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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二题

2016-12-11小敏

湛江文学 2016年9期
关键词:阿三王五小树

※ 小敏

小说二题

※ 小敏

小 树

小树大学毕业后,已经是N次去大型招聘会找工作了。

从进口处望过去,招聘现场就像一个菜市场,人头攒动,嘈杂喧哗。招聘人员坐在格子笼似的摊位里,隔着桌子面对着无数只伸过来的手。应聘者中有不少抱着一整摞的打印成册的个人资料,满怀希望地向招聘人员推销着自己。小树出大学校门不过一年多,但因他被拒绝的次数多了,他好像过来人似的,用同情的目光看着那些应届毕业生,心里说:不要以为卖力地展示自己,机会就会来招手,没门。

一连两年,小树参加过的招聘会不计其数了。高档一点的单位,一看到他就读的大学就摇头了;普通一点的单位,就像今天这样的招聘会,大多数企业的目标对象很明确,要么是公关或销售,要求脸蛋子靓,口齿伶俐;要么就是流水线上的熟练工人,要求有从业经验,身体健康老实肯干,都与学历和成绩无关。

小树毕业于一所普通大学的化工专业,在这种招聘场合,他总是高不成、低不就。他明知找不到自己合适的岗位,但还是想来碰碰运气,原因嘛,就是为了宛儿。

小树像一只无头苍蝇到处瞎转时,宛儿的电话就来了。

“正找着呢,等我的消息。”

“人家等了你两年了,我都25啦,还等啊?告诉你吧,我妈已经给我下了最后通牒,你要拿出正式的工资单,我们家才会考虑我们的事!”宛儿说完便挂了电话。

她是刀子嘴豆腐心,小树想。小树和宛儿是中学同学。初中时女孩子发育早,宛儿比小树高一个头,坐在他后排,她上课时会有意无意地用课本轻轻戳他的后背。到了高中后,小树长高了,换到了她的后排,作为报复,他常常用铅笔后端的橡皮头去戳她的肩膀。这样的小动作成了两人的秘密。

宛儿没有考上大学,高中毕业后到商场里的化妆品柜台当了营业员。一天小树在马路上遇上她,两人提起中学时的秘密,都笑了。小树闻到了一丝幽香,问她这是什么香水?宛儿买了个关子:“你读的是化工专业,应该猜得出来的,猜吧,猜出有奖。”

小树说:“猜不出来。”

宛儿便伸过脸来让他闻。

那一天他们在一家小吃店里吃了晚饭,一盆毛血旺吃得两人额头直冒汗。分开时,宛儿主动让小树亲了一下,这就算是确立了两人的恋爱关系。不久小树毕业了,没想到工作不好找,而更令他没想到的是,宛儿是玩的真的。

不久前,小树听人说宛儿有了新男友,是个开宝马的中年男子,那人去买香水时认识了她。小树问宛儿有没有这回事?宛儿回了一句模棱两可的话:“一切皆有可能,你自己看着办吧。”

别说宛儿有想法,小树自己也着急,父母都是企业退休工人,家境一般,他拿什么去筹备婚姻大事?就在小树为宛儿意味深长的话烦恼时,有人敲门了。

上门的是个陌生人,小树已见怪不怪了,自从他想有个自我空间搬来这间爷爷留下的八平方的门面房后,就没少接待过要租房的人,但都被他回绝了。小树好不容易说服父母分开住,再不用听他们唠叨工作、结婚这些让小树缺少自信的话题了,他怎肯把这个清静的地方租给别人呢?今天他依然回绝了那个要租房的人。之后突然灵光一闪:与其让别人来租房开店,还不如自己干,大小也是个老板啊。

一向由着父母的小树,这次决心蛮大,他说干就干,经过半月的考察,他听从了父母的建议——开个包子铺,原因是做包子这活他们会,且这么小的房子也只有开大众化的铺子才合适。

