶上。我和丽丽想好了,也学姐、姐夫在外打工攒点钱准备回家乡发展。今年回家,就是要跟老爷子定个君子协定。”

娜娜好奇地问:“什么协定?”

“君子协定。”冯丽接过话头,“我跟大伯说,要想我和刘新怡结婚,必须改变以前的坏毛病,以一年为期,若是改好了,刚好我们在外也攒够回家乡发展的钱,风风光光结婚。若是一年后还是老样子不改,对不起,我就和刘新怡告吹。我不希望将来的家庭不和谐,也不想回家乡发展遇到一个好吃懒做的爹。”

娜娜急迫地问:“我三舅咋说?”

刘新怡做个姿势,学他爹当时的样子,把两手高高举过头顶,像鬼子投降,一本正经地说:“我改,我改……你这样的好姑娘,刘新怡打着灯笼才找着,可不能飞了。”

“那就好,那就好。”刘俊喊起来,“今儿是好日子呀!”娜娜脸上洋溢着笑,萦绕心头的难题解开了,多像天空覆盖厚厚的乌云,一下被风刮走,天空一片澄澈尉蓝,心情舒畅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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敲门的舅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