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微澜渐起风姿
——读刘舰平的“老调新词”

2016-12-08罗凌翩

湖南文学 2016年10期
关键词:旧体诗微澜新词

→罗凌翩

微澜渐起风姿
——读刘舰平的“老调新词”

→罗凌翩

记得刘舰平的第一本新古风诗集《高山流水》扉页反面题词:“不惑之年因眼疾深重而得号半瞧。用新式手机写老式句子,让老朋友和新朋友都觉开心……”岂止开心,大家都为他纾解了心头的积虑,庆幸才华横溢、在文坛早有卓著建树的他,借助现代工具和诗的灵光,成功突破黑暗的重围。

继而读到他新、旧体各半的诗集《心象》,以及新诗集《我和影子》等,更惊讶他穿越今古,充满奇思妙想的创作能力。我想,目眇沉寂文坛有年之后,借“老调新词”的创作,暂求身心的安妥,只是他初衷的一部分吧;而左右开弓,为侧重外来与现代艺术思维的新诗链接古典,重新注入本土诗歌源远流长的“脐血”,运用现代美学形式内容对传统旧体诗词有所创新和突破,才是他真正的追求。他的入选《中国年度优秀诗歌》2014卷的《鸟语》,还有我在手机上不断读到他新近的“天外云笺”——长短诗句,或许印证了我的这个猜想。

幽居岭南的他,耳畔时闻的“你模仿花开的口形/让声音发出芳香”的啁啾鸟语,当是比人类的语言更为古老的声波、流韵吧。尽管“天籁何须人类重新填词/苍生各有原创的神曲”,心被柔美清亮之音触动的先民,仍忍不住吟诵比兴,并郑重刻录在《诗经》开篇,“将情歌首句唱给关关雎鸠/鸟语从此成了诗的源头”,成为脍炙人口的经典。自先秦、汉、唐、宋、元、明、清等历代至今,中国的旧体诗词曲赋中,多有鸟儿们情感音谱不同的鸣啭。在许多无眠的夜晚,他听见“魂断长空雁叫/询一声天问而上下求索”着,比《楚辞》的作者屈原,更有苦心孤诣的自觉,为汉字的编码和创新,也为自己“用诗歌和精神点起了另一盏明亮的心灯”(引自铁凝在刘舰平诗歌研讨会上的致辞),坚韧跋涉在诗路的漫漫长途。《鸟语》,不止是一首意象丰赡,寄托高古的新诗,也是一部别样的中国诗歌史。在审美取向和修辞上,能看到他对古典诗歌艺术虔敬的躬身,也能看到他对现代文学艺术的借鉴,有真诚的价值重建和精神体验。韩少功论及他的语言修辞,曾说:“一是古今交错,雅俗兼济……二是虚实互生,情理并茂。”“他既用典故,也说大白话;既取古人的优雅,也挥洒日常生活中的朴拙和粗犷,总是使二者无缝对接,无形转换,造成一种奇妙的混搭,一种别开生面的语言重新立法。”

诗人的《高山流水》,曾在形式上有自创文体的追求。他后来写的各种“旧体新词”,更深化了自己对何谓诗的理解和建构。下面这首《西江月》,刘舰平以日常惯见的意象,简朴流美的辞句,更明确表达了自己对诗歌源流的认识和写作态度:

月落西江如磬,韵流丝竹一支。今人老调赋新词,韶乐余音已逝。

曲散无痕秋水,微澜渐起风姿。蛙鸣鸟唱诉相思,天籁源头于此。

作为今人,他对兴起于唐,经过五代的发展,极盛于宋代的词似更有创作的热忱。在新的生存语境中,或可把它们当新诗来写?澳门大学施议对教授曾说“当代诗词抒写旧内容、旧思想易工;抒写新内容、新思想难好。”这话或有他的道理。不过,即便身处信息时代,人们的生活同样离不开人与自然、人与社会这两大古老的命题,依然需要用新的语汇和技巧表达人类绕不开的友情、爱情、怨别、怀旧、乡愁等永恒情感。他个人独处的生存困境也拓展了他诗词写作的艺术空间。他很清楚个人的局限,感叹“折翅方知无羽,怅然远去惊鸿。苍生造化道不同,纸墨犹当自重。”(西江月·纸鸢)审慎的思考更强化了行动的坚决。手机语音写作日积月累,他别具一格的旧体诗词,蔚然具有“曲散无痕秋水,微澜渐起风姿”的气象。