父母拿出从牙缝里省下的积蓄,为了省钱,父母什么都亲历亲为,小树的父母为儿子承担了全部辛苦。不过小树也卖力,店铺装修期间,他骑着自行车满头大汗地到超市买来面粉、食用油等一系列原料,半夜两点钟就起床和父母一起和面发面、切菜拌馅、绞肉做浆,碾磨豆沙……等忙完这些,生面也发酵成了熟面,包上馅可以上笼屉蒸了。

两批包子一出笼,天也亮了。赶早的行人陆续有人来买包子。小树留意了一下顾客,不少是回头客,昨天吃了今天还来,这让他颇为得意,因为附近还有另外两家包子铺,价格都一样,小树的包子铺有回头客,说明他家的质量得到了认可。

—星期下来,小树盘点了一下,计算机一按,傻眼了,不但没赚,反而倒贴了几百元,这还不算自家的人工和房子。他眼睛盯着计算机,心里纳闷:事先做过成本核算的啊,不算人工和房租,是能有赢余的,为什么会倒贴呢?问题究竟出在哪里?

父母唠叨说,生意里面有的是窍门,你不懂,我们也不懂,要是硬着头皮不服输,损失会更大,还是关门吧。可小树不肯服输,他想去附近的包子铺取取经,但他知道同行是冤家,谁肯告诉他真话呢?于是他决定到更远一些的的包子铺去“偷”点信息回来。

市场调查后,还真让他的脑子开了窍,原先他只知道把包子做好、卖掉就算生意做成了,没想到赢利的诀窍不是包子而是原料的价格,材料不能从超市里买,就连做馅的猪肉蔬菜也不能从菜场上进。光是面粉,每公斤价格就差好几元呢,那些油啊肉啊,价格就更不用说了。

第二天,小树根据掌握的信息,先到城乡结合处的农贸市场进菜,然后去食用油厂批发油……

第二个星期结束,小树一盘点,发现进账比前一周有了进步,基本收支平衡,不过还是志愿者的角色。父母说如果每个包子能涨一毛钱,那就赢利了。但这话谁都没有点头,因为涨价绝对是行不通的,一样大小的包子,凭什么人家要买你贵的?

一天早市结束后,小树正坐在案前歇息,这时一个挟着公文包的男人幽灵似地出现了,他凑近问道:“老板在吗?”

“我就是老板,你有什么事?”

那男人堆起一脸笑容说:“啊,老板你好,我这有便宜的食用油,想不想看看?”说着他从公文包里取出一个装满油的塑料瓶。

小树正为降低成本的事犯愁,便随口问:“什么价?”

那男人压低声音说了—个数字,小树怀疑自己听错了,那价格比批发市场整整低一半还多。

“不会是偷来的吧,销赃?”他问。

“老板不可以这么瞎说,我们是厂家直销”,男人递上名片,“若是现金交易,我们送货上门”。

小树动心了:“那你把样品和名片留下,我要时给你电话。”

男人临走时留下一句:“老板放心,你们附近几家煎饼包子铺用的都是我们的油。”

小树是学化工的,他在学校实验室里鉴别过各种油品。男人走后,他关掉店门对塑料瓶里的油样进行检查,他先把批发市场买来的食用油当对照物,按照教科书上的鉴定程序做了颜色对比,两者颜色基本相同。接着是闻气味,他分別用左右手的食指在两种油里沾上一两滴,用大姆指相互研磨片刻,然后放在鼻子底下闻,如有异味,说明质量有问题,臭哄哄的很可能就是地沟油。闻过以后感觉气味也相差无几。既然都没啥差别,只能亲口尝一下了,口感带酸味的食用油是不合格产品,带焦苦味的说明油已腐败,有异味的则可能是地沟油。于是他用筷子从对比物中分别取了一滴油先后放进嘴里尝,舌间的感觉都淡淡的,像隔夜的茶水。这下小树犯迷糊了:品质差不多的油,何以价格差了一半?