艺术的创新往往是个体的突破,刘舰平的一些即事感怀的各种词牌小令,诸如意识流、蒙太奇、变形等等西方艺术表达方式,娴熟游刃于格律平仄之间。长调不多,《水调歌头》和《沁园春·秋山》都有个人情志的心理内涵,还有更广阔、深刻的精神意蕴。从《七绝·读王国维》的“秋虫韵短鸣长夜,花影多姿比淡浓。满卷清风云掩月,人间词话语惊鸿”可以看出,他对《人间词话》的喜爱,也深受其境界说的影响。我则更喜欢他一些情境小令,如:《清平乐·烟雨桃花》——

烟弥水漫,一夜江无岸。风浣霓裳惊雨燕,碰落桃花几片?

谁家少女思春,那年独坐黄昏。依旧纺纱织布,回头呼唤儿孙。

有场景、有人物、有故事,像小说、像戏剧,更是一首耐品味的好词。寥寥四十六个字,简洁生动勾勒出平凡女性的一生——曾有的青春亦如夭桃绚丽、江流起伏,劳作一辈子,自有圆满的生命诠释。无深言、无僻字,气韵流丽,诗味婉转。高超的文字技巧,化中规中矩的格律于无形,旧体诗词独具的声韵美、整齐美、对称美、参差美(见《诗词格律的四大美人》李汝伦著),使诗人笔下的凡人、俗事,无不经典。还是韩少功说得到位:“这种无古无今、无雅无俗的处理,显然需要诗人有充分的文化资源和经验蕴藉,更需要一种无差别齐万物的大境界。”

刘舰平的这些“老调新词”,偶有与厘定习循的词谱不合律处。我知道他并非不谙格律,甚至还精通音律。因眼疾,诗人的听觉变得更为敏感、细腻,在斟词酌句中,他或许会更偏重诗心的取舍,文本的需要,更忠于自己的耳朵吧。

对于旧体诗词的声韵美,诗人在与同好朋友们讨论时,一直坚持旧体诗词的写作应适于普通话诵读,并用一首五绝《听海》,表达了自己的独特考量——

沧海无格律,潮汐平仄多。

涛声谁定调?鸥鸟问渔歌。

言简意赅道出自然的大象无形,对人类,对诗歌无处不在、无时不有的影响力。没法不欣赏他“立言”的技巧吧,也会觉得他的主张是很有说服力的。中华地域大、方言夥,随着历史长河流淌,主流语音也一直在变化之中。《中华新韵》的出版和应用的日渐广泛,正印证了诗人或许超前的主张。

这些用语音手机“听写”的辞章结集为《归去来》。不止是诗人深居简出的生活现状,与陶渊明式的“隐居”有表象的相似,也有缘由不尽相同的无奈。“质性自然,非矫历所得”的脾性只怕也差不多。至于“性本爱丘山”,让诗歌返璞归真的志趣,即使跨越几千年的时空,也是息息相通的。“归去来”的,当是“船过青浪滩”后的重生,诗人和他的诗歌都是主语。

早几天在手机上读到诗人微信传来的新作:《清平乐·冥想》——

天规地矩,囚我如囹圄。魂弃皮囊轻几许,飘逸青烟一缕。

人间欲壑曾留,九霄宫阙云游。赊酒桂花树下,月光偕老白头。

这些看似略带调侃,又直指人心的句子,是酝酿已久还是信手拈来?愣怔了半天,复又欢喜。对个体生命终极状态、终极意义的思考,难道不是历代旧体诗词的“留白”么?诗人正在做他该做的事。欣慰之余,也用手机戏作一首《清平乐·猜想》回应——

蟾宫酒债,多欠君何碍?洗砚星河霞傅彩,字字玑珠好卖。

遥猜寂寞嫦娥,含颦舒袖婆娑。得句清新旷古,相邀桂下飞歌。

知道他从不嗜酒,惟对品味汉字、沉潜诗事情有独钟。铁凝说,“他一直在用温暖的文字和深沉的诗心寻找着、确认着光明。”

因有放不下的念想,自然就有要用一辈子来还的诗债。

责任编辑:吴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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