这个问题他从白天想到夜里,还是没有想出结果,迷迷糊糊就要进入梦乡时,他突然惊醒了:莫不是那两种油本就是一种货色,因为批发商要赚取利润,价格自然便高了?他顿时睡意全无,要真是这样,买那送上门来的才是唯一的选择。可他简单算了一下,那么便宜的油,不管黄豆、菜籽、花生还是葵花籽,按眼下的市场价,都没法榨出来啊?那晚小树一直在纠结,他怕父母毕生积蓄的钱因他的包子铺打了水漂,他还想到了宛儿意味深长的话……包子铺到底是继续开还是关门?

早上,—夜没合眼的小树给那男人打了电话。那男人这次见面时口气硬了,他对小树说:“你这小铺子要的货少,随叫随到是做不到的了,我有空的时候才能给你送点货。”

小树的火气被他点燃了,他大声说:“你以为我不知道你们干的营生?告诉你吧,我是学化工的,对我,你还是客气点好!”

男人听了小树的话非但不生气,还套起了近乎:“你是学化学专业的?那可以赚大钱啊,开这种小店太屈了。你把包子铺关了吧,我来引荐,我们老板正在招聘像你一样的人才呢。”

小树听不懂了,要不是自己找工作到处碰壁,哪会开个包子铺?这男人却说有人在找像自己一样学化工专业的大学生,真这样的话,自己何必起早摸黑辛苦地做包子卖呢?

男人见小树犹豫了,马上说:“我不会骗你,这样吧,你先给我一份简历,明天我再过来带你去见老板。”

第二天,那男人开了辆客货两用车来接小树,车子开啊开,开了足足个把小时,到了市郊一片前不着店、后不着村的厂区,他们走进了挂着“新产品研发”牌子的办公室里。

老板是个中年人,头戴高尔夫球帽,隔着办公桌都可以闻到从他身上散发出来的香水味道。高尔夫球帽对小树点点头,然后问:“你吃鸡蛋吗?”

小树回答很专业:“吃的,鸡蛋是人摄取蛋白质的主要渠道。”

“可如今下蛋已经不是母鸡的专利了,我们公司生产的人造鸡蛋,除了不能孵小鸡,和真鸡蛋没有两样。”

“这怎么可能?”小树惊讶得蹬大了眼睛。

高尔夫球帽起身说:“这样吧,我先带你去参观一下我们的生产流水线,你就明白今后的工作方向了。”

在厂区,小树仿佛回到了学校的化学实验室,他看到了工作台上放着的一袋袋化工原料,上面标着海藻酸钠、氯化钙、石蜡、石膏、氢粉等字样。

“海藻酸钠、氯化钙是用来制作蛋黄和蛋清的,石蜡、石膏、氢粉可用来制作蛋壳。”老板说。

小树没有注意听,他的注意力已经被工人们的制作过程吸引住了,离他最近的一个工人正在往一个开水沸腾的玻璃器皿里倒入白色麦乳精样的颗粒状的海藻酸钠,然后用搅拌器搅拌,不—会工夫,半透明的黏稠的糊状物就出现了。

“再放入少量明胶就成了鸡蛋清。”高尔夫球帽不失时机地说。

下一道工序里,有人在一个石膏做的模具里倒入溶解了的氯化钙,然后倒入“蛋黄”前后摇晃,“蛋黄”表面很快形成了—层薄膜,一个没有蛋壳的“鸡蛋”做成了。

做“蛋壳”是最后—个环节,工人在电子秤上秤着硬质酸、氢粉和橘红色素等化学物质,这些添加剂加入石蜡中,放在电子锅里加热。

“这是红皮鸡蛋壳,如果加入奶粉出来的就是白皮鸡蛋,鸭蛋要加一点翠绿色素……”说到这里,高尔夫球帽话锋一转,“我现在不缺工人,唯独缺能够创新的技术人员,原来开发这个技术的人嫌我给的钱少,自立门户走了……”

小树心里算了—下,把这些成本摊到每个“鸡蛋”上,大概只有几分钱,如果当作真鸡蛋卖出去,那是怎样的暴利啊!想到这里他忍不住问了一句:“你这样制假就不怕被查?”

“怕什么,我对外标明的就是人造鸡蛋,所用的食品添加剂都是无害的,吃起来比真鸡蛋还有嚼头……”正说着,高尔夫球帽的手机响了,他对着手机高声道:“小姑奶奶,我跟你说过多少遍了,你花钱可以,和我结婚可不行,我现在正忙着呢。”

“哎小伙子,如果可以你明天就来上班,我这里有的是技术开发的项目,怎样?”高尔夫球帽问小树。

“我回去想想。”

“那明天给我回音,过了时间我就另请高明了。”

回家的路上,小树狠狠咬住嘴唇,他总算明白了,那些低成本食品原料都是靠做假出炉的。此时他非常憎恨高尔夫球帽,但更恨自己,自己差点就要去做昧良心的事了。这时手机短信进来了:树,晚上有空吗,一起吃饭?

这是宛儿几个月来第一次主动约他,而且用了商量口吻。

晚上小树和宛儿又在常去的饭店里点了一份毛血旺,等菜的时候宛儿问他:“树,你今天闷闷的,好像有心事?”

“我有心事?可我看你心里像是有大委屈似的……”

宛儿的眼泪一下子充盈眼眶:“还是你知道我,那人骗了我,说什么手头握有独家专利,百分之二百的利润,其实他不过是个养鸡场出来的暴发户,要靠香水才能盖住身上的鸡屎味,也不知他从哪弄来了人造鸡蛋的配方,将假鸡蛋混在真鸡蛋里卖……”

小树忽然明白了,下午高尔夫球帽接的手机就是宛儿打来的,也就是说高尔夫球帽就是宛儿的新男友。他没有说话,他知道宛儿把委屈说出后心里就会痛快的,果然宛儿发泄了一通,心情便开朗了,换了个话题说:“树,有个工作很适合你,我是来介绍给你的,是人工配制香水的工作,我试用过,他们做的和国外的大品牌几乎一模一样,不是专业的根本闻不出来。我想我们两人联手,很快就会发财的。”

小树看着她淡淡地说:“可惜你晚了一步,因为我已有下一步工作计划了。”

“什么工作呀?”宛儿急于知道。

“你们不就是看中我的专业然后要我制假吗?我想我的专业应该派上用场了,这座城市有不少脏的地方、脏的东西在横行,需要有人去发现、去打扫,往后我要干的就是这份工。这活光有力气不行,还要有知识。”

“你、你不想发财了?不想结婚了?”宛儿觉得小树突然陌生起来。

“想啊,谁都想。对了宛儿,那个骗你的男人恐怕不会再联系你了,我估计这时候他正在公安机关交代自己的违法行为呢。”

宛儿惊奇地问:“你什么意思?”

小树说:“我已经向公安机关举报了他的制假黑窝和违法行为。宛儿,你该悬崖勒马了,否则有一天你也会被公安局请去的。”

黑 鲁

阿三20岁去日本求学,35岁才回来,如今一直在家炒股票做期货,没上过班。拿现在时髦的话说就是一个宅男。

阿三的“宅”蛮彻底,他连日常洗漱用品都是在网上购买的,如果不是家里养了条狗,一天两次要下楼去遛它,他是连房门也不大愿意出去的。

阿三住在芙蓉苑小区12号12层的一套三室二厅的房子里,面积1 30多平方。这房是阿三决定回国前请他姐姐付定金帮他买下的,当初姐姐问他买房子的要求时,阿三说除了芙蓉苑的房子,其它地段再好也不要。姐姐虽有点纳闷,但很巧,弟弟想要什么就有什么,中介打电话通知她说芙蓉苑一套房子的房东急于出手,价格可商量。一来二去,就成交了。

30多岁的阿三还是个单身汉,下面来说说阿三的生活状况吧。

和阿三同住的是一条德国种的叫罗威纳的大型犬,近3岁。在德国,罗威纳因为身体强壮、动作迅猛,常常被用于看守牛群。这种狗对人依赖性强,很易和人亲切相处,所以阿三对它倍加宠爱。可和阿三不同,阿三的姐姐害怕狗,特别是大狗。她几次三番要阿三去找女朋友,而不是整天和狗为伴,但阿三一句话便让姐姐放弃了这个想法,阿三说:“在中世纪的时候,有钱商人为避免钱财被强盗抢走,便把钱袋子挂在罗威纳犬的颈上,可见它是主人的好保镖。我现在一个人生活,找不到人来保护我,只能找条狗做个伴,这样你不也放心了?”

姐姐一想有道理,弟弟爱狗,狗又能保护他,自己干涉他没道理。不过因为怕狗,姐姐很少去弟弟家。

阿三就这样每天上午9点下午3点,分别下楼去遛一次狗。这时段也是股票开始和结束的时间,阿三网上炒股,眼睛要盯牢行情的涨涨落落。实际上阿三遛狗也是遛自己,下楼伸展一下肢体,吸几口新鲜空气。阿三的狗叫黑鲁,他们之间默契到阿三一声嘟哝,旁人还没听明白,那狗就有了反应。

日子一天天过去,阿三早晚两次遛狗的时候也认识了小区里的不少爱狗人士,大家以狗会友,谈起狗来都眉飞色舞。阿三相貌不错,身边又不见女人相伴,那些阿姨便想着为他介绍对象。不知为什,黑鲁一到17号门前就会对着门洞汪汪一阵大叫,这时阿姨们便笑着说:瞧,准是黑鲁看中了17号哪条狗了,它也想成家了。

阿三听了不置可否,不过黑鲁还是给阿三惹来了不少麻烦——黑鲁长得小牛犊似的,可偏偏又同孩子一样活泼。每天阿三带他乘坐电梯下楼放风是它最开心的时间,只要看见电梯里有人,它就站起来把两只爪子搭在人家肩上,狗嘴正对着人的喉咙,它这是和人亲近呢,不怕狗的没什么,可对老人和孩子来说可就要了命了。一次住在24层的老头被它这么一搭,吓得一屁股坐在电梯里,幸好没摔折骨头。还有一次—个四五岁的女孩看见这么大的狗,吓得尖叫起来,回家后就做恶梦,还发起高烧,半夜三更去看急诊。黑鲁的举动引起了公愤,居委会干部上门调解过好几次,阿三也干脆,他主动谈起赔偿精神损失。那天在居委会办公室,阿三和居民们面对面地谈起了赔偿的事,黑鲁聪明,知道那天的会议跟自己有关,它趴在阿三脚边耷拉着脑袋,清澈的眼里流露出的尽是无辜的眼神,那乖巧模样让害怕狗的居民都有点怜惜它了。阿三向大家表示,今后遛狗再也不坐电梯了,还诚恳地对受了惊吓的几户人家道歉并赔偿了精神损失费……阿三态度积极,大家的心也软了,大家说阿三遛狗时只要看见电梯里没人就可以带黑鲁进去,否则爬12层楼也挺累的,关键是要管好黑鲁的那副亲热相。调解很成功,居民们通情达理,黑鲁再没出现过出格行为,彼此间相安无事。

可好景不长,黑鲁又惹事生非了。

芙蓉苑小区绿化茂盛,不知从哪来了不少流浪猫。它们在树丛深处打滚嬉戏,相互温存。流浪猫给居民带来了烦恼,小区里配置了红外线装置,专门对付那些深夜悄悄潜入小区偷盗的违法分子。猫科动物有翻墙跳跃的喜好,它们腾空而起时一次次地被红外线感应,保安便不得不一次次地去探视。有人担心这么下去会产生麻痹心理,久而久之红外线装置成了“狼来了”的摆设。可偏偏有些心肠好的居民定时定点去绿化丛中喂野猫,这就使得野猫的数量越来越多,它们排泄后的粪便发出刺鼻的臭味,引来了跳蚤和寄生虫,居民的怨言渐渐强烈起来,纷纷到物业反映情况。

不知阿三是不是在家里也发出了怨言,反正黑鲁看到了主人的不满情绪,它坐不住了,替主人管起了闲事。这天阿三把黑鲁的狗绳一松就觉得不对劲了,黑鲁没有跑向每天必到的草地,而是蹿进1 7号旁边的树丛里。阿三大叫“黑鲁、黑鲁”,就是不见黑鲁的影子。阿三正在疑惑,突然他看见树丛里窜出一只花斑猫,随后便是黑鲁。一个前面逃,一个后面追,花斑猫哪是黑鲁的对手,情急中蹿上了小树。黑鲁用自己的身躯狠狠撞击树,一下、两下……直到那猫在晃动中摔下,黑鲁扑上去咬住了它,紧接着是一个女人的号啕大哭:“死狗,你咬死了我家的咪咪啊!”

那一幕阿三眼睁睁地看着,黑鲁温和,怎会突然去伤害人家的宠物猫呢?不合常理呀。女人声嘶力竭的哭声引来了芙蓉苑里的居民,大家眼里的黑鲁不再是一只宠物犬了,而是一头凶恶的狼、一只吃人的虎。“小区里有一条会吃人的狗……”这消息像长了翅膀一样传开了。

第二天阿三没敢带黑鲁下楼,他正苦思冥想暂时带黑鲁去哪里避个风头时,居委会干部和社区民警来敲门了。

民警检查了阿三领养黑鲁的一应证件,包括犬类每年注射防疫针的证明书,然后和阿三聊起了黑鲁的血统和来历,阿三说黑鲁是他从日本带回来的,从小养大的,感情很深。

说着说着,民警老李突然话题一转:“17号楼802室的王五你认识吧?”

这是一个令阿三猝不及防的问题,阿三愣了,回答时有点结巴:“哦,他呀,看到过几次……”

老李说:“你家黑鲁咬死的就是他家的猫。”

“啊?”阿三这才明白黑鲁伤害花斑猫的原因。

老李意味深长地笑笑,看看手表说:“时间不早了,我们长话短说吧,黑鲁咬死小猫的事件群众反映强烈,这两天不断有人到居委会和派出所投诉,你将心比心,在小区里晒太阳散步的大都是老人和孩子,万一黑鲁发起疯来,这危险系数很高的,你说对吧?”

阿三不停地点头。

老李又说:“你看是不是这样,赔偿是少不了的,价钱由猫的主人定,你们去协商。大型犬养在居民小区不合适,按规定外出必须戴上犬链,还要戴皮口罩或嘴套,这两样缺一不可,否则是不允许遛狗的。居民那边的工作我们和居委会干部一起去做,今后如果它再有伤人的举动,我们可要对它采取行动了,到时候你不仅要被处以高额罚款,严重的甚至还有可能坐牢。希望这样的事不要再发生,你说呢?”

老李临走时给阿三留了手机号码,说有什么事随时随地可以找他。阿三心神不宁了,老李好像知道他和王五挺熟的,阿三在小区里从来没跟人提起过王五,甚至于搬进来快一年,他也只看见过王五两次。所谓的看见王五,其实都是黑鲁先发现他的,黑鲁朝远处响起沉闷的吠声时,阿三才远距离地看到他一晃而过的身影。阿三不明白民警老李是从哪个途径知道他和王五认识的。

想起王五,阿三陷入沉思。他轻摸着黑鲁的脑袋,心里的酸胀澎湃起来:阿三在日本其实是有女人的,他叫她小妹。两人虽没办过结婚手续,但以老婆老公相称,感情浓得很。小妹在她哥哥开的酒屋里做招待,阿三那些年运气不太好,在日本人开的公司里总是做不了几个月就被辞退,情绪失落的他常去那家酒屋喝闷酒,喝醉了就哭。阿三慢慢发现有一双关切的眼睛在留意着他的一举一动,渐渐地,他们很自然地就走在了一起,并相约等阿三的钱攒到可以买房时,他们就一起回国结婚生子。那天小妹邻居家的罗威纳生了一窝小狗,他们便喜滋滋地领养了一只,说是两人的第一个儿子。

王五也是那家酒屋的常客,渐渐和阿三也认识了。阿三听人说王五是做文物生意的,中国日本两边跑,赚了不少钱。那天王五对阿三悄悄耳语,问他想不想发财?原来王五在国内联系的一批“封泥”已经到日本了,由于买卖双方不能直接交易,王五想叫阿三去分别送给日本买家,送一个人给一笔不菲的好处费。阿三上网查了一下,才知“封泥”的由来,原来战国初期的公私简牍大都写在竹简上,封发时用绳子捆绑,在绳端或交叉处加以检木,封上粘土,上盖印章,以防私拆。东汉以后由于纸张代替简牍,封泥逐渐消失,先前存世的“封泥”就成了国内外收藏家的心爱之物。

阿三立刻回绝,说自己不做违法的事,这可是走私文物啊,被发现了肯定要吃官司的。阿三没答应,可小妹听进耳朵里去了,她背着阿三送起了货。小妹头脑简单,她想跑腿的事也很简单,钱也来得快。那天小妹带着黑鲁照例一早去王五的公寓里拿货,两人正打包时,好动的黑鲁碰上了装封泥的纸板箱,箱子倒在地上,只听见哐当的破碎声。王五一个耳光甩向小妹,怒骂:“你干的好事!”随后他拎起半岁大的黑鲁急步朝阳台跑去,小妹回过神来,知道王五要干什么了,她本能地扑过去和王五扭在一起,可女人的力气哪有男人大,就在王五把黑鲁扔下楼时,小妹没接住,自己也一个趔趄栽下了楼,小妹当场死亡,黑鲁奄奄一息……

阿三一口咬定是王五行凶,相当配合日本警察的调查。但王五一口咬定小妹是失足摔下,房间里也没有搏斗痕迹,这事便不了了之。阿三的幸福被王五毁了,他咽不下这气,决心辞工去查找出王五的走私罪行,然而王五没有给阿三机会,他回国住进了芙蓉苑小区。

想起昨天那一幕,阿三百感交集,他有点坐不住了,自己一直在打听王五的行踪,可同住一个小区,还是看不住来无影去无踪的王五,也许靠个人力量是无法为小妹报仇的,弄不好还可能犯法。

阿三想了想,拿出老李留下的电话,斗争了许久后终于犹豫着拨通了号码。在派出所里,阿三竹筒子倒豆子似的一股脑儿把事情的原原本本说给老李听,最后他问老李一个问题:“你怎么把我和王五联系在—起的?”

老李微微一笑:“阿三啊,你说的情况我们都掌握了,你不知道的事情我们都比你清楚。你最近有没有见过王五?肯定没有吧,因为他正在看守所里交待自己的罪行呢。我再跟你说明确点,其实出卖王五的是他自己,诱因正是你家的黑鲁。”

阿三瞪大眼睛问:“这怎么可能?”

老李呵呵一笑:“当王五发现你和黑鲁搬进芙蓉苑小区后,他三天两头地到派出所来投诉,指名道姓地说你唆使黑鲁对他咆哮扑咬,想伤害他。我家也养了条小狗,我对狗的习性还是有点了解的,先不说你是不是真的唆使黑鲁伤害他,我知道狗一旦对人不友好,肯定是这人伤害过它,被它记住了。王五这么强烈地要求我们收容黑鲁,会是什么原因呢?于是我们便对王五展开了调查……”

阿三点头说:“我明白了,你看我多傻,你们公安做事才有头绪,知道该从哪入手,我要是早点跟你们联系就好了。唉,只是王五家的小猫是被冤死的,因为它身上有王五的气息,才被黑鲁逮住。”

阿三回家后立刻给姐姐打电话,还是请她代劳去给自己看看房子,这次姐姐问他有什么要求,他说为了给黑鲁一个无忧无虑的空间,也为了不打扰社区居民,只要价钱合适,他想买一个带院子的小别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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